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还没有等来沁珠,却发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地扯动了两下。
陵玉低下头去,正看见一个小姑娘立站在自己身旁。
“贵人,我是范正的女儿。”那小姑娘眼中带着惶恐,可同她说话还是吐字清晰,强做出镇定的模样。
陵玉想到那日发生的事情,心中沉下去的不安渐渐又浮上水面来。
“你知道你的,你来寻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陵玉问她。
那小姑娘点了点头,道:“贵人,你可不可以跟着我一起去一趟我家,我娘生病了。”
“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吧,我娘她认得你的,只要你骗骗我娘,骗她侯爷不会为难她的,叫她安心喝药将病养好行吗?”
小姑娘仰着脑袋恳切的样子甚是叫人不忍。
陵玉那天本就心中存着一份愧意,今日面对这般年幼的女孩哀求,又如何能够狠下心来拒绝。
“我答应你。”她对那小姑娘说道。
那小姑娘顿时露出笑来,她伸出手来牵着陵玉的手道:“贵人快些跟我来,我娘正等着呢。”
她的语气中都充满了快意,似乎也丝毫没有记恨那日祖母的事情。
显然她的世界此刻还尚且单纯,仅是陵玉愿意去帮她,在她眼中,陵玉便是个善良的好人。
小姑娘牵着陵玉走过两条巷子,便来到了范府的后门,她熟门熟路推开了门,便将陵玉悄悄领去了她母亲的房间。
待陵玉进了范夫人的屋去,便闻到了一阵浓浓药味。
陵玉有些迟疑,小姑娘又扯了扯她袖子,道:“贵人别怕,我娘是个好人。”
陵玉朝她牵强地笑了笑,这才走入里屋去。
“娘,你快些睁开眼睛看看,我叫谁来了?”小姑娘在她母亲身边叫唤了许久,她母亲才虚弱地睁开了眼来。
对方看到陵玉时候,动了动唇,却并未说出话来。
陵玉见状倒也没想过要如小姑娘说的那样说出什么骗人的瞎话来。
她只是颇为愧疚地开口道:“范夫人,那日的事情我着实是过意不去,待我回去之后我必会替你向盛钦说个明白,不叫旁人再动你范府一草一木,你且安心养病,往后你还需好生照料两个孩子。”
那范夫人听罢眼眶微微湿润,却仍旧张着嘴巴,试图开口同陵玉说话。
陵玉见她发出轻微声音,便将身子凑近了去听,“您想说什么?”
待她靠近过去,这才听见对方一直重复的那两个字。
“快走”
陵玉脸色顿时一变,正要抬头,后背却猛地被人用重物击打了一下。
“你便是那狗贼心心念念的女人!今日我便要拿你的命替我儿报仇!”
那人咬牙切齿,声音却粗粝无比。
陵玉昏迷前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陷入了一个圈套。
等陵玉再度醒来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被人用绳子从上往下严严实实绑了起来,手脚俱不得动弹。
她不知道自己被绑了多久,只一抬头却发觉身后是一个灵堂。
她仔细去看那牌位,才发现这竟是那范正的牌位。
不知为何,陵玉却想到了前几日触柱而亡的范老夫人。
只是范家人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过对方,那范父也只将儿子心心念念的挂在口中。
正当她走神时,范父忽然就拿着一叠纸进来,一言不发地将纸送入火盆中烧着。
陵玉亦是不敢发出动静,生怕自己一个不防便会刺激到对方。
外头庭院中忽然缓缓有走来。
陵玉余光扫去,便发觉那人身形略微熟悉,待她正眼去看时,才发现那人竟是盛钦。
陵玉惊讶之余,不免又有些担忧。
这范父必然是恨死了盛钦,对方这个时候孤身而来,岂不是真正的送上了门来?
“站住”
范父头也不抬,将手里最后一摞纸都丢入了火盆中。
盛钦便立在庭中,道:“范老爷,我照你的要求所为,确实是一个人入府来的。”
范父忽然就掩面擦了把老泪。
“好呀,你过来吧。”
盛钦闻言,这才抬脚逐步往灵堂中走来。
陵玉想要阻止他,奈何口中被一团破布堵住,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而盛钦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便更没办法去暗示他离开。
“你知道吗?我唯一的儿子死了,是被你害死的啊。”范父叹气说道。
盛钦道:“你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冲着我一人来,放了她。”
范父微微颔首道:“也好,你现在跪下来给我儿磕头,向他认错罢。”
盛钦却立在那里,没有立刻给出反应。
范父轻笑一声,忽然转身将身后的陵玉扯站起来,正当陵玉不知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便见他猛地抬脚踹在她腿弯处,令她蓦地跪在了地上,几乎跌碎膝盖,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你跪不跪?”他揪出陵玉的衣领凶恶问道她,实则却是在问盛钦。
盛钦脸色如同结了一层寒雾一般,只伸手一撩摆袍便彻底跪在了范正的灵前。
范父侧首看他道:“跪下了是跪下了,你是不是还想要我给你示范一下该怎么磕头?”
他说着便揪住了陵玉的头发,扯得陵玉眼泪都疼掉出来了。
盛钦只冷笑一声,道:“您莫要急,我既答应了你,便一定会做到。”
他说罢便又对着那灵牌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说是响头,这并非是夸张的说法,那三道响声是实打实的,绝非是半点敷衍。
陵玉挪开视线不敢去看,她隐隐能猜到盛钦是怕他再没叫范父如愿,对方又要来折腾着自己。
只等他磕完了头,额上甚至都碰出了伤口。
范父见状,这才满意了一回。
“好好好……”他笑起来的声音显得颇为刺耳,“我倒没有想到,你竟会如此在意一个女人,也不知道你若是失去了她,会不会有我失去儿子的十分之一心痛?”
“你究竟想要如何?”盛钦冷冷地看着他。
范父却苦笑道:“我想如何?”
他随即看向盛钦道:“早些年便听闻你是个有才华的人,或文或武,拿笔拿剑,你这右手都是极为灵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原因,以至于你后来杀人也是用这右手,你杀起人来就如同杀鸡一般,就是这般的顺手,这才狠心将我无辜的儿子杀害……”
陵玉听他这般说,心里蓦地一跳,似乎猜到他想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那范父下一刻便对盛钦道:“你既然这般喜欢杀人,我便要你先废了你的右手,叫你从今以后再拿不起任何凶器去害人!”
陵玉呜呜了两声,却并未惹起任何人的注意。
范父却笑说:“你舍不得了是不是?”
他说着便拔出匕首来抵在陵玉细嫩的脖子上缓缓划出了一道血痕来,“你若是舍不得也没什么关系,我要了她的命也是一样……”
陵玉拼命挣扎着,那范父按着她便愈发不耐,盛钦却道:“我说过,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做到,只是我并未随身带着刀具,你若不将匕首给我,我如何自废右手?”
那范父这才松开了陵玉,颇为意外地看向对方。
“你说的可是真话?”范父阴晴不定地看着对方,显然并没有想过,如盛钦这般阴险狠辣的人竟会甘愿为一个女人而自废右手。
“你将匕首给我,便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盛钦对他道。
范父道:“给你也是可以,但你若是有所异动,我便在那之前先叫她给我陪葬。”
盛钦闻言只看着他不言。
范父这才将匕首朝他丢了过去。
陵玉顿时面露惊恐之色。
“你若是后悔了,我便将她杀了。”范父说道。
盛钦一手抓着那匕首,只垂眸扫了陵玉一眼,下一瞬便蓦地举起匕首将自己右手手掌贯穿。
陵玉下意识闭上眼睛,总觉得这一切仿佛做梦一般,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她从头到尾都浑浑噩噩反应不及,等她再哆哆嗦嗦地睁开眼去看,却发现周围的场景仍旧没有任何改变。
而在盛钦的手掌上,仍旧贯穿着那只匕首。
陵玉的眼眶瞬间变红了起来,眼泪也不争气的落下。
盛钦竟然是真的毁了自己的右手……
他向来都是一副心有成算的模样,从来都只有他算计旁人,将一切都死死抓在手中,她还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会牵制住他的。
他说自废右手就自废了右手,那表情竟是半点也不疼惜自己,仿佛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手一般,想毁就毁了。
范父见到这样的场面顿时哈哈大笑,神情都显得分外狰狞。
他低下头去看到陵玉流泪模样,便更是得意,还将陵玉口中的破布拿开,道:“如今你是看到了,这男人为了你愿意自废右手,你倒是说说,往后他变成废人的话,你可还愿意跟着他?”
陵玉眼睛红得好似兔子一般,她见对方还问这般无耻的问题,只狠狠“呸”他一口,“你这个老不死的,要杀要剐随你便,你休想再拿我做要挟!”
她说着便一口咬向对方手腕,那范父防备不及被她咬个正着,他手臂猛地吃痛,气得他扯住陵玉的头发便将她甩了出去,岂料陵玉运气也是背到了极致,脑袋不偏不倚就正磕到了椅子角上,愣是将她磕晕了过去。
第85章
范父见状顿时又哭又笑, 仿佛神智失常了一般。
“你们都给我儿陪葬去吧!”他说着便拿起桌上一只花瓶想朝陵玉砸去, 却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个盛钦。
他那手中花瓶还没有落下,整个人便猛地被人踹飞出去。
范父趴在地上,摔得浑身疼痛这才清醒几分, 他抬起手臂去想够那花瓶碎片却被盛钦踩在了脚下。
他的手骨顿时发出颇为令人惊悚地“咯吱”声。
“啊”
他惨叫出声, 仿佛那整只手都被盛钦踩裂。
“爷爷”
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从里室跑了出来,满脸泪痕上前将范父挡住, “侯爷放过我爷爷吧, 是我听信了爷爷的话才骗贵人姐姐过来的,这一切都是我做下的, 不尽然就是爷爷一个人的错……”
她天真之极,以为自己分担下一些罪名就能替爷爷分担罪过,却不想,得罪了上位者的下场, 从来都不会按得罪多少来定论。
盛钦却是看也不看那小姑娘,只面无表情地将手掌上的匕首猛然拔出, 随即狠掷于地上,他又走上前去将地上昏过去的陵玉抱起便往庭院中走去。
“爷爷……”小姑娘哭着将范父扶起,范父疼地打颤,却狠狠将孙女推开,只伸手捡起盛钦方才丢在地上的那只匕首便又朝着盛钦的后背冲了过去。
便在此时, 外面的侍卫纷纷都从府门冲入,秦淮见状只举起手中的剑发力投掷过去,竟正中对方胸腹, 那范父便瞪圆了眼睛,死状如范正一般凄惨倒地。
小姑娘坐在地上看到这样的一幕,整个人都惊得呆住,连哭都忘记了。
“侯爷,你的手……”秦淮见状,上前来正想将他怀中陵玉接过,却被他避开。
盛钦道:“将马车牵来,回府再说。”
只他一离开,这范府顷刻间便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一番波折后,陵玉在混沌间忽然觉得自己眉心一阵刺痛,立马就疼得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醒来就没事儿了。”那大夫小心收起了银针,转身对盛钦说道。
陵玉惊魂未定地从床上爬坐起来,见盛钦手掌上已经被人拿纱布裹了起来。
“二哥,我们怎么回来了?”陵玉都顾不上身上各处的疼,只是略微不安地打量着他,生怕在她昏过去后,他又伤了自己什么地方。
“他将你推倒之后我便趁他不防将他制住了,都已经没事了。”盛钦说道。
陵玉这才缓了口气,却在看向他受伤的手掌时,神情又变得担忧起来,“二哥,你的右手……”
盛钦垂眸道:“无妨,我心中是有数,那匕首狭长,并未伤到筋骨。”
陵玉脑子里却只想到当时凶险,心里愈发羞愧,因后怕不已,原本压抑着的眼泪便也地掉落下来。
“这都是我的错,我没曾想过会给你带来这样的麻烦,我若知道,必然不会一个人到范府去了。”
盛钦见状却只伸出手去替她将面颊上的泪珠轻轻拭去。
“莫要哭了,这不怪你,是我早前没有同你说清楚过。”盛钦安抚她道。
陵玉抬起眸望了他一眼,问道:“就算这样也不能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脑袋磕破了也就罢了,可你连自己的手也不当一回事情,说废就废了,若是他后头再叫你自己戳自己的心窝子,你也要照做不成吗?”
盛钦见她这样担忧自己,眼中竟忍不住掠过一抹暖意。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救你,我自然不会犹豫的。”他道。
陵玉闻言登时怔住,似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人死便如灯灭,你便这样甘心放弃你的一切……”
“不是我不愿意。”盛钦对她道:“而是不能停下,我的路只能向前,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果我死了,那就都是我的命。”
“真的不能回头?”陵玉口中喃喃地又念了一遍。
盛钦见她的样子就如受到巨大打击一般,便伸手去将她揽入怀中,切切实实感受到到她将自己的怀抱填满,他的一颗心仿佛也是满足的。
“陵玉,我早就对你说过,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我退不得,也回不了头,只是这些你都不需要去思虑。”
“如果有一日二哥遭难了,那我便也如二哥这般做法,将二哥藏起来,旁的人谁都看不了,就只有我一个人能来看你。”陵玉似怄气一般扯住他衣襟低声对他道。
盛钦闻言倏然一笑,却道了一声“好”字。
然而在他的眼底,却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郁色。
范府,此刻范夫人已醒来,那药性过后,行动也是自如。
小姑娘跑进来抱着她的腿一个劲的哭,在她的追问下才断断续续将事情原本讲了一遍。
“我们范家这是遭了什么难啊……”范夫人眼眶通红,想到家里人全都死尽,只余下自己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更是悲痛欲绝。
然而还不等她伤心,外面便忽然闯进来一个带刀男子。
“你就是范正的夫人?”
小姑娘一见着秦淮就吓得躲到了母亲背后,还小声同她母亲道:“就是他杀死了爷爷。”
范夫人固然害怕,可身后还有孩子,她亦不敢躲闪,只能做出镇定模样,道:“不错,我便是范正夫人,你若是要抄了这范府你派人将东西都搬走就是,不需要为难我的孩子。”
秦淮眉头深蹙,道:“没有人要抄你范家。”
范夫人错愕道:“你说什么?”
秦淮道:“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人说过要抄了你范府的宅子,或是要动你范府一草一木。”
“这绝不可能?!”范夫人忽地从床榻边站起来,颇为不可置信。
“我没有必要骗你,若我家侯爷有这个想法,又岂能容你到今日。”秦淮解释道。
范夫人顿时陷入沉思之中,只低声呢喃道:“不可能啊,如果没有人要抄了我范家,他为何要给我们那么多的银子叫我们逃命去……”
“是谁?”秦淮敏锐地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
范夫人却摇头,“我、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我公公说有个好心的大官帮衬着我家,不仅帮公公把所有欠下的债都还了,还在我家中出事之后,拿来银子告诉他我夫君在朝堂上得罪了高信侯,被当众斩杀,那高信侯还要派人抄了我范家,那人叫我们拿着这些银子逃命去……”
“可我们范家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