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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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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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鬟愣了愣,忽然心头冰凉,拔腿往林子里跑去,一名庄客眼疾手快,忙将她拦住道:“这样黑漆漆地,怎么往里头去呢?”
    此刻皓月当空,加上火把的光,闪闪烁烁,映出些人影树影交织错杂,在眼前晃动。
    云鬟忽地又听到林中赵六喝道:“别动。”
    那虽然是个半大孩子的声音,可当时,却无端让她想起了赵黼。
    可是又怎么可能?赵黼怎会在这个地方?而且看那小子衣衫破烂模样狼狈,又怎会是赵黼那种金玉其外、精致到眉角的打扮?
    云鬟思忖的当儿,众庄客着急要带她回庄子,谁知尚未动弹,就听得纷乱的脚步声飞速而至,竟见许多手带兵刃的黑衣人从路上而来,当前一人扫了一眼他们,并不理会,只留了数人在原地守着,其他的都黑旋风似的卷进了林子。
    庄客们何尝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战战兢兢,不知发生何事,只惶恐地簇拥着云鬟,一时不敢乱动。
    却不多时,就听见林子里微微嘈杂,接着,黑衣人围着一顶软轿自林中出来。
    这一幕简直诡异之极,庄客们均如泥胎木塑,只是眼珠子随着动而已。
    云鬟站在跟前,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灯火光下已经看得分明,那软轿上的人正是赵六。
    软轿经过她身边儿的时候,云鬟忽然大声叫道:“我青姐姐呢?”
    夜晚河畔,女孩儿的声音极为清亮,软轿上慢慢探出一只手来,轻轻一摆,轿子便停下了。
    云鬟欲上前,却被庄客们拉住,云鬟只得望着赵六,心中竟空落落地,叫道:“你骗我的,是不是?”
    赵六身陷在软轿中,身上又被裹着披风,大半个脸越发被遮住了,只看到帽兜底下的唇动了动,说道:“我哪里骗你了?”
    云鬟盯着那翕动的唇,眼前却出现在林子里的情形,赵六靠在树下,起初黑暗一片,渐渐地有月光透了进来,在他身上跟周遭,树枝影动,纷乱仿佛如魔爪轻摇。
    然而……就在所有的影子里,有一道影子是不同的,那是一道,令人心悸欲死的影子。
    云鬟看看赵六,胸口起伏,并不再问他,只用力挣脱庄客们的手,往林子里跑去,庄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来不及反应,只听赵六喝道:“拦住她!”
    一个黑衣人领命,闪身而至,将云鬟阻住。
    却正在这时,却听见一个有些阴沉的声音道:“既然受了伤,如何不快些回去,又在这儿闹什么?”
    说话间,有一个身形颀长面目寡淡的文士自路上走近了来,正是鄜州大营的监军杜云鹤。
    众人都看向杜云鹤,拦住云鬟的黑衣人不由地手上一松,云鬟趁机闪身,撒腿便跑进了林子。
    赵六忍痛回头,皱眉道:“蠢材,还不追回来……”
    一句话未完,杜云鹤已经喝道:“追什么,跟你有什么相干?”
    赵六一愣,杜云鹤吩咐黑衣人道:“把他抬回去。”
    赵六看杜云鹤一眼,又扭头看向林子里,还欲说话,杜云鹤走到近前,忽然抬手,闪电般点了他几处穴道。
    赵六万想不到会如此,身子重跌回软轿中,只死死地瞪着杜云鹤而已。
    杜云鹤垂眸淡看他一眼,指挥黑衣人匆匆撤去。
    一行人去后,素闲庄的庄客们才都反应过来,忙也随着追入林中,众人闹腾腾地找了好久,才见前方不远处,是云鬟站在那里,不知为何动也不动。
    庄客们兀自不知发生何事,只齐齐地涌上跟前儿,便七嘴八舌劝道:“大小姐,不可乱跑,若是跌坏了可怎么说呢?”
    忽然有人因看云鬟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也随着看去,果然发现异状:“那是什么?”
    有几个庄客举高了火把,大家仔细看去,待看清眼前所见,林中一片此起彼伏的惊恐惨叫声响起。
    原来就在众人跟前,那棵大槐树的旁侧,靠树坐着一个人,手足无力垂在地上,头也低垂,散发在夜风中微微飘拂……
    有个胆大的庄客摸到跟前儿,举着火把看了会儿,骇然失声道:“是青姑娘!她、她已经死了!”
    云鬟定定看着,脑中回想方才在林中跟赵六的一言一行,起初他不许她靠前,自然不是因为怕她看见伤口害怕晕厥,而是云鬟倘若走到他跟前儿,必会看到他对面的青玫。
    当她答应给他送信,另转了个方向去的时候,他厉声吩咐“不许回头”,自是因为她转的这个方向,一回头,正好儿就看到原先被树挡住的青玫。
    ——当时青玫还活着么?还是已经死了?
    然而……她千辛万苦,费尽心机要保住青玫的性命,谁知道却仍是一场空。
    眼前火光逐渐蔓延,仿佛把青玫的身子亦裹在其中,烈焰熊熊,灼热炙痛,云鬟再站不住,往后便晕跌出去。
    就在这一刻,有一人上前,恰接住云鬟,顺势将她抱了起来。
    
    第21章
    
    原来这及时出现将云鬟抱起的,却正是白樘白四爷。
    先前白樘跟任浮生在素闲庄上等候,不料左右不见人,陈叔跟林嬷嬷两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蚰蜒,却也无法,知道这位爷自有要事在身,劳他下降一趟已经是极难得的,可惜毕竟没缘法儿,留不住活神。
    白樘跟任浮生出了素闲庄,往回而返,却不是去鄜州县城,而是往军营去的。
    只因为鄜州大营镇在此,故而间壁州牢之中,关押的并不止是鄜州县的要犯而已,更有一些来自临近敷城,洛川、直罗等各地各县的囚犯,甚至有远自京城发配过来的囚徒们,有些年轻力壮的便拨入军中,做为苦役或者军汉使唤。
    这些囚犯只有在军中才安宁,极少有重大事故出现,故而朝廷才对此次越狱事件如此重视。
    幸而如今,逃走的囚犯捉回了大半,只剩下两个棘手的在逃。
    白樘来至大营辕门外,翻身下马,因前日早已来过,故而门口的士兵是认得的,便请了进去,里头杜云鹤迎了出来,入内落座。
    杜云鹤因问道:“四爷如何一去这半日?”
    白樘道:“只在周遭走了一走罢了。”
    杜云鹤笑了一笑,唇边横出几道纹来。白樘见浮生站在身旁,便使了个眼色,浮生会意,便对杜云鹤道:“杜监军,我想在营里逛一逛,可使得么?”
    杜云鹤便叫了个小军来,吩咐领着浮生而去。
    当下堂上只剩下两人,白樘因道:“那往上的文书,你可想好怎么写了?”
    杜云鹤摇了摇头,道:“严审了缉拿回来的囚犯,我越发疑心是有人里应外合。”
    白樘道:“什么人竟这样大胆?”
    杜云鹤道:“目下猜测,多半是花启宗昔日的党羽……”
    白樘听了,眉头一蹙,杜云鹤便停了口,道:“莫非不妥么?”
    白樘垂着眼皮,轻声道:“花启宗从来都是相爷的心头之患,先前听说是他逃了,已发了雷霆之怒,倘若再说是他的党羽所为,只怕无法善了。”
    杜云鹤低头想了会儿,道:“是,现在尚未查清,只怕另有人从中作乱也是有的。”
    白樘并未搭腔,只沉默了会子,才说道:“不管如何,且记得避开相爷顾忌之处,上奏的时候圆的妥当些,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杜云鹤点头,道:“衡之,我这里多谢了。”
    白樘看他一眼,眼底微澜乍起,却又垂眸道:“我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公事公办罢了。”
    杜云鹤又一笑道:“我知道,这回相爷单派你过来查办,只怕也想看你的言行罢了,我不会让你再落嫌疑,毕竟十年前已经欠了你一条命了……”
    白樘皱了皱眉,杜云鹤便缄口不语。
    白樘吃了口茶,才道:“小六还未回来?”
    杜云鹤闻听,才也面有愠色,道:“是我教导无方,竟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怕又出了事,已经派了人各处去找。”
    白樘道:“他年纪虽小,人却机警敏锐,且后生可畏,多历练历练些是好的。”
    杜云鹤叹道:“上回已死过一次,毕竟是年幼,全不知畏惧为何物,真当自个儿是那有九条命的猫不成?”
    白樘一笑,两人又说了会子,见任浮生从外跳了进来,道:“这鄜州大营果然气派,我又开了眼界了。”
    此刻天色已黑,杜云鹤正命人备饭,忽地见一名随官从外急急跑了进来,报说道:“大人,有烟火信号。”
    正是葫芦河畔那守夜人发出的消息,杜云鹤见状,忙先明先锋精锐轻装简从,快马赶到,自己随后而行。
    白樘跟浮生便留在营中用饭,浮生吃了两口,抬头说道:“今晚四爷为何不答应留在素闲庄呢?人家那样苦苦挽留了,何况我还没见到凤哥儿呢。”
    白樘默默道:“食不言,寝不语。”
    浮生吐了吐舌,飞快地吃过了饭,才又说:“凤哥儿倒真真是个独特的女娃儿,不像是女孩儿般装扮也就罢了,性子更比世人都古怪,只是咱们等了那半日她竟不回去,倒是让我有些担心呢。”
    白樘正漱了口,闻言道:“担心?”
    浮生反着跨坐在椅子上,又扒着椅背,思忖说道:“叫我看,他们庄上可不太平呢。左一左二的事儿……对了四爷,你如何不好奇我在她房内看见了什么呢?”
    不料白樘听到这里,在室内来回踱步,忽然转身往外而去,浮生早习惯他雷厉风行之举,顿时便一跃而起,笑道:“又是去哪里?若是回素闲庄我可就喜欢了。”
    只想不到,并不是回素闲庄,而是来到了葫芦河畔,正也眼见了这骇人的一幕。
    白樘见云鬟往后倒下,便及时探手将人拥住,轻轻易易抱在怀中,往外而行,他一边吩咐浮生:“让他们留人手将此处看起来,不许人乱入,再去衙门请公差仵作前来。”
    浮生答应,忙吩咐诸人行事,庄客们才纷纷地又行动起来。
    白樘出了林子,恰遇见陈管家带了几个人赶来,忽然见状,便忙跑过来:“我们大小姐怎么了?”
    白樘道:“不妨事,受了惊吓一时厥过去了。”此刻几个庄客也纷纷乱乱地都跑出来,见了陈叔,便又七嘴八舌、颠三倒四地将青玫之事说了。
    陈叔乍然听闻,如晴天霹雳,几乎放声大哭起来。
    青玫打小儿在谢家长大,后来跟随伺候谢氏,陈叔是从小看着的,也如女儿一般看待,此刻听说噩耗,自然悲痛的老泪纵横,难以自禁。
    白樘本想把云鬟交给他,见他哭的如此悲伤,只好仍自己抱着,又因此地渐人多眼杂,不宜久留,白樘翻身上马,便先往素闲庄赶回。
    而在庄子里,林嬷嬷因见入夜人都未归,正又恨得牙痒,只想等青玫带云鬟回来后就狠狠地打一顿,忽地看白樘抱了云鬟进来,她一怔之下,自然不敢说什么,只陪着小心道:“白大人,您怎么……”
    话犹未完,猛然看见云鬟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林嬷嬷便直了双眼,忙抢到跟前儿:“凤哥儿是怎么了?”
    白樘道:“她先前受了惊吓,晕了过去。”
    林嬷嬷见云鬟这样情形,手足俱乱,泪先涌了出来,哆嗦着吩咐露珠儿快些去请大夫,又欲抱云鬟过来。
    白樘见她浑身乱颤,便道:“勿惊,我抱姑娘回房罢了。”
    林嬷嬷急急地把白樘引到房中,又哽咽哭道:“这半夜不回来,我便知道有事,近来总是如此兵荒马乱……到底是怎么了?我就说乡野地方,不能住的……”
    白樘见她慌得如此,显然不中用,便不言语,只把云鬟放平后,便从怀中掏了个小瓷瓶出来,倒了一颗丸药,对林嬷嬷道:“用水调开给姑娘喝下。”
    林嬷嬷见状,忙止住啼哭,双手接过去,竟如捧仙丹一般去寻水。
    白樘随她走了两步,忽听身后云鬟乱嚷了一句什么,白樘回头,却见她又安静下来,只眉心锁皱,显得十分痛苦。
    白樘便止步回来,俯身又端详了会儿,不由也轻皱眉心,叹了口气。
    ——任浮生心心念念想要知道他跟崔云鬟到底有何渊源,但对白樘而言,那一段过往,其古怪离奇,若不是亲历,他也未必肯信。
    故而先前在鄜州衙门,看到云鬟力抗知县,众人皆诧异,浮生更“惊为天人”,而他却仍是波澜不惊。因他在很久之前,就见识过这女孩子的奇异之处了。
    四年前的京城,彼时白樘尚且在大理寺当差,那日,因要缉拿一名重犯,他在画师处得了绘影图形,便拿了往回。
    正崔侯爷抱着才两岁的女孩儿下车,看见白樘,便满面春风拦住,要与他寒暄。
    白樘素知这位侯爷生性风流,最爱风花雪月,因跟他素来并无深交,便只想略说两句离开而已。
    谁知那女孩子见他手中握着一卷纸,便伸手要来拿。
    崔侯爷便顺势问乃是何物,白樘自说了是重犯的影貌图像,本是想让崔侯爷知道自己身有要务,知难而退休要纠缠的意思,谁知这位侯爷竟越发饶有兴趣,反而笑道:“这样稀罕,不知可否给我看一看?瞧着我们云鬟也是喜欢的。”
    白樘心想此人当真是没有眼色的很,然心中如此想,面上却仍是淡淡带笑,又看那女孩儿生得花蕊似的脸孔,双眸晶亮着实可爱,白樘便笑道:“自然使得,横竖将来是要贴出来的……何况侯爷可以先认一认是不是见过此人。”说着,便展开给他父女两人看了一眼。
    崔侯爷见了图上的人,啧声道:“这人好生奸诈的模样,果然一看就是个大奸大恶之徒……我却从来不曾见过的。”说着,又逗弄怀中的女孩儿:“云鬟可看见过么?这可是个大恶人……”说着又吐舌瞪眼,做出鬼脸。
    白樘见他一副乐天无忧之态,心念一动,便故意道:“侯爷大概不知,这正是近来犯下连环鸳鸯杀的凶徒。”
    果然,崔侯爷一听,脸色便有些变了,结结巴巴问道:“就、就是此人?”
    白樘点头,崔侯爷咽了口唾沫,果然兴趣全无,强笑着对白樘道:“我该带小女回去了,白大人改日得闲,还请过府详叙才好,是了,下个月是家母寿辰,若是白大人无事……”
    白樘见他如此“盛情”,只得随口答应就是了。
    不料崔侯爷记性却好,回府后不久,便送了一封请帖给白府,白樘无法,当日只得也前来拜寿而已。
    酒席之上,崔侯爷又抱了云鬟出来,因女孩儿生得极好,是以竟爱如掌珠,抱着到处走动。
    而在座各位也都赞不绝口,云鬟睁圆眼睛,挨个看了过去,最后竟只望着白樘,且口中呀呀喃喃,不知说什么。
    崔侯爷笑道:“白大人,小女对你格外亲近呢?”竟把女孩儿抱到白樘跟前儿。
    白樘心中并不喜欢如此,当着众人的面儿,只得一笑应付罢了。
    谁知女孩儿竟在崔侯爷怀中挣扎起来,很不依伏似的,侯爷见素来乖顺的女儿忽然闹起来,很是莫名,只得顺势将她放在地上。
    此刻崔云鬟已经学会走路,便颤巍巍地站在地上,竟仰头望着白樘。
    白樘不明所以,崔云鬟看了他两眼,自己扎手扎脚地往外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仍回头看他。
    白樘起初并不在意,看了会子,忽地觉着……仿佛这孩子是在示意他跟上似的。
    或许是因他不喜酒席之上的气氛所致,或许是因好奇,故而白樘起身,便随着崔云鬟而行,偶尔见她站立不稳要跌倒之时,便伸手一扶。
    崔云鬟走走停停,走一会儿,便左顾右盼看一看,仿佛是在认真认路一般。
    崔侯爷本以为女孩儿是在胡闹,见状不由也好奇起来,便也跟随在侧,如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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