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还没有睡醒,爬将起来,揉了揉眼睛:“清早白晨,你赶切投胎啊?”他起身之时,众人只听叮当一声响,那人身上居然掉下一把短刀来。
“劳烦你让条路,我们有急事进城。”探子耐着性子请求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人最终还是挪到了旁边去。
王轼经过他身边时,笑说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说,动刀动枪,对你没好处。”
“老子杀猪卖肉的,带把刀又啷个?专杀那些猪狗不如地贪官!”背后,那汉子还在嘀咕道。王轼不能管这些闲事,到了城门口,吩咐下去,十人留守城外,看住马匹,准备接应。另十人随他进城,接汉王回京。
安排完毕,王轼马周等十一人用枢密院西京方面的腰牌和驾帖,毫不费力地进入城中。
这座千年古城,蜀汉名都,果然不同凡响。较之北京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此时,天刚放亮,成都城中,一片死寂。让人平生萧索之意。
“道路记熟了吧?出城的五条街,一街一人,遇到情况。马上放响箭,去吧。”王轼命令一下,五骑分路而去。他与马周等六人。直扑抚琴街总督衙门。
一路上,王轼总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往鼻里钻,当转过一处街角时,他发现,前方五十步远,七八人正提着水桶,在冲刷街面上的血迹。昨夜,这里杀过人。
“王爷。您看!”马周突然叫道。王轼随着他指地方向望去,在他所右手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一群人正在那里忙活着什么。定晴一看,他们在换衣服,大清早在这里换衣服已经不正常了。更怪的是,他们换的是铠甲。
“成都还真有意思。”王轼冷笑一声。“咱们管不了这事,办正事要紧。”
六匹马在大街上行走,自然少不得引人关注。而王轼又戴着斗笠,又不下雨,又没太阳,更加容易让人侧目。
进入抚琴街,总督衙门已经在望,王轼直接取了斗笠,提了钢枪。总督衙门外,众多兵丁把守,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因为时间紧迫,他不想费口舌解释什么,遂用枪杆一拍战马,疾速往前冲去。
“站住!什么人!速速下马!”那些士兵发现有人想硬闯,立即拉起木马,准备拦截。
王轼马快,眨眼便至,竟从木马顶上直跃过去,落入那些士兵地包围圈。后面五人,如法炮制,瞬间直冲至总督衙门前面。
衙门前的卫兵正想阻拦,突然一人叫道:“那不是恭王殿下吗?”原来,这些卫兵都是汉王的卫队。王轼飞快地跃下战马,倒提钢枪,大步往里闯去。卫兵因为认得他,并不阻拦,纷纷让道。
“汉王何在?”
“回王爷,汉王殿下昨夜晚归,怕是还没有起来。”有卫兵回答道。
“前面带路!”王轼一声令下,带着五个人,直闯总督衙门。那士兵带着他五人,进入正堂,直往后钻。
刚绕过正堂,进入庭院,见一身着文官常服的人从里面转出,身后跟着几名随从,见王轼等人进来,又带有兵器,大声问道:“来者何人?”
王轼并不答话,昂首而入,那位官员下令阻拦,马周等一见,抢上前去,拦住对方厉声喝道:“给王爷让路!”
那官员微微一怔,不知是发了神经还是怎样,突然大叫:“截住他们!这是暴民,想对汉王不利!”吆喝完才发现,王轼早已经绕过庭院。正寻思对策时,又见那俊美少年折了回来,用手中长枪指着他说道:“带他一起,传我命令给汉王卫队,任何人此刻起,不许出衙门一步!”为防备四川官员串联耍花样,他不得不预先防一手。
那位官员心头一急,急忙冲身边随从小声说道:“赶紧出去报信!”一名精壮的汉子听罢,突然拔退就往外冲。可他没搞清楚状况,来地这五个人,可是枢密院一等一的高手。
他没跑出十步,突然扑倒在地,大腿上扎着一支镖!
“卫队听令,任何人不许出衙门一步,否则,不论官员军民,格杀勿论!”王轼说罢,扭头就走。衙门口的汉王卫队得到命令,自是坚决执行,不放任何人出入。
衙门后堂,宣室之内,皇帝长子,汉王王战正与一人上下而坐。来四川数月,不但没能稳定住局势,反而越搞越乱,以至成都街上,血流成河。王战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陆游数次建议,采取强硬手段,先稳住局面再说。但汉王心地仁慈,不忍百姓受害,坚决不从。又有某些人,阴风,点鬼火,上窜下跳,四川的局势,因此一发不可收拾。
“殿下,事至如今,怎生是好?”那人五十上下,白净面皮,留有短须,倒象是个文人模样
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王战叹了口气:“本王听说,这几天有官差四处抓捕百姓,更有当场杀人者,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下官约束部属,严令保持克制。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原来这人,就是四川总督段简。
王战不再言语,四川局势闹成如今这般田地,自己难辞其咎。父皇日前已经下诏让自己回京。可自己在四川尚且如此,自己一走,可能更加恶化。百姓连日是围攻总督衙门。就是想走,也没有办法。
突然一声剧响,那门被谁大力推开。段简愤然起身,看到一少年手提长枪,面容肃穆,直闯进来,背后数人,都着布衣。
“放肆!你是何人,竟敢擅闯……”
他话未说完,王战已经迎上前去。一把抓住那少年肩膀,欣喜的叫道:“二弟,你怎么来了?”
段简闻言,神色一变,但立即恢复正常。上前行礼道:“汉王殿下,这位想必就是圣上次子。恭王千岁了?”
“正是,二弟,这位是四川总督。段简段大人。”王战向弟弟介绍道。
王轼仅颔首而已,继而对兄长说道:“大哥,父皇有旨。”王战一听,便与段简欲下跪听旨,王轼一把拉住,“非常时刻,不要讲这些虚礼,现在,请大哥马上跟我走。”
王战愣了,现在?这么急?就算要回京,也要等四川局势稳定之后,哪有马上就走的道理?段简在旁边听得真切,心头不禁着急起来,汉王这时候可不能走,无论如何要拖住他。
可看到那位恭王殿下手执凶器,对自己也不怎么热络,似乎来意不善呐。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恭王的消息,现在突然就冒出来了?
王轼见大哥一脸的不知所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直接下令道:“来人,护送汉王出去!”
马周得令,立即带人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王战,就要往外带。王战却急了,挣扎道:“二弟,你把话说清楚,哪有马上就走地道理?四川的事情没有了,随行人员也还没有通知,你这……”
“大哥,得罪了!出了成都我再跟你赔罪解释!马周,护送汉王!”王轼不由分说,命马周强行将王战带出房间。他随后赶上,段简一见,也想跟去。不料,走在前头的恭王突然转身,他一个收脚不住,差点撞到王轼身上。
“段大人,劳烦你就呆在总督府坐阵吧,外头乱得紧。”王轼虽然说得客气,他手里的枪明显抬高几寸。
段简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点头道:“王爷有令,自当遵从。”
刚出后堂,在刚刚地庭院中,王轼看到陆游带着人匆匆而来,眼见汉王被挟持,变色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陆侍郎!”王轼唤道。
“恭王殿下?您怎么……”陆游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本该远在京城地恭王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王轼直接跃过栏杆,跳到陆游面前,拉他到一旁小声说道:“父皇有旨,命你全权处理四川事务,必要时,可请川卫戍区配合,兵部已经给他们下了命令。汉王要随我即刻回京,这边的事情你多费心,这是父皇密旨。”言毕,从身边取出诏书,交到陆游手上。
“遵旨!恭王殿下,你现在可能出不去了。”陆游接旨说道。
王轼心头一惊,急忙问道:“这是为何?”
“您听听。”陆游神色严肃,指了指衙门外头。王轼这时才听到,外面传来鼎沸的人潮声,难道总督府被包围了?
就当此时,一名汉王卫队士兵入仓皇奔入:“报!大批民众围攻总督衙门,停尸请愿!”
“什么?停尸请愿?又有百姓被杀?”王战奋力挣扎,怎奈他文弱之躯,如何扛得住两名武艺高强地探子?
马周回过头来,请示王轼,后者略一沉吟,挥枪道:“走!”
总督衙门口,人头攒动,四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就停放在台阶之上,愤怒的百姓情绪激动,汉王卫队士兵横着枪杆,极力阻挡涌动的人潮。
“交出凶手!还我公道!我们要见汉王!我们要向上陈情!四川出了奸臣!”有人奋力呼喊着口号,这外面,恐怕聚集了上千人之多。而且还不断有人向这边开过来。王轼一出来就认出那带头呼喊的人,就是刚才在外头带杀猪刀的汉子。
“王爷,怎么办?”马周回头问道。
王轼也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但却猜想,民众围攻衙门。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这时候,要杀出一条血路去,对他而言,易如反掌。但百姓不明真相。不能无辜受害,必须要安抚他们的情绪。
“陆大人。”
陆游上前,王轼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也会意,来到屋檐之下,在几名卫兵地保护下。对百姓喊话道:“各位成都的乡亲父老,本官是钦差大臣陆游,奉天子诏命,来四川公干。大家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可以向本官陈述。但有一点,大家要保持克制,不要犯了王法!”
“他们杀了我儿子!说我儿子是暴民,想造反!官府要给我一个交待!”一七旬老翁。头裹白布,悲呼出声。
“官府凭什么乱抓人,我们只是请愿,不抢不砸,我大哥被你们投进大牢。生死不明,还让不让人活了?”
“乡亲们。不要相信他,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是他有理。我们要求见汉王!”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百姓纷纷往里冲,要求面见汉王王战。王战看在眼里,心如刀绞,极力想挣脱,王轼一看不好,上前拉住:“大哥,这时候你不能出面!”
“二弟!可怜天下父母心呐!百姓遭此大难,本王如何能够脱身回京?你也看到了,这还是大燕的太平天下吗?”王战悲鸣道。
王轼分析局势,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自己一行也脱不了身。不行,必须劝退百姓,否则只有来硬的,但这种局面,谁也不想看到。
想到此处,遂上前对陆游说道:“大人,你作为钦差大臣,这时候有必要对百姓作出承诺,查明真相,法办凶手。否则,百姓不会散地。”
陆游其实早就有此想法,但有件事情他不能确定,见恭王指示,他问道:“王爷,下官谨慎地问一次,四川事务,果真由我全权处理,上面不会诸多限制吧?”
“这是自然,四川事务,由你代表父皇处理。四川行政官员,全部由你节制,谁敢违抗你,就等同于抗旨!”王轼郑重的说道。
陆游心里有了底,再不犹豫,回过头去大声疾呼:“乡亲们!本官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三天之内,查明真相,绝不使一个百姓冤死!十五年来,四川为朝廷平定吐蕃作出巨大贡献,圣上没有忘记你们,一再训诫臣下,要体谅四川百姓地难处。如果有官员不法,朝廷绝不姑息
此话一出,百姓们稍稍平定,互相交头接耳,若这位大人当真守信,三天之内查出真相,那我等也不便再这么闹下去,毕竟民不与官斗。
“信得过他吗?那天汉王接见民众,他不是跟在汉王身后?”
“姑且信一回吧,看他也不似奸诈之徒,既然圣上派他来,多半是忠臣。”
“不行!今天必须给出说法,否则我们不散!”
见百姓还在犹豫,陆游索性推开士兵,直接与百姓接触。来到那老翁面前,他以钦差大臣之尊,握住老翁双手,恳切的说道:“老人家,谁不是爹生娘养?本官也有父母,也为人父母,你的心情本官能体谅。我说出地话,一定算数,你们先行退去。如果再闹下去,性质就不一样了。”
那老翁老泪纵横,无奈的点了点头,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有转机的时候,忽听一人大喊:“不要相信他!就是他下令抓捕杀害百姓的!就是他!”一时,众人哗然!
刚刚平息一点的百姓又激愤起来,卫兵们一见不妙,赶紧把陆游扯回来,以血肉之躯作人墙,阻拦百姓的冲击!
“王爷,中间那一个,脸上一块青皮的,就是他一直在鼓动不明的真相百姓。”一名探子对王轼说道。
“看准了?”王轼问道。
“千真万确,他周围十几个人,都是异口同声,估计是一伙地。要不要抓过来?”
王轼举起左手制止了他,把衣摆一掀,大步走将出去!王战一见,心知这个弟弟手段了得,连那山中猛虎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手无寸铁的百姓?于是喊道:“二弟,不可伤害百姓!”
马周一时慌神。赶紧把他头上的斗笠遮下来,不使百姓认出这是汉王。
百姓们见一俊美少年,手提长枪,大步而来。虽不知他身份,却还是担心他逞凶,纷纷避让。那人群中。脸上长一块青皮的汉子一见王轼直冲着他来,心里犯怵,就想往后挤。王轼盯得紧。几个大步赶上前去,一把拎住衣领。
“跑什么?有胆做,没胆认?”
“我,我做什么了?”那青皮脸鼓着眼睛问道,同时,周边十几个人都向王轼靠过来,想把他挤在人群里。
王轼眼睛直盯着那青皮脸,手中长枪一横:“站住!再往前一步。我在你们胸口捅一个窟窿!不信尽管来试!”
这世上不信邪地还真不少,当时就有三五个有侍无恐的,硬往前闯。王轼突然发难!双手执枪,低身一扫!快如奔雷!那几人立即被扫倒在地,抱着小腿哇哇大叫!
“刚才是你说。陆游大人下令杀害百姓?你亲耳听到了,还是亲眼看到了?”王轼又盯着那人。沉声问道。
那青皮脸却有些怕王轼了,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我听人家说的。”
“那你听谁说地?”王轼步步进逼。
“不知道,反,反正就是人家说地。”那青皮脸边说边想退,却被王轼死死拎住,动弹不得。
王轼哈哈大笑:“大家都听到了吧?就是这种人,煽动不明真相的百姓闹事,百姓是死是伤他们不关心,只关心自己地目的是否达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你!你血口喷人!乡亲们,这人是官府鹰犬,居然在这里公然行凶,大家不要放过他!”那人企图混水摸鱼,激起老百姓的义愤。话音刚落,他人就飞了,被王轼拦腰一提,直扔上衙门台阶。几名士兵一拥而上,按倒在地。
“诸位,天大也大不过一个理,只要你们有理,官府一定替你们做主。虽然四川方面可能存在某些官员鱼肉百姓,但大家要相信,在圣上亲自派来地陆大人在,公道迟早要还给你们。大家不要听信一些无谓的谣言,义气用事,这样只会害人害己。”王轼声传四方。他人本长得极俊,此时说起这番话来,却是慷慨激昂,抑扬顿挫。
百姓们有些动摇了,陆游见状,打铁趁热,又再游说一番,就开始有百姓散去。
王轼松了一口气,回到屋檐下,对陆游说道:“大人,你的担子不轻,有劳了。小王要马上护送皇兄回京,告辞。”
陆游躬身一揖:“王爷保重!下官定当不辱使命!”
王轼点头,随即命人扶汉王上马,七人离开衙门,直奔城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