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身下的竺商君迈着步子冲了出去,他也举起了手中的利剑,目光中尽是坚毅。
厉澹也自腰间拔了剑,而景彧的手中,则握着那根铁棍。
瞧见铁棍的那一刻,司空堇宥的眸色深了几分,他还记得触动机关后,那铁棍的下端会生出密密麻麻的刺尖。
三人相会,不过是转瞬。
厉澹与景彧挥舞着武器,齐齐向司空堇宥攻来。
竺商君自二人中间闯过,司空堇宥举起利剑,身子向后仰卧,接下了这一击。
利剑相撞的声响格外清晰,司空堇宥只觉手臂一震,惊骇于这二人合击的力道。
昏暗的夜色下,周遭渐有风声四起,带着凛冽的力道。
在这二对一的局势下,司空堇宥处处受制于人,唯有奋力防守,却没有时机进攻敌人。
“司空堇宥,今夜纵然是胜之不武,朕也定要取了你的性命!”厉澹阴沉着嗓音,低吼着。
“哼!”却听司空堇宥一声冷哼,“一切都还未到最后那一刻,究竟谁输谁赢,可由不得你说了算!”
他话音未落,只觉一道劲风自身侧袭来,他立即闪身,虽避开了这一击,然鬓角的发丝却从中断裂。
生了利刺的铁棍自面前挥过,他瞧见景彧的眸子一片漆黑,白发却迎风飞扬。
下一刻,腰间突生一阵钝痛,厉澹手中的利刃划过他的腰肢,划破了他的血肉。
他挥剑攻去,却被对方及时闪开。
“嘶!”
突然,身下的竺商君一声长鸣,蓦然立起了两只前蹄。
司空堇宥心头一沉,发觉竺商君的前腿竟受了伤!
他拼命地拉扯着缰绳,想要令竺商君恢复镇定,却不料它竟一个激灵,冲了出去。
望着竺商君奔跑的方向,司空堇宥的心陡地一颤。
他缓缓俯身,凑在它耳畔,低声道,“我的好马儿,那这最后一程,还是要拜托你了。”
竺商君突然的奔逃,在厉澹看来,不过是它受了惊,且难以平复。
故而,厉澹立即纵马便追,向着夜色下,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荒野而去。
景彧曾有片刻的迟疑,他总觉事态并非那般简单,可自家主子已追了去,他便不得不紧紧跟随。
竺商君因前腿受了伤,速度自然慢了许多,好在待二人追上来时,司空堇宥也已到得目的地。
他下了马,拍了拍竺商君的脑袋,命它先行离开。
竺商君很是听话,拖着受伤的身子,很快便消失于夜色下。
司空堇宥一手执剑,另一手则负在身后,只身一人站在原定,冷风萧索,吹起他的衣角,他却将身形挺得更直了。
厉澹与景彧很快便追了来,到得他身前时,便也纷纷下了马。
“怎么不继续逃了?无处可逃了是吗?”厉澹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在,见此地乃是一处极为庞大的墓陵,前方道路则被封锁。
“呵……”司空堇宥冷笑出声,腰间的伤口正有鲜血流淌,“无处可逃的,是你们!”
他蓦然翻手,长剑泛着森冷的暗芒,似要嗜血一般。
“这里……”司空堇宥启唇,嗓音沙哑,话语中却透着浓浓的阴戾之气,似是自地狱走出的厉鬼修罗,“本就是为你们准备的!”
荣阳城,司空府。
几只明黄色的灯笼悬挂在院中屋檐下,照亮了一方天地。
黎夕妤的十指终是停止了拨动,可动听的琴音却绵延至远方,久久方才散去。
她挥了挥手,墨影立即上前,将桌案上的古琴收起。
与此同时,厉清也大步上前,于她对面的软垫上坐下。
“想不到黎姑娘的琴艺竟如此惊人!本王从未听过如此悦耳的琴声,看来这京中第一才女的名号,本该是你的!”厉清开了口,先是一番夸赞的话语。
黎夕妤只是勾唇一笑,并未回话。
她的目光越过厉清,望向了远方,心头隐隐有些躁动。
厉清望着她的双眸,不知为何,她虽正望向他,可那神色却有些缥缈,似是透过他看向了旁人。
他不动声色地拂了拂衣袖,又道,“黎姑娘,既然琴也弹完了,是否能够商议正事了?”
黎夕妤依旧不予理会,然掩在袖中的一双手,却不知何时轻轻握起。
她的心中总有些异样,直觉告诉她,就在今夜,会发生什么大事。
就在她心神不宁时,墨影端着一只托盘走了来。
盘中盛放着一只茶壶,与两只精致的茶盅。
墨影将其放置在桌案上,便退到一侧守着。
黎夕妤便也在这时回了神,她巧妙地掩去了所有的思绪,执起茶壶,向两只茶盅沏茶。
她神色自如,一派淡然,全然不似要与人商议要事,反倒像是招待来客一般。
然她越是这般慢条斯理,对面的厉清便越是焦急,尽管他已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与焦灼。
水声轻轻浅浅的响着,茶香四溢。
黎夕妤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似是对沏茶一事十分感兴趣。
终于,厉清再度沉不住气,阴沉着嗓音,问道,“本王的母妃在何处?”
黎夕妤笑出了声,歪着脑袋抬眸望向他,“这是上好的白毫,泡出的茶水清香甘甜,有退热、降火之功效。”
厉清蹙眉,却道,“宫中少见白毫,此茶并不名贵。”
“是吗?”黎夕妤挑了挑眉,神色突然有些恍然,“可是在佛门,白毫却有着不同的意义。相传,世尊眉间有白色毫毛,右旋宛转,如日正中,放之则有光明,名‘白毫相’。”
厉清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盯着黎夕妤的动作,瞧着茶水自壶嘴流淌,最终流进茶盅,尚且散着热气。
他咬了咬牙,又问,“黎姑娘,本王的母妃究竟在何处?”
黎夕妤瞥了他一眼,并未回话,继续沏茶。
直至两只茶盅皆已沏满,她方才放下茶壶。
“王爷出身尊贵,怕是很少饮白毫。您尝尝看,这壶由我亲自煮的茶,味道如何?”黎夕妤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厉清心底虽焦灼,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端起茶盅,凑至唇边轻轻饮了一口。
“如何?”黎夕妤笑问。
“很清甜,确是好茶!”厉清如此答。
实则,他因心中有所担忧,故而并未尝出这茶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黎夕妤也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饮了几口。
随后,她看向厉清,道,“既然王爷如此喜欢,不如先将这杯茶喝完。”
“黎姑娘,本王……”
“瑜妃娘娘可是很喜欢白毫的味道,她总是夸赞我,煮茶的手艺很不错。”
黎夕妤笑着说罢,厉清的手臂颤了颤。
他终是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缓缓伸手,将茶盅捧在掌心。
夔州。
风势越来越大,空气中有了几分潮气,视线也愈发昏暗。
三道身影交缠在一处,于这偌大的墓陵中厮杀着。
司空堇宥的目光始终沉稳且深邃,他不动声色地移动着,虽渐落于下风,步伐却沉稳不乱。
突然,他的眼底有精光闪过,随之便听几道破空声自四面八方骤然响起,惊了身边的二人。
厉澹与景彧齐齐转眸,夜色下他们瞧不真切,却隐约察觉到重重杀机。
很快,随着声响越来越近,他们看见了无数暗箭自周遭射来,皆带着无比凌厉的杀意。
他们不得不暂且放弃与司空堇宥的纠缠,去对付周身的暗箭。
景彧的动作很快,铁棍在他手中似是长了眼睛一般,毫不留情地挥向那源源不断的暗箭。
景彧眉眼阴沉,他一边与暗箭纠缠,一边去寻司空堇宥的身影。
只见司空堇宥也同样在对付暗箭,却明显不如他们那般狼狈。
一时间,景彧明白了什么。
“好你个司空堇宥,竟敢玩阴的!”景彧怒吼出声,挥棍的力道更加凌厉了。
司空堇宥冷笑,不语。
“哼!小小把戏,怎能难……”
景彧话到一半突然顿住,他不知踩在了何处,脚下的地面骤然下陷,他也随着一并坠了下去。
与此同时,厉澹也遇上了同样的境况,整个人坠下了地底。
司空堇宥见状,立即动身向最近的圆石跑去,他伸手抵在石壁上,奋力一推,便将其推开。
随后,一个洞口出现在眼前,他无半点犹豫,纵身一跃,便下去了。
他很快落地,自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将其吹燃。
视线由昏暗变得明亮,他望着前方曲折的幽暗小道,动身向前走去。
这里,是他于两年前修建而成。
彼时,他答应了楚风祁的条件,为司寇瑕筹备后事,便在夔州城东大肆修建墓陵。
所有人都以为司寇瑕的棺椁最终葬在了此处,可实则……这里根本没有棺椁!
这件事,除却当初误打误撞闯来此处的辛子阑,便再无任何人知晓。
这是他一人的秘密,这墓陵中的每一道机关,皆由他一人布下。就连闻人贞与闻人玥兄妹,也从来都不知晓他还有这样的准备!
而他费尽了心力建成此处,为的便是今夜。
他自知仅凭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打败厉澹身侧的景彧,更何况这二人联手后,竟比他想象中还要强悍难敌。
那么对付景彧,他唯有另辟蹊径,将他困在这重重机关里,看他最终死去。
这并非是胜之不武,只不过对付景彧,他无须计较太多。
而至于厉澹,待稍后景彧遇难后,他会以另一种方式,与之一战。
正思索着,远处隐约传来一阵诡异的声响。
他抬眸望去,只见前方是一个岔路口,共有三条路。
他无半点犹豫,踏上了最中间的那条路。
他一路走去,无半点阻碍。
他穿行了约莫百步后,便停下了步子。
眼前是一间宽敞的石室,足够容纳百人。
室中却有十只粗壮的石柱正不停地移动着,发出震耳的声响。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瞧见一道黑影正穿梭于石柱间,步伐凌乱,毫无章法。
“司空堇宥,原来你早就留了这一手!”景彧喘着粗气,低吼着。
“我方才便已说过,这个地方,本就是为你们准备的!”司空堇宥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如何?你还满意吗?”
他眼中有狠戾的光芒闪过,蓦然抬起手臂,按在了身侧的墙壁上。
第二百零五章:决战
厉澹虽精于奇门遁甲,擅布机关阵法,可景彧此人,却并不懂得这其中的门门道道。
景彧所仰仗的,不过是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与一颗阴险狡诈的心。
当司空堇宥触动了墙壁上的机关时,一道又一道的破空声接连响起,在火光的映照下,可见无数支暗箭自墙壁射出。
与此同时,那十只石柱移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
景彧一边要躲避石柱,一边又要留心周身的暗箭,身形便愈发狼狈。
司空堇宥站在原地,面色阴冷,眸光幽深,冷眼旁观着。
这样的机关,若是换做厉澹,想必很快便能破解。
但好在此刻困在机关中的人,是景彧!
景彧的神色愈发慌乱,力不从心至极,很快便被暗箭刺中了肩头。
他双眉紧锁,不知何时便站在了石室最中心的位置。
随后,十只石柱将他团团围住,于他周身不停地旋转着。
石柱一边旋转,一边向景彧靠近,包围圈便也越来越小。
莫大的压迫感笼罩在整间石室内,景彧瞪大双眼望着距自己越来越近的石柱,眼底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他想要闯出去,可石柱间的缝隙越来越小,全然容不下他的身躯。
他想要纵身跃出,可石柱却直抵头顶的墙壁,没有任何缝隙。
暗箭仍在飞射着,景彧渐渐没了躲避的力气,围在周身的石柱却替他抵挡了大半的暗箭攻击。
他透过石柱间越来越小的缝隙,寻到了司空堇宥的影子。
一瞬间,他沉下双眸,竟全然冷静了下来。
他蓦然开口,道,“我这一生纵横天下,极少遇上能与我抗衡的对手,当初那神秘的金袍男子是一个,而你司空堇宥……则是另一个!”
“只是可惜,你这一生终是走到了尽头。”司空堇宥沉声回道。
突有一只暗箭闯过石柱间的缝隙,刺进了景彧的膝间,令他蓦然跪了下去。
他咬紧了牙关,抓着那根铁棍,瞅准了时机,将它自石柱间扔了出去。
此刻两只石柱间的间距,正好能够容下他的武器。
铁棍自石柱间飞出,向着司空堇宥所在的方位,凛冽而来。
司空堇宥感受得到那股震慑人心的强悍力道,他立即向后仰身,企图避开这狠辣的攻击。
然,这一击必然蕴含了景彧全部的力道,饶是他的动作再快,也终于慢了那么一步。
铁棍一端的利刺泛着森冷的寒芒,最终划过他的鼻尖,向后飞去,最终撞击在蜿蜒的石壁上,直直刺了进去。
司空堇宥只觉鼻尖火辣辣地疼着,他直起身后,伸手抚上鼻尖,便触及一片温热的液体。
鲜血的气息萦了满鼻,他鼻尖上的一块肉,便被那利刺生生削了去。
索性这只是小伤,他自袖中摸出一张手帕,折叠整齐后覆在鼻尖,而后将其系在后脑处。
他快速处理了伤口,再抬眸时,景彧的低吼声随之传出。
但见那十只石柱已紧紧贴着,随着它们的不停旋转,突然有了些许变化。
有六只石柱停止了移动,另外四只则继续向景彧挤去,且速度快极,几乎是瞬间的功夫,便撞击在了一处!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四只石柱齐齐撞在了一处,仅仅相贴着,容不下半点缝隙。
更为强烈的血腥之气弥漫在整个石室中,十只石柱皆停下了动作,石墙上也再无暗箭涌出。
一时间,天地都静了。
司空堇宥微微蹙眉,瞧见有鲜血自那四只石柱间溢出,汩汩而流。
他再也瞧不见景彧的身影,感受不到除他之外的任何气息。
他敛了敛眸,蓦然转身,快步离去。
待司空堇宥自原路而返,走出密道时,厉澹也正巧自先前的洞中爬出。
那尊贵的一国之君如今已是满面的尘土,双眸腥红,看似狼狈之际。
可他手中的长剑上却流淌着鲜血,也不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二人视线相撞的那一刻,厉澹沙哑着嗓音,沉声吼道,“好你个司空堇宥,竟然留了这么一手!能够在地下豢养毒蛇,你的本事还真不小!”
司空堇宥向他走去,天空突然开始落雨,伴随着阵阵狂风,肆虐人世。
“景彧呢?”厉澹蓦然眯眼,冷冷地问。
“死了。”司空堇宥淡然回道,“连骨头都不剩。”
厉澹的身子猛地颤了颤,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可他又不得不去相信,一时间怒火顿生,愤恨交加。
“如今,轮到你了!”司空堇宥说着,突然脱下了身上的战甲,将其扔在地上。
而后,他抓着长剑,翻了翻手臂,一身的阴冷之气尽显,“与你们厉家人多年来的恩怨,终是要了了!”
“哈哈……”厉澹见状,竟蓦然仰头大笑,笑声中掺杂着七分张狂,三分苍凉。而那苍凉,应是为了祭奠刚离去不久的景彧。
笑过后,他也脱下了那一身黄金战甲,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同样阴冷地望着对面不远处的司空堇宥。
“朕倒是从不曾想过,你我二人间的恩怨,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来终结。不过也很好,早在许多年前,朕就要想要领教领教你司空堇宥的真本事了!”
厉澹话音未落,司空堇宥已动身,向他冲了来。
风雨之中,二人将决一死战。
荣阳城,司空府。
直至两盅茶水下了肚,厉清再也耐不住性子,蓦地将茶盅摔在桌案上,翻了脸,“将本王的母妃交出来!”
黎夕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笑道,“王爷难道不是来与我相商的吗?莫不是您答应了我的条件,这才急着要见瑜妃娘娘?”
将黎夕妤沉稳自如的神态看在眼中,厉清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既是商议,总该让本王瞧见自己的母妃安然无恙才是!”
“既然王爷如此迫切,那么也好。”黎夕妤说着,轻轻拍了拍手。
下一刻,一阵刺耳的开门声响彻寂夜,她身后的那扇门扉,开了。
屋内并未燃烛,可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足以照亮屋子。
厉清在瞧见屋内的景象后,猛地站起了身。
他抬脚便要冲去,却被守在一侧的墨影拦下了。
“你……你们,竟然敢对本王的母妃用刑?”厉清的眼眶于顷刻间变得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