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语气中的轻蔑成功激起了她的自卑,她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小猫,毫不犹豫的亮出锋利的爪。
“我认识你,关我大哥什么事?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为什么要接近你,接近你有什么好处,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桂花退后一大步,立在阳光下,以一种比他更轻蔑的口吻,“用心良苦接近你?我疯了才会这样干。要不是你嚣张跋扈在街上走马差点撞死菜菜,我才懒得搭理你。”
眼前的人脸色阴霾,死死地盯着桂花,恨不得在她脸上烧出个窟窿。
可惜,桂花现在处于亢奋状态,理智神马的,都是浮云。
“看什么看。再看我也是这句话,本小姐懒得搭理你。”喘口气继续道,“你真该去看看大夫,不仅嚣张自恋,还有被害妄想症,得治!要不得祸害多少同胞啊……”
连本小姐的字样都冒出来了,可见她视死如归冲动冒失的有多严重。
乘着她换气的当口,孙茗缓缓道:“你说够了吗?”先前的杀气敛去了不少,只一双眸子仍旧阴冷的可怕。他一向冷静自持,从不轻易动怒。今日的失态已是例外。
桂花一时刹不住车,嘴巴快于头脑:“还早呢……”
这才顾上转眼看周围的形势,这一看,倒还真给她瞧见一人。
花间小径上,施施然已然近在咫尺的那位,正是许久未见的战青玄。
战青玄今日执意跟着孙茗进钱府,只不过遇见巧巧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孙茗就不见了。听说来了后花园。他便转道来寻。
桂花站在假山石外,正对着战青玄来的方向,他早瞧见她了,倒是她,光顾着说话没有留意。
与桂花对面而立的孙茗尚隐在山石后,以战青玄的角度无法瞧见。
“桂花你怎么在这儿?及笄日还有空在后园子赏景。”战青玄一步三晃,十分悠闲。
由于情绪激动,脸上微有潮红的桂花答道:“你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家只有你那个大哥会到呢 。”愤恨的语调没来得及调整,带了些讥诮。听起来,像是孙茗和她有大仇。
战青玄堪堪走到桂花身边,随手捻起了碟子里最后一块糕点:“小馋猫。偷着出来的吧?”
桂花想起那日在一千金他帮忙还的玉佩,语调缓和许多:“欠你的银子,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战青玄不甚在意,摆摆手道:“想还就还吧。”
那日之后他带着银票去赎玉佩,君老板却道,玉佩已出手。他还琢磨着怎么编套谎话把家里人瞒过去。
被忽视的孙茗没有料到战青玄会出现在这里,立刻虚咳一声。
“你到底想怎样啊!”不耐烦。
“大哥?!”惊诧至极。
一前一后两个声音。
桂花和战青玄惊诧的互看一眼。
“你认识他?”
“你认识他?”
两个人齐齐指着身前的孙茗。
战青玄见大哥狠狠瞪着他,忙收回食指。向桂花道:“他是我大哥……”
桂花的脸色瞬时变幻了好几样颜色。这个嚣张跋扈,自恋冷酷的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孙府大少爷孙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得罪他了好多次。两人互看极其不顺眼。不不不,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桂花终于知道了他先前那些鄙夷不屑的话,所为何来。
他以为自己刻意接近他!
耻辱,大大的耻辱!
桂花脸色先白后红,她不甘心的用胳膊肘顶了顶战青玄:“你不是说你哥,老气横秋,好摆架子的嘛?啊?!”言下之意,所言不实啊,害人不浅啊。
战青玄伤风似的开始咳嗽,声音忽大忽小。却丝毫掩盖不了桂花因为羞愤而特别磁性的声音。
“他说的没错。长兄如父,对青玄,我平日里的确严肃了些。”万万没想到会在此时出声的人,慢慢的从假山后走出来。责备且带警告的望了眼青玄,又转头对桂花道,“先前鸿渐不识二小姐,得罪之处,望小姐多多包涵。日后,还要好好相处才是。”
他这日后自然指的是成婚之后。夫妻之间,好好相处。
他这样有礼的说话,桂花倒是十分不适应,尤其听到日后二字,便更加的不自在。
他轻笑一声,脸色却没多大改变:“烦请二小姐回去转告钱公子,他暗地里做的那些事,还请不要太过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言罢,点头示意,拂袖而去。路过战青玄身边,恍若想起什么,转过身,从腰间解下一块紫玉,提着上面的丝绦递到他眼前:“青玄,这么重要的东西,还请收好。不要再弄丢了。”意味深长,饱含警告。
战青玄很快收起诧异的表情,爽快的接过:“我说怎么不见了。为此责备了莺语,她直呼冤枉,这么些天都没给我个好脸。却原来,是大哥找到了。”
无辜自然的表情,让桂花看的叹为观止。明明是落在赌场了,明明他大哥已经知道了。这兄弟俩却不把话摆在明处说,一个两个的都在打太极。大家族的人情世故,还真是让人费解。
孙茗冷哼一声,狠狠盯了他们俩一眼,转身离去。
战青玄提着玉佩,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桂花同样望着他背影,边吃东西,边发着呆。
战青玄回过头,便见桂花专注远目的神情,心中一跳,火气顿起:“你什么时候认识我大哥的?”怒气冲冲逼近一步。
桂花也觉着这事儿匪夷所思,她好端端的出门遛街,也能偶遇未来夫婿。
“也没多久。就是上回出门去遛菜菜,不小心冲撞了他的马……”见战青玄蹙着眉,紧盯着他,忽然有些不舒服,“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反正我们俩见面,总没有好事儿。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见他。”
女人的第六感通常十分灵验,桂花敏锐的扑捉到战青玄不寻常的情绪,聪明的选择长话短说不如不说的策略,一笔带过。
听她这样描述,战青玄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一点,口气却仍旧不是很好:“这么说,你们见了很多回面啊……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这语气酸得很,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往常桂花和阮听枫在一起,他从来不会有这样激烈浓重的不安感。
桂花背部抵住了坚硬的假山石,她这才惊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异乎寻常的近。
身前的人却似浑然不觉:“你还是仔细说说吧,爷我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说,细细说,不要着急。”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人几乎鼻尖相抵。
桂花侧了侧头,咽了口唾沫艰难道:“……他撞了菜菜……他不还钱,态度恶劣……我把他,推水里去了……他威胁我……”心跳越来越快,咚咚的回响在这方小小的天地,离得近,呼吸可闻,桂花越来越紧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战青玄一手撑在她身侧,把她禁锢在自己和山石之间。低着头静静听她说着破碎的不成句的词语。她一紧张,眼珠子便滴溜溜乱转,从不固定看一个地方,显得整个人灵动的可爱,微红的脸颊衬着白皙的肌肤,十分诱人。
忍不住扣了她下巴,让她转过脸来正对他。
她睫毛长长,几乎要扫到他的面颊。他低下头,舔去她嘴角残余的糕点屑,复又吻住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越睁越大,仿若不可置信。
“闭上眼睛,闭上……”他轻言软语,在她耳畔轻哄。
双唇相接,辗转温柔。他呼吸渐重,手扣住她后脑,渐渐深入。却不提防她齿间忽而用力,点点的血腥味弥漫在唇齿之间。
他离开一点,放过她的唇,略带沙哑的嗓音,不满道:“你做什么?”
桂花一手举起空了的糕点碟抵在两人之间,一手捂住略微红肿的唇,小声道:“我今天还要见人呢……”
及笄礼,几乎全越州府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要是女主角顶着一张可疑的脸,她以后还要不要出门呢。
战青玄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他埋首她颈间,闷闷的笑了一会儿,才放开她,揉揉她头发:“今儿可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之一。的确要留个美好点的回忆。”
想了想又道:“我有份大礼要送给你。”
桂花顺着他的话:“是什么?”
战青玄神神秘秘的一笑,眸中星光点点:“晚宴之后你还到这儿来。我告诉你啊。”
桂花来不及开口,便远远听见巧巧喊她的声音。料到宋嬷嬷没有找到她,钱夫人那儿又催得紧。
忙站出去应了声。
巧巧见着桂花,急忙忙的跑过来:“惜桂妹妹快回去吧,姑姑找你找得急。”又见着了立在桂花身后的战青玄,微微一惊,“你也在这儿,去前厅吧。客人都聚在那儿呢。”
战青玄不急着走,闲闲的问了句:“你不是去钱惜松书房了吗?怎么又帮着钱夫人找人?”轻笑一声,随口道,“你忙的事儿还真不少。”
巧巧脸色一变,仿若心事重重。干巴巴道:“哪里啊。”
倒是桂花吃饱喝足,觉着可以回去了。嫌战青玄话多,帮巧巧道:“你事儿也不少。走了走了,再迟,大娘该发飙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桂花远远听到战青玄在后头喊:“礼物的事儿,你可别忘记了!”
她抿唇一笑,回头道:“你真啰嗦。”
第三十九回 及笄礼(下)
及笄的礼节十分繁琐。
桂花双亲尚在,主位上坐的是钱老爷和钱夫人秦氏。金姨娘没有来,八年前她就已经不算钱家人,府中再没有谁记着她,就连桂花的及笄日,来往宾客念着的都是大夫人秦氏,似乎已经没有人记得桂花的生母钱金氏。
不可谓不可怜,女儿一生一次的成年大礼,作为生母,竟然连亲眼旁观,都没有资格。
钱家二小姐及笄,作为钱府亲家,秦府来了不少人。就连久不理俗世的秦老夫人,也带着巧巧来了钱府。作为正宾长者,秦老夫人华服隆重,端容和蔼,仿若桂花真是她嫡亲外孙女。
桂花看着这一切,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在座的每一个人,言笑晏晏和蔼可亲,望着她的目光欣慰又亲近,可是真的亲近吗?他们之于她,只不过是锦上之花,无论是血缘上,还是感情上,都谈不上亲近。而之所以,他们肯屈尊降贵,齐聚一堂,给她这个庶女办上这么一场人人称羡的及笄礼,无非是想把她卖个好价钱,无非是在昭告天下,她这位二小姐颇得长辈看重,不是嫡女,却有着嫡女的优越待遇。之后和孙府联姻,才好拿得出手。
巧巧伴在桂花身边,见她停住脚步,忙在她耳边轻声提醒:“惜桂妹妹,老夫人她们正等着你呢。礼仪是繁琐了些,可都是必须的。你且忍耐忍耐。”
要说起来,陪着桂花全礼的,实在不该是秦巧巧。
虽则她名义上是桂花的表姐,实则并无血缘干系。可是,和桂花有血缘干系的钱惜梅素来和桂花不合,她不愿做赞者,也在情理之中。至于钱惜竹,年岁尚小不说,又一向不喜欢理这些俗事,阖府皆知的书呆子。不愿做赞者,也说得过去。倒是为难了钱惜松,特意去找了巧巧过来,协助她完礼。
桂花回过神,摒弃掉这些不该有的感伤。扶着巧巧的手,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走到秦老夫人身前跪下。
老夫人拿了木梳及发簪,训诫祝辞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尔后,便是梳头加笄。
披散的发丝在老夫人手中盘成发髻,用簪挽起。
其实,她早过了及笄的年岁。早在两年前,她就已成年。只不过乡野地方,礼数看得淡,并没有特意留出一天来行笄礼。桂花平日里懒散,发髻时挽时不挽,全看心情。
迟来的及笄礼,并不叫人感激。只因她清楚明白,之后随之而来的背弃。
桂花跪在地上,向钱夫人钱老爷叩首。钱夫人温柔浅笑,亲自俯首把她搀起,引得钱老爷赞许的点头。
钱惜松站在旁边,让丫环捧了一对玉如意作为贺礼。
对这位哥哥,桂花谈不上是爱还是恨。也许之前,她恨乌及乌,把他和钱夫人钱老爷统一划归为令人讨厌的钱家人。可在她进府的这两三月,不得不说,她这位大哥是全府中最关照她的人。虽然目的不纯,初衷可恶,可总归比处处刁难难缠的钱夫人和钱惜梅好上许多。
换了素裙常服,出去拜见宾客。
视线掠过和钱惜松寒暄客气的孙茗,和独自酌酒自娱自乐的孙湛。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宝瓶山下无拘无束任意妄为的战青玄,因为她打翻了他珍贵的竹叶青酒,以桃花酿为借口,不怀好意的引她上山。大概真的是一时兴起吧,那时候的他和她,并没有堪破未来的本事,遥想到彼此即将经历的一切。直到如今,一起度过无忧的山上时光,猜度着经历了越州府中繁琐俗世,才看清,他们早已成为彼此看重的人。也许还不是深爱,却叫人难以割舍。
孙茗犀利的目光掠过来,随后是大哥钱惜松安慰含笑的眼。也许,已经到了不得不割舍的时候。
这个命题就如同,遇事知难而退还是迎难而上一样让人难以抉择。若是知难而退,便永远不知道,迎难而上之后,会不会成功;选择迎难而上也一样,挣扎得头破血流,体无完肤,回头看来,又会后悔当初,若是知难而退,现在会不会已经相忘江湖,各自潇洒?
没有答案。在你走出那一步之前,甚至直到结果之前,都不会有答案。
明知嫁给孙茗是板上钉钉,却还放任自己喜欢上另一个人。不得不说,这是她对自己的宽恕。只要出嫁还没有成真,她便可以假装,自己还有爱人的资格,还有选择爱情的权利。
就在这一刻,桂花想到了很多她以为自己早该忘记的点滴。
宝瓶山下初相见,他不识她,她亦不识他,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口齿伶俐,她死不认输,最终以桃花酿换竹叶青的代价不完美收场;
五月,人间四月芬芳尽,他带她去山上桃林,粉色花海,翩翩公子,相得益彰,他低头捻起她发上花瓣,轻言喜欢,即使不信,却也叫人心生喜悦;
青石板街,安详小镇,她坐下要一碗肉馄饨,他极不情愿,表情古怪,却也入乡随俗,陪着她慢慢吃完;
茶楼上,他郑重其事:你怎知你是粗茶,不是龙井?
就连欺骗,都叫人不能忘怀。
他用心为她做的一切。胭脂河畔的巧遇;用心绘出的画像;对菜菜的百般讨好;一千金的相护……这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可抵得当初上刻意隐瞒的伤害?也许,她早有了答案。不然,刚才花园巧遇,她便不会是这样一番愉悦心情。
孙茗似乎了然一切的警告目光提醒了她。趁着还没有非他不可,收心吧。联姻是势在必行,无法更改。可以更改的,只能是她,是她尚未成熟的爱情。挥剑斩情丝,纵使为难,也比让他们兄弟反目强得多。
福至心灵,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