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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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美人-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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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像是配合鬼冢似的,倚在鬼冢怀里,闷闷笑了几声。
  保洁阿姨和客人们纷纷说:“没关系,这种地方,常有的事。”
  鬼冢搀着她往外走,她依偎在他怀中,时不时地笑上一声,和酒吧里所有的买醉男女一样,并无任何不同,自然也没有人会对他们这一对多看上一眼。
  还差几步到大门口时,背后突然有人叫:“鬼冢桑——鬼冢桑——”
  鬼冢急忙回头,是酒保。酒保手里拿着的,是五月的小皮包,鬼冢一拍脑门:“哦,不好意思,把她的包给忘记了。”
  酒保说:“可不是,幸好你们还没走远。”
  五月绝望地看向他,目露乞求之色,希望他能问一声,问自己为什么只喝几口啤酒也能醉成这个样子,可是他却把她的小皮包递给鬼冢,然后热心问道:“她醉得好像很厉害,要我帮忙去门口叫出租车吗?”
  鬼冢接过她的小皮包,客气道谢,拒绝了他的好意,扶着五月走出酒吧大门,自己扬手叫出租车。几秒种后,就有一部强生在二人面前停下。鬼冢大力拉开车门,把五月半抱起来往里塞,这时,手机忽然响起。
  鬼冢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接通,以日本人少有的狂躁语气,近乎粗暴地说了一声:“现在正忙,不用再打了,等有空再给你回电!”不由分说,挂断电话,长按电源键,关机。手机塞进裤兜,五月的包包丢进出租车内,然而把她人塞进车内。
  司机催他:“麻烦你快点好伐?这里不能停车,等会被交警抓到,吾要吃罚单的。”
  鬼冢听不懂司机说的上海话,但看他脸色,即知他在催自己,把五月死死攥住他衣领的手从身上扯下,拍拍她的脸颊:“乖一点啊,这就带你回去休息,马上就到啊。”
  五月半倒在车后座上,他也弯腰坐了进来,用还算清楚的中文报给司机一个酒店地址,司机不大开心,嘴里嘀咕:“三百多米的距离,只有起步费,还带着个酒鬼,自己走走么好嘞……”
  鬼冢把五月往里推了推,他自己坐好,伸手拉车门时,又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还是刚才那个酒保,这次他手里拿着个无绳手提电话。酒保一路跑,一路喊:“鬼冢桑,鬼冢桑——您的电话——”
  鬼冢烦躁异常,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的?确定不是玩笑?谁会打到酒吧来找我?!”
  酒保先伸头看看车里面的五月,她半躺在座椅上,一双眼睛圆睁着,在确定五月并无大碍后,这才把电话递给鬼冢,转头再去猛拍出租车前门,司机放下车窗,酒保用上海话和司机说:“师傅,你等一等,这个人有问题,你不能把这女孩子拉走。”
  司机满面狐疑,转头往后排座看了看,再往鬼冢脸上看了看,颇为不开心地嘀咕:“旁友,你什么意思?叫我留在这里吃罚单喽?”
  酒保顾不上答司机的话,扭头盯住鬼冢,看他接电话。鬼冢把话筒放在耳旁,冷冷道:“阿晋,你电话一打再打,到底什么意思?我不是告诉你了?现在正忙,没空和你说话。”把无绳电话往酒保怀中一丢,跟司机说,“请开车,快点!”
  司机看看酒保,看看后排座上时不时笑上一声,呓语一句的女孩子,不动,也不出声。酒保伸手用力扳住车门,不让鬼冢关上。鬼冢暴怒,冲司机发火:“快走,快走!不要管他!”
  司机扭头冲他慢悠悠地来一句:“旁友,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个人确实有问题。”
  酒保死死拉住车门,身子挤到车门与车身之间,一字一顿对着车内的鬼冢说:“您的朋友,泽居桑让我告诉您,他已经在路上了,请您把这个女孩子留下来。”


第95章 22。9。28
  可能五月喝下去的生啤不多,并没有完完全全迷醉,周边发生的事,人家所说的话,她都感觉得到,也能够听到。酒保报出泽居晋的名字,鬼冢发狂,怒摔车门后扬长而去,出租车司机和酒保合力把她搀下出租车。这个时候,她心里就明白了,自己是得救了。流泪满面地想向人家说一声谢谢,嘴里却只能够发出断断续续的奇怪笑声。
  酒保虽然见多识广,却没有见过这种一边流泪一边发笑的后遗症,心中不禁暗暗诧异。把她小心翼翼地扶到酒吧门口的露天座椅上坐好,给她喝下半杯温水,又拿冰毛巾帮她敷额头,其后就站在她身边一步不离地看护着她。等泽居晋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很多,只是头脑反应还有点迟钝,身酸腿软,也没有力气站立。
  泽居晋是在她下车坐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候赶到的,她正迷糊着,听见脚步声和酒保的招呼声,赶紧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他的一双隐含怒气的眼睛。她心口酸酸的,避开他的目光,说:“我……”
  泽居晋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俯下身体,蹙眉往她脸上仔细看了一看,一言不发地伸手把她搀扶起来。她全身无力,一下子就软软瘫倒在他怀中,实在没脸见人,就把脸紧紧埋在他的胸膛上。心底一松的同时,不知怎么,忽然间就觉得委屈得要命,眼皮也发酸发胀,伏在他怀中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酒保把五月的皮包递给泽居晋,并低声向他诉说这一晚上的情形,指指五月,拿起水杯比给他看:“幸好她没有喝下很多,一杯麒麟生啤,只喝了二分之一不到点……精神看上去已经比刚才要好多了……她这种情况,回去多喝点水,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应该不要紧,不用担心。”
  泽居晋点头,伸手与酒保握了握,说:“今天多谢你,你帮了大忙。若不是你,后果不堪设想。”
  酒保连忙摆手;“应该的,应该的。没想到在我们一期一会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鬼冢桑也是常来的客人……没想到,没想到。要是您晚来一步……好险。”
  五月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脑袋埋在泽居晋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水鼻涕水全都糊在他身上,等他和酒保说完话时,西装前襟已经湿了一片。
  酒保看泽居晋手忙脚乱掏手帕,忙伸手过来帮忙扶住五月。手才一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像被超高压电击棒给电了一下子似的尖叫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恶狠狠地去打他手的同时,脑袋使劲往泽居晋怀里躲。酒保尴尬非常,赶紧缩回手。
  泽居晋苦笑,把她的脑袋稍稍推开一点,和酒保说:“请帮我再叫一辆出租车,去浦东张江。谢谢。”
  酒保跑去路边,转眼就叫来一辆车子,并帮忙打开车门候着,出租车司机看泽居晋扶着几乎不能行走的五月,开始嘬牙花子:“这一带拉到的客人都是这样醉得东倒西歪的……可千万别吐在我车上……”
  酒保弹弹车窗:“爷叔,你今天运气好,叫你拉到这一趟长差,从这里到浦东张江,跨了几个区,有多少距离,你自己算算看。”
  司机的脑袋立刻转了个弯,面露亲切笑容,热情招呼起来:“客人当心点啊,别碰到头,慢点慢点,别急。要我下去帮忙伐?”
  泽居晋把五月塞到车内,紧跟着也坐了进来,把又软软倚过来的脑袋从肩膀上推开,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用手帕草草擦了下西装的前襟,然后伸手挡住她再次歪过来的身体。同时取出钱包,单手打开,取出一叠钞票,伸手出去和酒保又握了一握,再次道谢,把钞票留在了酒保手里。
  车子缓缓驶离,抛下身后那条霓虹灯光闪烁的喧嚣街道。
  五月歪坐在后排座上,捂着脸,有一声没一声地啜泣着,一边竖着耳朵等他来问自己和鬼冢出来喝酒的缘由,他若一开口,她马上就解释给他听。但他好像并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自从上了车,就全程黑着脸,默不作声地扭头看向车窗外。
  前排座上的司机听她哭得伤心,就劝解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小情侣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相互退让一步么,也就过去了。犯不上跑到酒吧喝成这个样子,家里人担心不说,也伤身体。小姑娘,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等了一等,看五月不出声,又去对泽居晋说教:“旁友,你作为一个男人,也要适当让让女朋友,对吧?和女朋友吵架吵赢了,把女朋友气哭了,也不能算真本事。再说了,女孩子是水做的,是要哄的嘛,板着一张脸干什么?旁友,你是哪里人?不是上海人吧?关于哄老婆这一点,你该跟我们上海男人学学,我们上海男人疼老婆可是全国闻名。”
  司机在前面絮絮叨叨,泽居晋莫名烦躁起来,蹙着眉,把西装外套脱下,胡乱扔到座位上,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臂上,一手松开领带,再不耐烦地捋了两把头发。
  车内气氛异常尴尬,五月哭都不敢出声,默默流泪半天。司机仍然没有住嘴的意思,她若再沉默下去,倒像是默认了人家的话似的,若向司机郑重解释,又未免太过矫情。想了想,只是问他:“请问,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泽居晋眼睛看向车外,继续沉默。五月泪流渐渐凶猛,啜泣声更响。前排的司机忙里偷闲转过头来,用眼神对他进行无声的谴责。他也终于受不了她的哭声,扭头看她一眼,开口说:“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很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她有什么话好说?她无话好说,只能淌眼抹泪,以示委屈。
  半天,他却又说:“是公司小唐的车子。”
  她抽噎着问:“他人呢?”
  “叫他先回去了。”
  要是被公司同事知道她于深夜在酒吧被人迷晕,泽居抛下工作前来救美一事传了出去,将来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影响。他这个时候还能够想到顾全她的脸面,她心中的感激无法言喻,只有不停地道谢:“谢谢你,谢谢。”眼泪不断掉落下来,就用手背胡乱擦拭。
  “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了,我已经好多啦。”流着眼泪,小心翼翼问他,“你是不是还要回公司?有没有耽误你工作?”
  “有。”他抬手看手腕上的军工手表,“还有工作没做完……桌面一塌糊涂,电脑都没来得及关,违反了公司5S管理规定。”
  5S是日本企业独特的一种管理办法,是整理、整顿、清扫、清洁和素养这5个词的缩写,因为这5个词在日语罗马拼音的第一个字母都是“S”,所以简称为“5S”。相当于中国企业开展的文明生产活动。
  五月想笑,却笑不出来。
  出租车正在南浦大桥上高速行驶着,突然毫无预兆的,从后面猛蹿出一辆吉普车来,司机吓出一身冷汗,猛打了一下方向盘。因为惯性,原本老老实实瘫坐着的五月一头扎到泽居晋身上。
  她知道他心里嫌弃自己的鼻涕眼泪,想爬起来,挣扎了两下,身体酸软无力,没能成功。而且,他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给了她莫大的安心,使她渐渐平静下来,什么都不愿再想,只想就此睡去。于是停止挣扎,仗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还不太清醒,厚着脸皮靠在他肩膀上。
  他只能忍着,对着她的一张花脸皱半天的眉头,终于还是看不下去,把自己的手帕递过来,语调极其温柔地嘲讽她:“到现在还和你以前的那些客人保持联系?业余生活挺充实的嘛。”
  五月怕的就是被他这样误解,听他这样一说,立刻气急败坏地抓住他的衣袖:“你听我解释之前,请不要急着评判我。”
  “哦,是么,请说。”
  前排座上的司机也摆出了个凝神细听的架势,五月羞耻难当,也管不了许多了,向他解释道:“他不是我在赤羽认识的客人,我从赤羽走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现过呢!他是我在旅行社工作时认识的客人,说是客人,也只和他打了一次交道……”一边擤鼻涕擦眼泪,抽抽搭搭地把给鬼冢订票送票的始末,以及找工作时无奈请他帮忙,答应请他吃饭,却因为他先买单,不得已又请他喝酒的事情前前后后全都说了。
  最后又说:“你可能觉得我轻浮不自重,可是作为我来说,我能够避免前一家旅行社老板的阻挠刁难,顺利通过津九的背景调查,全是因为他帮忙。也正因为我珍惜和喜欢津九的工作,心里对他才会感激得要命。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对于帮助过我的人,我就要想方设法还人家的人情……所以才会请他吃饭,后来请他喝酒。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样子的人……”
  啰里吧嗦解释了一大堆,其实这些话都是经过反复斟酌的,有她的一点点小心机在里面。向他说清楚和鬼冢出来吃饭喝酒的真正原因的同时,也强调了自己是个有情有义、有恩必报会做人的好姑娘,不仅如此,还是个热爱工作的好员工好下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好意思怪她?再怪她,那就是他不近人情了。


第96章 22。9。28
  司机听得连连点头,中间还叹了两口气,意思是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小姑娘做人拎得清,只是运气不好,遇上居心不良的坏人而已。
  泽居晋对她的激情陈词不作评价,始终紧抿嘴唇,保持沉默。车内气氛重新尴尬起来,五月就学他,转头看向窗外。几分钟过后,街景渐渐熟悉,知道车子已经开到小区附近了,跟司机报了小区名称和楼号,从皮包里摸出化妆包,打开化妆盒,理一理头发,用手指沾了化妆盒里的口红往嘴唇上涂了涂,轻轻抿了抿嘴,再照照镜子,手指上余下的一些则往两边脸颊上抹。
  泽居晋忽然转过头来,半眯着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却又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看,大概是是奇怪她竟然还有化妆的心情。
  她轻声解释:“脸色太差……妹妹现在家里等我,怕这个样子回去吓到她……”话还没说完,出租车突然一个颠簸。她“哎呀”一声,手指戳到了自己的颧骨,指尖的口红全都抹到眼睑上了。不知怎么,鼻子就是一酸,又掉了两行眼泪,赌气用手背恶狠狠地擦了。小区太老,地面坑坑洼洼。司机小声抱怨。
  出租车开到楼下,泽居晋稍稍俯下身体,替她把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再把她那边的车门推开,问:“可以走路了吗?如果不舒服,现在去医院也来得及。”
  五月说:“不用啦,已经好多啦。”拎起皮包,扶着车门,慢慢下了车,走了两步试试,腿还是有点软,头有点隐隐作痛,但比起刚才的无力感,已经是好太多了。
  拖着两条腿,慢吞吞地走到楼下,抬手正要去按门铃时,一只手已经越过她的头顶,替她按下了601的按键。她低声说:“谢谢。”又想哭,赶紧揉了一把眼睛。
  门铃响了好几声,七月迷迷蒙蒙地出来应答:“谁?”
  五月揉了揉两只眼睛,打点精神,极力用轻快的语调说:“七月,是我,有点不舒服,下来扶我上去好吗?”
  七月没出声音,把电话挂了。
  五月向他轻声道别:“我要上去了,晚安。你还要回公司是么?”
  泽居晋双手抱胸,打量小区四周环境,嗯了一声。
  五月说:“谢谢你那么快找到我,否则……”现在说起来,还是一阵阵后怕,身上不由得冷汗淋漓,胆战心悸,忙睁大了眼,看看四周熟悉的景物和眼前的泽居晋,以确定自己身处安全的环境当中。头顶上横七竖八的高压电线,半昏半明的路灯,老头老太们种在草坪上的小葱小菜,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亲切过。心里对他感激到无以复加,垂首低声道,“总之谢谢你,谢谢!”
  泽居晋忽然叹一口气,说:“那么快找到你,是因为我是那里的常客,和鬼冢也去过几次。”
  五月没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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