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眼坐在那里,身上穿的是一件很普通的夹克外套,腿上是一条蓝色牛仔布做的休闲裤子,脚上踏的又是一双很常见的人工合成革制成的皮鞋。
除了那一大串磨的发亮的铁珠子外,这个人走在大街上,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把他跟修行两字联系在一起。
他的这一身行头,就是城乡结合部中老年人穿的东西。他没有唐装,没有袈裟,也没有这个蜜腊,那个绿松加以点缀,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很普通的胖老头子。
看上去,给人感觉一般的人,他背后可能有着他自已都不知道的不一般。
看上去那些显的很不一般的人,他们背后的东西,其实非常的一般。
这就是真理
所以我猜他是老面陀,那个脱离端雪衣等人掌控的密修高人。
端雪衣看到老面陀,他怔了一下,复又小心地问:“你怎么活着”
老面陀眼皮低垂说:“你不是也没有死吗这里应该发生的因缘都已经发生了,端先生,你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你要去极南之地去寻找答案,这里给不了你答案,如果你强行留在这里,只会引发更多不好的后果。”
“你放屁”
端雪衣吼了一嗓子。
“你个妖僧,看我不废了你。”
唰
端雪衣一闪间,已是冲到了老面陀的面前,可就在他举手要拍老面陀的脑门时。
老面陀突然就诵了一声咒语。上木斤弟。
他念的是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呗美轰。
关于这个咒的念法,很多人都有不同的意见。
我不是修佛的,我我在尼x尔那个隐修密地休养的时候,曾经听他们说过,念法其实无所谓,关键看的是发心,还有做的功课足不足。
老面陀念了六字大明咒。
同时,他伸手拨动了手中的那个铁串子。一时间,一阵嗡嗡的共鸣音在这个大厅内响起。
空气中唰的一下,就荡起了一道又一道的水波纹状涟漪。
那是共振,是共振的频率。
在这个道频率的影响下,端雪衣下不去手了。
他站在那里,咬牙切齿,想要去打老面陀,可是他的手根本就打不下去。
老面陀的功夫很强,可倘若认为他只有这么一点功夫的话,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咒音没有消失,仍旧在大厅中回荡,但在咒音中,突然又出现了老面陀说话的声音
他是怎么做到的,一个人在念咒的时候,还能说话,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我的确听到了老面陀的声音,他喃喃说着,仿佛讲故事一般,告诉了我们他的因缘。
原来老面陀和伏魔童子竟然是师兄弟,而这个地方,就是他们最后的修行道场。
他们这一脉的师门有个规矩就是到这里来度化这些深埋于地底深处的凶灵。
他们的做法是,师父带过弟子后,师父就到这里来,然后一直耗尽身上的最后一分力量,度化到死。
师父死了之后是他的师兄弟,然后师兄弟死了之后,是他们的弟子,接下来就是弟子的师兄弟如此轮回,一脉又一脉,直至将这些凶灵完全度尽为止。
讲到这儿,问题来了。
他们自已呢,他们不顾自已了吗
是的,他们这一门是可以修出神通修出这样那样的表现,但按老面陀的意思,修那些只为过来度化这些凶灵。
然后,将一身修来的本事,完全的耗尽。
舍弃自已,完全的舍弃,就像蜡烛一样,燃烧的干干净净,点滴不存。
此外这铁佛珠是伏魔童子的,他一个人离开端雪衣后,为的就是找到伏魔童子的这件法器,然后他接过来,继续做着伏魔童子要做的事,一直做到死为止。
最后老面陀用几近央求的口气对我们说,不要让他再施展什么神通法力了,给他多留一点力量来度化这里的凶灵吧。
因为他已经找不到可以继承他师门之力的弟子了。
他找到的全是想要修身成佛的人,全是想要往生极乐的人。
他找不到,完全燃烧自身,奉献自身的继承者,找不到将一身修行来的力量燃尽后,证得最终涅槃圆寂境界的继承人了。
他只有一个,只有自已一个人在这里,默默地诵着这传诵了数千年的六字大明咒,一直到涅磐的那天。
我听完了这些,我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只是朝着老面陀恭敬地一抱拳。说了一声,老师父,珍重。
施过了这份礼,我执剑,闪身,往外走。
端雪衣立在老面陀面前,他先是不语,末了在漫空激荡的咒音中,他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一挥手,领人往外走去。
端雪衣的选择是对的,如果他不这么做的话,他就不是一个道门中的仙,而是一个真正的魔了。
这世上,无论哪一个人,只要他脑子里还有一丁点的正义,他都不会为难老面陀。
更何况,他也根本没办法去难为对方。因为,从老面陀拿起那串铁串诵动六字大明咒的一瞬间开始,他就已经跟这个坛城合二为一了。
对抗他,等于是对抗六道轮回的力量。
那是六道的轮回之力啊
就算是再强大的仙人都无法对抗的存在,所以,面对这样的形势,端雪衣只能是揣了满腹的遗憾,转身无功而返。
我相信老面陀的实力,他一定能给刘通,屈道人,还有死去的符纸张安排入六道内,重入轮回,重新来修这一身的玄德之能。
我相信他,他有这个能力。
我们就这么走了,跃到洞口处,钻进去,曲折一番,又爬了出来后,外面仍旧是漆黑的夜晚。
我们站在已经变成了废墟的草棚前,眺望四周的山色,还有头顶一抹璀璨的星空,大家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后,端雪衣突然说了一句话:“就这样吧关仁,我不管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但如果你想要找回一身的功夫,你想要这个高术江湖风平浪静,你想要一切都安定下来的话,你就来一次南极吧。”
我怔了下说:“为什么”
端雪衣:“实不相瞒,朱家已经跟端家决裂,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有一直以来的争斗,针对一些资源分配不平均引发的摩擦,弟子间的争斗引发的一些小仇小恨。最近的一道分水岭是朱家的希望死了。那个,外面人称为小霸王的人,他死了。”
我听到这儿,笑了笑说:“他不是你们端家一手培植的傀儡吗杀他,不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部份吗青柳散人,若我猜的没错,你杀他就是为了对付我吧。”
青柳怅然:“此一时,彼一时,一境一念,一念一境了。随你,一切随你了。”
我摇了摇头。
端雪衣又说:“陈正的魂魄去南极了,在那里面,他附上了一个很厉害人物的身体。那个人是朱家供养的一个真正的地仙。我不清楚,陈正怎么跟那个地仙建立起联系,然后又争得对方同意,遁入到对方身体内的。”
“事实就是,陈正即将以一个地仙的身份,重新出现在这高术江湖。”
“我们还有机会,去南极,把陈正解决了。”
“所以,我向你发了邀请,另外,到了那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家很快就能找回身上被封的功夫。到时”
端雪衣看了我一眼说:“一切凭天意吧。还有,关仁,不要觉得我们现在是盟友了。我跟你合作,只是看你还有这一身不错的妖功。好好的练吧,半个月后,我在新西兰等你”
端雪衣的话说完,青柳不愿意了。
“为什么不杀了他,这个关仁,一再坏我们的事,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
端雪衣白了青柳一眼,突然他伸手叭,就给抽了对方一个大耳雷子。
“杀,杀杀端家苦心布置的一粒棋子,就这么让你给毁了,还有脸提杀还有,端家好不容易从上界拿到的一根柳枝,也毁在你的手中了,你还好意思提杀杀你干脆给这全世界的人都杀了得了,杀吧,你有那本事吗”
青柳捂了脸,她不说话了。
端雪衣:“杀,不是解决问题的手段和方法,问题要解决,还得是按抽丝剥茧的法子来办。陈正不是个好东西,他是个邪道,他要是霸了朱家在南极之地建成的庙堂,这高术江湖将永无宁日。这个是大事儿,在大事儿面前,其余的全是小恩怨。”
“所以,我相信关小兄弟,也能看出这一点吧。”
“就这样,先去南极庙堂那里,去了后,你应该就知道神仙地在哪儿了,找到神仙地,我们,该有什么因缘,就把那因缘一并了结了吧。”
“且就这样了,走”
端雪衣领上青柳,还有端乔松两人,这就闪身跟我告别了。
我看着这三人的背影,又望了望不远处的那个草棚子,我脑海竟是一片的空白。
接下来,去啊儿呢
正思忖间,我那四个老兄弟,突然从远处过来了。
到近前,计大春看了我样子,他问了一番里面的详情,末了他说:“果然,跟我推测的一点都不差。正好,你出来了,我还得跟你说一件事呢”
我说:“什么事啊。”
计大春:“刚在外面,有位高人过来了,那高人说,他要带你去找一个人听琴。”
带我去找一个人听琴
我一听立马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他就是大造化
可是,我现在这副模样儿,这个身子骨,我怎么去听这个琴呐,还有,我名单上最后一个人,他又在哪里呢
恍然间,我真的有种,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之感。
这身子骨,由不着自已喽,且随这命运推着,一步步往前挪吧,挪一步,活一天了。
第七百六十章借一个因缘;成全我一个造化
,我这头正感慨呢,计大春又对我说:”兄弟,我看那高人好像是传说中的大造化,对了,他说让你去麻小道的茶馆里等他。他这说带你去听琴,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呀。”
我感叹:”这又是一争啊。两人相争,受伤就是我喽。行了,不管怎样,端家因缘现如今走到这一步,应该也没什么大事了。走吧咱们顺路往回走,这端家人只给了我半个月时间,我这半月,又得听琴,又得想办法出国,对了出国,这护照,签证,还得一样样的去办理呢”
这可真是。不想则罢,一想起来,手头有一大堆事的儿等着我去办。
事情虽多,但不管怎样我和端家人的矛盾已经化解一部份了。如此一来,香江那边,叶凝的压力相对也会小很多。
计大春知道来时的路,于是众人在他的带领下一路疾速前行,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走了九寨沟山区。
出山区后,麻小道领我们去附近的一个村子,又在村子里打了电话,叫上一人来接我们。
等了半天时间,来了一辆面包车,这就装上我们一路奔成都去了。
这一路走的非常顺利了,到了茶馆推门刚进屋。抬头我就见到守在一个桌子后面喝茶的大造化了。
高人就是这风范。
你不知他从哪里来,亦不知他要往哪里去。
他想见,便会让人见到,不想让人见,纵使走遍千山万水。找遍世上的每个角落,也是无法见到高人的尊容。
大造化穿了一件很普通外衣,坐在那里,品着一份盖碗茶。见到我后,他直接就起身跟我说:”因缘已经结下,你跟我走吧。”
因缘已经结下,什么叫因缘已经结下,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对此不解,有心想问个究竟。nad1;可对方身上的气势摆在那里,他根本不容我提什么问题,说走,就必需得跟他走。
无奈我只好跟几位陪我走了许多生死路的老前辈道个别,然后在大造化目光的注视下,就这么走出了茶馆。
到了外面,大造化在茶馆门口站定身形,他拧头看了我一眼说:”会开车吗”
我点头说:”会开,这个没问题。。”
大造化:”走吧,一会儿跟我提一辆车去。”
我们先是搭计程车去了一个地下停车场。在那里,大造化提了一辆很旧的帕萨特,坐上车后,我反复试了半天,这才给发动机轰着火。随之,驶离停车场后,我扭头问坐在副驾的大造化:”前辈,我们这是要往什么地方去呀。”
大造化淡然:”贵州方向。你奔贵州方向开就行了。”
大造化身上有一股气场,冷冷的,会把人脑子里的念头全都给干掉,他说了朝贵州方向开这么一句话后,一路上,我们就再没有任何的交流了。
不是不能交流,而是压根儿不想,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是单纯性质的开车。
车开了小半天,将近天黑的时候,在大造化的指挥下,我拐上了一条土路,又在土路上跑了两个多小时,一番的七拐八拐之后,眼见前面再没有车能走的路了。大造化说了两个字,下车。
我们是中午十一点多从成都出发的,到目前为止已经跑了九个小时了。
下了车后,大造化还是一言不发,就这么带着我在山路上,全速前进,在跑了足足一个小时后,大造化仿佛想起什么事般,他一拍手说:”对了,得给你找些血食了。nad2;”
我的老前辈呀,您老人家才想起来这事儿啊,我都快饿的肚皮贴后背喽。
于是他领我在山上转了半个多小时后,他给我找了一只咽气不知多少天的野鸡。
我把手把野鸡膛子掏开,闻了闻,发现肉没有坏后,直接撕掉鸡皮,这就大口吃了起来。
一番饱餐结束,又跑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凌晨一时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处有遍布雾霭的岩石地。
这地方用北方话讲,就是一个大沟趟子,里面堆了许多的天然大石头,那些石块,小的有三四吨重,大的将近几十,上百吨的重量。
就在这些大石头中央的一块平整草地上,一个人类,独自坐在一尊摆了古琴的木案前,静静地等着我们。
这个人类,正是封隐南本尊。
我远远的见到封前辈,有心大声喊出来,跟他打个招呼什么的。
可大造化身上的气场委实是太冷冽了。我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眨眼功夫,大造化给我领到了距离封隐南三十几米远的空地上。他在这里,扬声对封前辈说:”人我带来了,没有食言,你且弹上一曲给他听吧。”
封隐南淡淡地说:”你让人代你来听这杀魂夺命的一个曲子,你征得他的同意了吗”
这个时候我其实很想对封隐南说,封前辈别听他瞎白话,我当初是被逼的,没招儿啊,不按他说的做,他不帮我提升功夫啊。
当然,之所以有这样自私的念头,全拜我一身的妖功所赐。
可惜的是,我现在讲不出话来,我身上就像被人施了什么术法一样,念头一闪就灭,嘴完全的张不开,唯一能活动的胳膊腿儿现在好像也不太听使唤了,我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听这两个人对话。nad3;
”他当然同意了,不然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肯跟我来呢”大造化如是说着。
封隐南:”嗯,同意就好。这样,你既然把人带来,他又愿意替你来听这一曲杀魂夺命的琴音,你我之间的那个因缘,便就此了断吧。”
大造化淡笑说:”已是断了,何须把它说出来呢”
封隐南一笑:”也罢,也罢,从此,你我之间,有缘不见。”
大造化:”有缘,不见。”
高人说话就是这样,他们说的是什么,里面是什么意思,估计除了他们自已,外人想破脑子也想不出个究竟。
大造化跟封隐南对过这么几句话后,他朝封隐南抱过一下拳,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目送大造化离去,转了身刚要跟封隐南示个好,可嘴里仍旧说不出话,脑子清冷,清冷的,一个念头也没有。
我就这么站在这里,任由封隐南打量我一番后,他开口说话了。
”不知你怎么就听了他的话,答应过来,听我抚琴一曲。古琴这东西,常人只知它是一个雅致助兴的东西,却不知这东西也能杀人。大音希声,杀人的琴音,用耳朵是听不出来的。这个,是直入人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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