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百官奏事已毕,王战方才开口问道:“日前蒙古首领铁木真上书,请求朝廷允许其部众回归草原,并表示愿世代臣服于大燕,列位臣工各持己见,今日可有定论?”
兵部尚书,大学士,范国公韩世忠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哦?韩爱卿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王战问道。
“先帝在时,曾再三对臣等言道,蒙古狼子野心,难以养家。当年同意其独立出金国,照顾我朝,乃是权宜之计。后果不其然,蒙古反叛,我朝派遣二十余万大军,耗费许多钱粮方才平定。今若使其回归草原,日久必生祸患,不如严令其限期退出国境,以免横生枝节。”韩世忠是王钰旧臣,是从战场打出来的尚书,当初王钰对蒙古人地忌惮,让他印象深刻。
王战沉吟,久久无语,此时,龙图阁直学士,侍制朱熹出班奏道:“陛下,臣认为,我朝征战日久,国力大为损耗,此时不宜妄动刀兵。既然蒙古穷途来归,不如招安,免去许多麻烦。”
“臣启奏陛下,朱大人言之有理,国家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底子都快掏空了。吐蕃刚刚平定,若再发兵,实属有害而无益。陛下初登大宝,当以仁德治天下,与民休养,方是上策。”御史张思继附和朱熹的意见。
韩世忠是两朝元老,本不屑与这等后生小辈作口舌之争,但听到此处,实在不敢芶同,遂问道:“两位大人,若他日蒙古兴兵反叛,打仗是军队去,还是你们二位去?”
年轻人血气方刚,目空一切,朱熹闻言反讽道:“韩公,自古文死谏,武死战,报效国家地方式本就不一样。若我等去征战沙场,又要韩公何用?且眼下,国力本就空虚,妄动刀兵,只会自取其祸。先帝在位之年,征战不断,这才有了四川之乱,前事不忘,后世之师,我等都要相以为鉴。”
韩世忠一时无言以对,本来先帝征战吐蕃,举国都反对,但先帝晚年似乎也不太听得进去意见,执意要去打那不毛之地。这一打,就打了十五
至成为先帝驾崩的原因,若不是征吐蕃时那一箭,先天。
“朱熹。注意你的言辞,先帝岂是你能评说的?”百官之首尚同良出班训斥道。
“不错,先皇攻打吐蕃。自有考虑,后人不得妄加评论。尚爱卿,你对此事有何高论?朕洗耳恭听。”王战斥退朱熹。笑问道。
尚同良这才从怀中取出奏本,让沈拓递交上去,从容奏道:“陛下,蒙古重返草原,虽然我大燕不得不防,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蒙古的主力,早被先帝一举打垮,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彼蒙古者。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礼,古来以鱼鳖畜之,当任其自生自灭。若执意灭其种族,恐兽穷则搏。反为不妙。”
“今朝廷所忧者,无非养虎为患。臣有一策,可保平安。今蒙古要求内附。朝廷不妨答应,对蒙古首领,赐以相应爵位,封号。并派遣驻蒙大臣,与蒙古大汗共同管理蒙古事务,教习其人民识汉字,从汉习,受中华文化熏陶。假以时日,必逐步同化,百年之后,其必以汉人自居。且幽云之地,几十年来人口翻倍增长,京城北迁之后,幽云人口已达千万。放牧之地日渐萎缩,正好可用蒙古人为我放养战马,以供军用。若担心其坐大,可划定其活动范围,并严格管束其军力发展。蒙古人素来剽悍,他日若有战事,驱策蒙古为先锋,岂不方便?臣浅薄之见,伏请陛下圣裁。”
王战闻言,再三思考,深表赞同,大喜之下,称赞道:“先帝在时,对尚相倚若臂膀,今朕观之,果有王佐之才,不愧为德高望重之贤良。爱卿之策,深合朕心,列位臣工,可有异议?”
满朝文武听得真切,都感觉到尚同良地办法确实可行,当下均无异议,朝议通过,王战下旨,颁布施行。
建康元年九月,大燕皇帝下诏,同意蒙古首领铁木真的请求。并册封其为大燕北路招抚使,赏呼伦贝尔郡公头衔,划定兴安岭以西,呼伦湖以东的地区为蒙古活动范围。同时派出驻蒙大臣,与铁木真共掌蒙古政务军务,并限令蒙古在三月之内,清点人口,造出兵马典册,呈报朝廷。
大燕方面,想通过种种限制和影响,一方面防止蒙古坐大,另一方面使其为我所用,最终忘记自己地民族习性,融入汉族。铁木真接到诏书以后,当即表示完全遵从,并请求亲自到北京叩谢皇恩,王战准奏。
威王府,王轼回京以后,备受荣宠,王战下旨内侍省按亲王规格,替其修建王府,又亲自过问,从内侍省调拨原景泰宫地仆从,侍奉威王。
李顺喜原是景泰宫执事太监,如今一跃成为威王府总管,若是其他朝代,这也是个了不得的职位,但宋朝到大燕,宗室都不得干预朝政,他这个王府总管,也就大打折扣了。
“王爷呢?”李顺喜行色匆匆,奔走在威王府前院内,不时的向奴婢们问道。
“王爷在演武场吧?昨日京师造办局送来一张铁胎弓,说是没有四百石地力气拉不开,王爷正把玩呢。”一名宫娥回答道。
李顺喜闻言,匆匆往王府后院而去,七绕八绕,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广场,方圆足有十几丈大,地势平整,场边排列着诸般兵器,并石锁,古铃等练武器械。场中,十几名劲装侍卫,正陪着王轼。
他手中挽着一张弓,想必就是方才宫娥所说地铁胎弓了。只见王轼跨出一步,搭上羽箭,使出浑身力气,将那张弓扯得浑圆,身旁武士,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一声弦响,那箭“夺”一声射向数百步外地箭靶。
两名侍卫迅速奔过去检查是否射中,半晌之后,两人大惊失色的跑回来报告道:“王爷神力!那箭射穿靶子,插入后方大树,入木半箭!”
左右闻之,无不咂舌!他们这些日子,听说过威王在四川时,神射惊人,本以为恐怕是有人添枝加叶,穿凿附会,今日一见,方才相信。怕是古之李广黄忠,也不过如此。
“王爷神射!冠绝天下!”李顺喜一溜小跑上得前去,连声夸赞道。
王轼似乎并不高兴,晃了晃手中强弓。扔给了旁边的武士,叹道:“武艺再高有什么用?终究还是只能在这王府之中,跟你们玩耍。若有朝一日,能提虎狼之师。上阵杀敌,就算马革裹尸,也是英雄。岂不强似在这京城养尊处优?”
李顺喜从小陪王轼长大,如何不知他心思,当即赔笑道:“王爷不必着急。如今天子登基,对王爷恩宠有加,迟早必受重用。那时,提百万雄师,纵横四海,指日可待!”
王轼听得心中欢喜,扭头笑道:“提百万大军算什么本事?一百万军队,什么仗打不赢?不是本王夸口。我只需十万军队,就可横行天下。就算面对百万敌人,也一鼓而作,杀得他鬼哭狼嚎!”言下豪气万丈,大有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地气概。
“嘿嘿。那是那是,当今天下英雄。只我家王爷一人而已。”李顺喜眉开眼笑。
王轼却摇头道:“那倒不至于,当今天下,称得上英雄的。河间郡王算一个。岳飞算一个,本王,暂时只算半个。”
李顺喜正要说些好话,突然想起来意,赶紧说道:“对了,王爷,大司马来了。”
“嗯?”王轼停住,“恩师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快,更衣!”
想当年韩毅在前宋为官时,与王钰一起出使辽国,当时也是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只是这些年来,岁月催人老,再加上一直郁郁不得志,六十不到的人,却仿佛七十好几一般,老态龙钟。任谁看了也不敢相信,
当年带数万汉家儿郎,直取上京,打得女真人惊天动雄。
“恩师驾临,学生有失远迎,失礼之至。”王轼从后堂转出,冲着韩毅长长一揖。
韩毅连忙起身笑道:“殿下如今已然出师,不可再拘泥于礼数,下官愧不敢当。”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本王一身所学,全拜恩师教诲,永志不忘。”王轼恭敬的说道。
韩毅看着自己地高足,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他这些年来始终认为,自己一生最大的成就,绝对不是当年攻取了上京,给女真人当头棒喝,也不是写成了十三卷兵书,施布全军推广。而是培养了眼前这位少年英才,威王无论武艺,兵法,谋略,战术,都属优异,就是年轻气盛,不够成熟,如果能够得到实战锻炼,他地成就绝对不会在自己,甚至林冲之下,肯定能够成为一代名将。
“好,不谈这个,下官今日登门,乃是有件要紧的事情与殿下商量。”韩毅说道。
王轼当即请他落座,询问道:“恩师有何事,直管讲来,有用得着本王的地方,万死不辞。”
韩毅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地说道:“殿下何知,蒙古人又出现在草原上?”
一听这个,王轼来了精神:“本王也听说了,十几年不见踪影,如今再度出现,据说是逃到北方雪原,还打败了当地人,只是本王不明白,他们又回来干什么?难道真是思念故土?”
韩毅闻言冷笑:“可能不止是思念故土,还对中原念念不忘。”
“不会吧?蒙古全盛时期,尚且不能挡住先帝雷霆一击,损兵折将,望风而逃。如今穷途末路,率众来归,圣上顾念他们不易,又诚心归顺,所以才同意他们的请求。老师说他们觊觎中原,岂不是抬举他们?”王轼似乎不太相信蒙古人有那个本事。
韩毅看了他一眼,轻笑道:“王爷年轻气盛,傲视群雄。但蒙古人并不象王爷想象地那样虚弱。先帝在世时,一直很忌惮蒙古,当时很多大臣都不能理解。其实先帝实在是高瞻远瞩,因为蒙古人是我中华唯一劲敌,他们是真正地游牧民族,不是女真,契丹,党项这些民族所能比拟的。王爷试想,其他民族,在我们大军压境之下,国破家亡,灰飞烟灭。只有蒙古,十几年前一战,他们元气大伤,但我们同样付出惨重地代价,而且没能把他们完全消灭,这不,人家又回来了。”
王轼好象听出一些意思,却又不完全明白,问道:“那依先师之见,朝廷日前决策是错误的?”
“也不能说完全错误,因为这两年,我们实在没有能力再举兵北伐。如果再打大仗,国内会乱,四川已经是一个反面教训。下官所担心的是,朝廷虽然对蒙古有戒心,但不会引起足够重视。尚相的政策,本意是好的,也是可行的,但他忽略了蒙古人地习性,一个草原民族,一个真正的游牧民族,如何肯老老实实的被汉族同化?不要忘了,大燕跟蒙古如今的首领铁木真,有杀父之仇,灭国之恨,王爷认为,他会真心的归顺么?”韩毅宝刀不老,虽然年迈,离开沙场多年,但看问题地眼光仍旧如此犀利。就凭他这一番话,满朝文武,谁能说得出来?
王轼听在心头,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蒙古若再作乱,他就有机会披坚执锐,征战沙场,眼下四海升平,群雄毕灭,所有人都认为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地时候到了,你就是想打仗,也没有敌人。
忧的是,若真如恩师所言,蒙古亡我之心不死,而圣上与朝臣又没有引起重视,那岂不是养虎为患,遗祸无穷?
“那老师的意思,要本王怎么作?”王轼问道。他知道,韩毅既然亲自登门来找他,一定是有什么想法。
韩毅有些迟疑,本来这几十年,他一直被束之高阁,高官厚禄地养起来,就是得不到再度出山的机会。年纪一天天增长,身体一天天衰老,那点雄心壮志也就消磨得干干净净,如今全部希望,就寄托在自己这学生身上。但他太年轻了,尚不到弱冠之年。不过想想,霍去病也是在他这个年纪,就已经率领大军,北击匈奴了。
“如果,如果有机会,王爷可以试着向圣上进言,请求到北方带兵。一来多多历练,二来就近监视蒙古,下官听说王爷力保圣上回京,深得圣上宠信,应该不会被拒绝。”看来韩毅活到快六十岁,还是不懂作官,不懂政治。
他这个建议,如果碰上生性多疑的皇帝,王轼只要话一出口,立马就有杀身之祸。亲王是帝位最有力的争夺者,从来新君一旦即位,他的兄弟们个个战战兢兢,惟恐引起猜忌,哪还有主动要求去带兵的?军队交到你手里,当皇帝的能放心么?你要是哪天突然带兵杀回京城怎么办?
这一方面,王轼却是多多少少懂一点点,他从小长在宫里,母亲又出身低微,看惯了人家的脸色,所以养成他低调的性格。听老师如此建议,虽然觉得太唐突,但也不忍心拂他好意,遂言道:“本王找机会试试,若能成功自然最好。”
“还有,据说蒙古首领铁木真要亲自到北京朝拜圣上,殿下不妨参与接见,仔细观察其言行举止,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一代枭雄,下官猜想,他恐怕也不会是个善类。”韩毅提醒道。
“哈哈,本王倒是正想见识一下这位蒙古首领,若老师的预料不差,那他将来有可能会与本王在战场上碰面。”王轼笑道。
第三百零八碗 蒙古朝圣表忠心 大燕威王初涉政
还成么?”王轼对着铜镜看了看,向李顺喜问道。
“啧啧,王爷,您要是这么出去,那肯定是掷果盈车啊。”李顺喜笑道。今儿王爷说要微服出游,换了一身寻常打扮,可即便如此,也够让人惊讶的了。
“掷果盈车?什么典故?”王轼问道。他自小不喜读书,更不屑作那寻章摘句的腐儒,所以对这些名人典故无从知晓。
倒是李顺喜陪他上学,王爷没学到什么,他却学了一个满腹诗书,见王爷过问,遂笑道:“古时候美男子潘安长得极俊美,每次坐车出游,城里的妇人们就拿水果往他车上扔,以表示爱慕之情,每次都满载而归。后来有个丑男,也学他的样子,结果城里的妇人们见了,就拿石头往他车上扔,也是满载而归。”
“以貌取人,不是君子所为。”王轼轻笑道,收拾停当,便出了威王府,只带三五个近侍,也没带半个武士。今天可不是寻常日子,大燕北路招讨使铁木真,会在今天进入北京,朝拜皇帝,他是要去见识一下这位蒙古首领的风采。
那北京城,原名幽州,自王钰迁都北京以来,数十年建设,规模庞大。成为国家军事,政治中心,居民十万余户,近六十万人,而且大多为内地迁入的汉族百姓。早把当年契丹人统治此地的风气冲击得荡然无存。
王轼领着随从走在街上,初时并没见任何异样,不多时,只觉街上行人不时拿眼光瞄他,那街道两旁的民居商铺里。不知躲了多少姑娘妇人,偷偷打量。李顺喜颇为得意,摇头晃脑起来,王轼却完全不以为意。
那北辰门一带。是三教九流汇聚之所,杂耍卖艺的,兜售果品的。摆铺算命的,林林总总,难以计数。甚至还有金发碧眼地胡姬所开酒楼,生意异常火爆。王轼幼时,时常偷出皇宫,流连此地。
如今故地重游,他已是翩翩少年,心里凭添许多感慨,又特别是先帝驾崩不久,自然是更没有心情游玩。倒是几个小太监。平常难得出来,看什么都觉得稀奇,王轼见状,遂命他们自行游览,只留李顺喜一人。
“大官人。要看那胡夷,只消等他们入宫朝圣。又何必亲至民间?”李顺喜不解的问道。
“你不明白,若等他进了宫,面对圣上。如今他们有求于我国,自然是收敛一切行迹,恭恭敬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若在此间,以寻常百姓身份观察,又是另一番景象。”王轼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