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脚踩到水中,下面果然有实面,女人的脚尖便再次借力继续往前纵。可是这实面她踩的却跟平时不大一样,她感觉那实面在自己的踩踏下破裂了。
女人的一个纵跃就很远,但是要到达池塘对面她还需要一个纵跃,她还需要在水中的实面上借力。
可就是这最后的一步借力她彻底发现不对了,因为水面下没有了可踩踏的实面,只有一个半沉于水中的死人,也可以说是半浮于水面的尸体。那尸体显然是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平躺在水面下一点。
女人已经来不及有更多想法,更来不及做出动作的变换,她只能在这具浮尸上点踏一下,借个力跃上对岸。
女人跃起时,她觉得自己这一步带起的水花大了些,搞得下半身都有些湿了。池水是凉凉,很快就又热热的,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变化的。有变化的还不止这些,女人还感觉自己这次往池岸上跨去的步子变大了,可是跃出距离却变小了,堪堪要够到池边石沿,脚掌却往下直落,是紧贴着石沿踏空的。于是为了不掉入水中,她就只有身体往前,将上半身摔趴在河岸之上。
行动中突然出现的变故让女人同时还发出一声高亢的呼叫,音腔长长的脆脆的,就如同船娘哼唱的小调。但她身体重重的摔落声和溅起的水花声断然将她好听的呼叫掐断。
死人,尸体,这些都只是女人一瞬间的想法,等到她刚踩踏到那浮尸,还没完全借到力的时候,尸体的眼睛眨了了一下,嘴角也冒出小小的两个气泡。而且那浮尸还动作了,扬起了他的右臂。
女人的纤足带起的水花并不多,只溅湿了她的小腿。可水中突然冒出一道刀形的水花,溅湿了她的下半身。
刀形水花是从女人的两腿中间划过的,凉凉的水花劈开了女人的裆部。
于是女人感觉到暖暖的温度,于是女人感觉到跨出的步子变大,于是女人的脚掌突然无力踩下,只能摔趴在河岸边的石沿上,任由下半身的鲜血染红了墨绿的池水。
水下的“死尸”冒出了水面,是鲁联,他真的像是个鬼魂归来,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身体也是僵僵的,水珠顺着他的发角和胡须不断滴下。鲁联的眼睛有些狠狠地盯视了一下跌坐在碎石堆上的鲁承宗,猛然张大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
鲁承宗没有清楚地看到鲁联,却清楚地看到了鲁联的眼睛,那眼睛里藏带着些什么他也多少看出一些。但是他没有理会这些,因为他没有时间理会这些。他突然间想到自己**下坐着的这堆碎砖叫什么了——“锁龙栅”。
这道墙在布局上是确实个“锁龙栅”,它不是坎面,它应该算是个局相,是个预留着藏瑞防乱的风水墙。
可是在这园子中它恐怕不止是一道风水墙那么简单。那它还是一道什么样的机关?它是要用来锁拦些什么的?
现在墙倒了,又能锁拦什么呢?
鲁承宗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远近的布局,龙角柏,龙额亭,龙须廊,那书轩应该是龙鼻位,只是由于一些屋廊的阻拦,看不到龙眼潭的位置。
鲁承宗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曾经仔细研究过这样的布局,指望能在和对家的对抗中有一天可以派上用场。
他现在需要肯定的是面前的“锁龙栅”是个什么样的坎面,于是他扒开碎砖看了一下墙角,中间有滑道,这是个倒置“锁龙栅”,它要锁拦的东西在下面。
但在他肯定自己的同时,他的心中也涌出百分的疑惑,对家自己就是皇脉,怎么也使用这道布局?这地下又有什么东西需要锁拦?
没容他思考太多,就听到身后的池塘水面浪花一翻。鲁承宗赶忙回头,见水里又冒出个人来。和鲁联一样,也如同鬼魂归来,那面色外形真是如同僵尸。
鲁承宗定睛一看,惊讶地高声叫道:“你怎么也在底下?”
第三十节:寒坛劲
从水里冒出的人,打进这园子以后,鲁承宗就没见过他,现在他忽然莫名其妙地从水里钻出来,怎么不叫鲁承宗惊讶。谁呀?郑五侯。
郑五侯在水下把一个换气的猪尿泡给了柳儿,自己随即便挥刀朝那群水猴子杀去。
水猴子,落水鬼,要是在岸上它们可能还真不是五侯的对手。可是这是在水里,落水鬼的力量就是要沾水才能发挥出来,而且是在陆地上的十几倍。而五侯在水里的力道却要大打折扣,单是水的阻力就让他劈砍的速度变得迟缓,力道就更加被消耗掉许多。而且还有一点,水中五侯的身体旋转不起来,无法累积砍杀力道。天生神力的五侯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力量大得多的对手,而且是一群。
刀离着劈砍的目标还有好大一段距离,已经就有两只长鳞片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抓住了他的刀背。刀竟然在一抓之下就停住了。这让五侯感到害怕,他这人难得会害怕,有一次别人刀架住他脖子都没害怕,因为刀架他脖子的人使的巧招。可是现在却不同,自己最有信心的一把子力气在对手面前变得乏弱。没有了信心,那就只能害怕了。不是害怕死亡,是害怕死亡的方法。
五侯只能紧紧地抓住刀杆,现在他所以力量中只有这握力在水中没有打折扣。朴刀没有脱手,而抓住刀背的手连刀带人将五侯快速往前拖去。
五侯本来也想松手丢刀,可是马上就发现已经来不及了,自己的背后竟然是一群落水鬼簇拥着他,好多只带鳞甲的手轻握着他身体的各个部位,随时可以将他撕成许多块。
这一群落水鬼带着五侯是往斜下方游过去的,看来它们的意图还是要将五侯掩入淤泥之中。
水面上隐约出现了一道宽宽的光带,在这光带的映照下,五侯看见斜下方有一只晶莹剔透的东西,淡淡的白光一闪一闪的,非常的美丽漂亮。距离那东西还有好大一段距离,五侯就已经感觉到刺骨的寒气,这感觉和他初下到井下时的感觉一样。
抓住他身体的那些手突然一起用力,动作很是一致,同时将他身体掷向那个发光的东西。
五侯被掷出去竟然没有一点可挣扎的余地,直不愣噔地就往那东西上落去。距离其实还是很远的,五侯的手脚已经全不能动了,关节全部僵硬,无法伸展。他看到手中的刀起了一层薄冰,手掌和刀杆牢牢粘在一起。
身体在一直往下落,但五侯没有一点办法阻止,他再笨都知道自己马上要被冻死了。
而那些落水鬼将他掷向那东西以后,随着他身体往那发白光的东西不断接近,他们也就变得活泛起来,上下左右洄游窜行的范围越来越大,看来他们是利用五侯的身体阻挡些什么,然后他们可以快活地游动。
就在五侯要确定自己的呼吸也要被冻住的瞬间,一个深色的人影直冲过来,脚在他身上用力一踹,然后借这一踹之力马上倒游回去。而五侯在这一踹之力的作用下往旁边飘去,他立时感觉到温暖。其实这冬天的池水怎么可能温暖,只是刚才太过寒冷,真就让脱离那寒冰之苦的五侯觉着了温暖。
落水鬼们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傻了,本来随着五侯的身体往那东西的不断靠近,渐渐阻挡住了那东西往这片水域发出的极度寒冷。可现在它们发现五侯突然改变了发向,这里原有的寒冷又回来了,只得马上都掉头四散逃走。
五侯的恢复能力很好,他没多久就从极度寒冷里恢复过来。他定睛看看那深色人影,觉得有些像师傅,但他又不敢肯定,因为他从没见过师傅在水中是怎样的形象。
那人真是鲁联,他下水有好一阵了,但这么长时间他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碰到什么可怕的玩意。他也隐约看到右前方远远地水域中一团骚乱,但他没有敢往那里去,他想等一会儿再说,等待有时就意味着渔翁得利。
水中的等待并不能保持十分的耐心,因为他必须换气,要不然这样的等待就意味着淹死。
鲁联是在准备升到水面换气的时候发现了水面下的冰层。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平台上看到水面下出现闪电般的裂纹其实是这冰面裂开了,自己原来是从一个冰面裂开的水道下的水。难怪在池塘边与那三个怪形人坎一战,那藏在水中的人坎可以沾水即起,根本不同于平时掉入水里的情形,原来这水下有冰层实面。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冰的呢?而且是在水面下面,就算是先冻上冰面再加水也不应该,这样需要有东西来保持冰面不融化。
鲁联没有砸破冰面上来换气,因为他生怕这冰面也是坎面,破了冰也就闯了死路。所以他要找个合适的地方换气。那他的气息够游到那个合适地方吗?这肯定没问题,他这样的老江湖是不会在气息到了最后的关头才上来换气的,他会始终保持一定的气息余量。
有两地方可以不破冰就上来换气,一个是他在小楼二层见到的水下弯月形出口,还有就是自己下水的冰破水道。他是在水下游到那个弯月形的出口处换气的。因为这样的发现让他对那冰破的水道也生出忌讳来。
鲁联的换气方法和别人不大一样,他是仰面平躺,只将鼻子露出水面换一下气,这就不容易让池塘上的人发现,是水下埋伏偷袭的最佳换气方法。
等鲁联再次悄然沉没水中时,他发现了一件事情。弯月中应该有的圆日不见了。是自己现在所处位置看不到了,还是那东西已经移走了?
于是他开始小心意义地贴着冰面移动自己的位置,看看那东西到底还在不在。
贴着冰面下游动,让他感觉到水温的很大差距,贴近冰面的水温和下面的水温好像有个隔断带。但这隔断带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条斜线,所以这里的冰层有厚有薄。薄的地方可以一拳破开,厚的地方就是石砸刀砍都不会破裂。难怪那水中人坎可以借助其蹿纵跳跃。
一大群黑乎乎的东西往他这边快速移动过来,他一时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但他猜到大概是和荷叶缸中出来的落水鬼差不多的东西,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便收起腿脚的动作,悄没声息地往水底滑去。
他是斜着落下水底的,位置其实离那个晶莹剔透的东西很近,本来早就应该看到那东西,或者感觉到寒冷。但是他与那东西之间隔着一个黑色的方形大柱,阻碍了光线和寒气的传递。
鲁联随手将嘴里咬着的回头绳扣在方形大柱的一个凸块上,他知道,如果要打斗要挣扎,这回头绳还是累赘的,除非自己已经快不行了,那到可以借助这绳子逃到岸上。他从大柱背后偷偷查看那群落水鬼要干什么,看到的却是靠近那晶莹剔透的东西的一个人转瞬间就被冻僵了,快死了。
这晶莹剔透的东西好像就是……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那东西发出的暗白光线让他也看清楚了快冻僵的那个人是五侯。他没有马上行动,而是谨慎地目测了一下自己和五侯、和放寒气的东西以及和落水鬼之间的距离,这才选择了一个角度快速行动了。
鲁联拉着五侯再次钻出水面换气时,那水面是个井口。鲁联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而五侯知道,但是这里是左鼻孔还是右鼻孔他也一时分辨不出。
“五侯,在下面有没有找到什么东西?”鲁联有些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柳儿先下的,我下来就和那些怪物打架了。”五侯说的都是实话,这一点鲁联是不会怀疑的。
“那现在你听好我说,刚才很冷的东西叫‘冰精吐寒’,要破它就必须封它的吐寒口,你想办法从侧面靠近它,将它的封口给盖了面。”鲁联说话时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这井口的水真的很冷。他尽量踩着水将身体往水面上拔,他从刚才上来时的过程知道,下面有一段水层还要寒冷,应该尽量离那里远些。
“冰精吐寒”,是域外海客带来的一个传说。说是在大海的南边,有一个极热之地,时常山顶吐火,喷出血红火石,能将大片海域煮开。将此石携带至北方极寒之地,此石能尽吸寒气,等它寒气吸足,石头便不再僵硬,入手如棉。但只是传说,没有人摸过,摸过的人也都在瞬间变作一块冰块。这石头叫做“冰精棉石”,其寒气只有用冰魄寒玉可以封住,因为冰魄寒玉的密度可以阻碍寒气的散发。在冰魄寒玉做的密封容器上设个可开启的口子,让寒气按需要的角度方位射出,这就是‘冰精吐寒’”
鲁联是定海人氏,从小就生活在海边,早就听行海的说过这样的传说,可是他一直都不信,直到六年前与鲁承宗到浙江天邛山落石瀑与对家争夺瀑布下的“镜石天书”那回,他们是比对家先到的,可是百尺高的瀑布,瀑布中不止有急流直冲而下,并不断有石头随水而落,而真正可怕的是水中还有一种剧毒的水虱,沾肤见血人即亡。他们在那里想了许多办法都不可行。于是回头到太湖边找渔夫“带刺鼋鳖”余小刺借“刺水铜甲”再来取宝。可是等他们重新来到时,“镜石玄刻”已经被人取走,只留下百尺的瀑布还稀稀落落地流着,瀑布和下面水潭结的冰还没有全化。当时是五月天气,能将这瀑布和水潭都结成冰,除非是神仙。鲁承宗觉得也许真的是天不助我,黯然回头。鲁联当时曾想到“冰精吐寒”,但他没有说出来,他依旧觉得那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现在的鲁联其实还是怀疑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如果真是“冰精吐寒”的话,自己的方法也不知道行不行。但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用这样的蠢招勉力一试。
他们再次潜入水中,五侯对师傅的吩咐也是死不回头的,他先转到那个方形大柱后面,然后紧贴水底向那东西靠近。他这时的位置比那“冰精吐寒”还要低,所以他反而没觉得怎么寒冷。那“冰精吐寒”看起来像个坛子,坛子就肯定有坛子口,五侯清楚自己就是来盖坛子口的。可是用什么盖呢?
他围着坛子口转了几圈,没有发现盖坛子的机括。于是他在坛子身上寻找起来,也没有发现什么。五侯只有一个地方好查找了,那就是坛子底。
粗人就是粗人,他只知道做事,却很少琢磨事。于是五侯想都没想就将坛子倾斜了一些,往坛子底看去。
这么一个倾斜,五侯好像听到一点“哗啦啦”的链条抖动声音。他也没在意,只顾自己仔细查看坛子底面。他依旧什么也没发现,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些东西,但不是关上坛子口的机括,而是在周围又出现了几个模样相似大小不一的坛子。
是六个,又出现了六个坛子,有高有低地浮在水中。可以模糊地看到,这些坛子之间有东西连着,像是根粗粗的链子。
五侯怔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可能犯错误了,但什么地方犯了错误他却并不清楚。他轻轻地将手中倾斜的坛子慢慢放正。突然,坛子背后牵着的链条一晃,六只坛子中有一只轻飘飘地翻了个身。五侯便觉得一股大力的寒流朝自己撞来,范围很大,他无法躲避,只能被重重撞出。是的,不止是寒冷,还有力道,五侯被撞出的身体在池底的淤泥中滑过很长一段才浮了起来。
没了知觉,五侯一点知都没有了,而且他连自己到底是被撞昏的还是被冷昏的都没有搞得清楚。
这一切一旁的鲁联看得很清楚,他看出那几个坛子的摆布有些像一个阵法,可是是什么阵法却又看不出,就这么几个坛子模样的“冰精吐寒”无规则地悬浮着,似乎毫不相干,却又有链条将它们相连在一起。
肯定不是善茬子,这样看似毫无奇妙其实充满神奇的摆置,不是瞬间就给五侯套了个扣儿吗?再说这坎面的七个扣子都是用世上少见的“冰精吐寒”做成,那这其中的玄机肯定非同小可。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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