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娘慌道:“这,这是什么话,这怎么成?便是连三岁孩童也知道,螃蟹与柿子不能同食。我肠胃常年不好,姨娘也是知道的,好好的,叫我吃这个做什么?到时上吐下泻的,我一大把年纪,如何吃得消?若只是闹肚子也便罢了,一个不小心,只怕就要去见阎王了。”
碧瑾道:“你放心,知道你惜命,不过三五只罢了,不至于要你的老命。”看沈大娘还要再说话,抬手示意她闭嘴,“多说无益,你吃还是不吃,就一句话的事情。”
沈大娘被她逼迫,就捂嘴哭出了声:“……明知道我肠胃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姨娘要这样对我!”
碧瑾不耐烦,道:“你又说糊涂话!姨娘与你无冤无仇的,害你做什,只是想请你帮个忙罢了。”
沈大娘只是不应:“我吃下后若无事,岂不要耽误姨娘的事情。”
碧瑾道:“你老人家话少说两句,只管吃下即可,其余的,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沈大娘兀自没完没了地歪缠:“我一条命丢了事小,耽误姨娘的事大。”
香梨在窗外听得烦躁,压低了声音训斥屋内的沈大娘道:“住了你的嘴!”顿了一顿,复又轻声道,“我呀,不过是想请你帮个忙。大夫就在府里头,转眼便能叫来给你瞧的,不会害你,只是吃些苦头罢了,放心罢。”
沈大娘跟了香梨管了这两年的事,捞了不少油水,家中并不缺银钱养老,她年老,愈发惜命,虽心里左右为难,暗暗惊惧,却死活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香梨在外轻声笑了一笑,道:“听说你家那位老姑娘看中了仇先生,想嫁与他为妻?仇先生虽是落魄文人,却极为心高气傲的,如何看得上你家老姑娘?不过,若是你帮了我这一回,我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想……”
沈大娘是秤砣命,一辈子只得了这一个独生女儿,看得跟宝贝疙瘩蛋似的,觉得天底下的男子都配不上自家的宝贝女儿,也就凤楼那样的还能将就将就。凤楼若是去提亲,她两口子固然舍不得,却也能勉强松口答应。
如此,宝贝女儿在家里养到十七八岁也舍不得给她说亲,直到二十岁上,一家子仍旧挑三拣四,高不成低不就的,把个宝贝女儿生生耽误成了老姑娘。老姑娘也不急,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老爹老娘伺候着,日子过得忒舒心,不愿意去婆家伺候别人。
时光荏苒,一转眼,老姑娘就到了二十四五岁年纪,沈大娘两口子渐渐着了急,四处托人给自家宝贝老姑娘说婆家。人家年纪小的么,看不上她家老姑娘;年纪大的么,不是破落户,日子过不下去的,便是死了婆娘还拖着或多或少几个拖油瓶的。老姑娘舒坦日子过得久了,如何愿意去给人家做后娘?只好就这么一天天的拖着。
直到老姑娘芳龄实足二十七的时候,沈大娘两口子就断了念,想着一家三口就这么相亲相爱地过下去也无不可。可忽然有一天,老姑娘她发了春心,她看上了账房先生仇万里。
仇万里年纪二十有八,尚未娶妻。未娶亲不是因为他长得丑,人家相貌堂堂;也不是穷得吃不上饭,人家温府里头账房先生做着,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说起来,其实缘由和沈家老姑娘是一样一样的:眼光太高。
话说老姑娘自看中仇万里后,便叫他迷得五迷三道的,浑不知自家姓甚名谁了,叫人偷偷捎亲手缝制的荷包及布鞋捎了两回,几天等下来,不见动静。
她心里美滋滋的,想着没被退回来,想来必是那仇万里对自己也有意。又有一回,仇万里远远看见她,不知怎么,忽然住了步子,对她瞟了两眼。她被他的那两眼看出满心的柔情蜜意来,一时半刻也等不得,当夜就收拾了包袱银两,趁着月黑风高,偷溜出家门,摸到账房,找她的意中人儿夜奔去了。
然而,她的意中人儿问明来意后,吓得面色煞白,找个由头,溜出账房,再不回转,逃之夭夭了。她一个人抱着包袱被撇在了账房,独自坐在账房门槛上傻等到半夜,直到她爹她娘找过来,把她又领回了家。
她抱着她爹娘哭:“他明明心里有我,上回明明看见我还对我瞅了又瞅!”
仇万里对她瞅了又瞅,是因为实在诧异这姑娘在家里好吃好喝地养着,人还能瘦成一根麻杆儿,也算她有本事。
她又喊:“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要我?我哪里配不上他!”
她也没什么配不上仇万里的,除了瘦弱以外,也就背驼了点,头发偏黄了点,鼻子扁塌了点。
总之仇万里不要她,夜奔不成,她就天天在家里咒天怨地,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不过十天半个月,人更瘦成了一道闪电,把个沈大娘几乎没心疼死。如今听得香梨这样说,两眼顿时放亮,自己的老命便顾不上了,忙问:“姨娘当真有法子?”
香梨在窗外应道:“我几时骗过你?”
碧瑾取了一只柿子过来,递到沈大娘面前,殷勤笑道:“沈大娘说了这许多的话,想必口渴了吧?”
第102章 22。9。28
香梨斜倚在窗台上,叫了两个人去东院候着大夫,等卿姐儿那边开好方子,即刻带过来为沈大娘瞧一瞧。等安排妥当,抬头看看天色,估摸着老太太这个时候差不多午觉已经睡好,又领着人往老太太那里去。身后跟着的婆子道:“现在还不到请安的时候呢。”
香梨依旧笑吟吟道:“老太太那里呀,必定有一场热闹,咱们可不要错过了。”
赶到老太太的居处,老太太却不在。一问,原来是适才被夫人着人请去看卿姐儿了。香梨忙又捏着帕子赶往东院。东院乱哄哄的,人都聚到了卿姐儿的屋子内,连香梨一行人过来也无人过来招呼。
卿姐儿常年要喝药的,炉子就生在廊下,丫环婆子们都是做熟了的,抓了药来,即刻就添水煎起了药。香梨在廊下略看了一看,就进了屋子。屋子内,奶娘跪在老太太和美婵面前,边说边哭;凤楼沉着脸,坐在卿姐儿床头,一声声的唤着“蕴卿”,卿姐儿却始终不睁开眼睛,瞧他一瞧。
大夫垂手哈腰站在凤楼身侧,道:“小姐本就体弱,此番更是凶险异常……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凤楼将卿姐儿从床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内,一言未发,眼底却渐渐红了。香梨摆手叫大夫出去,走到凤楼身旁,将帕子塞在衣襟盘扣上,轻轻抚了抚他的背心:“卿姐儿吉人自有天相,老太太每日里烧香礼佛,老天爷都看在眼里,自会护佑姐儿的,五爷放心。”
凤楼将她的一只手握住,轻轻点了点头。
那边厢,老太太拿帕子按着眼角,摇头道:“我是不能相信。那个孩子,端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我老太太一辈子经的人多了,再走眼,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美婵泣道:“到底是不是她,叫人带过来一问不就知道了么。”转头吩咐人,“去将那毒妇绑来,我要问她话!”
凤楼扭头喝止:“不是她,不要去了!”
“你!你!”美婵泪流满面,膝行上前两步,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腿,指着凤楼,咬牙切齿道:“到了这个田地!他亲生的女儿被人下毒,躺他面前,昏在他怀里,他还是要护着那个乡下愚妇!老太太,你给我做主!老太太若是不管我们母女,我即刻带上卿姐儿回娘家去!今天我娘家侄子满月,宾客这个时候还没走完,我回去请他们听一听,请他们评一评理!”
老太太气急攻心,身子便往椅背上靠,香梨慌忙扶住,伸手给老太太揉胸口,劝说道:“夫人仔细想一想,也不一定就是她。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行动都有人跟着,跟着的人又都是五爷挑去的,她哪里来那些害人的□□?只怕是事有凑巧——”
还要再说下去,奶娘却急急接话道:“她怎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她不是三天两头回娘家去?这个家里,谁有她走亲戚走得勤!她即便没有那恶毒心肠,难保她家人没有害人之心,将卿姐儿害了,她自己生养个孩儿出来,从此就能霸占家产、把持这个家,从此横行霸道了!噢,姐儿,你小小人儿,却要遭这样的罪,你又没有得罪谁,她怎么下得了这个手——”
香梨见老太太与凤楼齐齐皱眉,眼见要动怒,忙喝命她住嘴,转头去问大夫:“你瞧我们姐儿可是中了毒的样子?”
大夫经常在温府走动,早前也给香梨看过一阵子不孕不育,虽然最后没能瞧好,但和她却是相熟的,因躬身答道:“小姐她——”
奶娘又忍不住插话道:“适才老太太问过啦,千真万确是中了毒!二姨娘不信去瞧瞧我们姐儿,面无血色,唇色乌紫,浑身湿冷!二姨娘那里的沈大娘不也是上吐下泻么!她和姐儿中的是一样的毒,但我们姐儿年纪小,受不住,所以就昏迷不醒了!”
香梨手一拍,忙与大夫道:“我险些给忘了,我们沈大娘也躺着哪,快去看看她去。”
大夫交代廊下煎药的丫环婆子几句话,又安慰凤楼一番,拎起药箱,急急跟着人去了。
美婵跪地,默默流泪,半响方道:“是了,定是我得罪了她,她心里头记恨,想要毒死我的心头肉,给我个颜色瞧瞧。老太太,你不用给我做主了,我是自作自受,我活该!卿姐儿留不住了,我一头撞死,跟她去便了,从此一了百了。”指着凤楼,“从此,他就可以和他的心爱之人双宿双飞,恩爱到老!”
老太太头疼,将拐杖往地上一顿:“都住嘴!”望着凤楼,问道,“你怎么说?”
凤楼缓缓道:“老太太,她不是那样的人……此事体大,我要详查,今天不能轻易下定论,不能放过下毒之人,但也不能错怪了好人。”
老太太点头道:“正是,此事非同一般。但若果真是她,那,这个家里可就容她不得了。”
凤楼斩钉截铁道:“我省得,但不是她。”
老太太问:“你如何知道。”
凤楼并不抬头,只道:“我自然知道。”
老太太将他看做性命一般,不论他做出什么事体,都一味的护着他,旁人说的话是一句也听不下去的,是以明白他的心思,他护着月唤,就如同自己护着他一般。又见他连问都舍不得去问月唤一声,就先认定了她是无辜之人,与此事无半点干系关,心里头未免有些不以为然,但却也知道他人虽放荡,却不糊涂,不至于为人所蒙蔽,沉默半响,终究未再说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抽出帕子按了按眼睛。
美婵跪地痛哭,抱着老太太的腿不放,一时要跟着卿姐儿下地府,一时又要带上卿姐儿回娘家找许夫人及宾客评理,老太太搂住外孙女儿的头,一边流泪,一边左哄右劝。正闹着,外头药煎好,丫环小心端进屋内,凤楼接过来,亲自喂卿姐儿喝下,一碗药虽洒了半碗,但好歹有一半进了肚子。不一时,卿姐儿口中含糊呓语几声,虚汗出了一身。又过一时,慢慢的,竟然睁开了眼睛。
凤楼大喜,替她理了理被虚汗浸湿的刘海,把嘴唇贴到她的额上,亲了又亲,一声“蕴卿”尚未唤出,眼泪已先于声音落到卿姐儿的小小面庞上。
香梨忙扶起跪地的美婵,欢喜道:“姐儿醒了,快去瞧一瞧她!”
美婵急急过来,从凤楼怀中捧住卿姐儿毫无血色的一张惨白小脸,问道:“姐儿,你是怎么昏过去的?可是有人下毒害你?”
香梨道:“夫人怎么能这样问,她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害不害的?”转而柔声去问卿姐儿,“卿姐儿,乖孩子,你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昏过去了呢?可是在花园里看见什么古怪东西了?你瞧,爹爹抱着你,老太太和母亲也在这里,你奶娘也在,一屋子的人守着你,不用怕!”
卿姐儿脸色白得接近透明,能看得见肌肤下隐隐跳动的青筋,白里泛着灰青色的小小嘴巴紧紧抿着,整个人似是易碎琉璃做就的人偶般毫无生气,唯有一双黑嗔嗔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
莫名其妙的,香梨心里就打了个突,不敢再看卿姐儿的脸,更不敢和她对视,忙忙的转开目光,掉过头去。
美婵适才经香梨提醒,重新扳过卿姐儿的脸,再次轻声问道:“姐儿,你是为了什么才晕过去的呢?是从三姨娘那里吃了东西以后就肚子疼,疼得受不住,这才昏过去的,是么?”
她这话多少带着些诱哄意味,凤楼怫然不悦,蹙了蹙眉,抬眼将她瞪了一瞪。
这时,他怀里的那个人偶般的小人儿轻轻的,缓缓的,点了点头。
============================================================================从前,在津九那不太遥远的二楼,有个地方,它在图书室以南,医务室以西,它的名字,叫做食堂。食堂里有个邪魅厨师,他姓黄,名栋梁。
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当自己望见,某个女子的,美丽倩影时,眼睛就会放光,发亮。于是,他就明白,原来自己,已经深深地,深深地,爱上了那个新来的,翻译小姑娘。
他爱上的那个姑娘,她眉毛弯弯,睫毛长长,眼神清澈,还有挺直的小鼻梁。他爱的那个姑娘,她生得一副好模样。邪魅厨师黄栋梁,他牵了爱肚,挂了情肠。他深深地,深深地,陷入了情网。
从此后,他风雨无阻,上午,下午,一天两次,做好煎饼,为那姑娘,送去干粮。更不用说,每天中午,还要趴在窗口,向那姑娘的面庞,痴痴遥望。
被邪魅厨师看上的翻译小姑娘五月苦恼不堪,捏着他用米粒粘在餐盘上悄悄送给自己的情书,对着洗手间里的镜子,问了它不下八百次:“镜子镜子,你看我这张脸,是不是天生就对厨师有吸引力?是不是我难逃厨师老婆命?难道我是厨师吸铁石,能把方圆百里的厨师都吸引到自己的身边来?”
第103章 22。9。28
邪魅厨师给翻译小姑娘五月写的情书大概内容如下:你为何对我如此冷淡?为什么总不愿意收下我特地为你做的手抓饼葱油饼?是不是嫌我学历低?就是个厨师?低人一等?
现在这个社会啊,真是太现实了。你没学历,没体面工作,没有高收入,就不要想着能有一个知心人能懂你,陪伴你。如果我不是总务课的一个二级厨师,而是你们总会计师泽居晋那样的高富帅,估计追你就不费吹灰之力了。我要是他,你肯定就束手就擒,甚至会主动来倒追、倒贴我了。但可惜,我不是,命运是多么的不公平!
虽然现在是看脸的社会,女人们又都拜金,都爱高富帅,可是,我心里还是存有那么一点点的侥幸,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是个例外。所以,你对我的冷淡和眼神里偶尔流露出来的厌恶,只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和害羞,对不对?
虽然我不是大家心目中的高富帅,但我家却是上海土著,祖辈三代以上都是上海人,非祖籍苏北、浙江以及五湖四海逃难过来的移民可比。另外,我家中有房子两套,一套父母的,另一套爷爷奶奶在住,他们百年之后,都是我的。嫁给我,你的一生,就和房贷无缘,就能少奋斗几十年。在魔都这种地方,有两套房子,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你作为一个外地人,难道不是最有体会?最有发言权?
简单来说,我是上海人,上海户口,有房子;你是外地人,山东户口,但有能力,而且身材外貌我也比较欣赏,所以,我们正好可以互补。我深深的认为,我们之间还是非常有可能性的。
一个爱慕你的上海男人,黄栋梁。
邪魅厨师黄栋梁追求翻译五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