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镜落……”叶非半伸出手想找点安慰的话,慕容朗云毫不介意地把自己的试卷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可是有两门快挂了呢。”
“不一样,语文挂了可以说你是人生地不熟。”镜落指指试卷,“可你的物理还不是比我高两分,果然是和牛顿一个大洲的人哪。”
“镜落,反正你不是……”叶非还未说完,镜落振奋起精神“呼”地站起来,“安啦,我只是郁闷而已。我爸妈不会说我的啦,要说也定多说一句。”“反正及格了就好。”
保成看过成绩单,若无其事地放下,如是道:“这个,算是地球与M78星人的区别吧。你的世界观原本就和现在的主流世界观不一样麽,我倒是很庆幸你的哲学没写什麽异端的东西出来。”
“老爸你还真是不放心我啊。”嘟囔着灌下一杯冰水,她甩甩脑袋,“叶非约我打怪去,先走了啊。”
“唉,我终于体会到游戏误人的说法了。”保成抚额哀叹,“连女儿也不要老爸了。”
“喂,正经一点!”
炎热但快乐的暑假正式拉开序幕,镜落充分贯彻了过一个充实的暑假的口号。十点起床,找一洛或白端“写作业”,午饭后宅在家里看动漫,晚上上线和叶非打游戏。偶尔抽几天去参加动漫展,生活本该如此惬意,只是在仲夏下弦月未完之时戛然而止。
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不,准确说是两位。
冥界引渡官篁。16K小说网;电脑站www;z…z…z…c…n.com更新最快。以及,一个女鬼,嗯,从理论上说是魂魄。
穿着曳地束腰古式长裙,嫩绿的纱缎钩上金丝花边。怎么看都是宫装仕女,也确实如此。作为魂魄明明可以毫不费力地飘浮在半空,却一定要使劲站在地上,没一点鬼地自觉。一双大眼带雾含情,但怎么都哭不出来,未引渡到忘川对岸的魂魄是无法流泪的,换而言之,鬼是几乎没有眼泪地,只见她盈盈下拜。行了一个端庄的宫礼,低声祝道:“嫔妾嘉佑皇朝冢宰柳相宇之女柳若眉,见过各位大人。”
保成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转过头对篁道:“古代地魂魄不是都该引渡完毕了麽,按她这样。同时期的人都轮回转生好几次了。”
“她都已经在忘川边上待了快四百年了。怎么劝都不肯去对岸。”篁回答道,作为冥界引渡官。见过的灵魂多了去了,但如此固执的,她倒还是头一个,女人的执念真地很可怕。镜落习惯性地低头问白端:“嘉佑朝?北宋的那个吗?”白端还未答话,篁解释道,“不是,是另一个空间的朝代,国号嘉佑,皇姓为季,这个女子是后宫妃子。”
一闻“后宫”两字,镜落了解似的点点头,那柳若眉忽地抬头,急切地说道:“恳请大人帮助嫔妾查出真相,嫔妾愿以十世轮回为代价!”
“十世轮回?!”不仅是镜落,在座的几人出了篁都惊呼出声。保成不可思议地看向篁,篁无奈地点点头,“这不是冥界官员所能管辖的,所以就过来拜托各位。让一个孤魂留在忘川边上几百年,我们也很为难。”
十世轮回,意味着十世的命运与寿命,愿以此为代价,对常人来说未免也太大了。保成微微颔首,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女鬼,道:“那么可否告知具体的事件始末?”
他地声音沉稳干净,听起来像是和风轻拂,又像是夜里缓缓响起的大提琴,使人安心。柳若眉踌躇了一会儿,才垂眸开口道:“嫔妾乃嘉佑朝第五代帝君,僭越名讳,季轩之妃。十五岁入宫,被封为正三品昭仪,翌年晋为正二品淑妃。后家父在朝中遭到诬陷,嫔妾又被诬告在贵妃娘娘的安胎药里下毒,自此……”她神色黯然,“嫔妾在忘川边等候多年,职位等到他们问个究竟,可是一等就等到现在,却一个人都没见着。”
“怎么会等了四百年都没等到?他们又不是永生之人。”镜落疑惑地问道。
“每个人到忘川地地点都不一样,或者,他们没有进入冥界轮回。”白端分析道,“而是六道轮回。”
镜落一愣,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柳若眉:“宫斗中的魂魄也会有比较干净地啊。”
柳若眉闻言,仿佛想起了什麽往事,神色凄婉又坚决:“嫔妾不打戏言,甘愿以十世轮回换得一家清白。圣上素来圣明,对嫔妾又眷顾非常,断不会枉了好人冤情。”
保成眉头紧缩,沉声道:“你可知这十世轮回地代价有多大?”
他身上少见地散发出王者般的高贵气势,令柳若眉不禁一怔,喏喏道:“嫔妾知晓。”
“爸爸……”镜落有些不安地出声,保成稳了稳心神,道,“篁,这件事是不是非接不可?”
篁沉吟,细碎地黑发在脸上打出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如果我说是呢?”“那自然是要接下的。”保成理所当然地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我是不会插手这件事的。”他仿若回忆着过往,微微将头仰起靠在椅背上,“个中关节,我不想再经历一回。”宫廷的勾心斗角,已经经历得够多了,不愿再去看。
“那么就我去吧!”镜落自告奋勇地举手,从黑皮封里取出一张契约纸,“柳小姐就跟在我身边,反正普通人看不见她。柳小姐,请签合约。”
篁一愣:“就你一个人去?”白端眨着琥珀色的眼眸,并不言语。
“放心啦,白端。”看出白端的心思,她抱着它,对上它的眼,“我不会有事的。”
“万一有事,一定要呼唤我。”白端颔首,充满了信任。
保成沉默着看着她和柳若眉踏入传送阵,忽然出声:“小镜,万事小
镜落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光圈,回首扬起一抹笑容:“嗯,我知道了。”
嘉佑皇朝第五代帝王,季轩,登基时年仅十岁,如今已过了近二十个年头,国富兵强,一统神州。此时正是莺飞草长之时,深宫大院也仿佛从冬眠中苏醒,各处都开始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打算,调动宫人,清点赏赐,迎接新进的宫女。
藻渊阁是后宫的一处书阁,不过由于靠近冷清之地,各宫嫔妃又没这个心思读书,故而终年只有一位宫女看管。
现在藻渊阁的管事宫女已经到了出宫的年纪,正在门口等着管事姑姑带新人过来换班,不出几日她便可回家去了。没过多久,林荫回廊下就出现了姑姑的身影,后面果然跟着一个身着浅蓝宫装的少女。她笑着迎上去道:“奴婢有劳姑姑了。”说着又拿眼瞧了瞧新来的宫女,“妹妹如何称呼?”
那人抬起头来,一双黑眸宛若星辰,脸庞颇有些英气,嘴角带着明媚的笑容,轻轻欠身行礼,不卑不亢。
“镜落见过姑姑。”
金枝欲孽之戮Ⅱ:昔年武陵春踏莎行
手指抚过一排自上而下的书脊,已然缠绕上丝丝墨香,混着樟木的馥郁气息,心情也为之沉静却有愉悦。抽出一本《太平御览》,还未翻开,便习惯性侧头呼唤:“呐,白端……”愣了愣,哑然失笑,对着半开的格窗下那一缕孤魂,镜落扬起嘴角:“真没想到这个皇帝会为后宫嫔妃开放藏书阁。”古来不都是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么,女子的学识似乎并不为重视,从书阁这一点来看,这个皇帝还是不错的。
“陛下圣明之至,让众嫔妾从书中学得仁、义、理、智、信。将淑、娴、雅集于一身,六宫更为和睦安康。”柳若眉微微欠身,并非是对着镜落行礼,“嫔妾在宫中时常常来此借阅书籍,只是年岁已久,姐妹们都不怎么看书了。”她十五岁入宫,二十三岁早逝,如今此地又已过了五个年头,物是人非,只有这书香依旧,想来不禁黯然神伤。
“好啦好啦。”一见她这样,镜落就觉得别扭,“拜托你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嫔妾好不好?就自称我可以了。否则我不得被你活活晕死,你现在不是柳淑妃娘娘,而是我的客户柳若眉小姐。”“啊,嫔……我知道了。”柳若眉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改了口。
镜落放松地躺在软塌上,眯眼瞧了瞧窗外的阳光,打开书盖在脸上,闭目养神:“听说新的秀女马上就要入宫了,我还不清楚这里的嫔妃品阶呢。”
柳若眉垂眸一笑,虽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但还是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娓娓道来:“从下往上数起。有正九品御婉,正八品御媛,正七品御柔。正六品才人,正五品贵人。正四品贵嫔,正三品昭仪、修仪、充仪,正二品德妃、惠妃、淑妃,正一品贵妃,以及超越品阶地皇后。再来是宫女制度。最高阶是正五品尚宫夫人,然后是到正九品各阶御侍,良侍等等。镜落大人目前掌司藻渊阁,品阶应为正七品奉籍良侍。宫人之间不称品阶,下对上称姑姑,遇见内侍要称公公,见正四品以下的嫔妃称呼小主,正三品以上为主子或娘娘,见到皇上要称陛下或圣上。Www;zzzcn.com更新最快。”
“停停停!——”镜落拉下书。比划出一个停的手势,“你这么一大串我都头晕了,哪来这么多唧唧歪歪地东西呀。反正你以后会再提醒我的。我只要知道正七品地宫女该拿多少奉银,到哪儿那就是了。”
“这我也不清楚。似乎是去管事宫人那儿拿。”柳若眉低头踌躇。方又道,“镜落大人。何时开始查清真相?”
镜落关上窗,摇了摇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要慢慢查起,其中的……嗯,一些事情必须要有耐心。”她猛然回想起父亲欲言又止,不甚愉快的表情,隐约知道这种宫廷斗争中的盘根错节、尔虞我诈是很难说清的,这恐怕是父亲不愿接受委托地主要原因吧。不过,自己又不是老爸,哪来这么多顾虑,抬头看看即将沉入西边的太阳,她口气欢快地说道:“快到点了,去膳食房打饭吧!”
若是在打饭高峰时期,七品宫人得挨到上头都领完后才能拿。不过镜落从不嫌麻烦,早早地过来拿好饭,在晃悠段时辰后趁人渐渐稀少了又回去领几样守夜的夜宵。作为典型的夜猫子,哪怕是在夜生活贫乏的古代,她还是坚持晚睡晚起。反正这个小书阁没其他人,当然,柳若眉是鬼不是人。
顺着甬道漫无目的地闲逛,正值黄昏交杂之时,地辟人烟稀少。镜落走了一会儿,终于发现自己还是迷路了,转身叫柳若眉带路,却发现她一动不动地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宫殿门外,夕阳下的身形特别迷离。
镜落走过去抬头看那匾额,依稀可见“轻絮宫”三字,从院墙外便可看见几枝嫩绿的柳条摇曳生姿,只是这所宫殿,已是萋草掩埋,毫无人迹了。
“南苑轻絮香雾残,半挑湘帘半遮颜。檀画荔枝环佩歌,暗声花落庭阴晚。”柳若眉低低地念出一首诗,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已然哽咽。
“这里就是你以前地处所吧。”镜落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试着推了推门,门被上锁了。于是她便打量了下残破的院墙,“进去吧。”说着就一跃跃入院内,在里面招了招手,“你地状态可以穿墙哦。”见她一副犯难的模样,不由叹气,真是一点都没有当鬼地自觉。
虽然外面看似残破,但主殿保存得相当完整,鲜见虫蛀地痕迹。手指叩上金棕色的柱子,镜落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是伽楠木啊,真是少见呢。”伽楠木色泽沉郁,充满尊贵之气,木材本身特有地香味也令人称奇,不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也是灵术材料中不可多得的一种。只是这原料稀少,一株大树的长成至少也得一千年,如今多用桃木代替伽楠木驱魔施法。镜落见这么大个宫殿竟有一半的木料是伽楠木,恨不得马上锯两块下来带回去。
柳若眉的手停留在门上,想推开,整只手却颤抖着使不上力,穿过了木板。镜落无可奈何地上去推开,门乍开一条缝,她便连忙后退两步,扇着手让里面回旋多年的浊气散去,方才进入。
空旷的大堂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居住,地上厚厚的一层灰混杂着各种不知名的生成物,另一边的梁柱上稀稀拉拉地垂下几缕破纱,无声地暗示着这里曾有的繁华。镜落转了半圈便走了出去,留下柳若眉在里面傻乎乎地呆着。若鬼能流泪,她现在定然是泣不成声。
千百年来后宫争斗总是这样,无数红颜为了一个不知道值不值得去爱的男人争得你死我活。说到底,她们最后的命运还不是被那个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堕入深渊。镜落突然有些感慨,对那个皇帝的印象变得糟糕起来,一个会治国的皇帝未必会治家,比如自己爷爷。
有时候人真是喜欢像飞蛾扑火般自讨苦吃,镜落闷闷地一脚踢在柱子上,二话不说就拉着柳若眉走,全然不顾那一脚导致的后果——灰尘噗噗直掉,混杂着各种小生物。
四月天长夜沉沉,新一轮秀女的入宫像是投入池塘的石子,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藻渊阁的地理位置很是特别,在御花园的西北角,夹在秀女居住的掖庭宫和荒芜的冷宫之间。镜落按着月例去找管事姑姑拿奉银的时候,恰巧看见了秀女们的礼仪训练。
身着各色服装,或娇贵,或朴素,莲步轻趁,细腰握玉,巧笑倩兮间满是亲亲热热的“姐姐妹妹”。后宫争斗的硝烟从入宫那一刻就开始了,这句不知哪本后宫小说上的话果然说的有道理。
镜落目不斜视地从走廊穿过,穿过那一群莺莺燕燕,径直去管事姑姑那里拿月奉。一个毫不起眼的看管藻渊阁的七品良侍,本就没多少银子,再被上头层层克扣,已然所剩无几。不过她还是满足地揣进怀里,自己的荷包里不缺银子。
回去的路上,那边的秀女已经完成了礼仪课程,正分散成一个个小群体回掖庭宫。柳若眉提醒道:“这些中可能会有未来的嫔妃,七品宫女按理要在一旁等她们先过去。”镜落闻言,不太情愿地站到边上,让她们先过去。
这时,一个秀女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道:“你是哪个宫的?”
余光瞥见她身上的纱缎料子,虽不显眼,但是珠光流转,定然是难得的上品。镜落欠身道:“藻渊阁奉籍良侍。”
“啊,原来是那边书阁的姑姑。”对方客气地寒暄两句,“在家时我本就好书,以后还要叨扰姑姑了。”
镜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眼皮都不抬,道:“荣幸之至。”
待一干人走了,柳若眉空灵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她是董家的三小姐。”
金枝欲孽之戮Ⅲ:醉花阴摊破浣溪沙
“董家是与我们柳家权势相当的大户。我刚入宫时,董家的大小姐与我同时受封,她那时是修仪,现在怕也是二品的妃子了。这董家三小姐闺名董碧染,我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父亲刚出事那会儿,现在都长这么大了,看来是准备与她大姐共同侍奉圣上啊。”柳若眉一路跟在镜落身边,一路述说,“董家世代经商,采办天下物资。董碧染身上那件便是一年才出十几匹的浣溪纱了,看似朴素大方,这经纬之间实则不知有多少春秋功夫。”
镜落不声不响地听她说完,方才开口道:“那么你们柳家世代以何为业?”
“我们柳家……”柳若眉缓缓抬头远望,暮春的连翘金灿灿地洒了一地,却看不出凋零的伤春之情,但花的生命却已到了头。“我们柳家世代出经纶国事的相才武将。”
果然,猜到了冰山一角。镜落并未接话,从柜子里拣出几件干净衣裳,抚额道:“别的倒也罢了,在这里最讨厌的就是没法天天洗澡,天气这么热,再熬几天下去我岂不成臭豆腐了。”
柳若眉举袖掩嘴笑道:“镜落大人的话真真与我们闺阁之言不同。”她顿了顿,又道,“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