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走吧,对家明显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我们要不撵上去,人家就要得手了。”柴头的话倒也很是在理。
但柴头的话音还没落,瞎子突然一个闪身,鬼魅般的闪到了哈得兴的身边,伸手往哈得兴手臂上抓去,哈得兴一个侧跨,竟然让开了瞎子这如同鬼魅的一抓。但瞎子的手随即像条黑色闪电一样顺着哈得兴身体往前探,往上伸。哈得兴已经侧跨开一步,没办法继续往侧向跨了,而且瞎子的手是往前往上的,他也没法子双腿齐纵跳开,于是瞎子的手按住了哈得兴的肩膀。
“你!你要干什么!?”哈得兴的语气有些颤抖,他很是害怕。
“你刚才说什么过了坡顶,是什么意思?”瞎子的语气阴恻恻的。
“啊!什么什么意思?!”哈得兴当然不明白,不止是他不明白,其他的人也都没明白。
“你是说我们在往坡顶走吗?”瞎子这话大家都听懂了。
哈得兴舒了口气:“这意思呀,是呀,是往坡顶,这还用得着一问。”
“啊!不对!不对呀!”瞎子的语气很着急也很惶恐。“我的步点怎么觉着是在下坡?!”
大家都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柴头,他从褡裢中摸出一个木球,脚下前后扫踏了几下,平出了一块坡地。他把木球放在了坡地的中间。
“偱坡球!原来不是灌水银的瓷球吗?”铁匠一眼看出那球的来历用处。
“瓷球易碎,我师傅教我用木球,球中球,这是空心的,其中还有个实心的小球,作用一样。”
柴头的话是嘎然而止的,而且这一刻间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眼睛都盯住那只木球。那木球晃悠悠地转了个小圈,然后极慢极慢地往坡顶滚去。
大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圆球竟然是往上方坡顶滚动的。独眼看那球已经快滚到积雪处了,他迅速地用梨形铲将坡道上的积雪铲掉。的确,一条坡道上,短距离的地面倾斜并不能说明整个坡道的倾斜方向,所以独眼要将“偱坡球”的滚动路径延长。
“怎么样?”瞎子不是要问结果,他能听出木球的滚动方向,他是要问这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坎面。
没有人回答,大家都清楚自己已经身在坎中,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什么坎。风水学中点穴辨形,鲁家工法中的“定形就吉位”,若大娘常说道的依形而建、依形而置,这些理论都和这坎面迥然而异。这坎面中已经无法用正常的视觉来辨别地形的高低真伪了,它在不知不觉中就就颠倒了人的感官能力。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障眼法,这里是个自然环境,没有光线和假景假像可以利用。
鲁一弃的脑子在一瞬间有些混乱,他都怀疑自己这帮人走的是一条魔鬼之路。但混乱只是一闪而过,思维的范围迅速就收缩到了《机巧集》上了。
独眼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摔倒,看来不是精神不集中,更不是受了惊吓,而是坎面起了作用。可这坎面的作用也太小了吧,这样巧妙绝伦布局巨大的坎面如果只是用来让人摔一跤,也真是太浪费了。
和独眼一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个,大家都觉得这坎面布得奇妙,用得也蹊跷。
没有结果,鲁一弃没有搜寻到有用的资料,他清楚,自己的道行太浅了,《机巧集》中大多的理论自己都弄不懂,也许这坎面的道理就在自己看不懂的那些内容中。
“还是到坡顶看看再说。”柴头给出的建议很实际,好多弄不懂的东西,说不定答案就在前面,多走几步什么都明白了。
“好,你们别动,我看看。”独眼的言语始终是简单的,除非是到了危急的时刻。
“还是我去吧,三爷,你最好能给我弄个回头绳。”柴头说。
独眼没坚持,他心里也不想离开鲁一弃太远,于是从腰间解下一把细细的掺筋棉麻绳。这是独眼从天龙涧分水梁逃出后购置的,他和鲁一弃利用“天湖鲛链”荡到山坡上,那“天湖鲛链”虽然结实,但是太细,勒伤了手掌,所以觉得还是带根结实的绳索比较方便。
绳子系在梨形铲上,任火旺打制的梨形铲果然非同寻常,几下就深深地插入到山坡的土石地中。绳子的另一头系在柴头的左手腕上,这种系法是标准的急退招式,遇危险可以右手臂翻上用力,快速将自己拉回。
他们立脚点离坡顶没几步,这坡顶也不陡,柴头很快就到了坡顶,可是他才刚到坡顶,身形一闪就不见了。
独眼一把抓住梨形铲的铲把,脚掌侧面踩住梨形铲铲头插入的地面,身体往后稍微倾斜。
独眼的反应是快速的,也是正确的,就在他刚好摆成用力的状态,那回头绳就一下子绷紧了。绳子发出一声清亮的绷弹声,尾音“嗡嗡”不绝。从声音上可以知道,绳子的拉力很大,从独眼前倾的身形也可以知道,柴头好像是直接掉下什么地方了。
铁匠一把抱住独眼的肩膀,稳住他前倾的身形。瞎子一甩手,推了哈得兴一把:“快去帮忙!”
绷紧的绳子开始一抖一抖地,拉力变作了一下一下地冲力,幸亏哈得兴正好抓住了绳子,他过人的臂力起了很大的作用,绳子在三个人合力下定得死死的,那冲力没能将定点的铲子拉动分毫。
一抖一抖的冲力是柴头在用劲,他双手交叉上拉,将自己硬生生重新拉上了坡顶。
上来了的柴头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扭曲着那张不自然的脸叫到:“别过来!都别过来!坎面的扣子在这儿!”
想上去拉他一把的鲁一弃前冲了一下停住脚步,他只好站在那里看着柴头慢慢地往自己这边爬过来,心中不住地惊异:是什么吓得这柴头连站起来走路都不敢了?
柴头一直爬到鲁一弃的脚边,这才在鲁一弃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用稍带颤抖的声音说道:“死人!都是死人!”
“什么死人?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没头没尾的,难道是死人把你拉过去了?”若大娘不是要加重紧张气氛,因为这柴头的表现已经让她没办法不紧张。
鲁一弃也轻拍了一下柴头的肩膀:“慢慢说,说清楚。”
柴头又猛喘了几口气,这才平静下来说道:“这坎面到那坡顶过去,就是一个直落的陡坡,而且坡上无积雪,只有光滑的冰面。坡下都是死人,都是跌死的人啊!”
“看来这前面的坡形颠倒坎面只是要踩坎的人在不知觉中积聚冲跌的力量,然后在到达坡顶时一下就摔下那面的陡坡。”女人听了柴头的话,马上果断说道。
“对了对了,我刚才就觉得这坎面不是什么障眼法,而是‘依形缓变,蓄势于无形’以前我师傅把这理儿在我耳边刮过,我没太在意听。”柴头在女人的提示下,也像时恍然大悟。
其实真正大悟的人不是他,而是鲁一弃,女人与柴头的一来一去的对话中,他听得最清楚的是一个“变”字。《机巧集》中的一段段文字映入他的脑海……
“形非所视,形非所感,视与感均从心,心善变,变则形之非形……”
“非形亦无形,不知力往何去,势从何来……”
“变规矩,变起伏、变远近,巧用一木、一石,山貌、林色,错眼见,颠感知……”
第二十二节:高低错
《机巧集》中的些道理在逐一与眼前的情形对应起来。
突然间,鲁一弃眼神一展,像从梦中醒来一般,然后用平静的口吻说道:“这趟真的是到正地儿了,这坎面是老祖们留下的护宝坎面。”
“这坎面也忒大了吧,这得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呀?!”铁匠远近看看,不由地发出这样一声感慨。
“‘依形缓变,蓄势于无形。’柴头的师傅不是说过这样的道道吗。这坎面是利用原有地形,加以遮掩的土石树木,让人从视觉和感知上都产生错觉。柴头,你将你师傅留给你的弄斧图再给我看看,说不定他老人家在那里边真给你留下了些什么。”鲁一弃想起了柴头那张描绘方法比较奇特的弄斧图。
柴头想都没想就掏出了那图递给鲁一弃,这趟鲁一弃将那图用五指指尖从下面轻托着,然后上下左右又仔细查看一遍,仍旧未发现任何线索。
“看不出什么吗?”女人在一直在旁边不错眼地盯着鲁一弃,见他失望的神情,忍不住问了一句。
女人的问话提醒了鲁一弃,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那块皮子,女人**那里的那块皮子。
他用手背在弄斧图上轻轻摩擦了一下,手臂敏感的触觉告诉他,那图案的描绘不是平整的。于是他转身面对太阳,依旧五指托图,将眼睛与图放在一个平面上,然后不断变化瞄看的方法,查看图中是否另有玄机。
当鲁一弃的一双眼睛变化成一大一小,也就是一只半开着,一只眯成线时,他停止了瞄看方法的变化,一直保持着这样一个状态。保持这样的状态让他的脸形很不自然,显得稍有些扭曲。其他的人都有些奇怪,因为这样子真和那柴头有八分相像。而那柴头自己却已经惊异得合不上嘴,让他的脸形变得更为扭曲。
是的,鲁一弃看到了,看到了别有一番洞天的情形。这图中有山、有林、有水,还有色彩丰富的文字。这是元代“宫绘彩”才能勾勒出的效果,水晶油脂融和的宫绘彩是浓厚胶粘的,上色中过程中可以堆垒出一定厚度,利用这油彩的厚度,暗藏一副立体的地图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这样的图只有利用斜向的光线和合适的瞄视方法才可以看出。
鲁一弃不但看到这样的一副地图,还在其中看到了一条指引的红线,这条红线所贯穿的途径正是红杉古道口到双膝山的峡口这一段。所不同的是,这立体的图上,从红杉林到那峡口前不是起伏的山坡,而是三跌层的落坡,而且一层的坡度比一层大。
是的,这图可以告诉你这里有个大坎,几道坡连接而成,周围山岭树林配合作用的巨大大坎面。但这信息鲁一弃他们已经知道了,也就是说这图发现得晚了些,已经失去了意义。
没有失去意义的是图上的那些彩色文字。这些文字可能都是些大伯死时未来得及告诉鲁一弃的,也可能是连大伯都不知道的。
由中,鲁一弃获知,两千多年前,鲁家子弟为寻凶穴、点吉地、建暗构、藏鲁家所负五宝,可以说是人力财力尽散。其实建暗构藏了前三宝就已经让鲁家丧了元气,所以这最后两宝已经是在勉力而行。东方“地”宝,鲁家倾所有家藏好料,建了一艘不大的牢靠海船,当时鲁家子弟鲁子郎携宝带一子一孙一侄,从扬子江下水,顺流入海,从此不知所踪。最后一宝就是东北方位的“金”宝,鲁家将其最后作为,就是因为东北方多出木料,可以就地取材,完成大业。鲁家余下全部的青壮年弟子九人,携“金”宝奔东北,也从此未归。直到千年以后,鲁家重旺,般门中人才在东北方寻到藏宝护宝的后人,但这些后人已经自成一派,而且人数寥寥,也不愿重回中原,依旧代代相传护宝至今。
大家都盯视着鲁一弃,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搅了他。
终于,鲁一弃从查看状态恢复过来,眼神从图上一收,就又马上停留在柴头的脸上:“这图上内容是你派秘密,也是般门秘密。”
柴头将半张的嘴巴合上,砸吧了两下嘴:“你说说。”
“暗图一幅,可至宝处;护宝代代传,不愿回中原。”鲁一弃的话说得很隐晦,但柴头听懂了。他眼中闪烁着狡慧的精光,不自然的脸上跳耀着激动和兴奋。他仔细聆听着鲁一弃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终于,眼中的锋芒黯淡了下来,梗硬的脖子也稍稍低垂下来。
“你很对!你确实是我要等的人。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有说假话,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般门弟子,我师傅从没告诉我是那派的传人,只交待我在这里等待带有弄斧信物的人,并且要确定来人不是冒充,而确定的方法就是能看出弄斧图中的奥妙,或者说出我祖师爷的典故。而你开始没看出图中奥妙,也没提过我家祖师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对你一直是怀疑的。但我看出你的能力,就想着搭你们的伙,寻着宝构凶穴,把那宝贝动了,圆了祖上的愿望。”
“所以开始你总是在装傻充愣,到我们改变路线重新往红杉古道上走时,你觉着有戏了,这才开始出力。”铁匠说的话和他打的铁一样,锤锤都在点上。
柴头扭曲的脸抽搐了一下,不知是想表示歉意还是羞愧,然后不再理铁匠的茬儿继续说道:“这地界我也确实从没来过,坎面就更不清楚,不过师傅曾经多次带我走过红杉古道,所以到这地界锥尖口(进入口)的途径我还是熟悉的。还有我听师傅说,老祖们当年造这块儿暗构时,没想到东北方的恶寒之地可用之材也不甚多,于是只能顺应自然地貌地势加以改造,这就需要很长时间,所以前后花费了几代人的精力。并且随着环境的变化和植物生长,还要不断地修整维护。但是我师傅回天气(去世)时说我不需要做这些事情,他估摸着没几年启宝的人就要到了。”
柴头不用再继续用呆憨来掩饰自己,所以说话间也无所顾及,不断有闯林子人常说的暗语黑话带出。
“怎么着,般门在这地界护宝的,就只留下你这根单脉?”瞎子有些奇怪。
柴头苦笑了一下:“这里人烟稀少,造屋建物也很不讲究,不需要多巧的手艺,所以在这里吃不到手艺饭,像我不就改行卖木材了吗?收弟子就更难了,而且从我师傅往上那些老祖们,还要不断维护坎面,做这些出力无利的活计,除非是像我这样受过师傅吊魂(救命)恩惠的,其他不可能有人愿意做。”
“你这弄斧图,虽然用的彩料是老料,但纸张却是不足百年的,也就是说绘制的时间还不长,是你师傅绘制了留下的吗?”鲁一弃对手中的这张图很有兴趣。
“是的,我师傅说,原先我们护宝的也没留什么图,但是随着钻林子的人日渐增多,这地界的宝构已经被人撞到多次,幸亏是祖师们留下的坎面神奇,这才没有让人撞破暗构。但也有两个高人曾摸到暗构之中,最后还是老祖们出了手拼了命,才把那俩高人灭了口。谁都不能保证哪天再来个什么能人,就把那宝贝现了光。于是百年前,几位师爷、曾师爷索性在这里的通道口种下‘斜插竹篱格’的杂木,封死了通道口,并且将坎面的坎沿也都种上密密的杂木林,变坎沿为坎墙,这首先是防居心叵测的人反复撞坎,同时也可以拦住那些无辜山客,不要在这里枉自丢了性命。等杂木成林后,他们绘了这样一幅图,必须用般门中独有的‘逆光寻刺’,才看得出其中端倪,找到已然封住的坎面。但流传的神奇传说还是让好多人不断冒死寻来,今天从这里的情形来看,有好些人已经寻到这里,不知道那宝贝还在不在了?”
“那么说你早就知道途中路线,这一路是看我们耍子?”女人的语气中有些愤懑。
“不是不是!我知道这图的看法,但我这道行也看不出来,你瞧瞧嗬,我为练这‘逆光寻刺’脸都练歪了。”
听了柴头这话,再看看他那张脸,女人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说半天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坎儿?”哈得兴在一旁听得有些不耐烦了。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鲁一弃开了口:“这坎面不曾有一部典籍提到过,所以不知道应该叫做什么名儿。它是利用自然的地势地貌再稍加修饰而成的,你们看这坡道上的几棵大树,发现出什么异常了吗,它们就是掩饰物之一,也是你视觉感官发生错误的引子。”
“没什么呀。”哈得兴不知道是眼睛不行还是脑子不行,他没看出异常来。
“仔细看,那些数的树冠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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