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臣谨记在心。”保成点头道。
“好。”康熙与他并行,“今个儿南边贡来新茶,你尝尝这味合不合口。”
“多谢皇阿玛。”
苏晓菲看着这一幕,越发觉得这太子没史书上说得那么恶劣,不过康熙的确有些宠溺,但太子却一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她正琢磨着,耳边飘来极轻的一句话:“你这爱茶的性子和你额娘一模一样啊。”
眼见他身形略一僵,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她的心不禁揪住了。
苏晓菲回忆起那一次运动会,她们班的啦啦队获得了冠军。所有人都激动地抱成一团,又跳又唱,而真正编舞领舞的保宸则在一旁淡淡地笑着,笑得仿佛这不是他的功劳,笑得仿佛看尽了尘世,那么的,云淡风轻。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保宸的另一面。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个太子胤礽不是她们班的保宸,恍惚间却依旧会把两人重叠,但心中永远无法重合。
穿越成格格最不方便的就是出宫了,苏晓菲有些泄气,转念一想,现在阿哥们年纪都还小,自己在宫里就能随时吃到热气腾腾滑滑嫩嫩的标有各类数字型号的豆腐,乐滋滋地傻笑起来。
“九妹妹在想什么呀?口水都流出来了。”带着一丝笑意的温和声音冒了出来。
“?!”苏晓菲忙下意识地抹了抹嘴,随即生气地抬头,“你骗——呃——太子哥哥。”
保成带着让她疑为众多穿越文中八八的招牌微笑,穿着银灰色的袍子,显得高贵自然。这使苏晓菲不禁想到,太子还是不穿明黄色的好,这样更帅气一点。
“哎呀,称呼怎么又改了。我记得你刚醒时还叫我保成来着。”
呃,此“保宸”非彼“保成”,又不是同一个人,她讪讪地笑了笑,“太子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保成笑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看着苏晓菲一脸窘迫样,他开始正题,“皇阿玛要我带你去王师傅那儿,明个儿开春九妹妹你就要和我们一块儿上课了。”
“什……什么?”苏晓菲大惊失色,她在现代就对古文头痛,班里每次语文考试第一名永远是保宸。他的古文底蕴那个叫深厚,老师都自叹不如,连写作文都带有古雅之风,几乎篇篇高分,古诗名句更是手到擒来。她甚至怀疑过保宸家里是不是都用文言文对话的,否则怎么会这么牛掰。而她连毛笔都抓不稳,还要她写毛笔字,不如让她去死。
苏晓菲为此闷闷不乐了一个春节,也没心思去数红包,反正那些金银锞子她也带不走。她突然很希望等她第二天醒来就已经回去了,所以几乎天天在那个荷花池子周围晃悠,吓得宫女太监24小时全程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故,目前再度穿越乃异想天开也。刚一开春,屋外的梅花还开的繁花似锦,她苏晓菲同学就得三更半夜起来去上古文补习课了。
莫等闲,一支梅花墨香来
寅时起床去上早课,这对素来爱睡懒觉的苏晓菲而言,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早课师傅见她年纪小,又是个格格,便稍微放松一点,让她念念诗经什么的。可是随着周围琅琅的读书声,她不知不觉就倒在书卷后面昏昏欲睡。
梦里出现她们班那个秃顶语文老头,课上抽她背《腾王阁序》,难得把这篇骈文背下来的苏同学兴致勃勃,正背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忽然老头脸色大变,“苏晓菲,背错了!重来!”
嗯?!没错啊。
“九格格……九格格……”遥遥的又传来老头的声音。
“嗯,没错啊,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啊……”苏晓菲喃喃自语。
又是一片沉静,随后又出现另一个人的声音,“九妹妹……九妹妹……”还连拍带捏。
“唔?嗯!”苏晓菲这才惊醒,自己并不是在语文老头的课上,而是在清朝的皇家书房!她一抬头就看见保成笑眯眯的脸,四四微有崩裂的冰山样,八八无辜的眼神,以及满脸愠色的王琰师傅。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格格既然来听孔孟圣人的教导,就要恪守学堂的规矩,如此散漫,成何体统?”王琰滔滔不绝,眼看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保成瞅准时机上前道,“王师傅,我和三弟,四弟该去皇阿玛那儿了,先行告退。”
三十六计,开溜为上。保成拽拽胤祉、胤禛,三人出了书房,直往大殿而去。苏晓菲同学,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知道我为什么能在语文老头手下活得那么“自在”了,因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呜~”苏晓菲抓着毛笔,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桌上的纸足有一柱香的时辰,几乎能把雪浪纸看穿一个洞出来。格格的恐怖神色吓得一干宫女太监识趣地退到外面,赶紧走人。
那个比语文老头还可怕的老头竟要她以梅花为题目写首诗。若是以前,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先向曹先生,毛爷爷烧三炷香,念叨下不算侵犯版权,然后把他们的梅花诗往上搬。可是自从上次的诡异事件后,她再也不敢随便盗版了,恐怕曹雪芹的诗作是从阿哥这儿盗版的也说不定。
啊!讨厌死了!她怎么会想到穿越女的生活竟是这样的!按照晋江上大人们的理论而言,穿越女总是满腹诗书,时不时以歌舞厨艺惊艳四座,再来就是经商赚得满钵金,或者是武功一流,妙手回春,再或者是心机细密,为男主出谋划策,笑傲天下。可是,她穿越过来,先是发现不能和阿哥们花前月下,然后发现无法盗版诗词,现在又要被迫作诗。最恐怖的不是这些,而是皇太子胤礽和她们班上的保宸长得一模一样!难道胤礽是保宸的前世?她叼着笔,拖着下巴,怎么也无法将历史上暴虐无道的太子和笑得一脸阳光的优秀校草保宸同学扯上关系。
扯远了!扯远了!自己为什么又要想到保宸?苏晓菲定了定神,再次抓起毛笔。不管了!既然曹先生,毛爷爷不顶用,那么就拜托下高中课外阅读选修课上学来的董必武爷爷吧!
腊报春将到,冲寒早放梅。群芳虽欲妒,莫阻暗香来。
她三下五除二copy了这首咏梅,得意地放下笔,大义凛然地想管它有没有,先应付再说!而且这首五绝通俗易懂,正是适合她这类九岁小朋友的口味。
“九妹……”书桌一旁的某人突然出声,唬了苏晓菲一大跳,拍了胸口半天才指着胤禛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开始写诗的时候……”胤禛神色僵硬地回答,埋头仔细辨认着那团墨,“诗还可以将就,就是……”他铺开新纸,捻了捻墨,一挥而就,“我给你誊写下,你待会儿照着临字就是了。”
苏晓菲面对胤禛那手略有古风的字直流口水,心下懊悔怎么小时候不肯去上书法班,如今在四四面前丢脸。不过赚来一张少年四四的亲笔字实在是发大财了,可以让她随时随地发个花痴。
胤禛看着她脸色复杂,嘴角抽搐了下,刚想说什么,却又要去给德嫔请安,就匆匆离开了。苏晓菲从大空状态回神,面对漂亮的字体叹口气,以现代拿笔的方式照着四四牌字帖,准备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码大楷。
刚描了几个字,就听见背后拼命压抑住的“哧哧”笑声,明显不是胤禛的风格。她愠恼地回头,刚想出言相激,却又莫名地停了手,讪讪道:“太子哥哥。”
保成微笑道:“九妹妹,你这诗作得不错。但这字一比划上去,王师傅明个儿定然又要罚你了。”他又端详了一番胤禛誊抄的字,点头赞道,“四弟的字愈发精进了。”
“我又没临过字……”苏晓菲不满地嘀咕着。保成微微一笑,摊开一张纸,轻轻握起她的右手,围住她,笔尖舔了舔墨,“我教你临字。”
苏晓菲刹时绯红了脸,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任由保成擎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二十个字组成的诗句。保成的字有别于胤禛的沉郁古风,显得飘逸清隽,哪怕是楷书,在稳固的笔画中也是别有一番特色。苏晓菲不由想起保宸的作文卷,在古典气息极重的文风下,字也如书法大家那样,不,简直和太子一模一样,除了书写的工具不同,字风字体的相似已经难以形容和推敲了。
直到一首五绝临完,苏晓菲依旧呆立在那里不动。保成恶作剧般地撤去上面的一张纸,松开她的手。“啊!”沾满墨的毛笔直落而下,在雪浪纸上溅一圈黑色的涟漪。
“九妹妹在想什么?发呆发成这样。”保成温和地笑着,将纸上的诗提到通风处吹干,小心地卷起来。
“才没有!”苏晓菲出声反驳,脸却红透了。她握着毛笔,怔怔地站了好久,待再回过神来,保成已经悄然离开了。
一出宫门深似海
“哦啦啦啦~”苏晓菲在宫女的帮助下换上平民家女孩的普通服饰,开开心心地哼着不成调子的歌。哈哈,她上次那首五绝恰巧被康熙看到了,夸奖说语意虽浅但主旨深刻,是刚学诗的佳作,所以特许她提出一个要求。苏晓菲当然毫不犹豫地说出了穿越女必须的经历——出宫!康熙委派的随从是四四!呵呵,有帅哥陪同逛街,人生之福哇!
“呃~太子哥哥怎么会……”苏晓菲无语地看着站在四四边上,身着月白色土布长袍的太子胤礽。保成笑眯眯道:“九妹妹不欢迎吗?”
“呵呵,哪会,哪会。欢迎的很,欢迎的很……”呜~本来还想趁机甩掉四四去青楼看看,现在有两个监护人左右护法,这下完蛋了。
胤禛也穿着一件浅蓝色土布长袍,朴素之极,略略点头嘱咐道:“九妹,你路上一定要跟着我们,皇阿玛还有别的事情吩咐我们。”
嗯?打量着胤禛严肃的神情,苏晓菲瞎猜着:“什么事呀?难不成,调查天地会?反清复明?”
胤禛瞬间脸色大变,保成抽搐了下嘴角,你还蒙得真准。
“呀,我是瞎说的,瞎说的。”苏晓菲慌忙摆着手,金庸啊,你的书害人不浅哪!
保成微笑,右手像转笔一样随意地转着扇子:“九妹妹真是聪慧,既然你猜到了,不妨告诉你。皇阿玛要求我和四弟去调查一个叫做光新会的反清复明组织,所以你务必要小心,切记不可乱跑。但话说回来,天地会是什么组织,难道也是……”
“不不不……”苏晓菲陪着干笑,“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哦。”保成“啪”地一声打开扇子,意味深长地回了一个字。
马车驶出宫门速度极慢,苏晓菲用跑的都比它快些。因为在宫中内廷,不可大声喧哗,所以车上几人都噤声不语,穷极无聊之中,她便拿了保成手中的扇子把玩。
一把貌似异常不起眼的扇子。素亮挺括的扇面,没有一般扇面应有的山水花鸟题诗,只是空白一片。深紫色的扇骨,有些像苏晓菲在过年时在大庙见到的紫金乌木,淡淡地散发出宜人心脾的不知名香气,并非紫金乌木所有的。冰雪晶莹的丝织结花扇坠,一切都显得朴素大方。
只是把白扇罢了,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苏晓菲努力地敲了敲头,抬眼看了看一脸怡然微笑的胤礽,突然大脑一亮。没错,没皇太子的身份有些不般配。皇太子的扇子,理应是那种乌面金泥掐银丝的才对。
但不得不承认,这把素扇更匹配他的神情气质。
左看右看也没研究出什么明堂,好在已经出了宫门,她将扇子还给他,兴致勃勃地不等胤禛搀扶就一跃下车。清朝的京城还真是热闹,与现在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苏晓菲左瞅瞅右瞧瞧,这边刚捏了个糖人,那边就要吃刚出锅的熏肠粉,一路下来,胤禛和保成已经跟在后面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满脸无奈。
果然是吃性不改,保成苦笑,苏晓菲每天放学总会吆喝上一干死党将学校外面的小吃一路吃过来,周围摊子的老板都与她相熟了,不时送杯奶茶或者给打个折,抹去点零头。他耸了耸肩,眼角余光瞥见街角一个影卫做了个手势,心下了然,再转头看向胤禛,他也发现了,略略颔首。两人拉住正在看小贩浇糖丝的苏晓菲,保成不待她出声就用扇子一封她的口,故作随意兜兜的样子,拐进了巷子。
“主子。”这个影卫上前一拱手,“已查出,在临风茶馆。”
保成点点头:“好,知道了。这个赏你。”说着,便将两人手中大小纸袋子塞给他,留下这个直愣愣还没明白情况的家伙,大步走出了小巷。
临风茶馆的装饰不显得富丽,有着江南瓦砖粉墙的特色,还错落有致地在堂内栽着几丛矮矮的翠竹。三人挑了个空位,一抬头便见粉墙上题着一阕岳武穆的《小重山》,保成心下一笑,吩咐小二来一壶雨前云雾,看了看方才因为失去众多吃食而不满的苏晓菲,又要了份桃花糕。
胤禛端详着墙上的字,眉头紧锁,保成泰然道:“雨前龙井固然风雅,但以我之见,追逐风雅的人多了,也就变成风俗了,倒还不如雨前云雾来的妙。”他压低声音在胤禛耳边道:“所谓身处雾中,不在庐山,尽得其味也。”胤禛一怔,旋即理解地点了点头,细细品了一口茶水。
旁边却传来陌生的声音:“呵呵,公子的见解真是独特。敢不屑于雨前龙井的,在下只见过两位,公子就是第二位。”
三人望去,是一个青衣中年男子,笑容虽和蔼却颇有城府。保成不慌不忙,泛起一个温和而淡然的笑:“敢问这第一位又是何人?”
男子见到保成的笑容不禁一愣,露出了怀念的神情:“是个极特别的女子啊,你的笑容和她还真是相似的很。”保成只觉得心重重地跳了一下,隐隐约约出现一个念头,下意识地说:“她……”
“已经去了,已经去了十七年啦。”男子从回忆中转醒,略微欠身道,“真抱歉,只是想起了故人。”
“呵呵,不妨事。”保成若无其事地笑道,轻轻地握紧了扇子。
苏晓菲好奇地打量着与太子对话的中年男子,剑眉星眸,年轻时定也是个帅哥。但是邻桌的另外两个男子却目光凶恶,直直地盯着他们三人,仿佛要盯出个洞来。她偷偷抬眼看看,四四一脸冰山样,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吃着点心,太子温和地和男子说着话,但怎么看怎么有一种淡漠疏离的感觉。唔,吃块桃花糕好了,枣泥馅山药糯米皮子,撒上点点桃花,配着嫩绿的釉碟,的确赏心悦目。
因为年纪身量都小,够不着桌子,苏晓菲干脆捧着糕点坐着开吃,眼珠东张西望。她忽然瞥见一旁的中年男子,眼尖地发现他虎口和指尖的老茧,以及袖子下微微闪烁的一点寒光,不断刺着她的神经。
嗯?暗器?袖里剑?她急忙抬头向两人打眼神,保成却继续保持着招牌动作,胤禛也镇定地倾了一盅茶,看着热气像山之岚雾般袅袅徘徊。
星汉迢迢无计可摘得
这时茶馆外传来一阵笑声:“陈大哥真是雅兴,小弟竟在此巧遇。”
那中年男子也笑道:“霍弟也真是来的巧啊,这里刚来了上好的雨前龙井,为兄急不可待要来尝尝哇。”
被唤作“霍弟”之人,约是弱冠的年纪,目光尖锐却得很,一进来就不由自主地向中年男子身边那桌看去。
胤禛向对面投以紧张得神色,保成也预感到不对尽,但是他倒很有兴趣揪出这棵菟丝子的根,不慌不忙抿了一口茶,招手唤小二结帐。
小二麻利地走过来道:“客官,一共是五两七钱银子。”
五两七钱是多少?苏晓菲研究着经济问题,她看的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