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是梦
红日初升,光芒普照万物。
温暖的阳光照进窗子,照在黎夕妤的身上。
她在这柔光中缓缓睁了眼,望着头顶的青石砖瓦出神。
隐约中,她记起昨夜……司空堇宥似是来过?她仿佛……还跟他说了很多?
黎夕妤怔怔地坐起身,转而望向桌案,却见一株完整无缺的蜡烛直直立着,没有半点燃烧过的迹象。
见此,黎夕妤深深呼吸,甩了甩头,将那诡异的记忆抛之脑后。
看来……她是做梦了。
房门被人推开,药草的清香随之闯入,黎夕妤知道,定是闻人玥来给她送药了。
然,走进屋中的除了闻人玥,还有一身穿黑袍的男子。
男子面貌清秀,目光淡然,看不出情绪。
“姑娘,你醒了。”男子开口,声音不咸不淡,到得黎夕妤床边,“身子可有好些?”
“你是……”黎夕妤望着他,恍然想起昨日之事,面露惊异,“你是昨日替我求情的人?”
“在下闻人贞,司空府家仆。”男子淡淡点头,自报名姓。而后将手中瓷碗递上。
黎夕妤接过药碗,无半点迟疑,将之一饮而尽。
而后,她擦了擦唇角,道,“闻人公子,昨日多谢你了。”
闻人贞却缓缓摇头,“倘若是堇宥少爷铁了心要杀人,那么仅凭我的三言两语,是无法令他松手的。”
听闻此言,黎夕妤突觉心头一紧,异样的情愫在心底翻涌。
她不由又想起了那个太过真实的记忆,那究竟……是不是梦?
“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你。”黎夕妤拉回思绪,问,“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是为了?”
“昨日见姑娘毒发得厉害,在心不放心,便过来看看。”他仍是无半点情绪起伏。
“原来如此,多谢关心。”黎夕妤淡淡点头,却不由在心中猜测:他当真只是因为不放心?还是……司空堇宥吩咐他来的?
黎夕妤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她似是看出了什么,便问,“你与闻人姑娘……你们?”
“是兄妹。”闻人贞答得干脆,一双眼眸仍是那般淡然,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令他色变。
她被他盯着,只觉他的目光似能洞察一切,令她不由敛了全部的情绪。
方才与他谈话时,她看不出他的神色,听不出他的语气,对于这个人,她全然看不通透,即便他开口便是询问的话语。
他的心思与城府,怕是与司空堇宥不分上下!
这个闻人贞,绝不仅是家仆这么简单!
很快,他又开了口,“大夫建议姑娘多出门走动,稍后不如由阿玥相陪,带你在这府中转转。”
黎夕妤点头,这才瞧见闻人玥的手中正端着个木盆,盆中盛着清水。
“姑娘,我来替你梳洗。”
听见这话,黎夕妤有片刻怔然,她在这时,想起了司桃。也不知那丫头……如今怎样了?
“不必了,我自己来便好。”黎夕妤却不喜外人触碰,她自己下了床,自己动手梳洗着。
闻人贞适时离去,闻人玥便在一旁站着,若见她有何需要,便会出手相助。
待到她梳洗完毕,已至辰时。
突然,她似是想到什么,转眸望向桌案,问,“闻人姑娘,这根蜡烛是何时摆放在桌上的?”
“……这间客房先前无人入住,蜡烛也是在八日前姑娘入府时取来的。”
听了闻人玥的解释,黎夕妤不再开口,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用过早膳后,她在闻人玥的陪同下,谨遵医嘱,出门走动。
清晨的空气很新鲜,她刻意避开了昨日通往司空堇宥院落的路段,在府中别处闲逛。
突然,跟在她身后的闻人玥开了口,“姑娘可爱赏花?如今园中的花儿争相斗艳,那场景很是惊艳。姑娘若是喜欢,我便带你过去。”
黎夕妤闻言,倒是有些惊奇,便淡淡点了头。
在闻人玥的带领下,黎夕妤很快便走到了司空府的花园。
正如闻人玥所言,眼下正是花儿竞相开放的时节,园中景色宜人,美不胜收。
前方不远处有一片池塘,荷花艳丽的开着,红花绿叶,美极了。
而最令黎夕妤惊叹的,却是池塘边那棵繁茂高大的杜鹃树。
她忍不住向树下走去,瞧见那里摆放着一张石桌,几张石凳。
杜鹃花开了满树,黎夕妤坐在树下,心中甚是满足,悠然自得。闻人玥则默立在她身侧。
约莫一刻钟后,有道女音自园外响起,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只觉那语气中尽是撒娇的意味。
“堇宥哥哥,你看我这身衣裳好看吗……”
“堇宥哥哥,你笑一笑嘛……”
渐渐地,黎夕妤听清了那女子的话语,却觉这声音有几分熟悉。
她不由转眸,向花园入口处望去。
但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行了来,前方那人一袭青衫,面目冰冷,自是司空堇宥。
可跟在司空堇宥身后的人……
待看清那人样貌后,黎夕妤心头一震,竟下意识垂首,似是不愿被那人瞧见。
可一切……都晚了。
因为那个人,也已经看见了她!
遂,黎夕妤也不再遮掩,她起身,大大方方地抬眸,平静地望着前方。
只见那原本走在司空堇宥身后的少女陡然间加快了步伐,面上本是掩不住的欣喜,可在看见黎夕妤后,竟神色大变。
很快,那少女走至黎夕妤面前,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二人之间有着天大的仇恨。
四目相对,一股无形的火焰自少女周身燃起,她的面色,很是难看。
“你就是堇宥哥哥带回家的女人?”少女似是怒极,精致的面容一时间变得扭曲,眼底似有熊熊烈焰,即将喷发而出。
见她如此愤怒,黎夕妤却是一言不发,依旧平淡地与之对视。
“啪!”
突然,眼前的女子抬掌,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黎夕妤被扇的眼冒金星,左颊火辣辣地疼,而后便听见女子的怒骂,“黎夕妤,你这个贱人!”
黎夕妤听着,不语,望着女子的目光却渐渐变了。
眼前的少女,与她有着莫大的渊源。若论远近,少女当唤她一声“表姐”!
只不过……这个少女自幼便恨了她,将她视为仇人。且少女身份尊贵,乃是当朝安乐郡主,厉绮迎。
“黎夕妤,你果真与你那下贱的母亲一般!你的母亲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如今你也做了,你们母女二人,还真是一丘之貉,全是不要脸的贱人!”厉绮迎破口大骂,狰狞的面目像是要吃人。
可仅是这样,厉绮迎又怎能解气?
她复又抬起手臂,抡起巴掌便要再打黎夕妤一个耳光。
只不过这一次,她未能如愿。
她的手臂被黎夕妤一把抓住,难以动弹。
黎夕妤虽满身是伤,可厉绮迎自幼便娇生惯养,又能有多少力气?
“绮迎,你好歹也是一朝郡主,说话做事总要注意分寸,如此大呼小叫满嘴胡言乱语,岂不叫人笑话!”黎夕妤开了口,望着厉绮迎的目光格外冰冷,“何况,此时此刻,你是在司空府!”
厉绮迎一怔,似是不曾想到黎夕妤竟会如此对她说话,不由怒上加怒,奋力抽回手臂。而后在电光火石间,再度扇了黎夕妤一巴掌。
这一掌,凝结了厉绮迎滔天的怒意,五道指印赫然而现,竟给黎夕妤白皙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血色。
“本郡主说话做事,哪里轮得到你这个贱人教训!”厉绮迎气得咬牙切齿,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就连眼眶也染了几分血色。
黎夕妤沉默着,耳中嗡嗡作响,却仍是极力将心底的怒火压下。
她望着厉绮迎,一双眼眸深邃幽暗,却藏匿着寒芒。
她知道,此时此刻,她没有半点能力反抗。
若论身世,她自然比不过尊贵的郡主;若论实力,她此时全身是伤,但凡大幅度地抬一下手臂都会牵动全身的伤势。
因此,她只能忍受,忍受着厉绮迎全部的怒火与愤恨,忍受着恨意难平的滋味。
突然,厉绮迎眸光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前几日黎府还为你办丧来着。怎么又突然出现堇宥哥哥的家中?难不成是堇宥哥哥救了你?”
厉绮迎说着,转眸望向身侧的男子,却见他坦然自若,目光冰冷,无半点异样。
“好啊,黎夕妤,你的手段可真够高明的!”厉绮迎似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伸手,狠狠向前推了一把,“你就该跟你那下贱的娘一起去死,你们这样的贱人,不配活在这世上!”
黎夕妤被厉绮迎这么一推,身子不自主地坠落,直直跌倒在地。
剧痛立即袭遍全身,她想要起身,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时此刻,她的脑中回荡着的,尽是厉绮迎的怒骂。
她咬着下唇,蓦然抬眸,目光冰冷如刃。
可这个身份尊贵的郡主又哪里会怕她,只见厉绮迎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黎夕妤,你等着,我这就去黎府,告诉所有人,你还活着!”
听闻此言,黎夕妤的一颗心,猛地一颤。
第十八章:相助
黎夕妤不知怎的,竟下意识望向了司空堇宥,她望着他高大的身躯,眼底竟生出一丝期冀。
她……这是在祈求他……
无论如何,她还活着的消息,不能让外人知晓,更不能让黎府的人知晓。
她的一盘棋,都还未开始,又怎能就这样结束?
可那高高在上的男子,此时此刻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仿若这一场闹剧,与他全然无关。
可实际上……也确实与他无关。
黎夕妤见厉绮迎转了身,见她迈出步子,一颗心逐渐下沉。
本以为此番住在司空府,她能够安心养伤,待伤势痊愈后,她便要想方设法替自己报仇。可谁曾想,竟会突然碰上这该死的厉绮迎!
“郡主!”黎夕妤突然开口,语气沉了几分,甚至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你要如何……才能不将此事说出去?”
她趴在地上,见厉绮迎收回脚步,转而走至她面前,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仿若是天下主宰,“黎夕妤,你做梦!”
但见厉绮迎俯身,愤恨的目光中掺杂着几分嚣张与得意,只听她道,“本郡主从小到大,最恨的两个人,就是你们母女!好在上苍有眼,早早便收了你那母亲的贱命!如今……该轮到你了!”
听着厉绮迎愤怒且不堪的话语,黎夕妤紧紧咬唇。她趴在冰凉的地面,十指竟不知何时嵌入了土壤之中。
一如这十数年来,每每见到厉绮迎,她都会遭受一番羞辱。这般不堪的咒骂,她听了不知多少遍。
她知道厉绮迎心中有恨,可她又何尝不恨?她心底的恨,绝不比任何人少!
只不过……她没有那尊贵的身份,没有那手可遮天的权势,便只能将所有的恨意都深藏于心底。
“那么……”黎夕妤的嗓音更加低沉了,她暗自垂首,将一切情绪掩盖,“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去黎府了?”
“没错!”厉绮迎咬牙切齿,恨恨地道,“黎府那对母女不是最容不下你吗?那个地方于你而言就是人间炼狱吧?那么……你就等着下地狱吧!”
厉绮迎说着,伸出手臂再度狠狠推了黎夕妤一把,而后赫然转身,带着一身的愤恨与戾气,向园外走去。
黎夕妤被她这么一推,整个人都伏在地上,衣襟上沾染了惺忪的泥土。
她无力地趴着,望着厉绮迎决然离去的身影,绝望地垂下了眼眸。
她仿佛已经预见,黎未昕与顾简沫将她抓回去,而后再狠狠折磨她的景象……
那种感觉,一定会……生不如死。
就在黎夕妤心灰意冷之际,突然一道男音响起,响彻在她耳畔。
“郡主。”司空堇宥伸手,一把抓过厉绮迎的手臂,“烦请你,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他目光冰寒,语气中透着几分凌厉。分明是请求的话语,可自他口中说出,却俨然一副命令的口吻。
见他开了口,黎夕妤立即抬眸望向他,心底惊诧的同时,却不由松了口气。
而后,她又望向厉绮迎,看见那个素来雷厉风行高傲无比的郡主,竟缓缓收回脚步,不再向前行。
厉绮迎望着司空堇宥的目光一怔,眼底尽是不可置信,她张了张口,问,“堇宥哥哥,你……你说什么?”
司空堇宥不语,他松开手,一双眼眸深邃却冰寒,竟是一副不容回绝的神态。
见此情形,黎夕妤不由在心下惊叹。
厉绮迎可是长公主最为珍爱的女儿,又得皇帝赐封,以她的身份,即便是在京中横着走,也无人敢多说半句。
可此刻,司空堇宥竟敢以这等语气对她说话,而她甚至没有发怒,实在是令人唏嘘。
“堇宥哥哥,你竟然为了她……如此对我?”厉绮迎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她身形一颤,眼眶之中渐渐盈出泪水。
司空堇宥却只是淡漠地盯着她,似在等她的一个回答。
厉绮迎的身子又颤了颤,她突然伸手指向黎夕妤,目光却仍是望着司空堇宥,咬牙切齿的面容显得有几分狰狞,怒吼着,“这个贱人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竟值得你这般相护?”
“闻人玥,”司空堇宥终于开了口,冷冷地吩咐着,“把她带走!”
黎夕妤始终仰望着他,却只瞧得见他刚毅的轮廓。他似是……全然未将厉绮迎这个郡主放在眼中。
“你你你……”厉绮迎气得发指,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突然,黎夕妤只觉腰间的衣襟一紧,是闻人玥一把将她抓了起来,动作有些粗鲁。
她凭空坠着,只觉胸口阵痛难忍,却又不敢在这时开口反抗。因为她知道,司空堇宥这是在帮她。
即便是单手抓着她,闻人玥的步子也丝毫不显凌乱。她悬空吊着,忍受着伤口的不适,一双眼眸却始终望着树下。
她瞧见那两人相对而立,司空堇宥自是冷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而他面前的厉绮迎,那个穷奇国最尊贵的郡主,正低垂着首,似是很失落。
半晌后,厉绮迎绕到他身前,仰头望着他,不知在说些什么。她似是说了很多,而他却只是冷冷地站着。
那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黎夕妤被闻人玥抓着,即将走出花园。
就在这时,厉绮迎又动了动唇角,片刻后却见司空堇宥淡淡点了点头。
黎夕妤瞧见,自他点头后,厉绮迎的面上蓦然有了笑意,她似是很开心,在他身侧跳来跳去……
黎夕妤被闻人玥带回了客房,她坐在床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心口的大坑正隐隐作痛,她的额间有冷汗溢出,脑中回响着的,尽是方才厉绮迎不堪的言语。
她的心底藏着浓浓的恨意,却唯有极力压制,如此才能不被怨恨左右心神。
她深深呼吸着,一双眼眸望向窗外,自她的角度看去,能够瞧见闻人玥正守在屋外。
约莫一刻钟后,她的心绪渐渐归于平静,望着窗外的眼眸却蓦地一亮。
是司空堇宥出现在视线之中,她见他走进院中,对闻人玥说了些什么,便要转身离去。
黎夕妤见状,连忙动身,推门而出。
她一路小跑,终是赶上司空堇宥的步子,最终站定在他身前。
炎炎夏日,巳时的阳光并不温柔。
黎夕妤轻轻喘气,身前的男子身形修长,她仰着头,去寻找他的双眸。
光辉笼罩在他周身,黎夕妤觉得刺目,不免有些眩晕。
“方才,多谢。”她开口,神色却有些不自然,“虽然,昨日……你差点掐死我,可方才若不是你,我不晓得厉绮迎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时至此刻,她脸颊上的指印仍未褪去,半张脸红肿不堪,衣襟上尚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泥土,这模样竟显得有些狼狈。
司空堇宥垂眸,眼底满含打量的意味,难得少了几分戾气。
黎夕妤被他盯着,只觉一股燥热涌遍全身,她不由得收回目光垂下脑袋,妄图猜测男子的心思。
“你与厉绮迎说了什么?”半晌,仍不见他开口说话,黎夕妤便问,“她真的不会去黎府告发我吗?她恨透了我,一心盼着我早点下地狱。”
她垂着头,感觉头顶上的目光多了几分寒意,连忙开口解释,“其实,我与她……我们是……”
她正想解释与厉绮迎的关系,司空堇宥却赫然拂袖,这动作虽突然,却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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