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在他身上!”章鱼跳进水沟,看到黑脸鬼子嘴角流着血,躺在水沟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呸!你死去吧!”章鱼从他口袋里翻出一个证件,狠狠地踢了一脚黑脸鬼子,又啐了一口,跑上前来把证件交给杨欣,“给!大哥。”望了一眼身后的罗明,神秘地向杨欣问道,“大哥,你们是游击队吧?”
“是!”杨欣收起证件,沉吟了一下,“章鱼,跟着我们干吧?”
“太好啦!我跟着你们干!反正到哪都是死!在工兵队里整天受气,挨打受骂的,我都快气疯啦!大哥,我没爹没妈啦!妹妹让炮弹炸死了……”章鱼眼圈一红,小嘴一咧,刚要哭,罗明喊道:“快上车!”
“别忙!换上鬼子的衣服!”杨欣把黑脸鬼子拉出水沟,换上他的衣服,向章鱼问道,“在哪儿念的书?学的是什么专业?”
“我在基隆豫人专科学校毕业,学的是工程专业。还没毕业呢,就被征兵入伍啦。”
“对隧道有研究吗?”
“研究谈不上,但那是我的专业课内容,我在狮球岭隧道实习过,参加过维修工程的爆破作业。”
“好哇!说说这个金鸡岭隧道!”杨欣看到罗明他们已换好衣服上了车,便拉开驾驶室车门,章鱼爬了进去。
“金鸡岭隧道全长250米,属于山岭隧道,山岭隧道又可分为越岭隧道和河谷线隧道。展线……”
“别整专业术语,你就来干的!”
“什么是干的?”
“我们要炸掉这条隧道,阻止鬼子援军通过。我这辆车上有三吨炸药,可只能用一吨,你说,炸药是放在北面洞口还是放在南面洞口?”
“大哥!这条隧道修建得可不容易啊?听说是詹天佑……”章鱼惋惜起来。
“我们能炸掉它,就能修建它!你快说吧!”杨欣看到,金鸡岭隧道已隐隐约约地出现在前方。
“北面和南面的洞口都不行!”
“什么?”
“一吨炸药放在洞口的话,洞口的岩层松,塌陷下来的都是碎石、松土,返渣距离短,清理起来容易。如果炸药放在隧道中间,爆破共振效果好,塌陷下来的都是巨大、坚硬的岩石。一吨炸药足可堵塞五米至十米的距离,返渣距离是120米,可操作役工不能超过200人,初步计算就得十天工期,还得需要足够的非原始化工具、设备。”
“好小子!你的书没白念!”杨欣扭头笑着,夸奖起章鱼来,“咱就放在隧道中间!”
“大哥,你们有电镐、风钻凿岩机吗?有四缸以上的柴油机吗?”
第二十四章 葛王台弹药库(3)
“什么?你是说爆破工具?”
“对呀?只有钢钎、铁锤不行,必须得有电镐、风钻,才能打眼掏槽、安放炸药啊?你们不能把炸药放在地上爆破隧道啊?”
杨欣猛地一踩离合器,车停了下来:“麻烦了!这些东西都没有啊?等一下,我问问罗明。”
杨欣下了车,来到后车厢,向车上的罗明道:“隧道那儿预备爆破工具了吗?”
“啥爆破工具啊?不就是打眼放炮的钎子、锤子吗?现成的!”罗明说。
“那太慢啊!”章鱼过来插嘴说,“我们考察过金鸡岭隧道,单向抗拉强度为6MPa,密度2。6t/m3,岩层属于厚层石灰岩,山体表土覆盖较少,山体内有小溶洞裂隙。根据工地取得的经验,在坚硬且具有一般裂隙的岩石中爆破,实际抵抗线W值约为药卷直径的20倍左右。如果是用钎子、锤子在坚硬的花岗岩石壁上掏槽作业,一吨炸药得需要一点五至两个小时。而且,很难达到膨胀系数。只有使用电镐、风钻凿岩机……”
“你说点子啥蒙古话?啥玩意儿?又是电镐又是风钻的?”罗明斥责道,“金鸡岭五个石场,打眼放炮几十年了,从来都是钎子、锤子。炸个山洞子用什么电镐、风钻哪?另外,那电从哪来呀?”
罗明是石匠出身,在岩石夹缝里,扭身抡空打锤的技艺,在金鸡岭五个石场里,首屈一指。
“金鸡岭隧道没有电源,没有照明设备,所以,必须找到柴油发电机。否则,爆破作业无法完成!”章鱼说起专业来,态度还挺强硬。
“我说小鬼头,我他妈上哪儿给你生出个柴油机啊?”罗明吵嚷起来。
“大哥想想办法嘛?可以在附近找找啊?”章鱼仰着脸儿、张着小嘴儿说道。
杨欣背转身,望了望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低头思索起来:安装炸药,不用说一个半钟头、两个钟头,就是一个钟头也不行!前后两个洞口都有鬼子伪军把守,一旦交起手来,只能在半个小时之内,装好炸药,炸掉隧道。
罗明看到章鱼虽然很犟,可张着小嘴、瞪着两只大眼,天真可爱,便扭头冲车里的两条汉子说道:“李会、大堂子!你俩也想想,哪儿有这些玩意儿?”
“罗队长,有一伙人在西岭下的水泉沟里转悠两个月了,掏地沟、崩山洞,使的都是带电的家伙,夜里一闪一闪地还能亮电灯。”车里的一个长脸汉子摘下钢盔说。
“李会说的这个我知道!是一个姓金的倔老头子,领着人抠化石,成天跟着鬼子晃悠,纯粹是他妈亡国奴!要不是他救过咱伤员的命,我能让他在我的眼皮根底下抠化石?”罗明说道。
“离这儿多远?”杨欣一回身,扭头问道。
罗明用手一指:“向西,下坡一拐就到,用不了十分钟!”
“那儿的情况你熟悉吗?”
“太熟悉啦!过梁儿就是我们老营啦!”罗明说,“一个老头儿、一个姑娘、两个小伙儿、四五个鬼子。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眼线之内。他们就是抠化石,挖得满山沟子破破烂烂的,用的啥工具,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半夜帐篷里确实亮着电灯!”
“走!马上到水泉沟去!”
水泉沟南北朝向,西面是金鸡岭游击队的西梁老营,东面是金鸡岭隧道。沟里坑坑洼洼的、凸凹不平,到处是石块、石片和隆起的土堆。
卡车还没到南面沟口就停下了,罗明跳下车来,慢慢地爬上沟口的土崖,用手一指北面沟里的深绿色帐篷,对伏过来的杨欣说:“看!那就是他们住的帐篷!”
杨欣看到,帐篷前炊烟袅袅,一个红衣姑娘和一个穿着黄色短衫的小伙正在拉着手跳舞,一个鬼子站在一旁吹着口琴,三个鬼子坐在地上拍着手、唱着歌。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坐在石板前,手里拿着放大镜看着石板上的几块石头,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小伙坐在他对面,伸长脖子向他说着什么。
“哼!妈的,老百姓都吃不上、喝不上,他们还有心思跳舞、唱歌的呢?”罗明愤愤地说道,“那个疯丫头也不是块好饼,给鬼子跳什么舞?杂种!我都崩了他们!”
第二十四章 葛王台弹药库(4)
杨欣思忖了一下:“你们把鬼子引到沟外面,抓住捆起来,不要干掉。”
“留着他们干啥?”
“干掉了,会给老先生做学问、搞研究带来不利。老先生既然救过咱们的伤员,那他抠化石、做学问就绝不会是给鬼子卖命!你要知道,这可是我们的人才啊!而且是以后拯救我们穷国、破家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一个倔老头子在这穷山沟子里,成天摆弄这些破石头片子,能研究出啥四五道六来?真是的,算了,好吧!听你的!”罗明一挥手,带着两个汉子悄悄地向沟东面摸去。
忽然,西面传来枪声和爆炸声,杨欣扭头望去,光秃秃的西梁上有几个很小的黑点晃动,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情况。是护送伤员的罗云汉还是丁雄的三辆马车?他们俩的担子太重了,有伤员、有马车,都不是轻装。尤其是丁雄那里,两个女子加上一个难侍候的王宪,够丁雄维持的了。不过,罗云汉和丁雄要对付山猪和金鸡岭的武藏大队长,问题还不大。
杨欣回过头来向沟里望去,看到坐在地上的一个鬼子警惕地站起来,扭头向山沟东面的一片荆条丛一指,“哇啦哇啦”地喊起来,几个鬼子连忙拿起枪跑了过去。跳舞的小伙、姑娘也匆匆跟了过去。
花白头发的老头,看上去有六十多岁,黄白面皮,眼窝深陷,但精神矍铄。放下了放大镜,暗淡的天色下居然不戴花镜,拿着一枚化石仔细地端详着,说:“毛利,不要再和我讨论沟里的化石是侏罗纪还是白垩纪的分期问题。你看,小盗鸟的采集发掘,说明什么问题?”
“老师,这只是佐证古老的证据:羽毛是鸟类的唯一标志!”对面被称作毛利的小伙不以为然地说道。
“也不尽然!”忽然,一个鬼子军官站在了老头和小伙的面前。毛利抬头惊愕了一下,随即冷冷地问道:“长官是哪部分的?”
“为什么也不尽然?说说看。”金教授对突然而至的鬼子军官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对他的话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锦县火神庙和离这儿不远的鞑子营,早在十几年前,都曾经发现了一种带着四个翅膀的爬行类动物化石。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羽毛并不是鸟类唯一的标志!”
“什么?你的话当真?”金教授惊异地睁大了眼睛,“那、那是翼龙!翼龙啊!快!快请坐!你怎么会说中国话?”
“我是中国人,”杨欣摘下了帽子,看了看面露惊慌的毛利和更加惊异的金教授,“我的老家在火神庙,我的二姑家在鞑子营。小时候我们就在皇圈大井旁边发现过那化石。火神庙的外国传教士来找过我们,老人们吓唬着不让我们说,说这是祖上留下来的百兽神石,还都在半夜里把那些石头悄悄埋了起来。”
“毛利!咱们马上到鞑子营去!”金教授激动地站了起来,“这一发现如果被证实,那么,一部鸟类起源的进化史,将要在我们手里重新书写!”
“老师!咱得吃饭啊!”毛利站了起来。
“不吃了!你连夜给所里发报,让张文举把日本人给的定硫仪、扫描仪、分析仪和感光器火速送到鞑子营!”金教授看了下手表,“走!现在就走!”
“可没有车啊?老师,明天镇上来拉货,我们坐他们的车走吧?”
“金教授,我们有车!”杨欣笑着指了指沟外。
“好!那就坐你们的车走!”金教授说完,才望着杨欣,上下打量了一下,“你……你是……”
“我是金鸡岭隧道防护队的,想借你们的风钻、电镐和柴油机用一下。不会耽误你们的工作,时间不长,一个小时。”
“不行!”毛利沉着脸说,“我们文物所的勘掘工具,娇嫩金贵,都是从德国和日本进口的。用它们去修理隧道,无疑是用金饭铲锄地,简直是开玩笑吧?”
“找到啦!都在这儿哪!”章鱼钻出帐篷,拎着风钻惊喜地喊道。
忽然,东面沟沿豁口里传出吆喝声,四个鬼子提着裤子、一脸沮丧地走了出来。红衣姑娘一阵风似的跑到了石块垒起的锅台前,急忙把锅端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葛王台弹药库(5)第二十四章
四个鬼子哪是罗明和两条汉子的对手!他们一走进荆条丛,就被罗明和两个汉子一阵急风暴雨的拳脚,打趴在地上。抽取裤带、卸掉枪栓,干净利落地抓了四个俘虏。
“老师!你看看他们!他们竟敢把我们的皇军卫兵抓起来,他们简直是一群胡子!”毛利看着走过来的鬼子,被罗明他们推搡着坐在了沟边的地上,愤怒地说道,“还有,那个小孩子竟敢进帐篷,偷我们的作业工具!这简直是反啦!”
“什么我也不管!我只管化石!”金教授摇着头挥了挥手,扭头对杨欣说,“我答应你!把工具都借给你们,干完活把我们送到鞑子营!”
“好!多谢啦!”杨欣说道。
“把工具搬出来!马上装车!”杨欣站起来向罗明说道。
“那几个鬼子咋办?干脆杀了吧?”罗明拔出手枪。
“不能啊!”姑娘一把按住罗明的手,“他们是早稻田大学东方史的研究生,国联科教文组织通过国际红十字会派他们来保护我们安全的!同时,他们也是来考察、来搞学术研究的!”
“他们要没了,我们的保护伞就没了。不用说当地的地痞流氓会前来滋扰,就是守备队、警察署也不会让我们来采掘化石!”穿黄衫的小伙向杨欣解释着说。
“金教授,你说呢?”杨欣问。
“我自己跟你们走,把他们留在这里,你们怕他们跑了告密、不安全,可以把他们用绳子绑上。”金教授虽然埋头学术研究,不问政事,可罗明和两条汉子押解四个鬼子一出现,他就明白了,他们绝不是什么隧道防护队,一定是义勇军、游击队或是共产党的侦察兵!借用风钻、电镐、柴油机,一定是要炸水塔、炸桥梁、炸隧道!可金教授坚信一条:那就是他们冒着杀身之祸,无论炸什么,都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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