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娘实在太天真了,宋阁老居然养了这么个可爱的女儿。年纪小小的已显姝色,像株要绽放的白玉兰,若他有这么一个小姑娘护着,肯定也要疼到心里去。
他笑得初宁莫名奇妙,她的话有什么好笑的。
吴怀慎察觉到某人在自己身上的眸光越来越锐利,忙止住笑,从荷包里就掏出几个小鱼形状的金锞子,不由分说塞到她手里。
“初次见面,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个拿着玩。”
初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想还回去,徐砚却说道:“既然是你吴二哥给你的,你就收好。”
吴、吴二哥?
吴怀慎连头发都要坚起来了,怒道:“徐嘉珩,你占我便宜!”
宋小丫头喊他三叔,却让喊自己哥哥!
这人。。。。。。这嘴!
徐砚根本不理他的暴跳如雷,牵着还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姑娘往里走,边走轻声说:“我带你去见老夫人,老夫人听到你要住到家里,十分高兴,早早就命人去打扫院子了。”
吴怀慎在他身后又喊了好几声,见他一步也不停,冷冷一笑。
现在不理会他,就不怕他跑到宋家丫头乱说?
他徐砚在宋霖出事前可是被明德帝召到跟前,就问的与宋霖相关一事,然后宋霖就入狱了。
现在满朝的人都说是他出卖了如师如友的宋霖,他再领了宋家丫头回府,伪君子的骂名肯定也躲不了,太子那边的人更是恨他恨得牙痒痒的。
徐砚怎么还能如此淡定,竟不澄清也不反击,还有心情奚落他。
他真是为他瞎操心!
作者有话要说: 初宁:吴二哥好。
吴怀慎:喊叔叔!
徐砚:以后你就变二弟了。
初宁:???!!
吴怀慎:???!!
第4章
徐家老夫人是个面相和善的,柳眉细长,笑起来目光温柔又亲切,和初宁听过的那些传言根本不一样。
外边都说徐老夫人性格要强,长媳是三品大员嫡女,虽担着徐家中馈,但其实事事都是要经过婆婆点头,说徐家老夫才是当家作主的人。
这里头更具体的初宁就不太清楚了,只听说是因为徐老夫人娘家曾帮还是知府的徐老太爷调回京城,最后位列九卿,徐家人对她都是又敬又畏的。
但那个时候徐老太爷嫡亲弟弟是在六部,徐老太爷是靠妻族仕途才平顺的说法,来得十分奇怪,至今猜测纷纭。
初宁如今见了徐老夫人,觉得都是外边在胡说八道,老人根本没有一丝盛气凌人的样子,哪里来传言中的强势不好相处。
她来之前的忐忑就不见了,恭敬地给老人见礼,脸上的笑也少了些拘谨。
“这就是初宁吧,快过来我瞧瞧。这人上了年纪啊,眼晴就不太好使,看什么都得凑近了瞧。”
徐老夫人额间戴着嵌祖母绿宝石的柿子红抹额,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一丝也没有她嘴里的老态。
初宁忙上前两步,在老人打量中露出腼腆地笑:“您明明很年轻。。。。。。”
才说了那么一句就又开始紧张,不知道后面该接什么,祖母在她很小的时候离世了,她向来还是个嘴笨的。
她张着嘴说了那么一句,不接下去又不好,只能硬着头皮说:“您真的看起来很年轻,我。。。。。。我没要哄您。”
紧跟着小脸就涨得通红。
徐老夫人眼底闪过诧异,看到她红霞满面,扑哧笑出声。
这么耿直的小姑娘,她有多久没见到了!
她这一笑,初宁脸涨得更红了,连脖子都染上粉色,求助似地侧头去看徐砚。
徐砚也没想到小姑娘会来那么一句,怔在那里,她投来慌乱的目光时,也没忍住笑了一声。
“你高兴什么!初宁又不是夸你!”徐老夫人及时解救初宁,嗔了一眼小儿子。
这个年岁的小姑娘脸皮都薄着呢。
徐老夫人说着又去握了初宁的手:“被你这么一说,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老了,初宁真是个可人儿。”
感受到徐老夫人的善意,初宁再度笑得腼腆,眉眼弯弯,带着几分羞涩。本就是五官精致的人儿,这样一笑更让人觉得娇美可爱。
徐老夫人见着不由得暗赞,宋阁老这求了多年才求来的孩子确是姿容过人,怪不得一直藏着。那什么发妻早逝,女儿没女性长辈带着出去应酬的话都是假的,怕是让人见到小姑娘起别的心思。还早早给小姑娘定了亲。
想到这里,徐老夫人神色就有几分古怪。
她没有记错的话,宋初宁是今年年头定的亲,对象是督察院陈都御史的嫡子。宋阁老出了事,怎么也不见陈家人,反倒是她小儿子为收留小姑娘的事奔波。
就是宋家其它几兄弟混账,陈家这做御史的难道也不怕被人参一本,说他们陈家无情无义?
徐老夫人思绪转了一圈,很快又把这些事丢到脑后,给初宁指了桌几上的攒盒看:“知道你今儿家来,但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就让人先准备了十样小点心和糖果。我让林妈妈带你净手去,你也好坐下来吃些东西,我们再接着说话。”
初宁这才转着眼珠子去打量这屋子。
屋里家具用的皆是楠木打制而成,老人坐的是嵌大理石雕寿桃的矮榻,两边各放了一人高的粉彩大花瓶。摆设简单不算琳琅满目,甚至可以说一板一眼,有种像学堂里那种严肃。
初宁微微一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用学堂来形容徐老夫人的屋子,而老人说的攒盒里放着窝丝糖果脯一类的小吃食。
都是小姑娘爱吃的。
她感激地给老人道谢,林妈妈已从边上走过来,笑着和她介绍自己,领着她到西次间去净手净面。
“是个好孩子,就怕家里不能跟她原先的家相比,怕她不习惯受了委屈,又不敢说。”徐老夫人放低了声音,和喝茶的小儿子说话。
老人不过一面就看出初宁性子较为内向。徐砚知母亲眼光毒辣,也不瞒她,把宋大老爷要送初宁送牢里的事说了:“初宁却护着自家丫鬟和宋大讲条件,就是外头那个叫汐楠的。而且在回来的路上,还要让儿子将她送到牢里去。她看着娇柔,年岁小,心里可不糊涂,也是个有主意的。娘这边不必太过忧虑,我们越待她小心翼翼的,恐怕她心里才更不好过。”
徐老夫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骂了宋大老爷一句冷血,又说道:“你向来也是个主意大的,宋阁老原先对你有恩,这样一个小姑娘连亲人都无法依靠,沦落外头确实也可怜。但外头传你的那些话,你是不是要辩解个一两句!”
“您怎么知道了。”徐砚才说一句,就想起一个人来,“是吴怀慎那厮到您跟前嚼舌根了?”
“吴世子有这空跑我这来嚼舌根!人家可是关心你,急得直让我劝你。你如今也在朝为官,声名自然是重要的,难道就任那些人诬蔑你?”
诬蔑?
听到这两字,徐砚似嘲讽地笑了笑:“也不尽是诬蔑。”
“你这话什么意思。”
“此事说来话长,您只要知道这里头有宋阁老吩咐的就成,所以他们也不算诬蔑儿子。”
徐老夫人听得更为惊讶了,心头直跳。
什么叫宋阁老吩咐的,难道还有让别人去告自己状的人吗?!
“那你这事要怎么办,吴世子说连太子那里都因此对你颇有看法!”
外人都道宋霖对儿子有提携之恩,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儿子要被盖上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相比于老人的紧张,徐砚十分淡然地笑:“这事儿子也不会任而任之,闹得尽是些风言风语,吴怀慎如今还在儿子书房呢。儿子一会就去听听他的高见。”
“你这怕是想赶人走差不多。”徐老夫人又嗔他一眼,“你可有打听陈御史那里的动静,年初与初宁丫头定亲那个陈御史家。”
儿子不愿说,她也不再纠结在这话题上。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问多了,只怕是要闲她啰嗦烦人。
老人转到这话题上,徐砚略思索才说:“陈家若是想做什么,肯定会来人找,先且不提也罢。也不管以后陈家如何做,我既应下宋兄看护好他唯一骨血,已诺必诚。”
在宋霖出事后,陈家就一直缩着。什么御史风骨,陈家恐怕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他也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宋霖突然就和陈家结了亲。
徐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初宁已由着林妈妈领着出来,母子俩就打住了话,注意力都转到小姑娘身上。
初宁乖巧地坐到边上,徐老夫人笑着让她拿喜欢的点心吃,问她平时在家中的各项习惯。
她条理清晰一一说来,既不隐瞒自己的一些喜好,也不为逢迎讨好而客套,有什么说什么。
徐老夫人听得直眯眼笑,她就喜欢这样干净利落的小姑娘,心思简单,一切都放到明面上。
徐砚见初宁已经能很好和母亲相处,心中一松,要起身告退,准备去书房见吴怀慎。
哪知这才站起身,小姑娘盈盈的目光就望了过来,清澈眼眸里写满‘你要去哪里’的慌乱。徐砚便想起刚才在宋大家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被人抛弃的小可怜样。
其实她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还是有害怕吧的,毕竟才十一岁,这里谁人都不识得,他估计是她最熟悉的一个。
他转身的脚步顿了顿,实在受不住这种目光,好像自己正在做什么坏事一样。他就无奈朝还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说:“初宁,徐三叔去见个朋友,一会再回来陪你用午饭。”
初宁望着他的一双眼眸弯了弯,朝他露出欢喜的笑,再明显不过的依赖。
徐砚也笑了笑,终于转身离开,跨过门槛就头疼了。
他有些不知道拿这半大的姑娘怎么办才好了,他毕竟是个男子,初宁再依赖他,他也不可能像母亲那样给到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也不懂得怎么养一个小姑娘。
而且小姑娘该放他娘亲身边教养才比较好吧,或者他该狠狠心,让小姑娘先和娘亲熟悉起来?
可是念头才起,就莫名感到愧疚,脑海里又是初宁那双会说话杏眼。
徐砚就想到吴怀慎,他有个千娇百宠的妹妹,常常跟在他身后,也是被养得娇滴滴的。也许养妹妹和养这么一个小姑娘差不多?
吴怀慎在书房等了许久,终于听到了徐砚进来的脚步声,上前就要继续跟他理论占便宜一事。
“徐嘉珩,你跟我说清楚,凭什么喊哥哥!”
“吴怀慎,你家那个妹妹你都是怎么宠着的。”
吴怀慎:“。。。。。。”这是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初宁:我很好养的,给饭吃就成。
徐砚:也许我需要‘论小姑娘如何娇养说明书’一本。
第5章
“零嘴、珠花、簪子、漂亮衣裳?”
徐砚硬顶着好友促狭的目光,打听吴家都是怎么养姑娘的。
吴怀慎见他一脸认真,更是笑得蔫坏,狭长的凤眼都要眯成一条缝了。
“对啊,小姑娘不都喜欢这些,我只要买了这些东西回家,我那嫡妹都欢喜得直笑。当然,平时有空陪她钓鱼、游湖,再带她到街上转转,就更高兴了。”
还要带着上街?
徐砚听得更加一脸沉吟,他似乎也没有听说兄长带侄女们上过街的。
吴怀慎见他居然还认真地去思考,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要是徐嘉珩真的把宋家小丫头带上街,京城里得很多人要惊掉下巴,这可是向来独来独往的徐三爷啊,光是想那情景就有趣极了。
吴怀慎收了收嘴角的笑,沉声说:“嘉珩,宋家刚出了事,小丫头心里还指不定怎么难过。你带她去散散心肯定没错。”
似乎是有那么些道理。
徐砚也不纠结这些了,从太师椅起身,走到桌案后,挽了衣袖磨墨。
吴怀慎看得起劲也蹭了前去,心想这厮该不会认真到要写下来吧,宋家的小丫头居然让他这样上心。
“你把刚才说的都写下来。”
吴怀慎抱着看热闹的心,冷不丁手里就被塞了只笔,差点就要跳起来:“我?我写?!”
徐砚朝他微微一笑,甚是温润:“你说的,不是你写谁写?万一有漏的呢?”
“徐嘉珩!你真是!小爷我一字不值千金,百两银子还能换到的!你居然让我写这个!”
“给你二百两。”
吴怀慎险些要被气吐血,这人嘴怎么那么毒!他堂堂忠勤伯世子爷,要落魄到卖字为生吗,谁稀罕区区二百两!
“你不写,莫不是说的都是信口胡诌,怕写下了,反倒成了你戏弄我的证据?”徐砚见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又是微微一笑,眸光却锐利极了。
吴怀慎想到自己打的小九九,在他凝视中心尖都打颤,这个奸狡的人,就是挖坑给自己跳。
不写是心虚,写了。。。。。。还真是留了证据。
可还能怎么办,他现在不写,保证出不了这书房门。
想到徐砚上回笑吟吟就把对挑衅他的人打趴在地上,还是亲自撸了袖子上的,说什么对付小人就不用君子之风,那股狠劲。。。。。。他觉得全身皮都在发紧。
“我写就是!”吴怀慎就硬着头皮挺了挺胸,一脸问心无愧。
本来说的也没假。
徐砚这才收回目光,随手拿了放在桌案上的一只玉貔貅把玩,偶尔会再向奋笔疾书的人瞥一眼。
吴怀慎一口气写完,吹了吹墨迹,敲着桌案说:“太子那边你究竟要怎么办,要不就叫你大哥去说说项,起码把误会澄清了。”
徐大老爷如今在大理寺任少卿一职,以后未免不会跳到六部,入阁拜相。而徐砚在翰林两年就混到了太子跟前,大家也都说是他是沾着徐大老爷的光。
徐砚神色淡淡,看向窗柩,一只褐嘴的鸟儿在上边吱吱喳喳的跳。他莫名有些心烦,却是笑了笑说:“这种小事就不必要劳烦我大哥了。”
“徐嘉珩,你可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冲动啊!难道你到现在还想着去当个逍遥公子,就这事再辞官不成?!”上回在临进考场前,就险些甩手走人不考了。
吴怀慎警铃大作,瞪大了眼看他。他轻飘飘睨了过去:“我要辞官为什么要污了名声辞官。”
“我可不管你心里如何放荡不羁,不愿受家族束缚,但你确实是做官的料,让了路给别人真真可惜!”
搞不好,他以后还得接兄长的位呢?!
“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徐砚去把墨迹已干的纸拿起来,折好放进袖子里,“你自便,但不会留你用饭了。”
说罢,真的将人就那么丢到书房,自己扬长而去。
吴怀慎青着一张脸,他到底是怎么来热脸贴冷脸的,气得够呛,朝他背影再度连名带字大喊:“徐嘉珩!二百两,你别给我忘记了!”
受了气,就拿他银子挥霍、解气去!
此时,徐老夫人的屋里十分热闹。徐家大房二房听说初宁到了,都前来认认脸,毕竟以后见的时候也多。
两房的人见到初宁第一应像是惊艳,第二是觉得这小姑娘太柔和了,像面团一样子,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的。连带着她们说话语气都轻柔不少。
“以后初宁有什么都跟徐婶娘说,在把这当自己家里,家里姐妹不算多,你来才更热闹。”
说话的是一位身穿碧色妆花褙子的妇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珠翠环绕,贵气逼人。这是就是徐大老爷的嫡妻任氏,如今徐家明面上主持中馈的徐大夫人。
她下手坐着位穿玫红比甲的妇人,只簪了一支珍珠攒花步摇,笑容温柔,这便是徐家二媳妇余氏。余氏此时也说道:“是啊,如今家里正好也请了女夫子,初宁往后也跟着姐妹们一块儿听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