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玉见她二人看得认真,直到她进来走到她们身后竟也一点都没有察觉。
待她好奇俯下身去细看,却发觉那书上写的东西同自己以往看的全然不同。
她心中顿时生出一些主意,随即便直起身子,轻咳了两声。
那两个丫鬟听到身后突然出现的动静吓得忙站了起来,见到是陵玉便愈发面红耳赤,有些不知所措。
“您什么时候进来的,奴婢都不知晓呢……”
陵玉道:“原来你二人躲在这里看些不正经的书,亏的是我撞见了,若是被旁人撞见了,也不知会不会给你二人好果子吃。”
她二人听到不正经二字,便愈发羞愧低下头去了。
“奴婢们也只是好奇,就、就想看上两眼,只是这里头情情爱爱的故事又好生动人,这才有些走神了。”沁珠解释道。
陵玉道:“我是个好说话的,自然不会怪你们,只是这书我必须得没收了去。”
沁珠不敢不答应,忙将那书双手奉上。
“您拿去烧了都好,只是万万不要将这事情同管家说了去,不然咱们两人就算不受罚也得羞臊死了。”
陵玉应了她,便一本正经将那书拿在手里,转身便去了西间。
待她听见那两个丫鬟出了门去,这才将那书拿起来翻看。
这书里写的东西同她以往看过的都不一样,既没有老学究的论调,也没有什么艰涩难懂的词句,不仅词义浅白,多了些花哨语句,还描写了一对男女的相遇。
这其中虽有一些狗屁不通之处,但陵玉却看了两眼反倒愈发想要看着后面发生了什么。
这对男女起初是如何哀怨,直到有一日那女子终于从家里跑出来敲开了男子的家门,那二人这一相见便宛若天雷勾地火般难舍难分,陵玉疑心这世上是否真的有这样情深之人,再往下看时却发现这书中竟还配了一副图画。
那图上画着两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女,他们将衣衫脱了一半,还抱成了一团。
陵玉不曾在意,再往后翻又是一些文字,只说他二人终于忍不住钻进了床帐子里,除了用一些修饰更为细致的描述了一遍男女身体的良好状貌,接着他二人便翻滚进了红被之中,做起了不可描述的事宜来。
陵玉看到此处终于怔了一怔。
她再往后翻看,后面的内容同前头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若说前头还是算隐晦,后面他们二人便不分白天黑夜,逮住了机会便钻到床上,更有甚者他们连床都懒得爬上去,直接在野地里,在树后头,还在柴房里,总之能藏人的地方他们都要以各种姿势各种角度来尝试一回,以至于后面所配的图竟渐渐比文字多了起来。
陵玉看得咋舌,正想着他二人最终到底会如何收场,却翻到了最后一页看到他二人因为纵欲过度双双身死。
这美好的邂逅,竟是这样一出悲哀的结局,死法还颇为离奇。
陵玉将书丢到了一旁,见到外头天色都暗了下来,这才察觉自己竟看了整整一下午的书。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脑中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令她的动作也渐渐僵硬。
若是男女相遇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书中描述那般快活的事情,想来盛钦早就对她有了难以启齿的想法……
陵玉又想到他近来总瞄着自己胸口,便又想到书中男子最喜好的就是那女主人的白软酥胸,还时常把玩。
陵玉的面孔顿时涨红,想到自己离平坦不远的胸口羞得将脑袋都埋进了被子底下。
她原先还以为对方是别有目的的,如今想来,无非就如同一个等待田里收成的农夫,虽日日看着,结果却也不过是看到田里青苗焉巴萎靡而失望的凝视。
陵玉越想愈发羞恼,只推开了窗户将那书丢了出去。
外头沁珠正要叫陵玉去用晚膳,却被对方的书砸个正着,她捡起来一看又忙羞惭塞到了自己怀中,猜想是陵玉看到书中的内容觉得污了眼睛这才气坏了丢书出来。
“咳,晚膳已经布置好了,咱们这就过去吃饭吧?”沁珠站在门口老远的就问道。
陵玉却道:“我当下还不想吃,你都别进来了,我想自个儿静一静。”
沁珠心虚得很,生怕对方是因为了自己那书才受了惊吓,便也不敢催促。
陵玉平日里是个好相与的,可家中男主人却不是,若是让盛钦知道了这等腌事情,只怕她被发卖出去都是有可能的。
后宅琐事且抛开不说,而与此同时,在边陲小镇上突然闯入了一群蒙面马匪对镇上百姓烧杀抢掠,只一夜民众便损伤无数,当地官员连忙上报了朝廷,而朝廷收到了奏折虽派兵去剿灭土匪,却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原来那入侵的马匪并非是当地人,而是在边地相邻的一个小国之人带头集众蓄谋已久。
“边地本就是个紧要之处,那小国比之我国虽不足为惧,但却烦扰不堪,恰逢那拾宜镇守兵薄弱,这才令他们生起了贼心,如今我朝处处吃紧,幼帝又初为登基,以微臣之见,应当将孝恩公手下的八万屯兵分去一半去往各个边地驻守,以震慑外人。”提出此建议者乃是兵部尚书章平秀,他说得正义凛然,却仍旧叫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可。”盛钦却并不加以思索,直接回绝了对方。
章平秀冷笑道:“盛大人只是辅臣,圣上都没有开口,你凭什么一口就回绝了我的提议,此等做法同那些意图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又有何区别?”
他说出这样明显带有暗示意味的话,令旁人都忍不住他捏了把汗。
盛钦却面平如水,只看着前方道:“圣上年幼,朝事一直以来都是我等共同商议,章大人何必如此激动,若是有人赞成章大人的话,直接说出来便是。”
章平秀冷哼一声,只是身后却没有任何回应,他转身看向那群臣子,点名问向其中一人。
“李大人,你来说看看。”
那李大人闻言只讪笑一声,道:“拾宜镇之事实则已经解决,不知章大人要讨论的是加固边陲防设之事,还是安抚民众之事?”
“你!”章平秀被他装傻充愣的话气得胡子险些翘起。
“想来章大人的主意不能更好,不若回去再好生想想,或有利于江山社稷,或有利于民生百姓,此间门道还需仰仗着您。”盛钦不咸不淡说道。
章平秀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却将官帽猛地摘了下来。
“我人老了,心却没瞎,你既这般能耐,我便辞官回家好生看着,看何时能你能能耐到几时!”他说罢便将官帽塞到旁人手中,扬长而去。
众人惊愕不已。
当官的能当到尚书已是不易,更何况这章平秀入官场已经有十几年了,今日竟恼羞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真是打算罢官不干了?
只是待他们细细究其缘由,这些人中,终于有一些人忍不住低下了头去。
想来章平秀并非头一日就想这样做了,他必然是一早就决定好了,才在今日朝堂上突然发难。
他要同那盛钦对着干,无非就是想要打破对方一手遮天的假象。
此刻佞臣当道,朝中无一人肯挺身而出,那他便来做那头一个跳出来的臣子,他的资历够深,官阶够高,他是不是想以自身的分量来做一记重锤敲在旁人心中,亦是不得而知。
只是各人思虑都是截然不同,但其中不乏一些早有想法之人动摇。
而这件事情的另一当事人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般,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过对方。
这样的局面盛钦是一早便预料到了,因而真的发生了也不足为奇。
哪怕是所有的臣子都出走朝堂,他也有的是人选替补位置。
这厢章平秀刚一出了朝堂,便转身往另一侧大门走去。
待他来到一偏僻小院前,他忙进了屋去拜见陵徵。
“章大人还是冲动了,须知那佞臣心狠手辣,若是得罪他狠了,想来日后也会累及家人。”陵徵对他说道。
“我虽拂逆了他的意,但也并未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他没有任何把柄就想借此来对付我,却也不是简单的事情。”章平秀说着便朝陵徵跪下,道:“我也算是朝中老臣子了,虽当日窝囊龟缩在人后没能挺身而出,但我今日却有一句真心话要托付给殿下。”
陵徵见状忙将他扶起,“你快起来说话。”
“我章平秀绝不拥戴佞臣,若是来日时机到了,我必然会助殿下一臂之力,若当真老天不开眼了,那我便是豁上全府人的性命,也绝不叫他得意!”
他说得慷慨激昂,双手死死抓住陵徵的手臂,显然是压抑已久。
陵徵颇为感动地点了点头,复又叹息道:“就算没有章大人这句话,我也必然会身先士卒,若我当真无能,也定当挡在你们这些忠臣前面,自会先一步去地下向父皇忏悔。”
章平秀听罢顿时老泪纵横,“有殿下这句话,微臣死不足惜!”
朝散之后,秦淮便上前去同盛钦道:“那老匹夫出了朝堂之后并未立刻离开皇宫,而是去了大皇子处。”
盛钦道:“他面上是个忠贞之臣,实则却也抢在了众人前头先一步向陵徵表明了忠心,来日陵徵若是得势,他便是头号功臣,若陵徵不成气候,他也没有把柄在我手中,数年积累下来的家底,也不须烦忧,他是个聪明人。”
秦淮听罢皱了皱眉头,道:“可要我去派人将他暗中处置了?”
“不需要,若当下杀了他,只怕后面只会引来一些更为棘手的事情。”盛钦交代道:“你只管让人留意他们的动静便是。”
是夜,正值月高风黑,外头起了一层蒙蒙夜雾,四下却是一片静谧。
陵玉因白日里贪睡,夜里头睡得极浅,只听得屋顶上的瓦片响了两声,便立马惊醒。
她从床上坐起,余光却瞥见窗外有一抹黑影掠过。
陵玉心头微提,忙穿上鞋子推开房门往外看去。
那黑影似乎察觉了她这里的动静,却头也不回往远处窜去。
陵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连人都没顾得上叫,便匆匆跟了上去,想到那个方向的紧要之处正是盛钦的屋子,她便抄着近道过去。
待她到了那里,远远就瞧见那屋子里一片乌黑,并没有灯火光影。
正当她以为自己想多的时候,却见窗户口轻飘跳出来一人,那人不知往怀里塞了什么东西,便急急往外走去。
只是他到底不熟悉这府中的格局,路上一个不防却将门前一个花盆打翻在地,发出极为刺耳的响声。
书房中的灯火只于一瞬间亮起,那人脸色霎时一变。
待房门被人打开,秦淮提着长剑神情及时冷肃。
他走到被打碎的花盆处低头查看了一眼,只对着圆拱门墙外一道月光下浅淡影子呵道:“还不出来!”
那影子闻言微微一颤,这才缓缓出现在门口。
陵玉神情畏惧地看着他,似因为夜风的寒凉,整个人瑟缩个不停,又好似受到惊吓一般。
秦淮神情微微错愕,这时屋里头又走出来一人,却正是盛钦。
陵玉见到盛钦这才小步朝对方走了过去,她站到对方身旁,轻声唤了一声“二哥”。
秦淮见她竟穿着单薄,连件外衣都无,忙转身回避。
盛钦见状将身上外衣解下披在她身上,不等他开口问话,她便急忙扑到他怀里,小声说道:“二哥,我又做噩梦了,我好害怕,我想同你一起睡……”
盛钦抬手轻抚她后背,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不能再向从前那样任性。”
陵玉却扯住他的衣襟不肯撒手,略带几分娇气道:“我就是害怕,我打小都是这样,你那时候还疼惜我,怎么现在就不疼惜了?”
她扬起脑袋来偷看他一眼,见他并未生气,便又道:“你若是不让我进屋去睡,我就睡在你门口……”
盛钦蹙眉低头望着她,察觉她双手愈发冰冷,一时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先将她领进了屋去。
只是他在进门之时却对秦淮交代了一句:“你去府中四下里好生查看,近来府中鼠物猖獗,务必要绞杀干净。”
陵玉闻言身体却微微僵硬,隐约猜到盛钦是知道那位不速之客的存在。
只是她心虚得很,也不敢开口去问,进了屋也不敢再做出小聪明的样子,只乖乖的躺下,任由盛钦替她盖好被子。
“你怎么还不睡?”盛钦见她一直睁着眼睛,便问道。
“我在想二哥方才说的话。”陵玉咬了咬唇,道:“二哥方才说府里头有老鼠,可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盛钦闻言却只是低头看着她,并没有给她任何答案,只是那目光却颇有深意,令她后背都冒了冷汗。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揭穿自己的时候,盛钦却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对她道:“时候不早了,快早些睡吧。”
陵玉不敢再说什么,便闭上了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竟还真的睡了过去。
只是天色还不亮的时候,陵玉便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
她睁开眼来,却发现身边被褥没有一点温度,显然盛钦早就出去了。
陵玉见衣架上不知何时拿来了她穿的衣服,便起身将衣服披上,听着远处不断的声音,心里愈发奇怪,便推开门去循着声音源头找去。
起初陵玉听得并不仔细,这才觉得奇怪,等她走出院子时候,那声音才渐渐清晰了起来,隐约能够辨出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然而这声音却不似寻常人发出的声音,却好似……极为凄厉的惨叫声。
陵玉心头猛然一提,脚下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待她通过一所跨院,从后墙走来,这才看到在一庭院中央,地上正趴着一个黑衣男人。
那个男人虽不是陵玉认识之人,但那衣着装扮,分明就是陵玉昨晚上碰见的那个。
陵玉顿时手脚冰冷,立在原地如同石化了一般。
等她来时,这人的声音早就弱了下来,但那般腔调却仍旧无比渗人,叫四下里低头做事的下人愈发不敢抬起头来。
盛钦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神情冷鸷得可怕。
那人浑身上下都浸在鲜血之中,伤在了何处竟让初来的陵玉瞧不出来,只是她躲在柱子后头隐约看到对方指尖上头似乎却失了什么,直到她的指尖戳痛了自己的掌心,她这才反应过来。
那人指尖上缺的是指甲盖啊……
陵玉甚至都来不及消化这个可怕的想法,那人又在地上缓缓挪动,手足不知怎地就软绵不似常人,待他抬起头来,陵玉见他满脸鲜血,就连一双眼睛都淌着血,她便吓得脑中一片空白,连连后退,却直接摔下了台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动静虽小,但还是叫人察觉,盛钦见状眉头微蹙,示意秦淮清场,又上前来扶陵玉。
“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陵玉却哆嗦着将他伸来的手臂推开。
她抬头看着他,又坐在地上缓了许久,才问道:“你昨天晚上是都知道了?”
盛钦挪开了目光,道:“他进了屋去,我如何能不知道。”
“那……”陵玉闭了闭眼,道:“那你为何还不当场揭穿了我去,还要看着我演戏,做出那样可笑的举动来。”
盛钦道:“我知你想维护他 ,心里头也很清楚他是谁派来的人,我这样做,不过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罢了。”
陵玉却轻笑了一声,“你这府中除了我还有谁是异类,你除了警示我这只不知好歹的猴子还能警示给谁看,你早就知道我维护旁人,你知道我还是同你有隔阂,你但就是不揭穿了我,只当看猴戏一般……”
“你可知道我这些日子以来演得甚是卖力,装得也甚为辛苦?”她看着他,脸色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