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佟菲叹了口气,回答道。她抓起可乐杯喝了一大口。
她跟小曼算不上太熟,不过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也只有向她倾诉了。
“遇上那女人的第三天晚上,我走大路回家,绕一圈走得腿脚酸得要死。隔天早上,我走那条荒地小路,经过木屋时,便再次鼓起勇气来到窗边探查。不过,那次我什么都没发现……真是想不通。”
“后来呢?”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勇气,接下来的几天晚上,我都是选择走那条小路,可是却再也没有遇上那个可怕的女人。”
“她消失了?”
“嗯,也许吧,不知道……我后来曾拿着手电筒,走到窗边往屋内照,结果什么也没照到。”
“在晚上这么做?天啊,你的胆子真的是太大了!”小曼惊呼了起来。“那……那女人的事还有后续吗?”
佟菲点了点头,声音竟有些发抖:“接下去的两个礼拜内,在凌晨发生了三次同样奇怪的事件。几乎在同一时间我被莫名其妙的声音吵醒,然后便发现窗口贴着一张可怕的脸,就是那长发女人的脸。那女人窥探一会儿就消失了,隔天我打开阳台的门查看,什么都没发现,连脚印也没有。”
“也就是说,你总共目击了那个女人五次?”
“嗯,每次看到她我头都疼得直钻心。这件事给我造成了好大的压力。唉,我现在真的好烦啊。”佟菲右手托着腮,手肘抵着桌面,神色十分黯淡。
小曼喝了一口可乐,盯视着外头的景物,说:“小菲,我记得你上次提到过,你以前曾经做过一个手术,是眼角膜移植之类的,对吧?”
佟菲抬起头来,惊讶地说:“咦?是啊,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做完手术后,我当即便和医院签了死后捐献角膜的协议……那又怎么了?”
小曼神秘兮兮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种说法,说是即将死亡的人最后看到的影像会残留在视网膜上。因此,接受角膜移植的人,便有机会目睹捐赠眼角膜者最后所看到的画面。”
“我知道,可是,这不可能吧?难道你的意思是,我看到的长发女人是……”佟菲知道小曼喜欢看一些杂七杂八的小说,不过她竟然试图用里头的情节来解释自己的遭遇,这太过头了吧!
“你怎么知道这不可能?”小曼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太多了,人类所知又那么少,这世界上那么多灵异古怪的事情不是到现在都还没有解答吗?”
佟菲默然。
“小菲,你知道捐赠角膜给你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我……当然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查查看,我的直觉告诉我,你遇到的事应该跟角膜移植有关,如果你确定自己不是因病产生幻觉的话。”
因为小曼下午上班时间将至,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她们在路口分了手。
(5)
当天晚上,佟菲绕大路回到住处,途中在超市买了份当天的报纸。
下午下了场大雨,鞋子湿透了,需要些报纸塞进鞋中吸干水分。平时,报纸、新闻她是一律不看的,这可以说是她半年来第一次买报纸。
撕报纸时,她瞄到社会版新闻,“分尸狂魔惊现X市”几个字眼儿掠过眼前。她好像听同事说过,最近城北出现一个变态杀人狂,已有两人遇害,弄得人心惶惶。不过,她不关心这种事,反正每天都在发生嘛。
她关上床对面的窗户,上了床铺,心中不免又酸楚起来。
其实,要不是房租与地点合适,她早就会搬走了。这里的房客男男女女相当混乱,流动率也大,她常常搞不清楚自己的邻居是谁,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不过,她真正不想搬走的原因,是因为她那天早上碰到的帅气男人。那人似乎就住在自己的隔壁,也许有一天……
佟菲怀着无奈、恐惧而又甜蜜等复杂的情绪,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过,她很快又睁开了,她死死盯着对面的窗户,怕那令人背脊发冷的面孔再度出现。
她突然开始相信小曼的话了——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捐赠角膜给她的人死前所看到的影像。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长发女人,会是谁呢?
她在极度的不安中,沉入了梦乡。
(6)
日子像流水一样淌过,转眼就是假期了。
佟菲利用休假的时间,对角膜捐赠的事进行了调查。
忙碌了大半天,总算在下午的时候有了一些收获,她打听到捐赠角膜给她的人是一名二十七岁的女子,名叫杨柳。
令佟菲震惊的是,杨柳居然是死于谋杀!
她立刻前往X市图书馆调阅微缩资料。很快,她便有了结果,两年前的一篇长篇报道中,清楚地说明了当年凶杀案的经过。
就在三年前,X市出现了一名变态杀人狂,根据目击者所描述,杀人狂是一名长发女性,专挑长发年轻女子下手,杨柳是第四名受害者。
杨柳死后凶手忽然销声匿迹,并在案发现场的电脑上打上了一段文字。宣称她对长发女子怀有极度的厌恶,为了惩罚她们,自己刻意留起了长发,并杀害其他留长发的女人,也就是让自己成为自身厌恶的模样,再去毁灭同样模样的人,以此得到虐待的快感。
最为诡异的是,杨柳被杀的现场,就是佟菲每天经过的那间木屋!
离开图书馆,佟菲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想:如果按照小曼所说的,那么在木屋所看到的,应该就是当年的杀人狂,也就是杨柳死前所看到的凶手的影像。
那么,木屋的女人影像一再出现……会不会是被害者想告诉我什么呢?
于是她暗自下了决定,明晚,她要再走一趟那木屋……
(7)
第二天晚上下班后,佟菲带着手电筒走入那条阴森的小路。她的头再一次疼痛起来,视线也变得有点模糊了,她开始怀疑触目所及是否都是幻影。
今晚没有月光,她早已打开了手电筒,照着前方不可预知的黑暗。
木屋外四周一片漆黑,她将手电筒的灯光打入屋内,从窗户望进去,一如往常,什么都没有。
佟菲打算离开了。
但是,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跳得十分厉害,好像要挣脱出胸腔似的。她觉得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正支配着她,向摇摇欲坠的木门走去。
穿过木门,借着手电筒光线的导引,佟菲慢慢步入屋内。
她提着手电筒往另一侧墙壁上照去,那个部分从窗户是看不到的。
等等,这股气味是……
手电筒的光线持续往右移动,突然间,光线扫过地板上的一团物体,她看到那是一张人脸!
佟菲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身体也僵住了。她缓慢、颤抖地将手电筒的光线往左照回去,直到那团物体完全呈现在光圈中。
只见地板上铺着一张地毯,一颗长发女人的头颅静静地躺在地毯上,脸部表情诡异而恐怖,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旁边是一截手臂,一截小腿……
佟菲急忙掩住口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疯狂袭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慌乱之时,晃动的手将手电筒的光源打入房间的更深处,她赫然发现,被阴影笼罩的墙前,站立着另一名长发女子的身影。
她慢慢地将光线往上移动,这套衣服,似曾相识……
当光柱上升到那女人的脸时,佟菲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8)
那竟是……小曼!
小曼的面孔诡异地扭曲着,木木地站在那里,原本扎在脑后的马尾辫,此刻已经披散开来,披肩在肩上。她的左手垂在身侧,右手举在半空中,手中似乎握着一把切肉刀,上头沾满了鲜血……
佟菲的心脏一阵收缩,向后退了几步。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遇到的事应该跟眼角膜移植有关”、“分尸狂魔惊现X市”……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佟菲已感觉到:晚上在木屋目睹的女子应该是小曼了!
她曾将自己的疑虑告诉过小曼,对方没有想到竟然会被目击,为了安全起见,便以角膜移植能看见死前影像的理由来吓唬她,让她不起疑心。为了让她深信死前影像的说法,小曼还扮成女鬼在半夜出没,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没错,她们两家的阳台是相连的,吵醒她的莫名声响,就是小曼跳至阳台时所发出的声音!
良久——
小曼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的表情非常古怪。
佟菲仔细看了看,心想:她是没有料到我竟然会再次来到木屋……还是说,她是故意要引诱我进来?
她左手颤抖地捂住胸口,触摸到垂落的长发,忽然意识到,自己不也是一名长发女子吗?
小曼还在盯着她看,眼睛直勾勾地。奇怪的是,她整个人始终静止不动,好像一尊蜡像一般。
又过了许久。
忽然,小曼动了,向前移动过来。
佟菲拼命地向后退去,没想到对方却脸朝下倒了下去,直挺挺地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而那把刀,仍诡异地高悬在空中。
佟菲的眼睛再一次睁得老大……
在小曼的背后,黑暗之处,还站着一个人,一个长发女子,刀正握在她的手中。
覆满面部的长发,只露出一只眼睛,一只恐怖、幽怨的眼睛!
天呐!这个人……才是我目击到的女子!
那么,小曼她……也是受害者?
想到朋友被杀,佟菲虽然恐惧到了极点,但也愤怒到了极点。“你……你到底是谁!小曼……是你杀的?”她的声音颤抖着,似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此时此刻,她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眼泪不自觉模糊了视线。
那人忽然左手往头顶伸去,握住发梢,猛地再往下一拉,把那整束瀑布般的长发摘了下来,就好像提着一颗人头一般。同时,脸孔从黑发中慢慢地显露出来。
啊……是个男人!而且,似乎有些面熟。
佟菲吃惊地看着对方,心里飞快地打着转。
那男人怪笑着凑近,他的脸完全暴露了出来。
这……这不是住我隔壁的那个帅哥吗?怎么会是他?
佟菲这次彻底惊呆了。
男人的脸上丝毫没有表情,有的只是冷酷和无情。他把假发丢到地板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张报纸,摊平。
“你没有看报纸吗?”他的声音很低沉。
那正是佟菲前几天从超市买回来塞鞋子的报纸,标题上写着“分尸狂魔惊现X市,专挑长发女子下手”几个字。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个男人住在佟菲的隔壁,晚上到木屋作案,不巧被她目击。
佟菲拿手电筒照到他那晚,男人才注意到她的存在。跟踪她回公寓后,发现她就住自己的隔壁,便盯上了她,常常在半夜或凌晨从窗户变态地窥视。
小曼自然也是被盯上的目标,她们两人都是因为留了一头长发……
佟菲恍然大悟:原来凶手所谓留起长发,只是戴上了一只假发套而已,也因此被目击者误认为是个女人。
对方慢慢靠近。
明晃晃的刀子慢慢靠近。
佟菲彻底地绝望了,身子不自觉地瘫软在地上。此时此刻,她的头疼得更剧烈了,同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我临死前最后看到的影像,也会留在眼角膜上吗?这是杨柳曾经拥有的角膜,那么,角膜上会不会留下这个人——戴假发和不戴假发的两种影像?而得到我角膜捐赠的人,会不会看到这两个影像呢?那个人,会不会将看到的一切,报告警察?
想到这,她睁大了眼睛,望向凶手。
午夜驱尸
他得意地看着墙上的荧光屏,就见郭珍珍绕着浸泡尸体的池子,走了一圈,眼皮眨了三下,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躺下,不动了……
1
“沈平、赵军、李树仁、徐江,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在庄严的法官面前,站在被告席上的四个人都耷拉下了脑袋。
等了一会儿,法官见没有异议,便宣布:“以上判决即时生效,退庭!”
正当四名犯人被庭警带离法庭时,其中一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犯人忽然跑出,奔向法官,但立刻被两名庭警给按在了地上。
这个人一边挣扎一边大叫:“我有外国国籍,你们Z国的法律对我不适用,我请求通过外交途径解决!”
法官不禁冷笑了一声:“沈平,你持有外国护照这不假,但你不享有外交特权和豁免权,像你这样的人啊……哼!判你有期徒刑十五年算是轻的。”
2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C医大是一所闻名全国的医学学府,尤其是它的生物医学工程系,更是出类拔萃。
这一天,入暮时分,一辆印有“福寿殡仪馆”字样的运尸车,开进C医大的后门。司机轻车熟路,七拐八拐转了十几个弯,最后“嘎”地一声停在解剖系的大门口。从驾驶座上跳下来一个叨着牡丹香烟的粗壮大汉。
“张师傅,你可算是来了!”
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一看到殡仪馆的车子开过来,连忙迎了出来。
大汉冲几个年轻人摆了摆手,也不多说什么,把后门打开,几个年轻人七手八脚,把车子上的一副担架拖了下来。担架上蒙着白布,底下躺着一个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个死人。
“麻烦你了,张师傅。”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递给大汉一个红包。大汉数了数,这才抬起头来,满意地说:“没什么,没什么,以后有这种事,你们就通知我,我肯定把最新鲜的留给你们就是了。”
大汉将钞票揣入内怀,上了车,一踩油门,开离了解剖系大门。几个年轻人见殡仪馆的车子去得远了,这才抬起担架,径直往储尸室走去。一路上,所有人都默不做声。
3
根据资料显示,白布下蒙着的那具尸体,活着的时候叫郭珍珍,女,三十一岁,因为涉嫌谋杀自己的丈夫以及丈夫的情人(该故事请参看拙作《完美谋杀》)事情败露而服药自杀。
那个姓张的大汉常从殡仪馆中运尸体给C医大,和解剖系的人混得非常熟络(当然也看在钱的面子上),每次都把最新鲜的留给C医大。
解剖系的教学尸体,大多数是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他们死了后,要是没有人给他们料理后事,政府就做主,出钱交殡仪馆火化。殡仪馆收到尸体后,先在停尸间存上一阵子,如果经过一定的时间,仍然无人过问,即可自行处理。
火化是一种处理方式,但他们大多舍不得。一般的处理方式是卖给医学院,因为奇货可居,往往可以卖到好价钱。
到了储尸室,几个年轻人把担架放在地上。掀开白布,几个年轻人一下子便同时呆住了。
担架上的郭珍珍,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长袍,头发柔顺的拢在脸侧,圈出一张艳丽,但略显放荡的脸庞。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以外,她就像睡着了,很安详,一点也没有异样。
4
面对这位“睡美人”,几个年轻人反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股异样的情绪慢慢地在他们的心中涌动着。
照程序,他们得先把尸体的衣服剥光,再用一个特殊的注射器,把防腐剂福尔马林从尸体颈部的血管注入尸体内。这工作做完,再把她抬入浸泡尸体的池子里。
正当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不忍下手的时候,储尸间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系主任徐江,一个是生物医学工程系的教授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