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终结。
“这已经不是玩了,这是真刀真枪的战争……”王钰喃喃念叨着。
“大人,大军已经撤退,咱们断后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撤了!”吴用再次劝解道。
王钰半晌无语,突然,他举起手中御赐银枪,大声呼道:“南府军,听我将令,全部撤退!”
南府军且战且退,虽然伤亡惨重,但以骁勇著称的辽军却是无法突破这层铁幕,只得尾随在后,一路追杀。
大军退入归化州边境,王钰在众将掩护下,率南府军撤退。刚到归化边境,突然撞见前面一支军马又杀过来。王钰以为自己将丧命于此,等那彪军马奔得近了,方才发现,竟然是宋军!
“你们是哪一军的?怎么往回跑?”林冲拦住一名士兵,责问道。
“将军,辽人在归化州边境有埋伏!童帅领着残军,好不容易冲过去,却将归化城门紧闭,我等走投无路,这才……”那士兵一口气接不到,竟然倒地身亡。
王钰的脸色已经铁青,童贯啊童贯,你也忒孙子了!叫我南府军断后,自己却关了城门,你让我南府军腹背受敌!
“大人,童帅已经逃入归化,关了城门,我们被逼上绝路了。”吴用此时也已经不像先前那般从容。毕竟前有强敌,后有追兵,没想到南府军第一次上阵,就要全军覆没了。
王钰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冷笑道:“绝路就绝路,传我将令,童贯不在,这里我最大。召集所有宋军,敢私自逃跑的,就地格杀!”命令被迅速的执行,所有溃逃的宋军都向南府军靠拢,违抗者,被南府军骑兵当场处决。吴用拿出地图,借火把查看,发现归化州西南角,有一处大山,名叫隐空山。于是建议王钰,先撤退到隐空山下,再作计较。王钰听从他的意见,收拢残军,向隐空山撤退。
辽军这次偷袭,大获全胜,耶律大石亲提虎狼之师,追杀童贯。却被南府军阻挡,慢了行程。追至归化州外,与耶律宏光所部会合。方知童贯已经逃入归化州,紧闭城门。辽军将士,在归化城外大声辱骂,上到赵,下到童贯,祖宗十八代操了一个遍,童贯却是下令坚守城池,不得出战。
“相爷,先前阻挡我们的宋军骑兵部队,正在向西南角的隐空山撤退!”有将领来报。
耶律大石骑在战马之上,颔首道:“这支骑兵倒是有些意思,颇有燕赵之风。只是不知宋军何人麾下能有如此勇武之师?”
有知道内情的辽将上前报道:“相爷,此军号为南府,是宋廷幽云都总管王钰的军队。”
王钰!这支骑兵,竟是王钰的军队?耶律大石简直不敢相信,王钰那个泼皮小混混,竟能带出这样的军队?这小子简直是个怪胎啊,不可小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灭了南府军,断了大宋最后一点念想!
耶律大石当即下令,全军调转马头,直奔隐空山!务必全歼王钰所部!
而那一头,王钰南府军撤至隐空山下,收拾残军,清点人数。南府军伤亡近半,只剩下八千余众。而收拢的残军,人数只有三千,而且多是步兵,全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二。而辽军号称十万之众,就算四天攻城时,折了一些,方才大战又折一些,少说还有六万以上,五比一的比例!
吴用建议,将南府军之外其他宋军,编作一营,就在隐空山下,依山傍水,驻扎下来。
不到天明,耶律大石大军到来,于三面,将南府军团团围住,意图很明显,要全歼南府军,活捉王钰。大战一夜,两军都是疲惫不堪。辽军也不急于进攻,倒是挖灶做起饭来。而南府军的粮草,一直是由大营供给。幸好,当初王钰领军出城时,听从林冲的意见,命每名士卒都携带三天的口粮。王钰整编残部完毕,下令挖灶做饭。不管是生是死,饭总是要吃的。
第九十四碗 将军难免阵前亡
看到南府军统帅走到自己面前,受伤的士兵强行,站了起来。他的一条腿从膝部被斩断,已经变成绛紫色的肌肉和森森白骨,让人看了不寒而栗。王钰扶着他的肩膀,小心让他坐下,察看起他的伤势起来。
“安道全!安道全!”王钰的声音在军营里回荡,满手鲜血,一头大汗的安全道快步跑到王钰面前。伤兵太多,军医根本不够,已经有几十个伤兵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殉国了。
“大人,人手不够,药也快没了……”安道全擦着双手的鲜血,低声说道。
王钰脸上一阵抽搐,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袍泽战友,眼睁睁看着士兵断气却束手无策,这种滋味,王钰第一次品尝到。从撤退到这里以后,他就很少说话。战争的残酷,二十一岁的王钰,总算是明白了。站起身来,望着士卒们黯淡的目光,王钰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大家放心,希望会有的,援兵也会有的,坚持,再坚持。”王钰说完这句话,大步向军帐走去。被辽军围困已经两天了,军中只剩下一天的口粮。要命的是,辽军围而不攻,南府军士兵渐渐低落,再这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军帐里,众将沉默不言,九员虎将,秦明,索超,杨志都受了伤。南府军的第一仗,损失可谓惨重。王钰环视众人,心里暗暗着急,可他却不能表露出来,统帅要是没有了主意,那军心就散了。
“眼下……”王钰刚开口,帐里十人的目光唰一下全射向了他。“眼下情况虽然不妙,但我相信,童帅会派来援兵的,将士们再坚持一下。”大家都明白,都管相公这话,不过是安慰之辞。那童贯身为宋军主帅,一打起仗来,擅自逃跑,到了归化州竟然紧闭城门,让许多来不及逃进城的将士,白白牺牲。这种只顾自己的主帅,会派援兵来么?
“大人,恕卑职直言,寄希望于枢密相公,只怕……”吴用是个明白人。
“我倒真不是安慰你们,童贯这次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无论如何蒙蔽不过,圣上不会放过他。朝廷一直很在意南府军,如果第一仗就折了,那童贯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他是个聪明人。”王钰说道。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多少有了点希望。希望援兵尽快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帐外突然奔进一名牙将,上前拜道:“大人,辽军派使前来,现在辕门外等候接见。”
这个时候派人来,耶律大石想干什么?王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带了多少兵马?”
“只有一人,是个女的。”牙将回答道。王钰一怔,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也知道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吴用等人都望着王钰,看他如何处置。王钰下令,带辽使进帐。不多时,一身戎装的耶律南仙出现在帐内,仍旧是那冰冷的目光,盯着王钰。
“好啊!原来是你!”秦明突然蹦了起来,肩膀这一个窟窿,就是拜她所赐。正要发作,王钰一声秦明,让他心有不甘的坐了回去。
“我奉父帅之命,前来传话。”耶律南仙似乎已经不认识王钰了,说话的口气冷若冰霜。
“耶律大石有什么话,讲!”王钰并不奇怪,手按腰间刀柄,面无表情的问道。
耶律南仙漫不经心的盯了愤怒的南府军诸将一眼,平静的说道:“父帅有命,南府军作战英勇,他十分钦佩。眼下南府军三面被围,背后是大山,已经没有退路了。父帅不忍加害,劝你们……”
“哼!”王钰一声冷哼,侧过身去。
耶律南仙神色自若,继续说道:“劝你们缴械投降,父帅承诺,不杀一人。受降之后,父帅将向朝廷上奏,王钰仍旧不失封侯授官,为大辽效力。”
“我要是不同意呢!”王钰突然抽出腰间宝刀,重重拍在面前案上。
“如果你们负隅顽抗,明日一早,我军将发动攻击,一个不留!”耶律南仙强横的态度,让诸将大为不满。若不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真想向王大人进言,杀了这女人!帐外军士一听里面有动静,哗哗涌了进来。耶律南仙视而不见。王钰一挥手,士兵们退了出去。
王钰坐回交椅,半晌没有动静,众将面面相觑,难道大人动了心?要受辽军的招安?
林冲第一个站了起来,冲王钰拱手道:“大人,此举是耶律大石慢我军心,万万不可中计。不说宋辽不两立,就是我们顶着遗臭万年的骂名,降了大辽,人家会放过我们吗?”他一带头,其他战将纷纷起身进言,慷慨激昂,痛陈利害。
“王钰。”正当众将说得血脉贲张,须发倒立之时,耶律南仙突然叫道。军帐中,争议之声嘎然而止,这辽军女将,怎么好像认识王大人一样?
降吧,父帅说了,不用指望援兵。莫说童贯那阉官I来,就是派了,能不能出得了归化州,还是未知之数。”耶律南仙的态度,突然有了转变,已不像先前那般强横。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钰抬起头来,望着耶律南仙,看了好大一阵,突然笑问道:“你舍不得我死?”众将一时为之气结,这都什么时候了,王大人还有心情开玩笑。难道是看这女人貌美?
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头,耶律南仙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是,我怕你死。”
王钰闻言,轻松的靠在椅背上,伸展四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唉,还以为几年不见,你已经把我忘了呢。”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耶律南仙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王钰。
“好吧,我实话跟你说。我王钰没读多少书,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我很想投降,保全我自己的性命。”王钰话刚一出口,林冲秦明等人已经愤然起身。他却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说道:“可我不敢,因为我怕头上顶个一个汉奸的恶名。”说到此处,他站了起来,一字一顿的念道:“我什么都敢做,就是不敢当汉奸。”
“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既然意志这么坚决,要为宋廷卖命作忠臣,那我这就回报父帅。”耶律南仙一拱手说道,言毕,转身就向外走去。行至军帐门口时,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王钰,你多保重。”
“慢着。”王钰说道,帐外武士一听,挡住了耶律南仙的去路。
“你改变主意了吗?”耶律南仙转身问道,语气之中,竟然带着一丝欣喜。自从知道南府军的统帅是王钰之后,这个大辽国内以冷血善战而著称的女将军,变得犹豫起来。
“那倒没有。”王钰走下帐来,行至耶律南仙身边,无限爱怜的望着那张俏丽的脸庞。“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你,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你走。”
耶律南仙脸色一变:“你!你想扣留我?”
王钰嬉皮笑脸,仿佛又成了汴京城里那个偷鸡摸狗的小混混:“话也不是这么说,我是舍不得你,想留你在军中小住几日。”
此时,吴用起身道:“大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不是……”
“我怎么忍心杀她,当初可是她救了我的命呢。来人!”王钰大声叫道,帐前武士轰然应诺。“给这位女将军找一处单独的营帐住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违令者,斩!”耶律南仙万万没有想到,王钰竟然会扣留她,莫说是她,即便是耶律大石也不会想到,王钰是这么不讲规矩的人。
童贯兵败之后,仓皇逃入归化州,清点残军,却只剩下五万余人。二十六万大军,死的死,逃的逃,这一仗,败得何其之惨。斥候回报,耶律大石的大军一部在归化州外扎营,似乎还想攻城。另一部,则折了回去,围困撤至隐空山的王钰所部。
童贯心知此次兵败,朝廷定会降罪于他,若是再折了王钰,天子震怒,自己莫说乌纱不保,就是这顶乌纱的脑袋,恐怕也会搬家。无论如何,一定要把王钰和南府军救出来。兵败第三日,探子回报,城外的辽军已经撤退,向西南方向的隐空山行进。童贯与众将商议之后,派遣剽勇军前往救援,并拨给剽勇军骑兵一万,而且配备了最好的军械。可童贯似乎忘记了,剽勇军节度使与王钰是有仇的。
这厮胆大包天,冒着违抗军令的风险,领军出城,在半路上被辽军小股部队伏击,便仓皇撤退。回报童贯说,辽军势大,奈何不得,王钰所部,已经全部为国尽忠了。童贯闻言,大惊失色,再也无心停留,留下一部兵马守城,自己率残军回朝待罪。
大宋宣和四年六月十六,辽军耶律大石部围困南府军于归化州西南隐空山。南府军统帅王钰扣留前来说降的耶律大石爱女耶律南仙。耶律大石闻言大怒,倾尽全部兵力,共计马步军五万余人,企图将南府军一举歼灭。
而王钰也下了军令,将剩余的一天口粮,一顿吃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南府军上上下下,同仇敌忾,抱定必死之心。只等明日天亮,便与辽军作最后一搏。这天夜里,王钰领着吴用,及九员虎将,亲至各营,抚慰士卒,鼓励斗志。
最后,一行人来到收编的友军残部。这些士兵,都是童贯从全国各地征调而来,上雄兵败后,士兵们见当官的一逃,哪还有心作战,于是一触即溃。被王钰南府军收编后,这些士兵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前途如何。但王钰听从吴用的建议,并没有区别对待,南府军的军粮,也分了他们一份。
当王钰踏进一顶营帐时,士兵们正狼吞虎咽,就是死,也要作个饱
“大,大,大人!”见王钰进来,士兵们慌了神,全部起身肃立。有那嘴里含着饭的,也不敢再咀嚼。
“没事,都坐,继续吃。”王钰拍了拍一个士兵的肩膀,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士兵们却不敢与王钰同座,一个个战战兢兢。在王钰好言抚慰下,方才落座。王钰拿起一块肉,又舀了一碗米饭,大口吃了起来。
士卒们大眼望小眼,也都试探着伸出手,继续吃起饭来。
“王大人……”正吃得香,一个稍嫌稚嫩的声音在帐里响起。众人寻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小卒子,脸上稚气未脱,估计也就十六七岁。
“小人能,能问,问您一个问题吗?”那小子见大家都盯着他,捧着饭碗的手不住的颤抖,怯生生的问道。
“不要怕,有什么话就问,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记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成天四处打架泡妞,想想,也就几年前的事儿。”
那小卒见王钰这么亲和,于是吞了一口唾沫,大着胆子问道:“您,您怕不怕?”
王钰听到这句话,动作突然停止了,其余士兵纷纷瞪向那小卒,其中有一个脾气大的,一个巴掌扇过去,打得小卒子一头栽倒,再也不敢多嘴。
“怕,怎么不怕?”王钰将半块面碗扔进碗去,坦诚的说道,“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怕死,你们至少还打过仗,我这是头一次上战场。不怕你们笑话,昨天晚上我做梦都吓醒了,浑身都是冷汗。可没办法,咱们背后就是大宋境内,爹娘,老婆,孩子都在那边。我们要是逃了,他们怎么办?”
王钰说完这句,环视众人,笑了一声,起身出营帐去了。
“我就日了,连续在十多个营帐里吃饭,我真撑不下去了。”一出营帐,王钰就叫起苦来,背后吴用等人相视一笑。人到了必死的时候,反倒不怕了,因为已经绝望,不抱任何念想。
军营里,一片寂静,大概所有的人都睡不着吧。明天,决定南府军命运的时刻,就要到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天空中,一轮明月高高悬挂,洁白的月光,洒满整座军营。王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也要英雄一回……”
“大人本来就是国家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