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开了口。
“海尼森那边放言说我已经死了,是要激起亚力克的愤怒,让两国更快的开战对吗?中将,这些天我就看您很奇怪,其实您已经知道这件事,可为什么要对我隐瞒?您这样做,对我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只是……”
“我现在只想马上回海尼森,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不管什么军令了!”
诺薇卡说着,就要往外走。巴格达胥见状,立刻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右手腕。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可是你现在回去又有什么用?”
巴格达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脸上显现着无奈的表情。
“这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在那里,你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您的话真的很过分!难道您也觉得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吗?”
“你听好!第一,你的死讯是李德散播的,他是借亚历山大求婚的事做文章,来激起皇帝的愤怒,从而挑起战争。现在巴拉特的宇宙舰队都已经出动了,军队不可能因你的复活就折回海尼森。第二,你现在的身份是阿姆西里驻留武官,不能擅自回首都,否则你哥哥的统合作战部长地位会受影响,对战斗就非常不利。第三,你回海尼森根本没有一个具体的理由,不管怎样都会被说成是违反军令,也会让你的名誉受损。”
听完巴格达胥一席话,诺薇卡有些沮丧的垂下头来。她沉思了许久,只觉得自己背负着英雄女儿的名字,到如今却什么事也做不了。目光正对着办公桌上的镜子,她不禁开始厌恶起自己来。那张从未如此憔悴的脸,好像被镜面扭曲了一样,她看不清自己的面容。
亚力克已经决定接受巴拉特的挑战,她感到有些害怕。尽管这次巴拉特派出的是三位经验丰富的将领,而当年奥利穆星域一役,少年皇帝的才智和菲利克斯的勇猛,已经崭露头角。她非常清楚这位皇帝的性格,亚力克对他做出承诺那天所说的话,已经第一次显示出了他遗传自莱因哈特皇帝的霸气。凭他的聪明才智,可以混入维尔特林新党,策划一场成功的革命。虽然走向了独裁的道路,她却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位好皇帝,若是真正上了战场,他指挥战斗的能力绝对不逊于莱因哈特。
能不能去一趟费沙,和亚力克谈谈呢?也许当亚力克见到了她,会作出一点让步,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你该不会是想跟皇帝妥协吧?”
巴格达胥突然的一句话,令诺薇卡异常震惊。
“你认为你的妥协能换来巴拉特的自治权吗?其实,并不是我们巴拉特人故意要把事情搞到战争的地步,当年旧同盟灭亡,杨元帅有多么无奈和惋惜,我非常清楚。他曾经说,虚伪腐败的民主和开明的专制,大家会更喜欢哪一个?他的心中会倾向于开明专制,那是由于他佩服莱因哈特皇帝的伟大。然而,就算是如此,他也并未向莱因哈特俯首称臣。因为他出生在民主共和制的国家,喝惯了这一方的水,如果要换掉口味,会水土不服。那位伟大的皇帝,也同样崇敬着他的这种精神。诺薇卡,战争固然无情,但杨元帅去世之后,杨夫人和尤里安好不容易将民主共和的星星之火延续。若是现在就要把它熄灭掉,是不是太可惜了?又是否对不住你的父亲?”
“我明白您的意思,可当务之急是如何避免直接的战争,还能让亚力克理解我的心情。我们就算离开了阿姆西里,又能去什么地方,难道在宇宙里流浪吗?”
“去伊谢尔伦。”
听到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诺薇卡不由惊讶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脑海中的回忆,渐渐映出多年之前的历史。
伊谢尔伦是银河帝国重要的军事据点,在旧帝国时期,帝国军常用此要塞的巨炮“雷神之锤”来威吓同盟。因为如果不经过费沙,要去往帝国只有走“伊谢尔伦回廊”一条路线,在屡次的攻略上,同盟吃过大亏。直到杨威利带领的第十三舰队,在不流一滴血的情况下攻占伊谢尔伦,并连续两次将此要塞夺取,令帝国军大受打击。这个由帝国军制造的要塞,却成了杨舰队的第二故乡,杨威利死后,菲列特莉加更在那里成立了伊谢尔伦共和政府。最终新帝国和新共和政府达成最终和平协议,巴拉特方将要塞重新归还帝国,终于获得了自治权,从而民主共和的火种得以延续。
如今新帝国定都费沙,伊谢尔伦要塞的价值虽然比从前低了一些,但仍旧有战略地位。因为如果现在占领了此要塞,加上海尼森有巴拉特驻留舰队,要塞附近又有艾尔。法西尔星球,是一整片的星域。费沙的帝国军就算势力再庞大,那一带的星域若全部被巴拉特军占领的话,他们也会显得左右为难。
真的要去伊谢尔伦吗?巴格达胥的语气很严肃,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仔细的想了想,这或许是唯一的途径。即使派出的宇宙舰队作战失败,海尼森的驻留部队中依然有哥哥和杨舰队,听到尤里安。敏兹的名字,帝国军就不敢轻举妄动。自己和巴格达胥如果带兵去夺伊谢尔伦,就算帝国军放弃要塞,也不可能造成占领海尼森的后果。想到这里,她毅然答应下来:“我决定去伊谢尔伦。”
“你还真答应了?”
巴格达胥忽然倒抽一口凉气。自己是这么想过没错,可伊谢尔伦要塞正因为失守过多次,帝国军在那里的设防已比从前坚固了许多,要攻打它谈何容易?而诺薇卡不过思考了一会儿,竟然就答应了这件事,令他感到非常意外。
“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奇怪了,不是您提出要夺取伊谢尔伦的吗?”
诺薇卡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人,只看到巴格达胥额头上悄悄的冒出了几颗汗珠。
“您是担心攻不下?请不要担心,我爸爸当年两次攻占要塞都成功过,我们虽然没有爸爸那样的智慧,但如果策划周密,应该有几分把握。”
第五卷 离弦篇 第四十二章 永不凋零的红蔷薇(中)
“几分把握就能全胜吗?”
“我知道很多军人作战都想要获得全胜,可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即使并不是全胜,甚至是失败了,我都会尽可能不让士兵们牺牲,哪怕是做逃跑这种看来不太光彩的事情。攻打伊谢尔伦,我们只是为了给亚力克和帝国军一点牵制,并不一定要完全夺取它啊。”
望着这个少女,巴格达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果然是杨威利的女儿,一场充满着的未知危险和变数的战斗,在她说来好像比什么都轻松似的。若是当年的杨威利,他可以绝对相信这种话,而面前的人虽然是英雄的女儿,毕竟没有真正遇到过战场真正的危险。自己应该说诺薇卡天真呢,还是要到杨元帅的灵前去哭诉一阵?他紧握着双手,手心里汗水不断的往外流。
“好吧,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明天就去跟德罗列交涉。反正无论如何,我都要帮你弄到一支临时舰队。这次如果成功了,你要请我喝酒;要是失败的话,你一个人负责,因为我只是提议,是你自己作的决定。”
“真过分……不过算了吧。”
诺薇卡冲巴格达胥白了一眼,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要真的失败了,我就去费沙做亚力克的皇妃。反正他是皇帝,不可能只娶一个皇妃,到时候我看您要怎么办。”
“这小丫头,开始学会威胁我啦?你看着吧,到时候被我出卖活该你倒霉。你要整我最好现在就请我喝酒,我说的是有剧毒的那种。”
说着,巴格达胥走到办公桌那边,将一叠情报夹在自己的手臂下,摇摇晃晃的走了。
当巴格达胥再次出现在诺薇卡面前时,已是一个星期之后,而诺薇卡在德罗列那里得到确切的出兵时间,也是这个时候。她猜测着小胡子中将是用何种方法说服了德罗列,却始终摸不着头绪。而巴格达胥只是说,这件事情不需要她操心,有人会帮她暗中准备一个小规模的舰队,但人事方面就要她自己策划。
诺薇卡一时陷入了苦恼之中。她有时在想,要是自己带领的是第五舰队,哪怕是一群新兵,她也有八分把握带动他们打一场漂亮的仗。可是,现在的她身处阿姆西里,要在一个地方军事部门里调配人手,在不太熟悉的情况下,无法精确的挑选自己信任的兵卒。
“您到底和海尼森那边的什么人接上线了?为什么那边安排什么舰队给我,您都不告诉我?”
“不是我不肯告诉你,是那个人根本不让我知道。对了,那边答应给你一艘旧战舰做临时旗舰,但是有几个职位不能在那里给你安排,只能考虑在这边找人。”
巴格达胥将一张纸条递到诺薇卡手中,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还差这么多人吗?”
看到上面的字,诺薇卡险些晕过去。
“有多少人?还差一个舰长、一个副舰长、一个参谋,不就是这样吗?”
“您说得倒轻松,这三个职位是舰队里最重要的三个,我能随便找人吗?除此之外,我们还差一支陆战部队。照这字条上看,海尼森那边根本没有替我们考虑到这点,伊谢尔伦有要塞炮,我们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如果没有陆战部队,胜算对我们来说就减少了一大半。”
“还真是伤脑筋呢,要是先寇布提督还在,绝对会不顾一切来帮我们。可是现在呢?莫说是我们要一支陆战部队,就算是宇宙舰队的陆战精英,跟先寇布他们相比也是天渊之别。”
“您是说蔷薇骑士?”
听到这里,诺薇卡不由打断了巴格达胥的话。
“是啊,想当年蔷薇骑士的勇猛,在同等的陆战条件下,可谓无人能敌。如果现在巴拉特宇宙舰队里有那样的陆战人才,你我也不用担心了,不是吗?”
“我尽量去找吧。”
诺薇卡丢下这样一句话,让巴格达胥感到更加无奈。在阿姆西里这种商业星球,军事力量本来就不太强,自己去找陆战部队?她是不是在说风凉话?他越想越觉得疑惑不解,然而少女却已经在这时候,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办公室。
阿姆西里的乡村是平静而安详的。当诺薇卡走上那田野间的小路,嗅到泥土的芳香,不禁有些流连忘返的感觉。她现在行走的这个地方,名叫罗奥普农庄,据说有一些退役的巴拉特官兵居住在这里,过着恬淡的生活。田地和房屋交错着,尽管是冬天了,但地里的庄稼仍旧生长得很好。或许是因为退役官兵们的辛勤劳动,付出了不少的汗水,才让这里的粮食年年都得丰收。
“我应该来这里吗?”
诺薇卡望着美丽的田园,实在不舍得再往前走。她知道在前面村落的其中一座房屋里,可以见到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向前紧走几步,她停住脚,不由得又往后退了一步。好半天,她才走到那座房屋的跟前,上前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看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有着一头稀疏的棕黄色的头发,脸的轮廓很分明,脸色却有些微微泛白。那眉毛和眼睛都长得比较细长,嘴唇有些薄,鼻子却很挺立。他不算是俊美的那种类型,可举手投足之间却显得英气非凡,同时从眉宇间透露着一种艺术的气质。
“小姐,请问你找谁?”
男子的声音很温和。
“卡斯帕。林滋准将。”
“很对不起,这里没有将军,只有种地的农夫。”
男子微笑着回答她的话,渐渐的要转过头去。
“林滋叔叔,请别急着关门好吗?”
“你到底是……”
那男子听到少女亲切的呼唤,顿时惊得站住了脚步。
“我是诺薇卡。叔叔,也难怪你认不出我,我们好像已经十年没见面了吧。”
“你真的是诺薇卡?”
男子转过头来,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少女的面容,不一会儿,他竟然热泪盈眶。
“你果然是诺薇卡,奥斯汀说他见过你,原来你真的到这里来了。想不到十年未见,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成标致的姑娘,也难怪……对了,杨夫人和尤里安都还好吗?”
“谢谢您的关心,他们的身体都很健康,只是最近……”
想到共和党失去执政地位的事,少女显得有些沮丧。
“具体的事情,进来坐下再说吧。”
坐在房间里的壁炉前面,诺薇卡把海尼森如何发生政变、共和党的执政地位如何丧失、自己如何到了阿姆西里以及被民主党散布成已死亡的事,向林滋一五一十的道出。当这位退役的准将得知全部的事情之后,不由扼腕叹息。
“早知道会这样,我根本就不会让奥斯汀去海尼森,要不是他在舞会上闹事,杨夫人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
“请不要责怪奥斯汀,他之所以来海尼森找我,无非是误听了一些传言,认为我会向帝国妥协,做帝国的皇妃罢了。他是因为关心我,才在舞会上做出那样的举动,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怪罪任何人都已毫无价值。如今民主党已经挑起战火,帝国亦接受了挑战,双方的冲突在所难免。您一定清楚现在双方对垒,从表面上看谁会比较占优势。为了避免太多的人伤亡,我和巴格达胥中将商量过,要组织一支临时舰队去攻打伊谢尔伦要塞,以牵制帝国军的行动。对于这件事,海尼森那边虽有人秘密帮助我们,却毕竟能力有限。我们现在还差一位舰长、一位副舰长、一位参谋和一支陆战部队。恰好前不久遇到奥斯汀,听说您就住在这里,今天才特意来拜访,希望叔叔能为我指点一条明路。”
第五卷 离弦篇 第四十二章 永不凋零的红蔷薇(下)
林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诺薇卡,其实你今天来找我,是想要蔷薇骑士复役,对吗?”
“这个……”
诺薇卡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心中暗暗焦虑着:糟糕,被敏锐的林滋叔叔看出我的初衷,面对这种尴尬局面,到底应该怎么办?她记得,尤里安关于旧同盟的历史著作上,大概是这样书写“蔷薇骑士”的:
蔷薇骑士连队第十三任队长华尔特。冯。先寇布,在宇宙历794年以上校军衔上任,得到当时还是少将的杨威利元帅的重用,在第六次伊谢尔伦攻略战中建立了显赫的战功,升为准将。此后屡次建立非凡的战绩,最后于希瓦星域会战中带领连队冲进莱因哈特的旗舰“伯伦希尔”,遭到猛烈的反击,以至连队伤亡惨重,自己也重伤而死,卒年三十七岁。而接任第十四任队长的卡斯帕。林滋上校,虽然同样遭受重创,但最终存活了下来。和平协议之后,蔷薇骑士连队最后存活的204名官兵,在巴拉特共和政府建立后不久,便被总理菲列特莉加。G。杨下令集体退役。这支著名陆战部队的历史,似乎就在他们宣告解散的时候,也随之结束了。
而正在思考之余,林滋的话再次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一定在想,我和我的从前的士兵们都已经退役很久了,如果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好像有点不近人情。所以,你来之前应该考虑过很长一段时间,终于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