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雪地间,透着刺骨的严寒,令人忍不住直打颤。
黎夕妤走近了,却俯下身子,伸手抓起一把积雪,目光在黎未昕与顾简沫之间来回移动。
片刻后,她开了口,嗓音却比此刻的天气还要冰寒,“黎未昕,顾姨娘,这雪地……很冷吧?”
“你们可还记得,当年是如何待我的?”她阴冷地发问,走至黎未昕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大……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这时,黎未昕的丫鬟也一个趔龃跌倒在地,浑身颤抖不休,又惊又惧,“大小姐……该不会是来寻仇的……”
听了丫鬟的话语,黎未昕的双眸瞪得更大了,颤声问,“你……你究竟……是人是鬼,想要做什么?”
“呵……”黎夕妤又轻笑了一声,手中的积雪却已然化了,仍在她掌心留下了阵阵冰寒。
“怕是要令妹妹失望了,姐姐我如今活得好好的,并未被荒庙的恶犬残食,怕是不能……如你的意了!”黎夕妤说罢,猛地一拂衣袖,面色沉了下去,眼底尽是暗芒。
“你……你,你怎么会没死?这怎么可能!”黎未昕惊骇极了,可即便黎夕妤已亮出了身份,她也仍旧不敢相信。
片刻后,她突然又惊呼出声,“我想起来了,当初跟在司空堇宥身后的人,就是你!”
黎夕妤冷冷地瞥了黎未昕一眼,嘲讽道,“只可惜你如今才发觉真相,已然太晚了。”
“夕妤,你当真还活着!”季杉却在这时欣喜地惊叫出声,伸手就要向黎夕妤探来。
黎夕妤双眉一拧,立即避开了季杉的触碰,面上尽是厌恶。
“夕妤,你还活着,太好了!”季杉却并未在意黎夕妤的闪躲,面上满是喜色,就连眼眶也微微泛了红。
“好?”黎夕妤挑眉反问,冷笑道,“季尚书,自我‘死’后,最得意的人,不正是你吗?”
季杉目光一滞,竟面露悲戚,“夕妤,你误会我了,我怎会……”
“误会?”黎夕妤却不给季杉说下去的机会,“当初背叛我,爬上了我妹妹的床,苟且偷欢!如今又要迎娶丞相之女,还收了我妹妹为妾,享齐人之福!季杉,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我面前便无需再伪装了!”
“你说……什么?”但见季杉身形一颤,似是受了天大的打击般,仍旧不可置信地望着黎夕妤。
“我说错了吗?”黎夕妤微微扬起下巴,时有寒风吹过,吹起她面前黑纱,将她鄙夷的神色表露无遗。
“黎夕妤,我不管你究竟是死是活,如今这季府是我的,便容不得你这般放肆!”突然,黎未昕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猛地站了起来。
“哼!”黎夕妤又是一声冷哼,道,“你不过是个卑微下贱的妾,竟也妄想当这府邸的主子!黎未昕,你果真是胆大包天,难怪敢在丞相的酒中下毒害他!”
“什么?”季杉闻言,赫然大惊,“丞相的酒水,是你动了手脚?”
“不……不是我!”黎未昕连忙否认,可她那一双缥缈慌张的眼眸,却已然暴露了她。
“自然不是你!”黎夕妤说着,伸手指向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丫鬟,“是她做的!她受了你的指使,在酒中下了毒!这一切,我都看见了!”
“奴……不是奴婢……”丫鬟立即失声否认,一张脸因惊吓过度而变得扭曲。
“黎未昕,果真是你做的!”季杉厉喝着,即便是在昏暗的夜色下,黎夕妤也能够瞧见他额角暴起的青筋。
但见她微微颔首,沉声道,“今日我来,本是为了恭贺你大婚。却不想,本该是喜庆无比的一场婚事,却因为一个黎未昕,给彻底毁了!”
“不……不是我……”黎未昕向后退了两步,死不承认,“不是我!”
季杉此刻却已是怒火攻心,他伸手抓上黎未昕的肩头,怒喝着,“黎未昕,你可知道,你害得丞相身中剧毒,害了我们整个季家!”
黎未昕被季杉的神情所慑,却下意识道,“这怎么可能?我不曾下毒!不过是向酒中添加了花椒粉,哪里会害得丞相身中剧毒?”
此言一出,黎夕妤心生疑惑,转念思索了片刻,心下便也了然。
可季杉显然不相信黎未昕所言,竟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气到发指,“好你个黎未昕,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此等事!”
黎未昕猝不及防地被季杉推倒在地,她跌在雪地中,仍不忘替自己辩解,“阿杉,你相信我,我即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如此陷害丞相!”
“是啊,因为你要陷害的人,是我!是整个季家!”季杉气极了,竟蓦然抬脚,欲向黎未昕踢去。
可他的腿终究停留在半空,便收了回去,似是为了保留自己的风度。
黎夕妤见状,眉梢一挑,便转而望向荆子安,“荆子安,我命你准备的东西在何处?”
荆子安闻言,暂且松开了顾简沫,走向那包裹旁,自其内取出了一样物事,而后递给黎夕妤。
那是一根长鞭,以蛇皮打造,坚韧结实。倘若用做武器,必定能威慑敌人。
黎夕妤满意地点点头,接过那皮鞭后,竟将其呈在了季杉的面前。
此时此刻,二人相对而立,黎夕妤面前的黑纱再度被寒风吹起,她的一张脸便彻底暴露在季杉眼前。
“季杉,这是你欠我的!”她开口,嗓音低沉且冰寒,又含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凌厉。
第八十九章:雪恨
季杉的双眉拧作一团,神色竟几近崩溃,“夕妤,你这是在逼我!”
黎夕妤却冷笑一声,道,“当初你们害我的时候,可有想到将来会有这么一日?季杉,收起你的虚伪,你我二人间的恩怨,也该了了!”
“我从不曾想过要害你!更不曾想过要背叛你,夕妤……你能否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季杉的眉宇间凝着浓浓的愁绪,可看在黎夕妤眼中,却格外的虚假。
可她却勾唇一笑,又将皮鞭向季杉凑近了几分,道,“我可以给你解释的机会,但我这一身的鞭痕,你们总要还回来!”
黎夕妤笑得明媚,眼中却含着浓浓的恨意。
她瞧见季杉的眼底有几抹情愫正在争斗,迟迟不接皮鞭。
遂,她敛了笑意,又道,“季杉,你可是当着朝中众臣的面,口口声声说过定会查出下毒真凶,给丞相府一个交代!难不成……此话不作数了?”
听闻此言,季杉的眉拧得更紧了,他踌躇了许久,终是缓缓抬手,接过了黎夕妤递上的皮鞭。
而后,他颤抖着转身,俯视着跌倒在雪地中的黎未昕。
“不……不要,阿杉,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黎未昕不住地摇头,面上尽是惊恐之色,连连向后退缩着。
季杉握着皮鞭的手臂轻轻颤抖着,只听他开口道,“黎未昕,你在酒中下毒,我是如何也保不了你了!但这鞭子落下,兴许你能逃过一死。”
他说罢,高高举起手臂,停留了许久,终是狠狠挥下!
“不……不要!你不能这么对我……”眼看皮鞭就要挥下,黎未昕连忙转身,向前方爬去。
“啪!”她尚未爬出两步,季杉手中的皮鞭便狠狠抽打在她的脊背上。
“啊!不要打我……你不能这么对我……”黎未昕被打得吃了痛,再也没有向前爬的力气,连连哭喊着。
“黎未昕,你早就名声尽毁,此番我肯收你做妾,已是仁至义尽!你竟敢怀着如此歹毒的心思,实在太令人失望!”季杉说着,似是到了气头上,挥鞭的力道更大了。
“唔……唔……”
这时,顾简沫挣扎的声音再度传进耳中,黎夕妤转眸向她望去,但见其面目狰狞,双眼瞪得老大,脸色却涨得通红。
黎夕妤这便给荆子安使了个眼色,命他将顾简沫口中的布料取出。
“季杉,你住手!”顾简沫张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般,“你不能如此对待昕儿,她可是你的女人!”
季杉仍旧未曾停手,嘴上却说,“我如此做法,也是为她好!否则待她落入丞相手中,必定会断送了性命!”
听闻此言,顾简沫怔在了原地,眼中有泪水倾涌而出,“昕儿,我的女儿……你便受着吧,如何也比丢了性命要强啊!”
一道又一道的鞭子挥落而下,黎未昕惨叫连连,此番听了母亲的话语,却咬紧了牙关,死不认罪,“不!娘,那毒不是我下的!我没有做过!”
夜色下,风雪中,黎未昕的衣物被皮鞭抽得裂开了缝,她穿着厚实的小袄,却仍旧抵挡不住季杉的虐打。
而她的丫鬟,却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此时恨不能早些逃离此处,丝毫不曾想过要替她承担。
渐渐地,鲜血的气息弥漫在风雪中,黎未昕被打得皮开肉绽,嘴角有鲜血溢出,已无力气哭喊。
而季杉也终在此时停了手,他颤巍巍地向后退去,脚下却蓦然一滑,令他不慎跌坐在地。
黎夕妤瞥了季杉一眼,暗自冷笑,却转而走至黎未昕身侧,缓缓蹲下。
“我的好妹妹,被人诬陷、又挨鞭子的滋味,如何呀?”黎夕妤轻笑着开口,嗓音却缥缈虚幻,问。
黎未昕趴在雪地中,鲜血染红了白雪,却似是不曾听见黎夕妤的问话,兀自喃喃低语,“我即便声名尽毁,那也都是你害的……可你无半点担当,甚至转而去找了别的女人,如今又要将她娶进门……我已屈身,宁愿做妾,可你竟如此对我……”
听着黎未昕的低语,黎夕妤眼角的笑意更甚了。
被最心爱的人虐打背叛,这种滋味……可真的不好受呢!
“黎未昕,你给我听着!”突然,黎夕妤一把捏过黎未昕的下巴,命其仰头直视着自己,冷冷地开口,“当初你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如今我都会一一讨回来!你最好是恨了这个虚伪的男人,否则他日后,只会加倍地折磨你!”
二人目光相对,黎夕妤阴冷凌厉,黎未昕却满眼含恨。
“黎夕妤,你别想挑拨,阿杉他……不是那样的人!”黎未昕嘴角流淌着血迹,却仍在维护季杉。
“是吗?”黎夕妤赫然挑眉,手上力道加大了几分,“他先是背叛了我,后又抛弃了你,如今又娶了丞相千金,你当真以为,他还是那个声明在望的第一才子?”
黎未昕的目光猛地一震,可她沉吟了片刻,竟突然问,“黎夕妤,当初你半死不活地被扔去荒庙,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
黎夕妤倒是不曾想到黎未昕会在此刻问及这事,却也并未迟疑,回,“你当初既在堇宥少爷身边瞧见了我,便该猜到一切!是他救了我!”
“那么你……便始终跟在司空堇宥的身边?”黎未昕又问。
“是又如何?”黎夕妤双眸一眯,已有些不悦。
“哈哈哈……”突然,黎未昕竟大笑出声,雪花飘落在她的脸上,与她嘴角的鲜血相融。
只听她道,“黎夕妤啊,妹妹我当初弃之如敝屣的男人,你竟也这般死心塌地地跟随,委实好笑啊……哈哈哈……”
听闻此言,黎夕妤的面色立时沉了下去,眼底闪过阴戾的寒芒,却冷冷地开口,“黎未昕,记住你方才的话,他日,你可莫要后悔!”
说罢,黎夕妤松开了黎未昕的下巴,却一把推搡着她的肩头,令她翻了个身,正面朝上。
随后,她自袖中掏出“羽晖”,利落地拔出刀刃。她昨日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必定会锋利无比。
“你……你要做什么?”黎未昕赫然色变,眼底再度浮出惊惧。
“做什么?黎未昕,如今我这身上,一前一后两个大坑,可都是拜你所赐!我势必得讨要回来!”黎夕妤说着,手握刀柄,作势便要刺向黎未昕的心口。
“住手!”却在这时,身后响起顾简沫的一声惊呼,“黎夕妤,昕儿可是你妹妹,你不能如此做!”
听了这话,黎夕妤转眸瞥去,冷声问,“当初你们害我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身上,也流着黎家人的血?”
“不……不能,黎夕妤,你不能这么对我……”黎未昕怕极了,她想要起身逃跑,然浑身尽是伤痕,半点也动弹不得。
“夕妤。”这时,季杉也开口唤了一声,话语中含着几分劝阻之意。
黎夕妤的眸色愈发阴暗了,转而望向季杉,又道,“季杉,这都是……你们欠我的!”
说罢,她立即动手,刀刃刺向黎未昕的胸膛,刺破了那厚实的衣物。
“我求你!求求你,放过昕儿吧!”这时,顾简沫再度撕心裂肺地吼叫出声,凄惨无比。
黎夕妤的动作顿住,刀尖却已然抵在了黎未昕的皮肉上。
她再度转首,却见顾简沫竟不知如何挣脱了荆子安的手掌,此刻却跪在了雪地中,给她磕起头来!
“夕妤,姨娘求你了,不要……不要伤害昕儿……”顾简沫老泪纵横,凄厉地哭喊着,却将脑袋埋进雪中,一遍又一遍地给黎夕妤磕着头。
“咚……咚……咚……”
顾简沫的脑袋撞在积雪下的地面上,发出阵阵声响。
黎夕妤却一脸漠然地望着,丝毫不为所动。
她命荆子安将顾简沫带来此处,目的正是如此!
她就是要让顾简沫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到伤害,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的感觉,只会比一刀杀了她,更令她难受!
“顾姨娘,你既然喜欢磕头,那便继续磕吧!”黎夕妤凉薄的话语传进顾简沫耳中,令她身形一颤,意识到了什么。
随后,黎夕妤转回目光,望着躺在地上的黎未昕,轻声道,“不过是一块心头,要不了你的命。”
说罢,她再无半点迟疑,将手中的匕首刺进了黎未昕的皮肉。
“昕儿!我的昕儿!”顾简沫的吼声在这一刻格外响亮,仿佛她的天地已崩塌。
黎夕妤将这凄惨的吼声抛在脑后,阴冷的眸子始终盯着黎未昕,瞧见她的面容因疼痛而变了形状,心中终是生出那么一丝丝的快意。
剜心,剜下心头血肉……
当初,这个心肠歹毒的人,究竟是如何想出这种酷刑的!
“黎未昕,这便是你的下场!”黎夕妤阴冷地开口,下手却是半点不留情,将匕首刺得又深了几分。
黎未昕似已痛到麻木,却张了张口,轻声道,“黎夕妤,如今的你……可真狠心。”
“狠心?”黎夕妤挑眉,一字一句地道,“一报还一报,狠毒才是立身于世的资本!人若敬我三分,我便还他七分;可人若欺我半分,我必以百倍、千倍还之!”
她说着,下手利落了些,迅速削去黎未昕心口一块血肉,混合着那厚实的衣物,一同扔在了雪中。
那腥浓的血腥之气传进鼻中,令她颇感不适。
刀刃上流淌着的尽是血液,黎夕妤以黎未昕的衣角擦拭着,慢条斯理,悠闲自得。
“啊!昕儿,我的儿女!”顾简沫疯狂地哭喊着,却因手脚被缚,又有荆子安抓着,她无法冲来。
“黎夕妤,你这个狠毒的贱人!总有一日,我会替我的昕儿报仇雪恨!”顾简沫突然叫骂出声,恶狠狠地瞪着黎夕妤,“我诅咒你,诅咒你……唔……”
顾简沫正想说诅咒的话语,却突然被荆子安再度堵住了嘴,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黎未昕犹自躺在雪地中,却渐渐闭上了双眼,似要昏死过去。
黎夕妤将刀刃上的血液擦拭干净后,便蓦然起了身,兀自走回长亭,将古琴抱在怀中,而后便欲离去。
“夕妤!”季杉却突然开口唤她,“你说过,会给我解释的机会!”
黎夕妤停下步子,转而望向季杉,但见他已自雪地中站起,面上尽是悲戚。
“季杉,你无须再佯装悲痛,有什么话,便说吧!”她站在他身前不远处,黑纱遮住了容貌,却带着一身生人勿进的气息。
时至如今,即便与这人正面相对,她的心中,也再无触动。
但见季杉上前两步,走至她面前,他仍想要伸手触碰到她,却再度被她避开。
他的面上闪过几分失落,手臂僵直地垂下,缓缓开了口,道,“夕妤,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辜负了你。可这并非我本意!你我二人自幼相识,这十数年的情分,我从不敢忘却。但你或许不知,如今季家表面上风光依旧,实则皇上早已在暗中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