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这还要你说吗?”天翔换衣服同时,目光在衣服间逡巡,思索着衣柜里有没有什么可用之物。
“不用找了,玄关的地方帮你准备好啦。”晓彬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在找什么。
“早说嘛。”天翔边说边冲向玄关。
“你又没问……”晓彬耸耸肩,小声地说,“我是这上辈子欠你几百万还是怎么样,还不清……”
天翔对晓彬小小抱怨声听而不闻,抓起晓彬放在玄关处的背包就冲了出去。
看着天翔跑出去之后,晓彬把早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走到窗户边,“天翔,你一定要把维找回来,不然的话,我可是……”
我可是不会轻易地饶过你。
晓彬并没有把他心里的话说出口。
维抱着头。刚升起的阳光已经照在他的身上,仿佛是千万道利箭,不停地折磨着他。
吸血鬼抵御阳光的能力因为年纪和能力而有所不同。六大吸血鬼对日光的抵抗力各有差异,其中又以女王最强,完全不怕阳光。虽然不能够完全生活在紫外线之下,但只要不是正午的阳光,还是不能杀死六大吸血鬼。
维本来也不怕清晨的阳光,但那是在他受伤之前,现在的他,连最微弱的阳光,都可以在他身上打出几个洞。但维的神志恍惚,根本没有发现太阳已经升起,没被衣服遮盖的部份正发出惨叫声,试图引起主人的注意。维却毫不在意身体的伤痛,漫无目标地在公园里游荡。
为什么他记不起来的事情,却在眼前折磨他呢?眼前一幕一幕闪过,维蹲在树下。片片断断的记忆并不是连续的,只是一闪而过的几个片段。但每—个片段里都是鲜血和深红色,都让他浑身发抖。
两百多年前。
那是谁的脸?眼前一片模糊,他伸手掩出口鼻,毫不害怕的往里面走。圣殿这座高耸的巨塔之中,住着让他们又爱又恨的父亲。
维打从心底厌恶始祖,却又无法憎恨始祖。
“希尔斯?”维呼唤着算是兄弟但其实更像是母亲或是父亲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不在吗?”
圣殿深处传回来空空洞洞的回响声。
通常,希尔斯都会待在圣殿里。一方面是因为希尔斯对阳光的抵抗力是六大吸血鬼中最弱的一个,另一方面是因为希尔斯还是人类的时候本来就是部落祭司,长年待在神殿里,干脆就让他待在圣殿里照顾始祖。
说是吸血鬼的始祖,其实也不过是个从未来意外掉入西元前三千年的世界,却还死不了的臭老头而已,他为了自己想回到原本时空的愿望而召唤出了古老的神明,竟然创造出了吸血鬼。
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让他们成为实验品!
知道真相时,维的心态就从原本的敬爱感激变成憎恨,但时间一久,憎恨逐渐消失,最后剩下来的只有同情。对一个意外从未来掉落到现在,然后试图让自己长生不老好再见妻子一面的老人,除了同情之外他还能有什么想法?
维的脚下踩到了东西,他低头一看,马上皱起了眉头。
那是吸血鬼的尸体。
从吸血鬼身穿黑衣看起来,应该是圣殿的守卫。维单膝跪地,手指沾了一点同族的鲜血——还没有干,刚死没多久。从伤口看起来是一击毙命,武器不但锋利而且从切口看起来可能是枪或是戟之类的大型武器。
圣殿守卫大多是第二代或是第三代吸血鬼,能力在吸血鬼中也算得上是强者了,但这么轻易就被杀,凶手只有几个可能——他们六兄妹的其中之一。
维抽出长剑,慢慢地向圣殿中央靠近。
当他推开会议厅大门时,大笑声传进他的耳中,“你只是个失败品。”
女王莉莉丝手持着长枪,指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始祖。虽然身体已经改造成吸血鬼,可是只能避免不老,却没有办法恢复青春。年老的模样让他很少出现在其它吸血鬼之前,通常都是透过希尔斯之口传达他的话。
维虽然不喜欢始祖,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始祖,“莉莉丝,你在干什么?”
“我在杀人,你没看到吗?”莉莉丝转过头,用一种不带丝毫怜悯,也没有半点残酷,只能说是毫无感情的表情看着维。
她的外貌就像是最上等的陶瓷娃娃,美丽、毫无瑕疵。一头金发如阳光般灿烂闪烁,冰蓝色的双眼则如最上等的宝石。世上无双的美丽。
“他是始祖,是你父亲。”维想要阻止,但在莉莉丝的攻击范围之内,他不能轻易出手。
“那又怎么样?”莉莉丝偏着头。
“哈哈,我就知道有一天他会杀了所有的吸血鬼,包括她自己的兄弟还有她的父亲。”始祖的笑声听起来刺耳得要命,“她是我最成功也最失败的作品……”
莉莉丝听到这些话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长枪一刺,刺穿了始祖胸口,心脏被钉在背后的柱子上,始祖的身体抽动了一下,不久之后就静了下来。
“你……”维挥剑冲上前去,却被女王一把抓住,她那细瘦的手腕有着可怕的力量。维瞪着她,不敢相信她刚刚杀了自己的父亲,“你杀了他,不怕连自己也一起灭亡吗?”
“那是无稽之谈,他死了我们仍旧可以存活。”莉莉丝冷淡地说,“再说,世界上第一个吸血鬼是希尔斯,不是始祖,要是传说是真的,只要小心地保存着希尔斯的心脏就可以了。”
所以你就杀了他?”
“不,我杀他只是因为我想杀他而已。”莉莉丝边说边露出獠牙。在维还来不及反应前就咬了下去。
血液从颈部流出的感觉十分陌生,力量从伤口中流出也是第一次。维心知不妙,鼓足全力推开莉莉丝,接着退后数步。
“你做了什么?”维想要举起剑,却浑身无力。
“给你我的吻。”莉莉丝露出微笑,她手持长枪往门口的方向退后。黑色的华丽长裙在她退后的同时飘动,裙脚沾染了血色,更显得恐怖,“被我咬到的生物都会成为我的奴隶,你渐渐会无法控制你自己,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和我一样。”
“我不会……”
‘我不会变得和你一样疯狂。’这句话一直在耳边回荡,但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片段回忆又是什么?他躲到西伯利亚,远离在欧洲的吸血鬼长老会、远离同族、远离兄弟、远离他所有能远离的一切,他仍是忍不住想要杀人的欲望。
坏掉了。被女王所咬的伤口完全没有痊愈,维知道自己从被咬伤的部份开始腐烂,毁坏,逐渐失去自己。他只剩下一丝丝的理智,和一种疯狂想要杀的欲念,他要吃东西、他要吃东西……他要吃东西。
“那不是我,不是。”维抱着头,在公园的长椅上缩成一团,“不要,不要那样……”
被吃了(一)
“什么不要,你是想死吗?”天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出现,一条毯子从头上盖下来,将他整个人包住。
“天翔……爸爸?”维抬起头,但被毯子挡住视线,看不到用毯子包着他,将他抱起来的人是谁。
“在这个时候你还叫什么爸爸?”听到爸爸这两个字,差点虚脱无力的天翔真想给这胡乱认爸爸的家伙一拳,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你是不知道自己是吸血鬼,跑来这里想自杀吗?”
“我没有啊?”维无辜地说,手碰着毯子想要抱住天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都是烧伤,“我的手怎么了?”
“你竟然我问我怎么了?这样是要我怎么回答?”天翔没好气地说,抱着被包在毯子里的维,快速地穿过公园,在早上练功跳舞运动的老年人面前逃离。要是被人类发现可就不得了了,特别是维被太阳晒到之后一直冒烟,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拜托你要叫爸爸就当个乖小孩,少惹麻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维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有人透过毯子拍拍他的头。
“既然知道对不起,下一次就不要什么都不说就跑出来。”
即使透过毯子,还是可以感觉到那双手的温暖。
但卓夫的话却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你杀了天翔的父亲,杀了很多很多的狼人,甚至连自己的妹妹也一起杀了,像你这种残酷的吸血鬼……’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要……”
“不要一直说对不起。”天翔拍拍他的头,“你是怎么啦?”
“对不起……”
他只有五千年的记忆却没有五千年的坚强。
维的声音哽咽,终于哭了出来。
天翔抱着维冲进公寓里。
“闪开。”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脚把晓彬踹下沙发,空出整张沙发给维。
“有异性……同性,算了,随便啦,反正有老婆就没人性了啊?”晓彬摸着被踹了一脚的小腿骨,站了起来,“现在是什么状况。”
“去拿冰水、纱布、烫伤药膏……”天翔边说边把毯子揭开。他的手指颤抖,好不容易才能把毯子揭开。看到维好好的坐着时才松了口气,除了脸上、手上有大片的烧伤之外,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之外,一切看起来都还好,“晓彬?”
“干嘛?”
“烫伤急救的顺序是什么,冲、脱、泡……然后咧?”
“死了就盖起来,没死就送到医院啦……第一次听到狼人或是吸血鬼需要看医生。”晓彬从厨房拿来冰水和医药箱的时候喃喃自语地说,却招来天翔的白眼,“好吧,好吧,你说需要就需要。”
维坐在那里,呆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怎么了?”
“我也想问你怎么了。”天翔敲了下他的头,“晒伤的地方会痛吗?”
“完全不会痛,只是好像也不会好。”维用手一碰,焦黑的地方就冒出一阵烟,似乎是被太阳晒到焦黑的皮肤灰化了。
天翔拿着冰水想要帮他冰敷,可是冰块一碰到伤处,马上又是一阵烟,让他紧张地在原地转圈,“这、这、这……”
“怎么跟老婆要生的男人一样,真是没用。”晓彬忍不住皱起眉头,不管是男人还是狼人,遇到事情一定要变得这么没用吗?看到好友这种要没用的模样,“冲完再来就要脱,你先把维抱回床上脱吧,上一次希尔斯留了电话给我,我打电话叫他来看看情况。”
“对嘛,还可以找希尔斯。”一瞬之间恢复冷静的天翔抱起维往卧室的方向冲过去,还不忘回头对晓彬说,“背包和毯子还给你。”
“用完就丢给我,你还真的把我当佣人啊。”晓彬没好气地说,但身体还是很听话地去收拾天翔扔给他的毯子和背包。顺便偷听着房间里头的声音,那两个人,不晓得这次能不能成功……
如果是两个星期以前的天翔和维,他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点担心也没有。但现维完全变了副模样,他好担心这两个人能不能好好地做下去。
“算了,反正又不关我的事。”房间里的只传来翻棉被的声音,让晓彬忍不又开始担心起来,“天翔啊,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了骑士精神……”
天翔将维放在床上,帮维脱下上衣。
烧伤之处多得让人怵目惊心,东一片、西一片。维现在这种脆弱的模样,让人完全无法将他和圣战时代的战鬼公主连结在一起。天翔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希尔斯搞错了人,或是公主有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虽然说是这个傻瓜自作自受,完全不顾自己的吸血鬼体质跑去晒太阳,天翔还是不由得感到有些心疼,“你啊,什么不懂就乖乖得留在家里,没事不要跑去晒太阳……”
“对不起。”维听到天翔这么说,头又低了下来。
“我不是说不要再说对不起了吗?”天翔皱起眉头。
“对不起,我不是要说对不起。”维的眼泪几乎是马上就要掉下来,这下反而是天翔慌了手脚。
“我……唉,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天翔伸手替维擦掉眼泪,“你是个男人……呃,男孩子。是男孩子就不可以哭。”
笨拙的安慰让正站在门外偷听的晓彬差点跌了一跤。什么男孩子不可以哭,是真的把维当成儿子啦?他可以猜想得到维等一下马上就会问为什么,然后一整个美好的晚上就会在连续好几个为什么之间被消磨掉了。
不出晓彬所科,维的声音从房间传了出来,“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天翔搔搔头,“从小我母亲就这告诉我,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维还想继续问,天翔就马上打断他的话。
“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一听到天翔凶狠的回答,维马上就露出了受到伤害的表情,他又不是故意要问。天翔叹了口气坐在床边,“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话又说回来,我才想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也不说就跑出去?为什么一直哭一直哭?为什么想不起来?他有好多问题想要问维。
“我……我做了很糟很糟的事。”
维抱着头。
可怕的回忆又在他脑海里闪过。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清晰,他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杀了人、伤了人,却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脸,或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关系,我也做过很多很糟的事情,就算没有一百件也有九十件,我—次也没哭过。”天翔不在乎地说,“小学的时候我掀过女老师的裙子,卓夫老师生日的时候送了个土制炸弹给他……”
“我杀了人。不是你所说的那种糟糕,是真的很糟糕。”
“我也杀过,还杀过吸血鬼。现在回想起来,到底杀了几个也数不清了,”天翔将维揽进怀里,小心翼翼地不要触碰受伤的地方,“你不喜欢杀人,我也同样不喜欢,可是有时候为了活下来,不得不做一些我们很不喜欢的事情。”
“如果我杀的是很重要的人或是无辜的人呢?”
“我相信你会杀人一定有你的理由。”天翔说,“再说,那已经是你失去记忆之前的事了,嗯,就算是不知者无罪吧?唉呀,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这样用,总而言之,你不用担心那些多余的事。”
“如果你知道我杀了你的……”
“我的什么?”天翔没听见后半句,低下头想要听更仔细。
“没事。”维摇摇头。如果你知道我杀了你的父亲,一定无法原谅我。维在心中说。
“总而言之,你就好好休息吧。”天翔并没有听到维心里的话,他只是对维露出一个要他安心的微笑,“你先休息,等会希尔斯就会过来。”
“……不要离开。”天翔从床上站起来时,维拉住了他。
“你……”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天翔,是男人都会动摇。
“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被吃了(二)
维拉着天翔的手,若即若离。随时都可以扯开,但又紧紧纠缠。就像是他们的关系,似乎随时都可以放手,却又怎么样也放不开对方。总以为是萍水相逢,但最后却又发现,寻寻觅觅,最后还是遇见同一个人。
“陪你一起?”天翔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维点了点头。
带着眼泪的眼底有深深的渴望,天翔还没有清纯无知到把那个渴望当成是抱着我一起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维点点头,”伸手去解天翔的扣子。
哇咧,这是谁教他的啊。维现在等于是才几天大的小孩,怎么可能会这种事?天翔开始在心中数落起为数不多的熟人,所有和维见过面的他都骂了进去,“是谁教你做这种事?”
维摇摇头,“没有。”
“你想起什么事情了吗?”
一瞬间闪过杀人的画面,让维瑟缩了一下,但他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