《闺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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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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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鬟点点头,一笑说:“很是。”虽是笑着,眼睛却是红的,却不愿给露珠儿看见,只低着头,默默地自回书房去了。
    不多时,崔印一路看着这乡间风景,也从外回来,因问起云鬟,却听说她先前出门去了,崔印因才转回来,一时不想出去,便叫人去找她回来了事。
    半晌,云鬟还未回来,却另有一个人来到门上,正好儿撞上崔印的随身护卫们,一言不合,便动了手。
    崔印听说动静,便出来看究竟,一眼却见是个弱质少年,正将他的一名侍卫逼退,又喝道:“敢跟六爷动手呢?也不打听打听六爷是谁……这素闲庄岂是你们能撒野的?”
    崔印听是这样嚣狂的口气,却并不恼怒,因见这少年生得面孔俊秀,气宇非凡,身手且又极佳,他反而心喜,因喝止了其他护卫,在台阶上笑道:“你又是什么人?跟素闲庄又是什么关系?”
    那少年抬头看他,便道:“你不报姓名,反而来问我的底细,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又问道:“凤哥儿呢?”
    崔印越发诧异,笑道:“你来找云鬟?那必然要先向我报明姓名底细才好。”
    少年拧眉看他,崔印身旁的随从便道:“不得无礼,我们侯爷正是大小姐的父亲。”
    少年闻听,才不以为然地笑起来:“哦……原来凤哥儿是有父亲的呢,我还以为她无父无母呢!”
    随从跟众护卫听了,各自惊诧。
    崔侯爷却仍是不恼,反饶有兴趣地问道:“我原本在京城,今儿才来庄上,你又是何人,如何认得阿鬟?”
    这少年自然便是赵六,他因在袁家跌下密道之时伤了腿骨,便在军营里将养了数月,加上杜云鹤怕他又惹事,便看的甚紧,今儿才得闲外出,只因听闻有一队不明身份的人马往素闲庄来了,他便过来探看端地。
    当下赵六便自报身份,崔印因见他虽年纪小,却英气勃勃,神采飞扬,便十分赞赏,便请他进厅内,有意要跟他详细叙话。
    赵六却不耐烦,只略说几句,便问道:“凤哥儿去哪儿了,如何这半天不见人?”
    崔印和颜悦色道:“我已叫人去找了,多半是贪玩儿,……果然是在这山野里将性子也养的放纵起来,待回了京,怕就不会如此消闲了。”
    赵六一惊:“她要回京?”
    崔印点头道:“不然我来此作甚?便是接她回京的。”
    赵六目光闪烁,片刻站起身来,道:“我尚且有事,暂不奉陪了。”举手抱拳行了个礼,便转身跳出厅去。
    崔印望着他的背影,失笑道:“好个少年,只性子太跳脱急躁了些。”
    话说赵六离开素闲庄,心中寻思云鬟去了哪里,且想且走,不知不觉来至葫芦河畔,他放眼看去,在跟阿宝他们素日玩耍的河畔并不见云鬟的踪影,何况此刻水已经凉了,河边儿风有些冷,只怕她不在此处……
    赵六便欲转身到别处去找,才走两步,忽地心中一动,便又回过头来,竟沿着河畔往上游而去。
    他一边儿走,一边儿拉了一跟芦苇草在手中,胡乱摇晃,心也像是这转着圈儿的芦苇一样,摇摇摆摆。
    正行走间,抬眸一看,却见前方河畔,抱膝坐着一人,那样清爽脱俗的身影,正是云鬟。
    赵六见果然找见了她,双眸一亮,才要招呼,却又停口,他思忖了会儿,便想悄悄地过去,吓她一跳。
    谁知才走一步,就见云鬟举手捧住头,微微摇晃似的,赵六正不知如何,她却又放开手,最后竟缓缓站起身来,怔怔地看着河面。
    赵六见她离河甚近,只一步就会跌入水中,加上河面有风,这情形自然十分危险。赵六一时口干舌燥,此刻心中竟有种奇异的慌张之感,然而他还未反应之前,那边儿,云鬟蓦地倾身,竟直直地往河中扑了过去,顿时之间,河面上水花溅起!
    赵六万想不到如此,大惊失色,手一挥撒开,芦苇草晃晃悠悠,无声地随风飘走,他发疯似的迈腿往前疾奔,然而跑出十数步,却又生生刹住去势。
    他睁大双眼看着云鬟跃落的河面,河水清澈,依稀看见那小小地身影在水层之中浮荡,似正往下沉,却并无任何挣扎之意。
    赵六死死地盯着这幕,不觉握紧了拳,浑身微微轻颤,欲前不前。
    
    第47章
    
    只因赵六看见云鬟忽地倾身入水,他震惊之际,便要去救,谁知才到水边儿,忽地又停下。
    他定睛看着河面,却见云鬟的身影正缓缓下沉,清水漾波,光芒烁烁,而她着黑白衫的影子点缀其中,衣裳的角儿跟绾起的小小髻儿随着水波温柔地摇曳,看着就如同一副水墨画儿在眼前,有些虚晃不真。
    赵六攥紧了拳,不觉之间牙关紧咬,嘴角也随着动了两动,然而水下的人仍旧毫无动静,就仿佛要如此心甘情愿、安安静静地坠底一般。
    赵六眉头拧紧,狠狠咬牙:“混账!”与此同时,再无犹豫,竟纵身而起,身形敏捷地跳入水中。
    然而水上自如活龙一条的人,入了水,却俨然要变成一条死蛇相似。
    随着赵六落水,那柔软的河水张开怀抱,将他毫无阻隔地拥在怀中,然而这怀抱却如此冰凉,对他而言,是满满地不怀好意的杀机,势要将他溺死其中。
    赵六本能地闭上双眼,却又试着张开,同时抬手向着旁边用力抓了过去,果然手底的触感极为柔细,他心中微微一喜,忙用力死死抓住……却清晰地察觉手底的人因此猛然一震,旋即竟挣扎起来。
    赵六暗暗叫苦,这感觉却像是他在水底捉到一条大鱼,而这鱼儿正竭力要逃脱他的手掌一样,他心慌起来,不由想起上回所见阿宝在水中“捉放鱼”的情形,可此刻自个儿手上的人毕竟不是一条鱼,若他放手,只怕她就死了!
    于是拼命不顾一切地死死抓着对方,可赵六毕竟不会水,何况一只手又要捉着人,于是只拼命乱挥乱动罢了。
    这顷刻的功夫儿,人已经身不由己地也往下沉去,同时也吞了好几口水,身子就如秤砣一般,越发沉重难当了。
    这一会儿,诚所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可就在赵六觉得大事不妙的时候,手底的人却又动了几动,仿佛在他身上推打了数下,这会儿他的双眼总算睁开,依稀也把眼前的情形看了个大致。
    果然是崔云鬟在他跟前儿,正双眸圆睁,仿佛很是愤怒地瞪着他,因他的手此刻正揪着她的后背衣裳,她便竭力扎挣着想挣脱,同时挥起小拳头,无声地打在他的身上……有两记甚至从他脸上擦过。
    赵六自觉倘若死在此处,只怕他也是个屈死鬼,对方仿佛很不领情……
    而云鬟显然不在乎他是不是会屈死,因百般挣扎不脱,她便皱紧眉头,口中吐出一串泡泡,抬头往上看,同时挥动双手,双腿往下蹬动,如此简单的动作,竟令她往水面上往上徐徐浮起。
    赵六目瞪口呆,然而云鬟虽然往上,可因有他在往下坠,两下相抵,顿时把云鬟又拉了回来,赵六正不知所措,见状忙把她抱住。
    两人面面相觑,赵六见云鬟怒视着他,张口又吐出一串水泡,她仿佛恨恨地对他说了句什么……只可惜此刻两个人在水中,却是听不见的。
    此刻赵六因喝足了水,又喘不了气儿,胸口似要炸裂一般,身子也更沉重,但是偏偏,在这种生死关头里……不知为何,他竟不觉得恐惧。
    赵六向着对面的云鬟微微一笑。
    云鬟正怒意难以自抑,猛然见了他忽然冲自己露出笑容,这笑却十分天真烂漫,又且意义不明,不知是否是因在水中的缘故,少年的笑颜竟显得格外清澈干净。
    云鬟一愣,竟也忘了再游水……可偏在这时侯,却觉得身子一松,云鬟眨了眨眼,却见赵六松开抱住自个儿的手。
    两人之间很快分开,云鬟有些不信,却也忘了所有,只睁大双眼看着赵六往下沉……他的脸几乎也有些看不清了,可云鬟却分明知道,他仍在看着她……
    清商应律金风至,砧声断续,笳音幽怨,雁阵惊寒。
    秋光淡薄人情似,迢迢野水,茫茫衰草,隐隐青山。
    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复在,而时光也凝滞在这生死刹那间。
    终于,那小小地人影在水中一个回转,竭力游了往下,就在底下的少年将默默跌落幽绿阴暗的湖底之时,一只小手直探出来……一把擭住了他的手腕。
    然而经过方才那长时间的一番挣扎,云鬟的力气早已耗尽,虽竭力往上,却仍势不可免地被他带着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头顶“哗啦”一声,有物破水。
    然后云鬟身子一轻,是有人冲了过来,将她揽入怀中,云鬟本能地死死握着赵六的手,那人索性将赵六一拉,竟抱着他两个人,将身一跃,“刷”地纵身出了水面!
    来人将云鬟跟赵六带离水上,便放在岸边儿,云鬟已顾不得,俯身大咳,又连吸了几口气,整个人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回头看时,却见来者正是巽风。
    原本云鬟出门去找崔印之时,巽风远远儿地跟着,只因崔印此人平素最好呼朋叫友,人面儿自然也是极广阔的,而巽风不欲被他看见,免得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平白又多一桩事。
    正云鬟也对他说不必跟随了,巽风又想崔印来时带了这许多侍卫,自不大用到自个儿,因此他正好儿自回偏院。
    先前只因赵六去庄上罗唣了一阵儿,巽风才知道云鬟又出门去了,且又听说崔印也不知她的去向,巽风毕竟精细,当下便自后门而出,一路悄然来寻……也幸而他一向跟随白樘左右,自有些侦缉能耐,才恰好找来此处,救了两人!
    巽风先看云鬟无碍,那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这才又看赵六,却见他硬梆梆地躺在地上,仿佛已经没了知觉。
    云鬟这会儿咳嗽了两声,也道:“他、他……怎么样了?”本是想问“他死了不曾”,话到嘴边儿,却到底又换了。
    巽风到了跟前儿,在颈上试了一试,道:“无碍,还有气在。”
    云鬟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却又立即觉着自己的反应仿佛不该,于是便只做无事状,道:“他不会水,方才大概是呛了水,又在水下憋了那许久,所以晕了……”
    巽风倒也老练,早开始掐人中,又按压胸腹,果然赵六身子一抽,吐了几口水出来,却仍旧直挺挺地躺着不醒。
    巽风见状,又探了探他的鼻息,便面露疑惑之色,云鬟回过身来也看,因道:“如何还不醒?想必淹的厉害了,巽风你给他度两口气试试。”
    巽风眉毛一扭,又看一眼赵六,忽笑道:“救人为上,也顾不得了……”说着便要俯身去嘴对嘴地度气,谁知还未贴近过去,赵六已经睁开眼睛,抬手在他胸前一推,哑声道:“不必劳烦了!”
    巽风早就猜到几分,当下抱臂,笑而不语。
    云鬟见他竟“说醒就醒”,因疑惑问道:“你几时醒了?”
    赵六脸上竟有一丝薄红,却咬牙道:“你还问?都是你这丫头,你、你无缘无故地寻什么死!”
    云鬟听了这话,便冷笑道:“这话好笑,谁寻死了?”
    赵六瞪圆双眼看她:“你方才明明跳了河,六爷亲眼所见!所以六爷才命也不顾去救你的。”
    巽风在旁听了,脸色微微一变,就看云鬟。
    云鬟却越发冷笑:“竟劳六爷费心,然而你是误会了,我不过是想游水罢了。”
    赵六生生咽了口唾沫:“你、这样冷的天儿,你想游水?”
    云鬟淡淡道:“我自乐意,可有王法不许?”
    赵六伸手乱拍地面,抓起些许枯草,又随手扔掉,又叫道:“莫非真个儿是我多管闲事了?”
    云鬟却又转头看他,正色道:“六爷说错了,你并不是多管闲事,你是差点儿害人性命,我原本游的好好儿的,是你忽然跳了进去,惊吓到我,还害我也呛了水,真真儿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着,便冷哼了声,露出一脸不屑鄙夷之色。
    赵六气滞,只顾看着她,连斗口反驳都找不到词儿。
    云鬟白了他一眼,见他不做声,方也不说了。
    此刻巽风忍着笑,早把外裳脱下来,便给云鬟披上,赵六正有些混乱无法,见云鬟披着巽风那男子宽大的外袍,便叫道:“稍等……怎么你给她?”
    巽风道:“我是跟着凤哥儿的,不给她披着,难道给小六爷么?”
    赵六本不是这个意思,可看自个儿身上湿淋淋地,纵然有心脱一件儿……也是无用的,于是悻悻道:“六爷真是流年不利,头一遭儿想做好事,却反而好心没好报呢!”
    云鬟也不理会他嘀咕,巽风见她包裹妥当,便道:“凤哥儿,我抱你回去。”
    因才淹了水,身子未免有些不适,只尚能支撑罢了,云鬟本想自己走,然而看赵六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便道:“劳烦巽风了。”
    巽风一笑,上前将她轻轻抱起,赵六嘴唇翕动,伸出手指指着两人,只还不等他想到要说什么,巽风长腿迈动,已经离开十数步远了。
    赵六霍地站起身来,浑身上下兀自滴着水,却对着两人背影叫道:“崔云鬟!你且等着!”
    云鬟听着他气急败坏的叫声,缩在巽风怀中,却忍不住轻轻一笑。
    巽风因抱着她往素闲庄回转,见身后赵六不曾追来,他便问云鬟道:“凤哥儿好端端地,怎么竟落水了?小六爷说你……可是真?”
    云鬟轻摇头道:“不必听他瞎说。”
    巽风垂眸看她,眼底略有些担忧之色,然而云鬟不说,他自不能强逼,何况他不过是听白四爷所命,来护她安危罢了,除此之外……却并不宜插手别的,此刻虽见这女孩子心底有事,以巽风性情,自然不肯多口。
    当下巽风只道:“那待会儿回了庄上,要如何交代?”
    云鬟道:“我父亲不至于紧等着我,只悄悄送我回房,我叫丫头来帮着收拾了就是,不必惊动他们。”
    巽风点头,因也不再说别的。云鬟窝在他怀中,脑中一阵儿混沌,不免想起先前种种。
    云鬟自然早明白崔侯爷的性情为人,然而在听说他竟亲自来到素闲庄、且还是为了接她回京之时,心中却仍旧忍不住有些悸动。
    毕竟是父女天性,她再如何冷淡自持,又在心底清楚告知自己“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崔侯爷如此,只怕另有外力所致……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心底毕竟是有些希冀的,隐隐地竟盼自己想错了,或许父亲之所以来到,不过是因为如他所说的是“想念”他的女儿了。
    所以在看到崔侯爷醒来后第一件所做的事竟是去谢氏的坟上祭拜,云鬟原本凉淡的心,便禁不住熨帖温暖起来。
    谁知……阴差阳错,竟听了胡嬷嬷那两个丫头私下里的话。
    她其实并不是对崔印觉着失望,只是对她自个儿觉着失望罢了。
    明明知道不必心怀希冀,却仍旧无法自制。
    前生跟今世,到底有何不同?上次在袁府之时,本来要狠心不说那密道所在……想让赵六死在其中,从此一了百了。
    那时候她拿了火盏,磕磕绊绊地离开地道,她不想回头看,可是忍不住回头看时,却见那道跟王闫身影相比格外瘦弱的身影,正苦苦对抗。
    她仓促转身,终究沿着长梯往上而行,她的眼前似是光明,身后却是无边黑暗之渊,里头更是藏着她曾深惧深恨之人。
    当时她拼命往上爬,一面儿害怕他不经意中从身后赶上来,一面儿却又想哭又想笑:或许她终于可以摆脱他了!
    将到顶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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