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黎夕妤瞪大了双眸,连忙一个激灵挣脱开那人的怀抱,猛地跳了起来。
却见司空堇宥仍在沉睡,身上盖着她的衣物,面色十分难看。
恍然间,她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下意识垂首,便见自己的上身只挂着一块肚兜,手臂、脊背等皆裸露在外!
黎夕妤咽了咽口水,伸手探上司空堇宥的前额,见他已不再发烫,便一把夺回她的衣物,匆忙中穿好。
她转而望向洞外,但见夜色已不再那般黑暗,有了朦朦胧胧的光亮。
而风停了,雨也歇了。
“水……”
却在这时,司空堇宥微弱的声音响起,她却未能听个真切。
“少爷,你说什么?”她俯身,轻声问道。
“水……”他双眼紧闭,嘴唇干得发涩,一遍遍地唤着,“……水。”
水!
司空堇宥他,要喝水!
黎夕妤此番却犯了难,眼下身处这山洞,哪来的水?
“水……”
他似乎很痛苦,双眉紧锁,仍在轻声说着。
黎夕妤的心猛地一揪,似有针尖刺在心口,阵阵地疼。
她不再犹豫,抬脚便向洞口走去。
拨开了堵在洞口的矮木,黎夕妤钻出后,复又将其摆回原位,见一切无异常后,方才离开。
她仰头望天,只见天空灰蒙蒙一片,天色尚未亮,眼下应值寅时。
她向山林深处走去,一双眼眸始终望着周遭的大树。
只见片片树叶上盛着几滴水珠,那并非雨水,而是……露水。
她立即摘了两片树叶,而后凑向其它的树叶,一点点收集着露水。
天色很快就会亮起,她必须要赶在那之前,收集好足够的露水,送去给司空堇宥。
她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谨慎,生怕叶中的水会出个什么闪失。
她便如此穿行在山林之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待她终于集满了两叶的露水后,天色竟已全然大亮。
她遂原路返回,即便心中再焦急,也不敢放快了步子。
待她最终到得洞口,望着那堵在洞口的矮木,一时间不由蹙眉。
随后,她缓缓伸出一只脚,企图将那些矮木踢开。
可就在这一番动作中,她的左手轻轻一颤,叶中的露水便洒落了大半!
那可是她辛辛苦苦集来的,就这么洒了!
她心疼极了,却不敢多做停留,连忙进了洞。
司空堇宥仍未转醒,唇色愈发苍白,她立即跪坐在地,将左手中的树叶凑向他的唇边。
露水滑下,一点点渗入他的唇中,滋润了他干燥的唇。
可他此刻平躺着,又无吞咽意识,露水便很难流入他的喉中。
黎夕妤见状,将左手叶中的露水倒进右手叶中,而后轻轻将司空堇宥的脑袋扶起,令其枕在自己的腿上。
她再将右手的树叶凑至他唇边,缓缓喂他喝下。
此番,他的喉头终于开始蠕动,咽下了叶中的露水。
待他将露水饮尽后,黎夕妤终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此刻,却有阵阵困意来袭。
洞外天色已大亮,可她昨夜却未能睡好。
故此,她调整了坐姿,最终靠在石壁上,将司空堇宥的脑袋放在膝间,双眼一闭便沉沉睡去了。
待黎夕妤再醒来,原本靠坐着的姿势竟变成了侧卧!
她眨了眨眼,猛地坐起身,下意识便去寻找司空堇宥的身影。
然,整个洞中除了她自己,便再无其他任何活物!甚至……就连那精致的锦盒,也不见了!
司空堇宥呢?
他不是受了重伤,正在沉睡吗?
一时间,黎夕妤的心,乱了。
她立即便起身,向山洞外走去。
待她拨开洞口的矮木,只见天色渐暗,日头竟要落山了!
她有些怔忡,不知自己竟睡了这么久!
可她很快又想到了司空堇宥,抬脚便向外走。
如今他受了伤,又能去哪里?
该不会……
该不会,他要丢下她?
她正思索着,左侧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她立即转眸,一眼便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司空堇宥一袭青衫,腰间一片血渍,一手提着只死去的野兔,一手抓着把幽绿色的野草,正向她走来。
他走得有些慢,步伐却很稳,面色依旧惨白,一双眸子却溢满了光华。
不知怎的,黎夕妤只觉一股酸涩涌上心头,逼得她红了眼眶。
她立即便抬脚,向着他一路小跑而去。
“少爷,”到得他身前时,她颤声唤着。
司空堇宥望着她,淡淡点了点头,便继续向前走。
黎夕妤见状,赶忙将他扶住,二人相携回到山洞。
砍柴、生火、烤野兔,这一切,都是黎夕妤的任务。
至于司空堇宥,他找来几块石头,将采来的野草捣碎。
“少爷,这草能够治病?”黎夕妤一边砍柴一边问。
“这是茜草,有止血通经的效用。”但听他答。
黎夕妤闻言淡淡点头,随即想到他的伤势,便又问,“少爷,你分明伤得很重,又是如何打到这只野兔的?”
司空堇宥闻言,不由得睨了她一眼,却未曾回话。
黎夕妤自他的目光中瞧出了几分不悦,便悻悻然地缩了缩脖子,不再开口。
待她将木柴砍好,将火堆升起后,司空堇宥也已完成了手中的活。
只见他兀自解开衣襟,再解开缠绕在腰间的布料,又将碾碎了的茜草覆在伤口上。
而后,他迅速扯下裙角,替自己包扎着。
从始至终,黎夕妤都呆怔地看着。
昨夜因着他的伤势,她始终未能好好打量他的身子。
此番,却正是个好时机。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徘徊着,双唇微张,只觉浑身的血液正在翻腾不休。
他的身子很匀称,肤色很健康,她其实对男人的身体没有任何概念,而眼前这人,又是她唯一看过的一个。
故此,因着没有任何比较,她便暗自于心下将他当做是最好的。
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精光,司空堇宥却已然完成了包扎,抬眸望着她。
与他目光相接的那一刻,黎夕妤的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便伸手捂住了脸。
这种似是做了亏心事却突然被人抓住的羞愧感,令她觉得窘迫极了。
突然,她察觉到男子有了动作,似是正向她走来。
可她不敢去看他,便犹自捂着脸。
陡地,她的左手被他一把抓过,耳畔响起他的声音,“怎么?昨夜你不是还义正言辞地扒了我的衣裳?今日便知羞了?”
他挑眉问着,却在她被匕首划破的伤口处涂上茜草,替她包扎着。
可听见他这般意味深长的问话,黎夕妤只觉头脑发热,脸色立时涨得通红。
“而且,”他又开了口,此番却直勾勾地盯着她,“还是在马背上。”
终于,黎夕妤再也经不起这般的逗弄,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令她觉得头脑发胀。她遂猛地垂下头,也随之收回自己的手臂。
她无比确信,这一刻她的脸颊必定已红到似要滴出血来。
却突然,他的手掌再度伸了来。
黎夕妤一个激灵向后退了退,紧张地问,“少爷,你要做什么?”
司空堇宥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目光移至她的脖颈,道,“你此刻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诈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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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意乱
黎夕妤闻言,下意识便抬手,抚上自己的脖颈。
然她只是轻轻碰了碰,便突觉痛意钻心。
这一刻,她方才想起,昨夜被那杀手挟持时,她的脖子可是被刀刃划破了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连忙抓起一把捣碎的茜草,胡乱地抹在自己脖间,却不愿进行包扎。
司空堇宥倒也随着她,兀自走回石壁边,靠坐着。
黎夕妤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绪。她转而望向身旁的野兔,一时间却又犯了难。
她自然知晓烤野兔是要先剥皮的,可她从未做过此等事情,眼下便不知该如何下手。
突然,眼角瞥见了那把“羽晖”,她眸子蓦然一亮,抓起刀柄便向野兔捅去。
待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这兔皮……终是剥去了。
然,她也被染了满手的血迹。
随后,她抓起事先砍好的一支木棍,向着野兔狠狠一戳!
竟没能戳破它的皮肉!
于是,她便再戳。
还是……失败了。
她不免有些颓然,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只死后还要被她折磨的兔子。
就在这时,司空堇宥走了来。
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木棍,而后捡起地上的匕首,于木棍一端斜斜砍下。
随后便见那本是圆头的木棍,在这一刻变成了尖头。
司空堇宥没有半点停留,抓起尖头的木棍便刺向了野兔。
此番,他一把便刺穿了兔子的整个身躯。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底是再熟悉不过的意味。
这个人……又在嫌她蠢了!
黎夕妤见状,暗自撇了撇嘴。
她只是不曾见过烤野味,而并非是蠢!
司空堇宥又将串着野兔的木棍递给了她,示意她好好烤。
她便百无聊赖地坐在火堆前,一边烤着兔子,一边满腹心事。
她想起一月前,她本还是黎府的大小姐,却被妹妹陷害,被父亲抛弃,被未婚夫背叛……
那时她趴在大雨滂沱的泥泞中,曾以为这天地广袤,再无她的一席之地。
可她后来被人所救,住进了恩人的家中。
如今,她又与这恩人患难与共,甚至……还相拥而眠。
这兴许便是命运之神奇所在,令她与他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
黎夕妤思索着,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却突然闻见一股焦味。
她立即回神,却见一只兔腿已被烤焦,她连忙转了转木棍,烤着另一侧兔腿。
此番,她再也不敢分神,认真地烤着兔子。
香气渐渐溢出,她咽了咽口水,却听见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在这静谧的山洞中,那声音显得颇为突兀。
又烤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天色已大暗,兔肉却泛着油光,令她垂涎三尺。
“少爷,兔子烤好了!”她一路向司空堇宥走去,有些欢喜。
他接过她递来的木棍,拽下了那被烤焦了的一只腿,却将另一只留给了黎夕妤。
对于他的心意,黎夕妤没有拒绝。
她抱着兔腿一边啃,一边又忍不住偷偷转眸打量他的吃相。
他吃得很斯文,未曾发出半点声响,亦不曾将那油腻染至唇边。
黎夕妤暗自偷笑,可在心下笑了许久,却又不知自己因何而笑。
这兔子其实没什么味道,可二人都是饿极了,故此吃得很香。
待吃饱后,黎夕妤与司空堇宥纷纷躺下,皆望着头顶的石壁不语。
突然,黎夕妤一个转身,面向司空堇宥。
与此同时,他也正巧转来,二人便相对躺着。
他们靠得很近,彼此都能感受到来自于对方的气息。
黎夕妤的心跳开始加速,望着他的眸子,心绪竟有万般变化。
“昨夜,”他突然开了口,却令她心头一紧,“我可有做什么逾越之举?”
黎夕妤闻之,头脑蓦然一热,脸颊在一瞬间变得滚烫。
她想起夜里他全身冰凉,她便将自己的衣物脱下,并且与他相拥,供他取暖……
甚至,他的大掌扣在她裸露的背上,整整……一个时辰?
如此这般……可算是逾越?
“呃……”黎夕妤的目光转了转,不敢再去看他,却道,“昨夜,什么也不曾发生。”
“那便早些睡下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他道。
“恩,好。”黎夕妤轻声应下,却不知为何,迟迟不曾转身。
而对面的司空堇宥,竟也不曾转身。
她的目光瞥向他的胸膛,看得出了神。
“到得蛮州后,你便无须再掩面了。”突然,他又开了口。
“恩,好。”她仍旧轻声应下。
“夕妤,谢谢你。”
“……啊?”
“……”
夕妤……
他方才唤她……夕妤?
翌日。
阳光甚好。
黎夕妤与司空堇宥起了个大早,一前一后走出了山洞。
司空堇宥的面色已大有好转,看来那茜草,当真效用不浅。
只见他将手指放在唇边,而后用力一吹,一道响亮的哨音便传了出去。
随后,便闻一道马嘶声自远处响起,竺商君似是在回应着司空堇宥的呼唤。
不一会儿,竺商君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之中。
这不愧是司空堇宥的马儿,太过通灵,太过聪慧,能够在主人身陷危难时两度搭救,实在令人惊叹!
黎夕妤怔怔地望着它,不由想起了自己的陌央。
她相信,待日后陌央长大了,也定会如同竺商君这般,聪慧护主。
她正思索间,司空堇宥却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带着她上了马。
骏马奔驰,向着蛮州的方向,一路而去。
他们已与大军分散了两日,眼下也不知相距有多远。
黎夕妤脸上用来乔装的物事早已褪去,此番露出本来面目,虽有些污渍,却不失明媚。
这两日来,她几乎时刻都与司空堇宥处在一起,这个人于她而言,已不仅仅是恩人。
可她不敢奢求太多,只要他不抛弃她,她便愿意永远跟随。
竺商君不愧是千里良驹,这日到了酉时,视线中便出现了泱泱大军的影。
“将军回来了!是将军回来了!”
黎夕妤听见有人惊叫出声,而后整个大军便齐齐停住了步子。
竺商君一路奔至队伍最前方,方才停住。
随后,闻人贞、闻人玥以及史华容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
看到这几张熟悉的面孔,黎夕妤终是安了心。
随后,一匹毛色光泽的小马驹跑了来,抬起脑袋蹭着她的手指。
黎夕妤反手抚摸着陌央的毛发,只觉两日不见,她的陌央似是长大了。
二人还未下马,便见司空文仕已自车中走出,正殷切地望着他们。
“爹,害您担心了,孩儿不孝。”司空堇宥立即翻身下马,却蓦然单膝跪地,跪在司空文仕的脚下。
黎夕妤见状,也立即下了马,学着司空堇宥的模样,也单膝跪地,却道,“伯父,都怨我,是我害了少爷,害得他受了重伤。”
“少爷受伤了?”
“将军受伤了?”
一时间,闻人兄妹与史华容齐齐出声,惊异地问。
待司空文仕将二人扶起后,几人注意到他们衣物上的血迹,便各个神色大变。
闻人贞立即转身去寻军医,史华容则双眉紧锁,看似有些自责。
至于闻人玥,她立即上前两步,关切地询问着,“少爷,伤在了何处?”
“无碍,小伤罢了。”却听司空堇宥冷冷地答。
片刻后,闻人贞带着军医走近,司空堇宥却蹙眉,“一点小伤,无需问诊。”
听了他这话,黎夕妤却连连蹙眉,当即便道,“少爷,你那不是小伤,一定要大夫诊治!”
她正说着,突然闻人玥一声惊呼,“少爷,您腰间的玉带呢?”
玉带?
这……
却见黎夕妤与司空堇宥的面色齐齐一变,二人同时想到了那夜于马背上发生的事情。
“少爷,你们……”见二人面色如此怪异,闻人玥的目光却陡然一变,竟有些凌厉。
“闻人姑娘,你别误会!”黎夕妤连忙开口,解释着,“我……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做!”
殊不知她这番话,倒颇有几分欲盖弥彰之意。
但见闻人玥的面色愈发难看了,而周遭的将士们也齐齐望了来,一时间,黎夕妤开始不知所措。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一把抓过,司空堇宥竟抓着她上了马车!
“问诊!”他却一声低呵,吩咐着。
坐在马车中,黎夕妤不敢抬眸去看司空堇宥,只觉羞愧难当。
好在军医很快便上了车,站在司空堇宥身前替他把了把脉。
随后,司空堇宥缓缓解开衣襟,任军医替他检查着腰间的伤口。
“将军,您伤得确实不轻,且因失血过多,耗损了心脉。”军医的话语响起,却令黎夕妤心头一紧,“好在您敷用了茜草,止了血。属下如今也唯有替您重新换药包扎,待到得蛮州,将军应好生修养才是。”
“有劳。”司空堇宥淡淡地回。
他面目淡然,仿佛对自己的身子半点也不关心。
亦或许,他太过清楚自己的身子状况,故此对于军医的说辞,半点也不意外。
黎夕妤始终默默地坐在一旁,观望着军医替司空堇宥换药包扎的全过程。
而这时,有人敲响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