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用厚实的木板钉住窟窿,借以抵抗宋军的进攻。这道门,好比今天地大金帝国……
时间在不经意间滑过,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城内还是没有动静。五百步之外,负责观察的宋军士兵数次奔入大营,向大将军报告情况,众人听说朱武还没有能够进城,都对此次说降不抱希望了。甚至有人建议,召回朱武,全力攻城,以免浪费时间。
轰降的响起骤起,那两扇城门动摇了,一个仅容单人穿过的缝隙出现。城里,探出一名金兵,上上下下打量了朱武一阵,又朝他身后打望,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方才闪将出来。
“元帅有令,请宋军特使入城受死,你敢进去吗?”那金兵双手握着铁枪问道。
“我此来抱定成仁决心,何惧之有?”朱武说完,抬腿就往里走。刚一入城,这位宋军中的下级军官也不禁被眼前的惨象所震惊。从城门口看进去,绵延千步之内,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地上地血迹已经干涸,变成暗红色。房屋被宋军炮弹撕裂,无数百姓正在街道上搬运着尸体。哀伤的哭泣声,此起彼伏。看到这种情况,总算明白圣人为什么说,兵者,凶器也,不得已方才用之。
大宋是不得已么?或许是吧,一个强大的草原民族在北方盘踞,无论如何也是对中原王朝的威胁。为了保护好自己的领土人民,不得不将屠刀对准他人。在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谁地思想境界,能上升到全人类的高度。即便是以“仁”为中心思想地儒家学说,也还有华夷之别。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当年的唐朝太宗皇帝所推行的民族政策,是何等地英明。而王钰,正在向他的前辈学习着。
“这就是汉人干的好事!”身边那名金兵,语含怨毒的喝道。
朱武一声冷笑,他并没有反驳,跟这种小兵有什么好说的?一队金兵不怀好意的将他围在了中央,向城内走去。城中百姓军民,见身着汉服的人进了城,一时群情
潮水般涌了上来,嘴里夹杂不清的骂着,吼着,甚至举着木棒打过来。
如果不是随行金兵的制止,朱武这个“能使两口双刀,却无十分本事”的半吊子说不定会被当场打死。
看着愤怒的女真军民,朱武只能暗自叹息的份,人就是这样,不会反思自己。当这些愚民因为自己的仇恨而动怒时,他们怎么不想想当年金军血洗云内州时所犯下地滔天大罪?难道你女真人的命就是命。我汉人的命就是草芥?
金军的指挥机构早就不在原先地位置,而迁移到了城东北的角落里。朱武到时,正遇上一队金兵被带领着外出救治伤兵。
“进去!”在院落门口,他被身后的金兵推了一掌。
院里。左右四排全副武装地士兵虎视眈眈,从他一进来,怨毒的目光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就在这些卫兵的身后。军医正忙着抢救伤兵,哀号声让人闻之动容。朱武注意到,金军军医只能简单地包扎一下伤口。避免失血过多,甚至连最基本的金创药也没有。
“报!宋军特使到!”在一处还算完整的房屋外,金军士兵喊了一声。
不多时,一员金将从里面飞奔出来,手提一柄大刀,二话不说,劈头就向朱武砍来。幸好,随后出来的几个将领眼疾手快。拦腰抱住了他,拖到一边。那金将挣扎不止,嘴里破口大骂。
“元帅有令,将宋军特使就地处决,祭奠亡灵!”门口。一名金将传达了命令。
身后的士兵蜂拥而上,将朱武双手反剪。就要五花大绑。这个时候,总觉得他应该大笑几声,借以引起房内金军元帅的注意。或者喊上几句标新立异的话来救自己的性命。可朱武没有这样做。
“也不在急于这一时嘛,先放开,我粗通医理,身上带了一些止血药。让我救几个人再死,一会儿下了阴曹地府,见了阎罗王也好说话。”
几位金将面面相觑,都说汉人古怪,没想到怪成这样。明明咱们要杀他,他还要帮着救人?这是什么道理?
“让他去。”说话地看来军职较高。他一发话,士兵们就放开了朱武。一抖衣衫,从怀里掏出几个瓷瓶,朱武什么话也没有多说,走到卫兵身上的空地上,蹲下身去,检视着脚下这名金兵的伤口。
“唉,都是娘生爹养,何苦来着。”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药粉均匀的洒在伤口上。他的举动引得金军将士纷纷侧目。
房内,闪出一条人影,约有十八九岁,皮肤黝黑,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地肌肉。那身躯上的伤痕,让人触目惊心。
他看了院中地朱武一眼,对身边一名下属说道:“让他进来。”言毕,退回屋去。
“喂,那宋使,元帅让你进屋。”
朱武回头看了一眼,将手中的药瓶递给身旁的军医,并嘱咐道:“这药是我军特制,效果奇佳,均匀洒在伤处即可。”
不大地房间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摆设,一桌数椅,一张地图,仅此而已。几名全副铠甲的金将,持刀站立,又有一人,赤裸上身,背朝门口。
朱武入内之后,拱起双手道:“大宋南府军林冲大将军全权特使朱武,见过诸位将军。”
“南府军?王钰的嫡系?怪不得。”几位金将一听,窃窃私语起来。南府军的名号,可是名动天下,这支从宋辽战争中成长起来的劲旅,如今俨然已是宋军代名词。
“你是宋军军官,何故救治金兵?”那打着赤膊的男人问道。
“女真人早晚也和汉人一样,是大宋治下的臣民,我救治同胞,有何不可?”朱武一来就语出惊人。
他这“自大傲慢”的态度,引起了金军将领的不满,纷纷出言痛斥。
“先生欲来作说客?你们就如此有信心,能征服我女真人?”那男人冷笑道。
“不是征服,是统一。一统天下是我王宿愿,到时,无论汉,羌,回,蒙,女真,契丹,党项都是大宋子民,不分彼此,普天之下,尽皆王道乐土。”朱武说的这话,怎么听也像是大同世界。
那男人听后,不置可否,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柄刀,迅速抽出,呛然作响:“我鞘中宝刀新磨,先生姑且试言之,若说不通,便请试刀。”
“元帅!汉人素来狡诈,好作口舌之争!不如将其处斩,以免动摇军心!”一位金将高声呼道。
“哈哈!如果你意志坚定,又何惧我如簧之舌?若因支言片语改变初衷,又怎能算是意志坚定?这位将军。何故出此小儿之言?”朱武哈哈大笑。
“你……”金将暴怒!
“让他说话!我胡沙虎十四岁从军,东征西讨,百战余生,什么人没见过?”谁能想到。十余万金军的元帅,竟是如此年少。
朱武此时方知,眼前这个少年。就是金国名将胡沙虎。这小子连日来坚守不出,让南府军吃尽苦头。若非幽云造办局奉命送来火炮,还真奈何他不得。
得知对方身份之后。朱武暗思,此人年少得志,普通说词只怕说不动他,欲扬先抑,不如先激他一激。
“元帅,你带甲十余万,扼守要塞,有信心打退我十万南府精锐么?”
“当然有。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沙虎用手指刮着刀锋,似乎已经在等着砍朱武的头。
“好,那你为何而战?”朱武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这还用问么?
“哼,为守土安民。保护我生长的家园。为了效忠了皇帝,取得我应有地光荣。”胡沙虎这算是军人的标准答案了。
朱武摇头笑道:“元帅这话未免太过虚假。”
“哦。何假之有?”胡沙虎问道。
“其一,这方土地本不是你女真人所有,生长在这方土地上的。也并不全是女真人,守土安民之说,可以休矣。其二,至于效忠皇帝,我倒是要问上一问,你的皇帝在我大宋都城,他让你效忠了么?其三,据我所知,金帝已经起誓,效忠我大宋天子,你在这里负隅顽抗,可算是不忠吧?”朱武身处险境,镇定自若,颇有大将之风。
他一说完,房中金将尽皆失色。当今大金皇帝登基时宣称,先帝已被汉人加害,所有女真族人,当以为先帝报仇为己任。这厮莫不是拿假话诓我们?
胡沙虎转过身来,目视朱武好大一阵,突然问道:“贵国之中,似先生这般人物,有几个?”
“我国之内,能征惯战之将,足智多谋之士,何止千百?似我这等不学无术,饱食终日之辈,车载斗量,不可计数。”朱武摇手笑道。
“哼哼,先生太过自谦了,不知现居何职?”胡沙虎明显不相信他地话。
“我乃大宋河北军中区区从六品小官,不足挂齿。”
“哦?”胡沙虎皱了一下眉头,似这等才学之人,只当个从六品小官?
“元帅,如今龙化仪坤两城,被我军围得铁桶一般。火炮的神威,想必将军领教过了。不是朱武夸口,再炮击一日,我军攻城,贵军必然守不住。今天一早,我军停止炮击,目的就是希望元帅能审时度势,救两城数十万军民百姓于水火之中。”朱武见胡沙虎神色有异,抓紧机会游说。
胡沙虎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朱武地话倒是实在,如果再炮击一日而攻城,自己不一定守得住。可关键就在于北方还有……
“元帅可是在想上京北面的十多万援军?”朱武一语惊人!房中金将面面相觑,胡沙虎本人也是一个战栗,他如何知晓上京北面还有十余万伏兵?
“你这是什么意思?”胡沙虎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朱武的手腕,厉声问道。
“实不相瞒,昨日,我西北军董都护派人传来战报,西北军六万之众在上京北面数百里之外,会合蒙古铁骑,一举歼灭兀术主力部队。眼下,兀术等人已经潜逃,我西北军勇士正乘胜追击。元帅,恐怕指望不是他们了。”朱武面不改色,气定神闲。
胡沙虎一时六神无主,战前策略,圣上与沈王殿下率十五万大军埋伏于上京北面地极寒之地,诱敌深入,加以围歼。我统率两城守军,牵制宋军,以达成战略合围之目的。若圣上与沈王果真战败,龙化仪坤孤立无援,岂不成为死城?
宋军炮火如此猛烈,城中纵然粮草足够,又怎能与之虚耗?到时若城破,满城百姓军民恐怕难以逃出生天。
况且大定一线已被宋军占领,城外围城部队可以从幽云十六州源源不断的得到补给,他若围上一年半载……
想到此处,七月天,胡沙虎仍旧打了一个冷战。奇怪的盯了朱武一眼,这位金国名将转身向后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投向了他,是战是降,就在这位元帅一念之间。
朱武虽则表面镇定,但心中同样着急,时间拖得越久,对南府军越不利。况且在大将军虽说还有一天半时间,可给自己的,最多不超过半天。如果半天之内,自己说不动胡沙虎,一切都完了。
但这个时候,自己又不能再多说,说得越多,破绽就会越多,难保不会被胡沙虎看出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就在这时,胡沙虎转过身来,却是换上一副笑脸:“来,先生请上座。”
朱武暗暗松了一口气,天助我也。遂谦让道:“元帅请。”
两人并排坐下,那胡沙虎亲手给他倒上一碗酒:“借这碗酒,送先生回去。请转告贵军林冲大将军,我两城军民感谢他的好意。但我职责所在,就是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龙化仪坤,誓与大金共存亡。”
朱武心中一慌!但马上定住心神!此时万不可露了马脚,这胡沙虎年纪虽然不大,但极为老练,他莫不是在试我?
“哦,既然如此,那在下多说无益。这封信,是林大将军亲笔写与元帅,送信也是朱武职责所在,请元帅收下,就此告辞。”朱武放下碗,从怀中取出林冲亲笔信,送于胡沙虎面前。
胡沙虎看了一眼,还是伸手接过,朱武起身一揖,便向外走去。
拆开信封,取出信件,那信上字数不多,林冲承诺,若两城金军,放下武器,出城投降,宋军保证不杀城内一人。并将在大宋摄政王面前保奏,给胡沙虎加官进爵。
“先生留步!”胡沙虎一把将信拍在桌面上,大声叫道。
第两百四十五碗 明争暗斗 金军提出“胡六条”
武停住脚步,回头问道:“元帅还有话说?”
胡沙虎欲言又止,重新坐了回去,目光游离,打量几位部下。一时觉得为难,战则必败,降则亡国,让人难以取舍。若自己坚持要战,则两城数十万军民百姓,玉石俱焚。宋军一旦攻破城池,恼怒自己不肯投降,必大举屠城。
自己和性命前途固然重要,可几十万军民又岂能视若无睹?大金国沦落到如此地步,无力回天,皇帝被人俘虏,大片领土被人占据,当初立国时那个雄视中原的大帝国已经不复存在,再抵抗下去,实际上的意义不大了。
“呃,事关重大,非本帅一人可裁夺,劳烦先生暂住一时,待本帅与诸将商议之后,再给答复,如何?”一番思量之后,胡沙虎留有余地的问道。
朱武虽然心急,但此时却是无可奈何,只得提醒道:“时间紧迫,我南府军中多有力主攻城者,林大将军也很为难,望元帅好自为之。”
“这是自然。来人,请先生下去,好生伺候。”胡沙虎点头道,朱武一揖,随军士步出房间而去。
胡沙虎目送他离去之后,立即问道:“诸位,此人方才话语,几分真,几分假?”
“元帅是怀疑他所说之事,并非实情?”一名金将疑惑的问道。
“当然!至少有一点,他没有说实话。他满口仁义,似乎宋军设身处地在为我女真人着想,却只字不提,同样是为宋军减少伤亡。两军开战,我军虽然未必守得住。但宋军同样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南府军又是王钰嫡系,林冲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才想出说降这一手。”胡沙虎冷笑道。别看此人年不过二十,也算得上是当今天下的俊杰之一。
“元帅所言极是。而且卑职怀疑,他说他们的西北军在上京北面人击溃沈王主力,这话是真是假。咱们还得持保留态度。”一人随声附和道。
胡沙虎频频点头:“不错,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宋军已经知道北方有伏兵。极有可能已经爆发了战斗。”
“元帅。有没有可能是我军击溃了宋军?如此一来,南府军就是众矢之的,他们为了尽快逃脱牵制,所以想出诱降这一招?”说话地人,同样是位年轻将领。他说完之后,发现同僚上司都奇怪的看着他,房中一时陷入沉默。
良久,胡沙虎出言打破僵尸:“呵呵。布隆将军,你是塔塔儿人,不了解当今天下局势。”他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在说这人想法天真。不仅是胡沙虎,包括在场的所有金国将领在内。恐怕都是这么认为。
宋金两国之间地战争,使得许多金军将领心生怯意。沈王是大金国第一战将,那又怎么样?四月,他擅自发动对宋作战。损失数万兵力却未能攻下平川关,自己的亲弟弟都被宋军活捉。反而使宋军趁虚而入,一路打到上京,致使皇帝蒙难,大金国蒙羞。宋军数万铁骑,就可以在大金国境内纵横千里,来去自如。
不要忘了,大宋麾下,还有蒙古人在替他们当走狗,女真人孤立无援。
“诸位将军,眼下局势十分艰难,龙化仪坤已是孤城,是战是降,不能由本帅一人作主,你们有什么看法?”胡沙虎慎重的抛出了这个议题。是战是降,他心里恐怕已经有数了,但仍旧要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