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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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 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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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天水笑问:“哦?不知是什么大人物?”
    徐沉舟道:“就是不知道呢,不过,据说是为了先前那连发的金行劫案来的,大概是跟三法司有关……只是我们从早上干站到现在,连个毛儿都没看见。”
    说着扫一眼那马车:“里头是谁?”
    周天水笑道:“是小谢。今儿便是跟他一块儿去游山的。”
    徐沉舟早猜到是“谢凤”,闻言便笑得意味深长,道:“老周,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深藏不露的。”
    周天水若无其事,含笑拱手道:“我还是不打扰徐爷的正经差使了,请。”
    徐沉舟嘿嘿一笑,瞥着那马车,似笑非笑,只等车子进了城,才总算收回目光,又望着前方那空落落的大路,便伸了个懒腰:“罢了,打道回府吧。”
    底下差人问道:“徐爷,这会子不等,倘若上差来了,怪罪下来怎么说?”
    徐沉舟笑看那人,点头道:“你这资质,也很可以去当县太爷了。咱们大老爷这官儿当的很妥当,听了人家吹点风儿,就慌的乱转,岂不知等这风吹到他耳中的时候,早就是风尾,只怕人家那该办的事儿都办的差不多了,哪里该在这里迎接,倒是该在这里送神才是。”
    底下众人似懂非懂,徐沉舟一挥手,道:“晌午了,咱们去汇翠楼喝了酒再回衙门吧,我请。”
    众人听闻,大喜过望,纷纷簇拥着去了。
    且说周天水陪着云鬟回到可园,见她下车,才要离开,忽然云鬟回身,道:“周兄,可否进来说话?”
    周天水一怔,他们虽也算认识许久,只是云鬟极少主动请他进宅子里,此刻听了,眼珠一动,便叫小厮先把马儿牵回家里去,随着云鬟进了可园。
    两个人一路往内,却是谁也并不曾开口说话,此刻陈叔人在店里,林嬷嬷跟两个丫头听见回来了,都迎出来,又见周天水陪同,神色才又拘谨起来。
    云鬟道:“晴儿倒茶来。”便领着周天水进了书房。
    不多时晓晴送了茶上来,云鬟又吩咐:“不用人伺候了,都退下。”晓晴见她神情不似平常,忙低头退了,露珠儿跟旺儿原本站在门口,晓晴便也将他们招了离去。
    当下书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周天水瞅了一眼云鬟,便端起茶盏,吹了吹上头的茶叶,问道:“你身子好了?方才在山上是怎么了?”
    云鬟轻声道:“我已经好了,如今……是有句话想请教周兄。”
    周天水笑道:“不敢当,你说就是了。”
    云鬟并不立刻就问,只是将他从头到脚细细地看了一遍,周天水虽仍是若无其事的样儿,端着茶杯的手却不动了,半晌才笑问:“怎么了?倒是想问什么?”
    云鬟这才问道:“周兄,可认得……巽风?”
    周天水闻言,手禁不住一抖,却又极快止住,脸上虽仍带着笑,那笑里却依稀透出了几分警惕之意。
    云鬟的目光从他的手上移开,又看向他颈间,最后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周天水被她一眼一眼看着,忍不住竟转开头去,拢着口咳嗽了声:“我不认得,好生疏的名字。”
    云鬟望着他笑了笑,忽地抬手,竟轻轻地抚上了周天水的脸。
    
    第164章
    
    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万家灯火,共度佳节之时,远在云州的晏王府,却并非如意团圆,相反,却更似提心吊胆。
    晏王赵庄站在檐下,仰头望着天际那轮圆月,澈然的双眸中有掩不住的忧虑痛楚。
    他的背后,厅内灯火通明,使女内侍穿梭其中,纵然站在门口,亦能嗅到那股令人心悸的血腥气跟熏人欲倒的药气。
    赵黼是在年初七那日带兵回云州的,他出城之时,带的是三千兵马,然而这一次回城,身边儿所有伤兵残部加起来,也不过二百余人。
    可这一场战役,他却仍是赢了。
    只可惜是不折不扣的惨胜。
    而这个,也是最让赵黼无法忍受的。
    他原本不至于用这种近乎惨烈的打法来取胜。
    拜先前的记忆所赐,赵黼很清楚这场战役的来龙去脉、以及这战之中,他的那位劲敌素来的打法儿。
    因为冬季,正是辽人物资短缺的时候,又值年下,因此先是小股士兵在边境骚扰不断,然后便是大队人马集结而来。
    而这一次因为有花启宗统领,这位花将军,昔日是本朝大名鼎鼎的龙武尉教官统领,因为跟沈相爷有仇,自鄜州大营逃脱之后,便投奔了辽国。
    因他生得一表人才,且又文韬武略,是个难得的人才,辽国皇帝十分器重,竟把金吉公主许配给他。
    这一次边境之战,便由花启宗亲自率兵而来。
    前世这一场战役,是晏王赵庄领兵迎战,却因花启宗诡计多端,设下圈套,将晏王围困。
    当时赵黼人在京中,得到消息之后快马加鞭赶回,只不过那时候要救援已经来不及了,出了云州之后,茫茫原野,山峦起伏,甚至不知道晏王此刻被困在何处。
    何况赵庄出战之时,调动了大部分的云州守军前往,就算赵黼赶回,云州能调动的士兵也已经有限。
    就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赵黼想出一道“围魏救赵”的法子。
    他虽然不知晏王被围困何地,却知道辽人正如饿狼似的要吞掉晏王以及他所率领的云州军。
    故而赵黼将云州最后的守军分出三分之一,又紧急把府兵调了三百,将所有精健马匹调出,临时组了八百军,每人身边儿携一支云州王旗,夤夜出城,不去别处,径直从雄县霸州旁边而过,直奔幽谷关。
    天尚未明,幽谷关的辽军守卫忽地发现从城墙下爬上来数道影子,待有人发现异样示警之时,晏王府的府兵早已经占了半个城头。
    赵黼一马当先,头系白色布条跃下城楼,杀过蜂拥而来的辽国士兵,硬是从里头将幽谷关的大门打开!
    只因当时辽国精锐都被花启宗带了前去围攻晏王,且近来又传来将要大捷的消息,故而幽谷关的守军十分松懈,又哪里知道,会不知从哪里冒出这样一支可怕的云州死士呢?
    府兵们在赵黼的代领之下,怀着必死之心也要救主,一百多人死在了幽谷关内外,却也顺利地将幽谷关大门打开。
    外面的云州军一拥而入,满城行事,只将幽谷关所存的火药、粮草等仓库点燃!
    与此同时,所有的云州士兵跟府兵都大喊:“花将军假意投降,里应外合,杀进辽都,活捉辽国狗皇帝萧西佐!”
    那些本来顽抗的辽国士兵闻言,顿时都胆战心惊,不知真假,士气自然低落。
    而云州军一鼓作气,大杀一通。
    天将要明时,幽谷关爆炸的声音几乎传到了辽国都城,点燃的草料场等浓烟滚滚,方圆数百里可见。
    天崩地裂的声响,将皇宫之中的辽国皇帝萧西佐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在得到翼州关的紧急军情之后,萧西佐狐疑起来。
    原本他对花启宗并无疑虑之心,怎奈赵黼这一支军队神出鬼没,竟旋风似的拿下了幽谷关,倘若花启宗果然跟他们里应外合,把辽国精锐拖在外头,那下一个关卡便是翼州。
    而过了翼州,便是辽都了。
    辽国朝中本就有一半儿的大臣不满重用花启宗,顺势便更加吵嚷起来,萧西佐本甚精明,奈何云州军“气势如虹”,眼看就要兵临城下。
    且根据翼州关所呈报的消息——云州军只是军旗就有近千,何况又雷霆般拿下了幽谷关,只怕精锐不下五千甚至万余,而并不是先前如花启宗所说的云州精锐都在晏王身边儿。
    如此,不由让人疑心是不是花启宗跟晏王两人合演了一场戏。
    萧西佐再也坐不住了,当下命人发金牌,紧急召回花启宗,以“回转护驾”之名。
    如此一来,赵黼的“围魏救赵”跟“声东击西”果然生效。
    花启宗几乎就要给晏王致命一击之时,被辽国金牌使者下令撤回,花启宗自不敢抗命,只得放弃围死晏王之计,功亏一篑。
    但虽然救回了晏王赵庄,可赵庄毕竟受了重伤,正在云州仔细调养的时候……京城却又传来消息,说是晏王妃因病而逝。
    赵庄本就生死一线,猛地听见了这消息,哪里还能撑得住,内忧外患,便也随之故去了。
    对赵黼而言,这一场战役,痛心彻骨,也铭心刻骨。
    早在之前从云州陪同晏王妃上京之时,赵黼便叮嘱过晏王,让他在将入秋之时,派人送信上京,无非是透露他患病的消息。
    晏王虽不知如何,却也答应了。
    更加上晏王妃挑选“世子妃”不力,且赵黼又被张振打的“受伤呕血”,故而京城对于晏王妃而言,留着也是没有意趣,何况她最是担心赵黼,再加上晏王“病了”,这种种之下,晏王妃自要陪着儿子回云州探望晏王。
    在赵黼看来,晏王妃只要不留在京内,不跟他们分开,自然也不至于无故而亡。
    至于花启宗,他当然不会让晏王来应付。
    赵黼的用意有两个,第一是保全晏王。第二则是打败花启宗。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且……世间往往并无双全法。
    赵黼因知道前世晏王是如何进了花启宗圈套的,便想出一条险计,他想要将计就计。
    他亲率兵当诱饵,另一方面,却联络云州之后的齐州守军,要合齐州军之力,对花启宗的精锐大部进行合围,如此里应外合,必然给其致命一击。
    ——倘若此计可成,辽国只怕三年内不敢再犯边境。
    谁知赵黼算来算去,算错了一件事……或者说,是算漏了一个人。
    齐州军的监军褚天文,其实是太子的心腹。
    太子本就安排了棋子眼线在云州,褚天文当然不会坐看晏王立大功。
    就在赵黼同花启宗对峙,准备生死交战之时,本该负责从外包抄、里应外合的齐州军,却极诡异的按兵不动了。
    赵黼想不到的是,原本天衣无缝的计策,因为朝廷之中的势力倾轧,轻而易举地不攻自破,从而也让他陷入了前世晏王所身处的绝境之中。
    有一点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一个“自己”再去“围魏救赵”“声东击西”地救援了。
    当除夕夜,云鬟站在窗口看着外头青瓦上的霜冻之时,在北边儿冷到极致的寒雪地里,赵黼将手拢在唇边——尚不知他将面临人生之中最凶险的一次决战。
    但是他的心跳的很急……北方的野地里极冷,但是他的心跟身上的血都却炙热,仿佛按捺不住什么似的在奔腾跳跃。
    等待第一声喊杀响起、准备第一发利箭射出之时,赵黼看了一眼天上。
    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地上雪色反射着冷冷地莹光。
    但是就在这一刻,他却仿佛又能看到……
    多年之前,也曾是这样一个除夕夜,他快马加鞭从云州一路赶回鄜州,那时候……那时候的少年,也是似现在这样心急火燎,身体内的血液在咆哮沸腾,但是那时候他心里所有的,是一个很“坏”的想法。
    此刻,他甚至都依旧能看清那马上少年,嘴角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
    在慢慢地将腰间刀抽出鞘之时,赵黼忽然想:当时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绝不能给那个人知道,不然的话,那可真真是雪上加霜了。
    可是转念间,却又苦笑:就算他不说,难道她会不知道?
    只怕……在看穿他的时候,她早就对所有都一清二楚了。
    刀光划破黎明之色的时候,他心底的所有念想总算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个字:杀!杀!杀!
    赵黼不欲父母担心,起初尚隐瞒着自己的伤情,只是私底下命军医官疗治罢了。
    仗着他年少体健,精神强悍,所以自打回城后,陆陆续续又撑了三天。
    晏王妃见他脸色苍白,也不爱动,还只当时这一场战打的吃力,所以耗损了元气,故而只命人每日多多炖熬些人参、鹿茸等补品罢了。
    一直到了正月十一日,赵黼雪着脸喝下半碗参汤后,精神力终于撑到了极限,手一抖,那汤碗落地,而他一声不响倒下。
    晏王妃还以为他是哪里不适当,忙叫太医来看,谁知太医将脉一诊,吓得倒退数步,几乎倒地。
    原来此刻赵黼,竟已经没有气息了。
    因王妃在跟前儿,太医不敢叫嚷,生恐是自己诊错了,忙又爬起来再探,终于战栗着收手。
    但凡是病症,总有个起因,但是这数日赵黼并未让府中太医近身儿,因此苏太医打量了会儿,忽然道:“王妃,冒犯了,要请世子宽衣看看。”
    晏王妃兀自不知怎地,道:“到底如何?好端端地怎么晕了?”又皱眉叹息:“早先在京内的时候,因为张家那个浑小子不知轻重,跟他打了一架,又从马上跌下来伤了元气,也晕过了一次,从那以后,我就觉着世子有些不对劲儿了。”
    苏太医见她自顾自念叨,苦笑着上前,便将赵黼的腰带解开,又轻轻地将那玄色袍子系带解了。
    才将这头一层衣裳解开,晏王妃就哑声无语地惊呆了。
    苏太医是个经验老到的,方才诊脉的时候就看出端倪,如今瞧着,更加明白。
    原来赵黼这外裳底下,是一层白色中衣,但是不知为何,这中衣之上,竟然血迹斑斑。
    晏王妃咽了口唾沫:“这个孩子……是、是自打回城来就没换过中衣么?”
    然而这般话不过是短暂的自欺欺人罢了,因此刻,那中衣上的血渍还是新鲜的。
    晏王妃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衣裳上一探,指尖立刻便也殷红了,似乎还带一点温热。
    晏王妃尖叫起来,因太过惊恐,那厉声尖叫却更似呜咽一般,她跳起来后退:“这是怎么了?”
    此刻苏太医的手也有些发抖,好不容易将赵黼的中衣解开,却见底下,整个儿腰间缠着数层白色纱布,但血仍是从里头殷了出来,通红的一团,看着触目惊心,就仿佛这纱布底下的身子,被人剖腹剜心了一样。
    晏王妃双手死死地捂着脸:“黼儿!黼儿!”想上前,却又因为极度的恐惧不敢,乱嚷了几声,又叫道:“去叫王爷,快去!王爷!”双腿都软麻了,直往地上委顿,身后的使女忙上前来死死搀扶着。
    节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喜气洋洋的日子。但是对晏王府来说,却不仅是一个“愁云惨雾”能形容的。
    赵黼命悬一线,每天换纱布擦身子,经常都是半盆血水。
    跟这相比,先前在京内吐的那一口血,简直都瞧不进眼里。
    圆月无声,皎洁柔和的月光普照世间,似有慈悯之意。
    晏王出神,默默祷祝之中,忽听晏王妃连声叫道:“黼儿,黼儿!”带着哭腔。
    赵庄心头一紧,忙抽身回到室内,却见王妃俯身床边儿,周围侍女跟太医都呆呆怔怔,战战兢兢。
    晏王妃见他来到,忙抓住手儿:“王爷!黼儿醒了,方才我听他说了句什么!”
    赵庄将她的手握了把,暗中深吸一口气,轻声唤道:“黼儿?”
    刹那间,万籁俱寂,偌大的卧室中,只听见赵黼急促的喘息声。
    半晌,方低低道:“崔……云鬟!”一个名字,念得咬牙切齿。
    正当众人以为他要骂出什么来之时,赵黼又呜噜了声儿:“阿……鬟……”
    这两个字,却仿佛幽咽叹息,竟是百转千折,有万种滋味,令人闻之禁不住鼻酸。
    赵庄竟不知何意,回头看晏王妃,却见王妃满脸惊疑,顷刻,却又红着眼睛落下泪来。
    
    第165章
    
    话说可园之中,晓晴送了茶之后,便同露珠儿跟旺儿一块儿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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