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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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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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那人道:“世子!王爷特特有请,还说要请谢公子一块儿呢。”
    云鬟原本拧眉不理他,闻言才睁开双眸。
    赵黼回头对云鬟道:“我四叔请你,你去不去?”
    云鬟摇头,打起精神道:“我算什么?然而世子跟王爷素来交好,您还是去吧。”
    赵黼见她不去,自己竟也没意思,正要回头叫那人回去,不料那长随求道:“求世子万万赏脸,王爷再三吩咐,今儿一定叫请到人,且一定请世子跟谢公子同去呢,求世子可怜小人一路从王府跑到世子府,又从世子府跑到京兆府……腿都断了才好不容易追上的面儿……不然小人回去就要给王爷打死了呢。”
    赵黼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他说的这样可怜见儿,便笑对云鬟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然咱们还是去罢?何况四叔既然待见你,你自然也要受人抬举些,且昨儿殿上好歹他也替你说话过。”
    云鬟心中转念,觉着此话有理,便道:“既然如此,不好拂逆,就随你是了。”
    赵黼看着她,心中有件事儿待说,想了想,却只一笑。
    当下竟乘车往静王府而来,下车入内,到了兰桂堂之上,静王早就等候多时,便迎了出来:“去了这半日不见人回来,我还以为今儿必然是不来了呢。”
    赵黼道:“别的人尚可推却,四叔是谁?我自然立刻飞来。”
    静王笑道:“罢了,当着小谢的面儿,如何也这样口没遮拦。”
    “可知我当着她就越……”赵黼本也要调笑两句,猛地想起那日静王暗示自个儿的话,便反而收声了,反而淡淡地说:“不妨事,她是个正经人,闲话半点儿也不往耳朵心里去。”
    云鬟上前行礼完毕,三人就在厅内落了座。
    即刻有宫女送上茶来,赵黼问道:“四叔今儿如何好兴致,请我们吃茶?”
    静王含笑瞥着他说道:“你是有些坏了,先前在京中,三天两头便要过来一趟,如今我不请你,你就不来了。”
    赵黼笑道:“哪里,我不是有些事绊脚么?来得勤了,又怕你跟皇爷爷一样嫌弃我。”
    静王大笑道:“连圣上都奈何你不得,我又敢怎么样?”
    说到这里,就听外头有人道:“薛公子来了。”
    云鬟跟赵黼听了,面面相觑,赵黼心想:“我怎么竟忘了他?”
    云鬟心中想:“当真是薛家哥哥?”眼皮竟也突突地跳了起来。
    静王笑道:“君生来了,甚好,真是时候。”
    却见有人从外头进来,生得面若美玉,气质温柔,着一袭月白纻丝长衫,正是薛君生。
    君生上前行礼,又拜见赵黼,目光一动看见旁边的云鬟,见她垂眸淡静之态,薛君生怔忪了片刻,却又神色如初,笑问:”这位公子是?“赵黼不答,静王道:“这位是会稽上京的谢公子,昨儿殿上面君的那位。”
    薛君生忙深深作揖道:“久仰大名,今日相见,不胜荣幸。”
    云鬟只也起身回礼,默默道:“先生不必多礼。”此刻才抬起双眸。
    两个人目光相对,顷刻却又彼此移开。
    因赵黼在跟前儿,薛君生只在静王身侧站着侍立,看着安安静静,时不时地替众人倒些茶水。
    静
    王同赵黼说了些闲话,很快到了晌午,便移步到侧花厅内用饭。
    正要落座,却见一名宫女走来,说道:“王妃听说世子爷来了,很是喜欢,命厨下多做了几个世子爱吃的菜色。”
    静王笑道:“知道了。”又对赵黼道:“待会儿你不如去见见你婶子。”
    赵黼面色淡淡道:“内外有别,无端端去见婶子做什么?”
    静王笑道:“哪里话,都是亲戚,什么别不别的。”
    云鬟听说“王妃”两个字,心里方想起来。
    ——先前云鬟在凤仪书院的时候,认得沈相爷府的沈舒窈跟沈妙英姊妹,也记得前世之时,静王的王妃便是沈妙英……
    当初她假死水遁,离开京城的时候,静王还不曾娶亲,这数年果然天翻地覆,静王已经有了王妃了。
    只怕仍还是沈妙英罢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一眼赵黼……当年的赵黼,这会儿岂不已经是……
    此一时彼一时,这个人,果然是变了许多?
    当下便一桌儿吃酒,静王又不由分说叫了薛君生在自己旁边坐了。
    赵黼也并不十分理他,只顾吃酒,同静王说话。
    因当着静王的面儿,赵黼对待云鬟却甚是正经,不似先前在京兆府当着季陶然似的,虽是饮酒,却做出一副以礼相待,毫不逾矩之态,连什么轻薄的言语都不曾有过。
    如此酒过三巡,薛君生起身,借取酒水的话离席,临出门前,依稀回眸。
    云鬟目送他出门,犹豫片刻,才要起身,忽然手被人握住。
    云鬟低头,却见赵黼的手在桌子底下,不由分说已握住了她的,偏偏面上仍是若无其事地,正跟静王说道:“四叔,这几年薛老板必然有许多好看的新戏?”
    静王道:“咦,你又不在京内,如何竟知道?”
    赵黼笑说:“若不是有难得的新戏,怎么四叔听了这几年都没听腻呢。”
    静王笑道:“好啊,你是在打趣我。”
    赵黼嘿嘿笑笑,举手将跟前儿一杯酒仰头饮尽了,左手却仍死死地握着云鬟的手。
    因此云鬟竟不能动,只得打消了出门之心。赵黼同静王说话之余,又瞥她几眼,这才缓缓地松了手。
    两刻钟后,薛君生才姗姗回来,手中捧着一壶新酒。
    赵黼斜睨道:“如何去了这半天呢?”
    薛君生笑道:“因他们弄错了地方,好不容易找到这一坛子寒潭春。”走上前之时,却极快地扫了云鬟一眼。
    薛君生给三人都倒了酒,才自落座,如此吃了午饭,静王便对赵黼道:“你酒也喝了,饭也吃了,如今随我去拜见婶婶吧。”
    赵黼蹙眉道:“说了不去,何况我半醉了,没了体统如何是好。”
    静王握住手腕:“你也知道什么叫体统?”竟不由分说,拉着去了,赵黼且行,且又回头张望。
    赵黼去后,偏厅之中,云鬟跟薛君生对面坐着,一时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今日日色极好,先前因众人都吃酒,身上发热,就开了半扇窗户,这时明亮的日影从外斜照进来,窗口的一盆兰花,翠色千丝万缕,恍若透明。
    
    第260章
    
    虽是初冬,这一刹那,却宛如身在春朝。
    静默之中,薛君生开口说道:“听闻谢公子来自江南,可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
    云鬟道:“并不是。”
    薛君生道:“那又是如何?”
    云鬟道:“是数年之前迁居于彼。”
    薛君生笑了笑,道:“怪道谢公子的口音不似江南人。”
    薛君生原本出身江南,最是一口吴侬软语,云鬟虽仗着过目不忘,又在会稽住了三年多,也能应付说上几句,可毕竟是口音大不同。
    如是又略坐片刻,薛君生方又说道:“谢公子的样貌,有点像是我昔日认得的一位故友。”
    云鬟道:“是么……天下之大,容貌相似的,也是有之。”
    薛君生轻轻笑了两声,复道:“先前我进来时候,看见谢公子,还以为……”
    云鬟眼睫微动,袖内的手暗暗一握。
    薛君生望着她,慢慢道:“我还以为,是世子从哪里找了一位,跟她相貌极为酷似之人。”
    云鬟咽了口唾沫,仍是不肯做声。
    薛君生道:“只不过,人的容貌、气质或许可以变,偶然有些错认的时候,可是有一样是变不了的。”
    云鬟抬头看他:“不知是什么?”
    薛君生望着她的眼睛,道:“我是打小儿学戏的,可知我对什么最为明白?”
    云鬟心头一动,已经猜到了。
    果然,薛君生轻声说道:“纵然你压低了嗓子,可是我又怎会听不出来?可是你本来不必跟我隐瞒的,可知道,这天下若是还有一个人是我心里在乎、日夜祈求她平安喜乐的人,那就是你?”
    云鬟闻言,缓缓站起身来,仍是不大敢看薛君生。
    君生却也起身,上前一步,低头默默地望着她,才道:“我……其实并不想勉强你如何,只是想让你知道……有生之年,能再得见你平安无碍,我就算即刻死了,也是心满意足,别无遗憾了。”
    云鬟抬起头来,眼中已经蕴了泪光:“薛哥哥……”
    薛君生双眼泛红,却冲着她展颜一笑,又道:“不要这般叫我,还是如前叫我先生就是了。这会儿虽无耳目,但也不能疏慢。”
    云鬟忍了泪,道:“是。”
    薛君生含笑凝视她良久:“世子果然是个手眼通天的人,这样也能给他寻到。只是世子看着你甚紧,我们不如去外头说话,免得给你招了嫌疑。”
    薛君生本就心思敏锐,且又长久逢迎,自然极懂察言观色,他早知道赵黼不待见自己,且先头他意欲请云鬟出外说话,云鬟却未动,回来又见赵黼是那个情形,他就猜到原因了,因此举步往外而行。
    云鬟跟在身后,两人出了偏厅,来至廊下。
    云鬟因见薛君生在王府内来去自如,不由想到赵黼曾说过的那些话,便道:“这数年,……可还好么?”
    薛君生闻言回头:“尚好,如你所见。因有王爷护佑,其他的人也不肯十分为难我。连恒王世子都不似先前一样了。”
    云鬟垂首默然。
    薛君生又望着她,问道:“如何我听王爷说起来,似是圣上金口御准,许你进刑部?以后你莫非便要如此行事?”
    云鬟道:“我是有此打算。”
    薛君生笑道:“甚好。”
    云鬟诧异道:“什么甚好?”
    薛君生道:“自然甚好了,想我自小儿男扮女装,上台唱戏,又演了那许许多多的代父从军,穆桂英挂帅,孟丽君等戏码,如今我眼前亲见一个这般的传奇人物,自是甚好。”
    云鬟才笑道:“原来是拿我取笑。”
    薛君生也笑了两声,便引着云鬟,且走且看王府内的景致,又说些昔日今朝的话,只再不提彼此的身份等了。
    两个正说着,忽然远远地看见一名宫女经过,云鬟不经意扫了眼,心头却不由愣怔住,心想:“她怎么会在这儿?”
    薛君生见她不语打量,便也看了眼,随口说道:“这个是王妃的贴身丫鬟,叫做如茗的。”
    云鬟听了这个名字,微微惊动,目送如茗远去,便对薛君生道:“我才上京,竟不知静王妃是哪一家的姑娘?”
    薛君生道:“说来你该是……知道的,正是沈相爷家的女孩儿。”
    云鬟忙问:“沈家的,可是沈妙英姑娘?”
    薛君生笑着摇头,道:“并不是,王妃的闺名唤作沈舒窈。”
    云鬟闻听此话,震惊之余,哑口无言。
    且说静王引了赵黼入内,相见王妃。又说道:“算起来,自打我成了亲,又加上你回来,你竟从来不曾见过你婶婶一面儿,自家人如何能这样生疏,莫非……你竟是因为昔日的事,心有芥蒂?”
    赵黼知道静王说的,是晏王妃当初曾相过沈家两位姑娘,意图给他选世子妃的话,因此笑道:“四叔当我是那气量狭窄的小娘子么?想这些做什么?”
    静王笑道:“可知当初定下她的时候,我也有些迟疑,生怕以后你见了会有些不痛快,偏那时候你又不在京内……”
    赵黼说道:“横竖只要是四叔爱的,管别人做什么?”
    静王赞道:“她的年纪虽小,但难得性子沉稳,向来跟京内各家的命妇们相处也甚是和洽,再譬如像是你二婶那样难应付的人物,她也能应对妥当,两下里时常来往,我是放心的。”
    赵黼笑说:“人家是沈相爷家出身的,哪里是那些心思简单的呢。我看四叔不是娶了个王妃,却是得了个左右手。”
    静王大笑,拍他道:“你的嘴越发坏了。”
    当下入内,赵黼少不得上前行了礼,沈舒窈忙起身道:“世子快别多礼,折煞我了。”声音里透着一股温良谦和之意。
    赵黼也不抬眼,只顺势站住,只是并不做声。
    沈舒窈却仍是温温含笑,对赵黼道:“世子连年在外,南征北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勋,着实叫人可敬可叹。”
    因见赵黼不语,沈舒窈顺势又看向静王,仍是面不改色地带笑说道:“王爷可要好生犒劳款待世子,又是皇孙,又是良将,真是天下无双,怪道圣上竟这般疼惜宠爱呢。”
    静王也笑道:“知道了,以后会多叫他进府来的。是了,今儿你安排的菜肴也甚是可口,你瞧他吃的脸都红了。”
    赵黼道:“不过是多吃了几杯酒罢了。生怕酒气大,又酒后无礼冲撞了婶婶,本不该进来的。”
    沈舒窈才笑说:“真真是多礼多心了,都是自家人,我心里也跟王爷一样看待世子。且比王爷更多几分敬重呢。”
    赵黼听到这里,才抬头看了一眼,见她身着王妃的品级大妆,面容神情仍是端庄雍容,温和大方,一如既往,毫无挑剔的。
    赵黼见状,心头莫名竟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也只淡淡地转开头去,对静王道:“我方才喝多了酒,有些犯晕了,再待下去只怕真的要无状……四叔,你且在里头多陪陪王妃,我且先出去透口气了。”也不等静王回话,便举手做了个揖。
    静王道:“既然如此,我叫个人扶着。”
    赵黼笑道:“真的要跌跤了不成?快罢了。”说着,又飞快地向着王妃行礼过后,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而去。
    身后只听静王道:“还是这个急性子,当了大将军也改不了呢。”
    赵黼出了后宅,站在外头长长地深吸了几口气,方又往前厅而去。
    静王娶了沈舒窈的事儿,赵黼自然早就知道。之前来静王府的途中,他因忽然想起来,本欲对云鬟说的,只不过转念一想:特意跟她说明,倒仿佛显得此事很重要似的,故而赵黼竟只字未说,只当不值一提罢了。
    只不过当真见了沈舒窈,仍觉着心里有些怪异。故而竟不肯多留。
    又加上心里惦记着云鬟,所以出门之后,便径直往偏厅而回,谁知才从回廊之下转出来,遥遥一看,就见到前头廊下,是薛君生跟云鬟两人并肩而立。
    这一会儿,偏薛君生微微低头,在云鬟耳畔说了句什么,她便蓦地笑了起来,又向着薛君生摇头。
    两个人竟仿佛是相见大欢。
    赵黼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鼻子眼里也冒出火来。
    此刻因薛君生也看见了赵黼回来,虽想不到他竟回的如此快,却也罢了,忙敛容行礼。云鬟也敛了笑。
    赵黼没好气地瞪了薛君生一眼,又看云鬟,故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这般乐,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乐。”
    云鬟道:“并没什么。”
    赵黼道:“她不肯说,薛先生告诉我如何?”
    薛君生哪里能说,便低头道:“实在是方才说了句玩笑话,是我一时冒昧了,世子见谅。”
    赵黼见他如此,越发冷笑道:“竟然还是我不能听得玩笑话,不错。”
    这一刻,竟仿佛才喝了烈酒,又吃了一坛子醋,烈火酸醋,那种滋味当真了得。
    云鬟见他又发作了,便问道:“世子见过王妃了?”
    一句话,引得赵黼回了神,打量着说道:“你……”若有所思地瞥了薛君生一眼,便知道是君生嘴快告诉了。
    赵黼便说道:“我有些醉了,要回去安稳睡一会才好。劳烦薛先生帮我向四叔转告一声儿,我改日再来。”
    薛君生只得说道:“是。”
    云鬟向着他拱手做了个揖:“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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