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新任监察御史周怀之抛出惊天之论。他上奏弹劾皇叔父摄政王赵。里通外国,谋害重臣,买凶杀人等七条罪状,朝野一片哗然。王钰当即下令枢密院严查此事,并承诺,会把调查结果,向天下公布。
其实这不过是走走过场,作作样子,福王赵的把柄早就握在他地手里。仅仅半个月,枢密使刘三石就上奏,监察御史所弹劾赵之罪状,完全属实,并向满朝文武公布了多位证人的证词。
居住在汴京的原金国废帝完颜亮,以及原金国大臣,也从旁佐证。一切地证据都显示,身为赵家代表的赵,犯下了滔天罪行。
消息公布以后,举国震惊。广有贤名,才华横溢的福王赵,竟是个里通外国地汉奸。一时之间,百姓骂不绝口,连先前与赵交好的部分文人雅士,也纷纷倒戈,吟诗作词,痛骂福王的卖国行径,在诗词中,一律将福王称之为“赵逆”。
十月中旬,王钰请出两宫皇太后以及皇帝赵允同,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正式宣布。废除福王赵的摄政王尊号,交由大理寺依大宋律法,严惩不怠。
靖王府
这段日子,称帝的行程越来越快,可王钰并没有放松对于朝政大事的处理。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安排好之后,许多事情手下那班大臣去办就可以了。
“王上,枢密相公求见。”王府大总管站在书房门外,向他禀报道。
“说了什么事吗?”王钰没有抬头,笔走龙蛇,飞快地批阅着奏章。
“说是福王赵在大理寺牢里,服毒自尽了。”
王钰的笔停住了,显然这个消息让他有些吃惊。不过细想一下,也在情理之中,赵那么骄傲的人,肯定受不了被当作罪犯审判的屈辱,与其被人斩首示众,不如自己了断。
“死了没有?”良久,王钰放下笔,一边将批好的折子堆放在一起。
“据枢密相公所言,正在抢救。”管家回答道。
“备轿,去大理寺。”王钰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赵是赵家自赵出云地父王赵广之后,唯一一个与自己抗争的人。坦白地说,这个人还是有本事的,可他太缺少实战经验,自侍才高。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做事不留退路,才有了今天地下场。
一间宽敞明亮的牢房,没错,不是阴暗潮湿,就是一间比寻常百姓家的客厅条件还要好的牢房。王钰要赵死,这是肯定的,但并没有打算要侮辱他,关到大理寺的监狱后,还是给了他相当的待遇。
牢房外,大
位主事官,枢密院的郑僮正沉默无语,不时的伸头往牢房内,三名太医和几个牢役围着平躺在桌上的赵,正全力抢救。往日神采飞扬的福王千岁,此刻身着锦袍,双目紧闭,一张脸已经成了紫红色。
几名牢役按着他的手脚,一名御医正打算用筷子撬开他的嘴,往里面灌拌有明矾的鸡蛋清,这是一种催吐洗胃的方法。可赵紧紧咬着牙,双手握拳,就是不肯张口。
“王上。”郑僮第一个发现王钰也来到了大牢,赶紧行礼,大理寺一班官员随后拜倒在地。
“行了,这里也不是地方,怎么样了?”王钰挥挥手问道。
郑僮起身回答道:“王上。情况不太好。福王不肯配合,一心求死,御医正打算强行灌药。”说罢,心里打起了小鼓。赵不是由大理寺的牢差看押的,而是枢密院在负责。现在出了这种事情,枢密院脱不了干系。最糟糕的是。至今没有弄清楚,他是怎么把砒霜搞到手的。
在牢里地赵,似乎是听到了王钰的声音。突然激烈的挣扎起来。那几个身强力壮的牢役竟然按压不住,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再去两个人!”郑僮有些火大。
“不用了。”王钰说话时,已经迈进牢里。御医一见,退到一旁,躬身行礼。赵睁开眼睛,直视着王钰,他地脸色越来越差,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不知怎么的。这个场面,总让王钰想起当年柴进堂临死地情景。
“你想死?”王钰开口问道。
赵不说话,仍旧拿漠然的目光盯着王钰,临死之际,面对仇人。这位赵家最后一面旗帜竟然没有怨毒之色。
王钰摒退了所有人,监牢里只剩下他和赵。这也就是表明,王钰放弃了抢救。虽然是生死仇敌,虽然王钰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最后他还是决定,给这个对手一个体面的死法。
“王钰,你赢了。”赵地皮肤完全变成了乌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本来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可你却为了对付我,害死了成千上万的边关将士。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听听你的临别赠言。”王钰神色如常。
赵身体抽搐的幅度更大,并开始咳嗽,他的双手紧紧按住腹部,看来是腹中绞痛。
“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做?”艰难的问出这句话,他开始呕吐,看来撑不了多少时间。
王钰倒是回答得很干脆:“如果我是你,也会像你这样。”
“那还问什么?”赵竟然露出一丝笑意。本来也是,争权夺利,没有对错之分,只有胜败之别,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古今同理。
“我,我求你一件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赵不再说话了,他的眼珠向上翻去,身体剧烈的抖动,呕吐出大量地秽物,臭不可闻。王钰神情漠然的看着他,忽然摇了摇头,回头叫了一句:“御医!”
当御医冲进来的时候,赵已经昏迷了。手忙脚乱的搞了好大一阵,又是灌药,又是按胸,王钰就一直不发一言的站在旁边。终于,赵地脑袋一歪,垂落下去,他是闭着眼睛的,死得瞑目。
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脉搏,御医回头说道:“王上,断气了。”
“给他清洗干净,换一身衣裳,葬了吧。”赵生前风流儒雅,玉树临风,让他干干净净地入土为安,也算是唯一能帮他办的事情了。
赵的死讯传出,当然毫不意外地被世人解读为“畏罪自杀”,没有人同情他。唯独他牵头组办的那个登云诗社的人,有些兔死狐悲,作了些诗文悼念他。当然也不敢提及政治,只是追忆他的文采风流。有人给王钰吹风,说这些人都是乱党,应该法办。王钰充耳不闻,并没有追究。
赵一死,两王摄政的历史宣告结束,军国大事都由王钰一人裁决,与皇帝无异。就连朝中不是王钰亲信的大臣都觉得,赵家没有指望了,王家取而代之,是迟早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而已。甚至他们还盼望着,改朝换代,早换早好。赵家两个女人,一个娃娃,还能成什么气候?与其成天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安安稳稳去过普通日子。就是不知道,王上会不会给赵家这个恩德,说不定斩草除根……
“都精神点!看好了,谁也不许进这个门!”王欢威风八面的训着话。这位太监头子最近心情非常不错。他虽然只是一个宦官,可消息却很灵通。他知道,叔父就要君临天下了。到时候,自己可就不光光是内侍省的都知,那叫皇亲国戚。除了王上的公子外,王家唯一的男丁就是自己了,呃,或许不算男丁?叔父到时候有没有可能封个王给我?
他训完话,正要去别处巡视。眼睛的余光瞥见东头转过来一行人。再仔细一瞧,心里嘀咕起来,朱太后怎么来了?
王欢站在原地,想着自己要不要上前
磕头。赵家现在完了。王家要上台了,自己好歹是王今时不同往日了。
“王公公。”朱太后也看到了王欢。居然先开口叫他地名字。
王欢一愣,还是习惯性的往下俯身,做出一副要下跪行礼的样子。嘴里回应着:“叩见太后。”
“免礼。”朱太后说完这句,径直向内走去。
王欢竟然伸手去拦:“太后,请留步。”这是大不敬之罪,一个太监敢阻拦后宫至高无上的太后,砍头都够了。
别看朱太后不过问朝政,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王欢什么想法,她也知道。所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赵家地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可朱太后本来就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见王欢如此大胆,也不动怒。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玩意儿递到他手上。小声说道:“请公公行个方便。”
王欢看着手里的玉兔,仔细端详了一下成色。面露难色:“太后,这个……”
朱太后会意,从添上一样东西。王欢这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太后菩萨心肠,宫里谁不知道?平素里待我们极好,小人就冒着死罪,太后请。”
蔡太后自那日从靖王府回来以后,就被禁止踏出宫门半步。从那时起,这位皇帝地生母每日在宫中大吵大闹,毒打奴婢,甚至上吊寻死。这两天,她正在绝食。
可当朱太后进去的时候,正撞见她在偷吃蜜饯,甚至完全没有一个太后的威仪,嘴唇上涂满了蜜糖。
抬头一看到朱太后,她先是一阵晃神,突然悲中从来,捧着蜜饯盒子,然泪下:“姐姐……”
朱太后也是心中感伤,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姐姐,王钰他,他是想逼死我啊!”蔡太后突然发作,将蜜饯盒子砸在地上,捶胸顿足,放声大哭。
朱太后见她衣衫不整,面容憔悴,也不免一阵悲凉,但想起今天来地目的,强忍着上前抚着她的肩劝道:“罢了,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了。”
“我就是不甘心!王钰当年只是个泼皮无赖,若不是徵宗先帝,他哪有今天?可到头来,他翅膀硬了,就忘记他当初是赵家奴才的事情,要把赵家赶尽杀绝!姐姐,你知道吗?福王已经被他软禁了。”蔡太后发疯似的大哭,完全呈现出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朱太后一声长叹:“是你不知道,福王已经在牢里服毒自尽了……”
蔡太后哭声顿止,抬起头来,满面震惊:“怎么?死了?”
“岂止是这样,赵家现在是孤家寡人,天下臣民没有人同情我们。今天早朝,有大臣上奏,说你干预朝政,结党营私,建议将你打入冷宫。”
蔡太后听到这个消息,真如晴天霹雳一般,浑身颤抖,嘴里喃喃的念道:“打入冷宫?那,那皇儿他怎么办?怎么办?”好一阵之后,回过神来,盯着朱太后,突然起身,一头跪倒在她脚下。
“姐姐!求你救救我!皇儿还小,他离不开亲娘啊!姐姐!”
朱太后也是泪流满面,拉起她道:“你冷静一些!我今天来就是和你商量办法的!”
一听到有办法,蔡太后慌忙起身,抹了抹脸上地泪水,迫不及待的问道:“姐姐,姐姐,你说说看,还有什么办法?”
“唯今之计,只能去求出云郡主,她极得王钰宠爱,希望她能够保住你。”
蔡太后目光呆滞,出云郡主?她肯帮我么?当初赵广去世的时候,她就对自己不满,怎么可能帮自己?
“但这只能治标,如果想要彻底的解决问题,只有一个办法了。”朱太后说这句话的时候,落寞之情,让人观之动容。可蔡太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还在考虑着,赵出云有没有可能帮她求情。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是人都明白,王钰迟早是要篡位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我们赵家已经失去了天下军民的支持,没有人会帮我们。与其坐等灭亡,不如我们自己给人家腾出地方来吧。”
蔡太后这时才回过神来,失声问道:“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太后一时难以启齿,祖宗创业不易,当年陈桥起事,至今赵家坐江山已经一百多年。现在却要拱手送于他人……
“我地意思是,让皇帝禅让皇位,请王钰称帝。”
“不行!万万不可!”蔡太后第一反应非常直接,断然否决。天下是赵家的,怎么能禅让给王钰这个奸贼?
看她反应如此激烈,朱太后早就料到了,苦口婆心的劝道:“我是赵家地人,难道不屈辱么?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福王已经死了,我们两个妇道人家,能撑起大局吗?倒不如主动禅位,若是王钰还记着一丝先帝恩德,应当不至于赶尽杀绝。”
第两百八十碗 黄袍加身
北京,这个名字对王钰来说很熟悉。因为他生活的那个国首都,也叫这个名字。但国人许多都不知道,东京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中国。隋朝杨坚称帝以后,以长安为西京,洛阳为东京,大宋开国,首都汴梁,也称东京,或者汴京。在宣布国家施行五京制以后,汴京正式定名为东京,今后朝廷行文一律以这个名字。
皇叔父摄政王赵的服毒自尽,并没有引起骚动,东京城内,一片安宁。民间虽然也在议论,但仅限于老百姓茶余饭后,聊作谈资而已。在内外矛盾逐步剪除,政治安定,经济繁荣的情况下,民心思定,没有谁想挑起动乱。
虽然东京不再是大宋的首都,但至少也是五京之一,朝廷并没有打算要放弃什么。不管是普通百姓也好,赵氏的遗老遗少也好,都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
东京城内,仍然一片繁荣的情景。街市上,游人众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这个当世第一大都市,拥有一百余万人口,从东走到西,要两个时辰。哪怕是在东京生活了七八十年的老人家,也不敢夸口说他把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走遍了。
“闪开!”一阵呼喝,百姓们纷纷侧目,军队怎么进城了?眼看着一队队排列整齐,全副武装的军队跑步进城,百姓们颇感讶异。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依次进城,百姓们闪到街边,看着稀奇。这支部队看来人数众多,前部已经奔到街尾,后面仍然一眼看不到头。
“哪支部队?怎么进城了?”有人小声议论着。
“好像是京师卫徐大人的部队吧。莫不是又要打仗了?”另一个人回应道。
他身边的同伴摇了摇头:“不可能,党项女真俱灭,蒙古远在关外,谁还跟咱们打?可能是普通的换防吧。”
半个时辰之后。部队终于全部通过了,百姓们不再停留,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他们或许不知道。这支部队进城,预示着改朝换代开始上演了。徐宁是京师卫地最高军事长官,整个东京城防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南府九将中,徐宁是唯一没有离开过王钰身边的高级将领。
他的角色,有些类似于三国时期地赵云,虽然名声大,却从来没有指挥过对外作战,一直扮演着侍卫的角色。可这个角色,恰恰是霸主们最为倚重的。
此番王上对赵家动手,一切顺利。如今福王赵已经身败名裂,王上称帝指日可待。他曾经建议,这段时期,东京戒严,以免引起不必要地麻烦。但王钰没有点头。不知道为何,徐宁竟然敢冒擅自调动军队进京城的危险。把部队开进了国家的政治心脏。
徐宁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班军官,最后进城。刚过城门。他就被一人拦住,定睛一看,原来是加亮先生府上地管家。
“大人,我家老爷请您安排完毕之后,立即到府上一聚。”
“好,本官马上就去。你们去主持一下布防,千万留心些。”徐宁说完,一提缰绳,投吴用官邸而去。这一年来,原本退居二线,赋闲在家的吴用为了王钰的大业,抱病忙碌。许多事情,都是由他牵头来办,王钰隐居于幕后坐阵指挥。
刚到幽国公府,徐宁就望见吴用和林冲,呼延灼,萧充,尚同良,韩臣忠几人出府门而来。翻身上马,奔上前去,与各位同僚一一见礼。他与林冲等人在梁山期间交情就不错,只是这几位一直在边关镇守,此时见面,免不了拉几句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