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彻将方子青交给董鹏,并详细说明了情况,董鹏除了开始时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之外,也未有太大反应。倒是正巧在董鹏办公室的尚云轩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
“我真该打开办公室的门,让外面你的仰慕者们来看看她们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就是这副德行。”董鹏的话,成功让尚云轩止住了大笑,但一抹饶有兴味的笑容还犹自挂在嘴边。
“董警官,你们不知道,我自从小宁十八岁刚拿到驾照那一年坐过一次她开的车以后,我就宁愿步行也不想再试试看那滋味,绝对比解剖后的尸体还要令人反胃。”
“哪有那么夸张。”吴宁不以为然道。
尚云轩挑了挑眉,“那是因为小宁你有一颗比普通人更要强健,甚至可以说是麻木的心脏,连我都甘拜下风。否则,有哪个年轻女人面对堕楼的尸体,还能看得面不改色?早就尖叫着跳到一边去呕吐。这才该是正常反应吧?”
“我只是讨厌那些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女生。”
“这可不是你该说的话,小宁,你自己不就是个女生?说得好像个挑剔的大男人。”尚云轩不赞同地摇摇头,“看来,你确实应该好好谈一场恋爱,找找做女人的自觉。”
“我现在哪有这时间?尚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
尚云轩不置可否地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程彻一眼。他的目光总让程彻感到窘迫,程彻脸上一热,下意识低下了头。
吴宁抬腕看了看表,提醒程彻,“该走了,再耽搁就赶不上火车了。”
程彻点了点头,转向董鹏,“组长,那我们出发了。”
“好,案情的进展我会随时打电话通知你,你的车我一会儿就通知人处理好,查线索时细心些,记得我教过你的那些,注意安全。”因为程彻已经提前汇报过吴宁也会跟随前往的事情,董鹏只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是。”
送走程彻和吴宁之后,董鹏按下内线电话,“把刚带来的嫌疑人带到问讯室,我要问话。”
尚云轩自觉地站起身,“我也该回去做事了。”
不大的问讯室里,只有方子青和董鹏两人相对而坐。方子青的手铐虽然已被摘下,可相比于这桩案子中之前被调查人的紧张,方子青的神情中似乎多了几分认命的灰败。
“说吧,你为什么要跑?”董鹏平静地开口询问。
“我……我犯了错,我承认。”
董鹏眼底浮动起一抹意外,配合的嫌疑人不是没有,可不用威逼利诱就能主动坦白的倒不多。他不动声色地欠了欠身,双手交握在桌子上,关切地又问道:“既然已经有了觉悟,不如再说得清楚些,你究竟是怎样杀了邓峰的?动机呢?是因为金钱纠纷?”
方子青闻言,身子剧烈一抖,直撞得桌子叮咚作响,瞪大眼睛惶恐地望向董鹏,好像董鹏刚说了什么外星语言让他难以理解一样,半晌,才从震惊呆滞中找回声音,战战兢兢道:“我,我没……”
董鹏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皱起眉安抚他,“慢慢讲,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说,我没杀人!邓峰死了?我不知道,不,我才知道……”方子青涨红了脸,急欲辩解,可越说越混乱,到最后几近于变成了语义不清。
“你说的犯错,不是指杀了邓峰这件事?”即便如此,董鹏还是从他的话中拼凑出了完整的意思。
方子青拼命地点着头,“我只是前几天开车时,在路上撞倒了一名路人,我以为那被撞的人死了,又见到有人在找我,就觉得警察是因为这事来抓我,所以才跑掉的。”
董鹏目光一沉,尽管方子青所作所为并不是光彩事,但他却给出了个与案子无关的理由,这结果倒是有些让人意外。
“那你和邓峰是什么关系?”
“就是单纯的交易,我经常在网上和他联络,这次也是因为要向他买游戏装备,才找到他。”
“你们不在同一座城市,常见面吗?你是不是到他所入住的快捷酒店去找过他?”
“不……”方子青刚出口一个字,又想了想停下来,斟酌了片刻,看起来比刚才初听到自己卷入了杀人案时镇定了少许,“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这种交易,通常商议好价钱在网上进行就可以,但这次邓峰说他正好有事要到这里来,就见个面完成买卖,所以我才去找他。”
“你好像隐瞒了其中细节?据我们调查,你与邓峰因为金钱的事产生了摩擦。”
“这不能怪我,交易中砍价是很常见的事,以前我们也这样做过,可是邓峰这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很需要钱的样子,铁了心就是要高价,丝毫不肯松口,商议没有结果之后,我确实很想要拿东西,也就按照他所说的价钱,把钱直接拿给了他。”
“你胡说!”董鹏一拍桌子,发出怦然声响,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据我所知,你们这些物品价钱都不低,这么大笔的钱,还会当面交易?”
方子青瑟缩了一下,但他显然清楚,如果此时不解释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忙否认道:“不是,警官,以前都是我把钱直接汇到他的银行卡上,可我之前也说了,这次比较特殊,邓峰说反正他人都来了,最近也要花掉这笔钱,就索性让我给他拿过来。”
“他亲口说了要用钱?有没有告诉你干什么用?”
“没听他说,我们也不算太熟,总不好刨根问底。”
董鹏陷入了沉思,如果方子青说的是实话,邓峰就应该拿到了一笔钱,而且根据方子青的证言和程彻对游戏这方面曾经的介绍,这钱数目还不少。那么,邓峰为什么会忽然改变付钱方式?他的女朋友陈颖对此似乎也并不知情。在邓峰的房间里,没有发现那些钱,这短短几日里,钱究竟被邓峰用到了何处?邓峰专程从S城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和方子青做交易这样简单?或是另有用意?另外,在入住快捷酒店之前,邓峰去了哪里?又见了谁?看来,还有许多谜团亟待解决,不知道程彻他们这一趟,是否能有新的收获。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董鹏的思绪。
“进来。”董鹏沉声应道。
问讯室的门被推开,从外面快步走入一名警员。那警员看了看方子青,董鹏会意地挥手示意外面的人把方子青带出去,反正他也问得差不多了。
尽管如此,警员还是谨慎地俯身在董鹏耳边低语了几句。董鹏神色中流露出一抹异样的光芒,忙点了点头,“请她进来说话。”
警员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带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一眼看去,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警员招呼女人在董鹏对面坐了下来,为她倒了一杯水,自己则在董鹏的示意下,转身走了出去。
“你好,我是负责此案的警官董鹏,我听说你有事要反映,可以直接和我谈。”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大场面见得多,相比于之前董鹏会过的任何一个人,她都显得镇静而且有条不紊,“是这样,警官,我最近来这边出差办事,前几天去了一趟附近城市,今天又返回来,才听说之前所住的快捷酒店出了事,警察在找我。哦,对了,我叫林红。”
董鹏翻看着案件记录,“没错,在林女士你所居住的六层隔壁房间有个男人坠楼死亡,当时你正住在那里,但第二天我们想找你核实一下情况,你已经结账离开了,所以就没有联系上。”
“这事我听分公司的同事说了。”
“那么林女士你专程前来,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但之前联络我的警察说,不管是多么微小的细节,都希望我能说出来以供参考。所以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我离开酒店的前一天,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人跳楼的时候,我因为连续在分公司加了两天班,所以想在离开前先稍作休息,就取消了提前订好的出租车,在房里睡觉,迷迷糊糊中醒了喝水,听见隔壁好像传来吸尘器的声音,但我不确定,也可能是我听错了。”
“吸尘器?”董鹏皱起眉思索片刻,又望着林红问,“林女士,你是怎样取消出租车预订的?”
林红脸上显出一抹疑惑,看来是并不明白董鹏为何要有此一问,但还是明确地答道:“打电话到出租车公司,我一般出差都是分公司派车,或到之前提前订车,这次因为来得有点匆忙,就让所住的快捷酒店帮忙打电话约了车,但那天睡觉时是顺手用手机取消了车。”
董鹏并没忽略,林红在叙述时用了“跳楼”一词。关于邓峰的死,警方对外都是以跳楼宣称,至于邓峰死于谋杀的猜测,只在部分知情人之间心照不宣。但林红所说的一点,还是引起了董鹏的重视。
“你的意思是说,订车时,是由酒店出面打的电话,而取消预约,则并没通过酒店,我可以这样理解吧?”
“嗯。”林红欠了欠身,“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还要赶去机场。”
“好的,我让人送你出去,感谢你,林女士。”
送走了林红,董鹏静坐在椅子上,更加深入地思索起邓峰的案子。如果说刘慧慧的死是谜团重重,那么邓峰的坠楼,就是疑点颇多。从现场封死的门来看,凶手似乎想要制造邓峰自己坠楼的假象,可要说是伪装的自杀,却并没找到遗书。如果说凶手是想让所有人觉得这是意外,那么邓峰体内的酒精也不难解释,可以解释成饮酒过多,失足掉落。只可惜,凶手忽视了清理留在推拉窗上的衣物纤维。但那本《洋娃娃的杀意》,又该怎样解释呢?是凶手故意为之,想要制造与刘慧慧案的联系?若是这般,那凶手的行为,可谓是矛盾的结合体,一方面不希望被发现,另一方面好像又想把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某一点上去。凶手为什么偏偏那样重视这本书?与作者吴萧的家人,有没有关系?
想到不久前才吵吵闹闹一起离开前往雾村的程彻和吴宁,董鹏难得微微一笑站起身。与其坐在这里凭空设想,不如做些能做的调查,自己可不能输给那些干劲十足的年轻人。
第十六章 列车事件
一列火车在铁轨上摇摆着前进,因为是慢车,所以座无虚席,还好乘客不多,所以并没有站着的乘客,车厢内的秩序也算井然有序。车轮和铁轨不断摩擦,车厢间发出有节奏的咣当声响,好像交织着的一首亘古不变的催眠曲。
吴宁托着下巴坐在车窗边,望着窗外飞跃的景色。在她身边,是歪着头睡得正熟的程彻,均匀的呼吸声从他嘴里发出,安静的睡脸使他原本就“低龄”的脸看起来越发像个稚嫩的孩子。
程彻小扇子一般浓密的睫毛眨动了两下,睁开惺忪的睡眼,四下茫然地望了望,下意识问道:“到哪儿了?”
“离到达终点站大约还有十分钟。”
吴宁冷静中透出些许谐谑笑意的声音,瞬间使程彻清醒过来,他坐直了身子,微微尴尬地红了脸辩解,“我只是昨晚没睡好,太困了,今天一大早又被某人飞车吓了吓,所以才小睡一会儿。”
“我不关心你昨晚睡了多久,只知道如果你再不起来收拾东西,就要赶不及下车了。”
程彻这才注意到,吴宁身旁早已放着装好的背包,而其他乘客也都纷纷站起身在拿着行李。他不满地抗议道:“早点儿叫醒我多好?”
“我不是义务闹钟。”吴宁看了看表,“你还剩下八分钟,有抱怨的工夫不如赶紧行动,友情提醒,下车之后还要到码头去赶到雾村的船,所以你最好别耽误时间。”
“各位旅客,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进站时间为十五点三十分,请大家拿好行李,有秩序下车。”
随着广播声响起,一部分乘客已经纷纷走向门口,却在快到门口时被阻住。原因是有个乘客坐在两节车厢中间的洗手间前,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但这里是通往车门的必经之路,所以前来锁洗手间的列车员发现这一情况,正耐心地试图把人唤醒,等待不前的乘客们开始议论纷纷。
“这人真是,睡在这里碍事。”
“就是,我看八成是精神有问题,你看,一个大男人,还偏要带个娃娃在旁边,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娃娃?”
程彻和吴宁在人群后,无法看清前面的具体情形,只能通过人们的话语拼凑出个大概,但在听到“娃娃”时,两人都是脸色变了变,程彻更是瞪大眼睛,语调不由得扬高了几分,惹来附近人的侧目。
“麻烦,能让我们过去一下吗?”程彻礼貌地试图向前,却被挤了回来。
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个高大男人,他满脸不耐烦地回头道:“等着吧,难道就你们着急?反正横竖也是过不去,没看见大家都老老实实排队?”
程彻摸了摸鼻子,手伸向装有警员证的口袋,却被吴宁按住,她向他摇了摇头。程彻当然也明白,在没确定有案件的时候,出示警员证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可最近这案子中,“洋娃娃”一词实在是太敏感了,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有关联的机会,但又无法过去一探究竟,有恐惧女人的毛病,他也不敢拼命地往人群里挤,只能使出这法子。
吴宁示意他少安毋躁,然后比了比自己,迈开步子向人流走去。
“哎哟!”刚才说话的男人发出一声低呼,随即瞪着吴宁,“你打我干什么?”
吴宁无辜地扬了扬眉毛,“我只是借路过一下,麻烦你不要栽赃好吗?首先,我就不小心轻轻碰到了你,其次,有谁相信我碰到你会那么疼?”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过来,目光扫过修长但纤瘦的吴宁和高大壮实男人,眼中露出质疑的目光。男人颇为尴尬,似乎也没心情再和吴宁争辩,面带不甘地让出路来。有了他的前车之鉴,吴宁所到之处,人们自动让出一道狭窄的通路,以免也遭殃。
吴宁若无其事地背着包经过,程彻则低着头跟在她身后,极力掩藏住嘴角那一抹憋到内伤的笑意。别人他是不知道,但吴宁看似瘦弱,身手他可是领教过的。估计她在对那男人出手时还留着几分力道,否则那个男人早就趴下了。
这次两人很顺利就来到人群最前面,正巧看到呼唤得有些不耐烦的乘务员伸手去拍那仍然不见反应的男人的肩膀。谁知他手刚一碰到那人,那人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顺着洗手间的门滑落,倒在了地上。
“先生!先生?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乘务员脸上显出了惊慌神色,围观的人们也开始骚动起来。
察觉出气氛的转变,为了避免出现更大的骚动,程彻赶忙几步向前,拿出警员证,高声嚷道:“大家都镇静,我是警察,这里由我来处理!”
程彻的声音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威严,这次面对他的一张娃娃脸,却再也没有人提出质疑,身旁的乘务员甚至见到救星似的往后退了几步,侧开身在狭窄的通道中让程彻再靠近一些。
至此,所有画面终于得以完整展现在程彻和吴宁面前。那倒地的男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连嘴唇也不见一丝血色。而之前议论的人所提到的娃娃,正被抱在他的右臂弯中,随着他的倾倒,那娃娃也脸朝下跌在了地上。
程彻蹲下身,摸了摸男人的脉搏和鼻息,缓缓摇了摇头,“没有生命迹象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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