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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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美人-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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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响,好不容易止了笑,顺了口气,转眼就是一声气愤愤的叫嚷:“呸呸呸,你,你这流氓,舌头伸到人家嘴里做什么?滚开!呜呜呜。”然后就长一声短一声委委屈屈地哭。
  李大娘身上一阵肉麻,赶紧一溜小跑,躲入厢房,自己哈哈笑了一阵子,又嘀咕了几声:“这两个人,真是天难找,地难寻……”
  怕他两个要叫人,坐在床头等了一等,没听见动静,瞌睡虫倒上了头,坐在床头便打起了鼾。又过了一时,朦胧中见月影西斜,晓得时辰不早了,草草洗漱上床歇下。双眼才阖上,将睡未睡之际,听得正屋内月唤在叫唤:“静好,静好!李大娘,李大娘——”
  李大娘睁开眼,“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披衣下床,点一根蜡烛,再去正屋前,隔着窗子问:“可是有事?这么晚了,还未歇下?”
  窗子内,月唤嗡着鼻子,可怜巴巴又委委屈屈地问:“你们把我的零嘴儿都收到哪里去啦?老太太才给我的牛肉干呢?”
  李大娘忍不住又想笑,道:“你的零嘴儿我收在亮格柜中间的抽斗里了。牛肉干也在,都半夜三更了,你还找这些零嘴儿做什么?可是晚饭没吃饱?”
  听得她抽抽鼻子,半响方道:“我,我吓死啦!魂儿都吓丢啦!我要吃点零嘴儿压压惊——”
  一语才罢,听得凤楼又是一阵嗤嗤闷笑。
  次日,天还未亮,月唤爬起来点灯练字,李大娘看她哈欠连天,无精打采,眼下有淡淡青黑色,晓得她夜里未能安眠,便劝她回去再睡上一睡,她死活不应。天亮时,她这边写完一沓宣纸,凤楼方才慢腾腾懒洋洋地起身洗漱。尚未来得及用早饭,温老爷便着人来叫他去书房议事,他临去之前,过来将她拥在怀内,握着她的手写下四个大字,柔声问她:“认得么?”
  她如今是怕死了他,便是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冷不丁地被他拥在怀内,可说是浑身都不自在,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磕磕巴巴地念道:“一眼……这是眼字么?是么?”
  “才学了这几天,便会了这么多字,孺子可教也。”往她耳朵上亲了一口,以作奖励。
  她耳朵变红,心里着恼,再往下看,念道:“一眼入鬼?一眼入云?到底念什么?什么鬼?你写的是什么鬼?听都没听说过的鬼话!”
  他长声一笑,道:“傻妞儿,云旁鬼字乃是魂魄之魂,一眼入魂,懂么?”
  她傻傻问:“一眼入魂是什么意思?”
  他含笑睇她一眼,并没有作答,往她唇上啄了一口,转身走了。
  凤楼与父亲议了几件事情,又听了半天的训,父子两个一同用了早饭,又一起出了府门,在府门前一左一右分开走了。温老爷去访友,凤楼则去城中的几家铺子里转了一转,午间请县太爷蔡德亮及三五狐朋狗友在沈记酒家吃了一场酒。
  县太爷高寿五十有六,平素却不服老,最喜与凤楼这等年轻纨绔子弟混在一处,凤楼这些人已经是浪荡非常了,这位县太爷却是百尺竿头更浪一步。酒席间叫了个妙龄姑娘唱曲儿不说,一场酒喝到黄昏时候,他还要拉凤楼等人去玉春楼找新来的怜怜姑娘谈心。
  话说这位怜怜姑娘父母早亡,被亲叔父做主卖到了青楼。因她容貌清丽,身段婀娜,因此卖了个很是令人满意的大价钱。她叔父得了侄女儿的卖身银子后,四处钻营,后谋得九品杂职,举家前往京城发财去了。而怜怜姑娘却深陷泥沼不得解脱,以致痛恨天下为官者,称当官的人里头没有一个好东西,因此对前来光顾的官老爷们没个好脸色,鸨母打骂威吓亦是无用。
  这位又胖又浪的县太爷在怜怜姑娘那里碰了两回钉子,今天仗着酒醉,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让她感受一下青天大老爷的光辉和温暖,叫她明白自己滚圆宽厚胸怀下一颗爱民如子的真心,从而使已然走上歧路的失足少女能够迷途知返。
  要是平常,凤楼必定愿意去看他的笑话,再趁机一亲怜怜姑娘的芳泽,今天不知为何,却有些坐立难安,浑身都不对劲。生怕众人来强拉硬扯,遂装醉装呕,吐了两回,满口都是醉话呓语,众人看他醉得不成话,这才愿意放他回去。
  凤楼与诸人告辞分手,出了酒家大门,瞧瞧天色已然不早,唤人牵了马来,快马加鞭回了府。入府后,把缰绳一丢,径直入内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处今天热闹非凡,一大家子人都在,只少美婵一人而已。老太太今天兴致高,找来老姨奶奶一起抹骨牌,温老爷的两个老姨娘作陪,香梨坐在老太太身侧凑趣儿说笑话,丫环婆子们东一堆西一堆地凑在一起说笑。月唤也在,正与卿姐儿两个翻交绳,一边还瞅着空儿嗑两粒盐炒松子。凤楼心下诧异,将她深看一眼,面上就带了些笑出来。
  老太太赢了一把碎银子,便嘲笑两个老姨娘手气臭,牌艺不精,加之香梨凑趣儿,心下大为高兴,也就顾不上与凤楼说话了,只道:“咱们娘儿们正忙着,你一旁喝茶自便去。”
  凤楼便缓缓踱至月唤身后去,月唤早已看到了他,本来想装作没看到,他既已到了身后,便再也装不下去了。人却还是端坐不动,只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见过了他,随后转过身去忙着翻她的交绳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帝姬,一个亡国帝姬,陶陶。
  一个侯爷,一个新朝侯爷,国英。
  帝姬曾经很跋扈,
  侯爷一直很记仇。
  一朝国破落入侯爷手,
  侯爷:陶陶,上酒上茶上洗澡水——
  此处念白:落毛凤凰不如鸡。
  帝姬:是,知道了,烦死啦——
  此处念白:龙游浅水遭虾戏。
  且看亡国帝姬如何在宿敌手中讨生活。
  By《菩提喜》


第51章 22。9。28
  卿姐儿的奶娘也在,喜滋滋地与凤楼道:“今天卿姐儿在老太太这里用的饭,托三姨娘的福,用下好些饭食点心,三姨娘吃什么,她便也跟着吃什么。”因美婵不在跟前,有心要向凤楼卖好,顺便巴结下正得宠的三姨娘,便又笑道,“谁晓得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竟投缘得很。”
  凤楼看看卿姐儿,再看看月唤,也笑了一笑。扯过一把椅子,在月唤身畔坐下,看她与卿姐儿将一根红绳或缠或绕,或穿或挑,一会儿翻成蛛网,一会儿翻成花鸟鱼虫。看她忙着翻交绳,嘴里还要动来动去地嗑松子,便把她的松子碟子推开,嘱咐道:“当心崩着牙。”
  月唤道:“不,我偏要嗑。”探身硬是抓一把过来,都丢到嘴巴里。
  凤楼瞪她一眼,摸摸桌上茶杯,同静好道:“去给她换一杯热茶上来。”顿了一顿,又道,“要菊花枸杞茶。”
  月唤今天偏要和他作对似的,含着一口松子,舌头都转不过来,却还含含糊糊地顶嘴道:“不,我要喝凉茶。”
  凤楼捏了捏眉峰,把盛松子的碟子推到她面前,说:“既然喜欢,那便罢了,把这一碟都给我嗑光。”
  她想也不想,张口就来:“不,我偏不听你的!”把一嘴的松子也都吐出来,向他示威。怕旁边的卿姐儿听见,故意压低了声音,却把一双眼睁得老大,还翻了他一眼,以增气势。
  凤楼看着她笑,待凉茶端上来,他先伸手接过来,再递到她唇边,温声道:“喏,你要的凉茶来了,把这一杯都喝光,吃了许多炒松仁,怕你上火。”
  她头一偏:“不,你碰过的,我又不想喝了!”
  凤楼道:“不行,都喝光。”
  她顶嘴:“不,我偏不喝了。我又要喝热茶了。”
  凤楼暗暗一笑,把凉茶递下去,也就不再言语了。她见他对自己没辙,心里多少有些得意,嘴角便弯了一弯,生怕他看出来,赶紧又板了脸收了笑,转身同卿姐儿翻交绳去了。卿姐儿手指头不太灵活,不一时,绳子便要打结,她也不嫌烦,叽叽咯咯,嘻嘻哈哈地乐个不停。
  凤楼默默看她许久。从侧面看过去,便能看出她的睫毛比一般人又长又密,弯弯翘翘;白里透红的一张面庞在昏黄柔和的灯光下愈发显得妩媚不胜。他便拉着椅子往她身畔又靠了靠,待嗅着她身上的甜甜幽香时,心尖处像是有个小手在抓挠似的,人就有些魂不守舍起来。实在忍耐不得,手自己便要伸出去理她脑后几缕发丝。尚未触到她的发丝,她后脑勺上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一个偏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凤楼屈指往她后脑勺上一弹,眼睛在卿姐儿与月唤身上转了转,再问奶娘:“她人呢,卿姐儿在这里用饭,她知道么?”
  奶娘略一思索,便知他心中所想,忙道:“夫人今天身子不适,叫我抱卿姐儿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留了饭,因卿姐儿胃口比平常要好许多,老太太高兴得很,也吩咐说今后吃不下去饭时,就叫我抱到三姨娘处,请三姨娘帮着喂……上一回在三姨娘那里吃了饭回去,夫人也并没有说什么……”
  又替美婵描补道:“夫人性子近些年虽有些毛躁,但在儿女身上却同天底下所有的娘亲一样,都是一般的疼爱的,所以咱们卿姐儿去三姨娘那里用饭,夫人心里即便有些不乐,却也未加阻拦过……”
  凤楼想了想,道:“既然老太太也这样说,那便罢了。”两腿岔开,一手搭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她二人玩耍。
  李大娘侍立在一旁,听凤楼与奶娘的这一问一答,心内十分高兴,欣慰不可言喻。这些话其实她都已经问过奶娘了,就是怕月唤对卿姐儿太好,到头来反而吃力不讨好。本来美婵就已经十分忌惮嫌恶她了,进门这许多天,竟是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竟是丝毫不顾正室夫人的体统,真真是闻所未闻。但他也能够想到这一点,可见心里是处处为她着想的。她心思单纯,没有想到的,他都替她想到了。
  李大娘不禁想起前一阵子去街上算命一事,算命先生说她是个有老来福的,今年下半年还要交大运。果然没过多久,就入了凤楼的眼,拨了她去跟三姨娘,得了这么个好差事好去处。待到三姨娘月唤诞下一儿半女,她的日子也就更好过了。
  那边牌桌上,老姨奶奶连输几把,银子都叫老太太赢了去,老姨奶奶心里肉疼得不得了,打几个哈欠,推说熬不惯夜,要早些回去歇息,老太太便叫香梨送她出去。
  温府里头,除了老太太以外,香梨任谁都不大耐烦敷衍的,但适才抹牌时,凤楼坐在月唤身畔,他看月唤的眼神,与月唤那一番眉来眼去情意绵绵的模样儿想瞧不见都难,因此由己及人,便对眼前这位年纪已老,却依旧要看人脸色、仰仗旁人过活的小气老姨奶奶生出些怜悯来。遂扶着她的手,把她送到了大门口,嘱咐同老姨奶奶几乎一样年老的两个婆子小心些走路回去。
  再返身回屋子时,听得廊下伺候茶水的两个小丫头在悄声说笑,一个招手唤另外一个:“你来看呀,咱们五爷,真是……”
  另一个头才伸过去瞅一瞅,赶紧又缩回来,掩嘴吃吃笑道:“都说五爷这两年改好了,哪里改了?还不是老样子。”
  香梨悄声走到两个小丫头的背后,凉凉地叮嘱一声:“火炉看好,仔细着些。”两个小丫头一惊,急忙收了笑。香梨一甩怕子回了屋子。
  卿姐儿的奶娘也随着屋子里的一帮子闲人说说笑笑,无意中一个回头,眼梢瞥见凤楼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伸到三姨娘的腰窝上去了,堪堪才捏了两下,即被三姨娘狠狠掐了回去。他咬牙倒吸一口冷气,甩了甩手,相了相手背上两个新鲜血红的指甲印,仍旧不死心,再伸过去捏,再被掐,不得已缩回手,皱了皱眉,随即摊在椅上不停地捏自己的眉峰,揉自己的太阳穴,一脸的不耐烦。
  奶娘好笑又诧异,心道:不好,才上了点年纪,竟然连看人眼色都不会了,再留在这里只会惹人嫌,亏得我还想叫卿姐儿把他赚回去,看来是不能了。脸上挤了一堆笑出来,急急忙忙上前来把卿姐儿抱到怀中,将她手指头上挂着的细细红绳取下,与月唤笑说:“卿姐儿歇息的时辰到了,咱们今天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找姨娘玩耍。”
  月唤留恋万分地拉着卿姐儿的小手:“卿姐儿,你要走啦?你不和我玩耍啦?”伸头看了看外面,“外头不是还有点亮光的么?你这么早便要歇息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都要玩耍到很晚才睡呢!”言罢,伸手紧紧拽住人家的人,不许人走。
  跟着卿姐儿的两个小丫环倒面面相觑起来,卿姐儿今天不过是给了她些许的好脸色看罢了,至于这么情深似海,这般难分难舍么?
  奶娘哭笑不得,抬眼看向凤楼:五爷你看,不是我们没眼色,是三姨娘不准我们走。
  李大娘也跟着笑,劝月唤道:“外头亮是因为月亮出来啦。她小孩儿家精神短,早该让人家回去睡觉啦。”
  月唤无奈,只得放手。
  那边老太太也已尽兴,心里一高兴,把一晚上赢来的银子尽数赏了身边伺候的人,又道:“我也倦了,散了罢。”
  香梨甩着帕子过来,在老太太膝前蹲下,把头埋到老太太怀中,撒娇弄痴道:“老太太。老太太,我不回去了,今晚上就留在这里陪你老人家好不好?”
  老太太往凤楼那边扫了一眼,笑道:“你若不嫌弃我爱翻身,好说梦话,那就留下来陪我老人家,咱们娘儿两个挤一只被筒罢。”
  老太太的牌桌散了,卿姐儿也走了,月唤无奈,磨磨蹭蹭地理好红绳,随着众人退出老太太的屋子,慢腾腾地往回走,凤楼则背着手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温府的后花园内有个小小荷花池,池子里头养鱼种荷,四周则植有垂柳,平素是个消暑的好去处,兼之这里风景也好,月唤最是喜欢这里,每每绕路也要走这条路。因恰好是月中,天上挂着个团月亮,淡淡月光流水一般泻在水面上,潭中水波荡漾,月光随之流淌,美得朦胧又有意境。月唤慢慢走着,一边出神看着水面及四周风景。
  到得无人处,凤楼三两步追上来,伸手去捉她的手,她吓一大跳,拼了命似的一把挣脱,脸也随之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幸而月色朦胧,估摸着人家大约也看不出自己的脸色,但终究心虚,偷偷回头看有无人留意到凤楼与自己的动静。李大娘等人远远地跟在后头,各各低头看着地面走路,倒像是无人留意到。
  凤楼推了推她,笑道:“哎,怎么和我倒像是生分了似的?”
  一提这话,她更心虚,回头乜他一眼,只垂首咬唇不语。凤楼又问:“今天在家里做了什么?”
  她轻声答:“练字,绣花,睡午觉。又来老太太这里请安,和卿姐儿玩耍。”
  “还有一样要紧的没说。”
  她想了想,幽幽道:“吃东西。”
  凤楼闷笑,凑上来,嘴伸到她脸颊上:“是想问你在家里可想我了不曾。”
  他口吻轻薄,一言一动之间所蕴藉的风流之态叫人头皮发麻,心中狂跳。她心慌意乱,伸手掐下道旁的一朵花儿,拿在手里,一下一下揪着花瓣往他脸上撒,一面顾左右而言他:“你出去吃酒啦?一身都是酒气。”
  凤楼张口,往她脸上哈一口气,她生气,嫌弃道:“呸呸呸。”
  凤楼弹她后脑勺,手顺势在她脖颈处摩挲了几把:“问你话呢,想我了不曾?”
  她身上肉麻得紧,又怕叫李大娘等人听了去,急忙摆手叫他住口,道:“你、你——”
  凤楼张口便接道:“我想了,想你的小梨涡,想你的长睫毛。不止白天,睡梦里都想。无时无刻。”
  她生平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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