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黄泉客,封人有酒香,三百里留香,客醉在他乡……”
隐约之间,我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唱歌,歌声虽然不高,但听起来有种异样的苍凉。
“七叔……”
我还没开口,七叔抬手笑说,“我知道了,前面应该有解馋的地方,不过,阴路人鬼夹杂,其心难辨,你们攒子亮点。”
走到近处,这才发现光线来自一个破旧的小棚子挂着的马灯,马灯在阴风中摇晃,烛火影憧,发出清脆的叮叮咚咚之声。
棚子里,一口落地大灶台正盖着两个锅盖,柴火烧的噼里啪啦的,绽放着墨绿色的火焰,旺的很,锅里冒出阵阵热气,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一个驼着背的老头正在用抹布擦拭着桌子,嘴里唱着悠长的小调,很是怡然自诺。
“哇,好香耶,没想到这鬼地方还能有吃东西的地方,太好啦,馋死姑奶奶了。”白灵一揪我的耳朵,嚷着要下来。
我舒了口气,“终于解脱了,丫头,你该减肥了。”
白灵回头朝我扮了个鬼脸,“偏不,偏不,我就要吃的胖胖的。”
说着,他拉着我的手就要走进棚里,我一把拉住她,冲她摇了摇头。
镖队里经验最老道莫过于七叔,他没发话,我们还是不动的好。
“哟,瞅这身撒托,托线孙还是要钱的?”驼子毛巾往肩上一搭,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慢慢的转过身来。
当我看到驼子的脸时,脸色大变。
方有德长相够阴森吓人的,可是跟面前这驼子比起来,简直可以算是“美男子”了。
只见那驼子发枯黄如草,头尖额突,下巴拉的老长,鼻子有孔无梁,嘴巴有齿无唇,满嘴交错的大黄烟牙让人想突。最可怕的是,他的双目眼白几乎占据整个眼眶,若不是在马灯照耀下,瞳孔里隐约有芝麻大小的光点,我都怀疑他根本就没有瞳孔。
这样的人,说他凶恶如鬼,最是恰当不过了。
秦小哥,他!他!方有德猛地抓紧我的衣服,吓的浑身发颤,嘴唇打着哆嗦,话都说不圆了。
我不耐烦的拍掉他的手,方有德见我不太想鸟他,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不过我看的出来,他确实很害怕,这人胆子小的很,是以我也没放在心上。
其实在阴路上开店的,比如说我父亲等老一辈镖师常住的镖店,店主未必就一定是人,也有做生意的鬼,谁做生意都不重要,吃阴间饭的人本来就是跟鬼打交道比人多,这老头就算是个鬼,也无可厚非。
但很明显的是,能在这条禁忌之路上开店的,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老人家招子亮,要钱没那本事,咱家托线孙。”七叔脱下帽子,淡然说。
“托线孙,吃粗粮的才有本事呢,瞧你们捏子没攒的,快进来吧。”驼子说。
七叔跟驼子说的是黑话,七叔表明了身份,毕竟敢走这条道的不是走镖的,就是有本事游离阴阳的杀手、僧道,也就是驼子口中的要钱的,托线孙就是保镖的。
“店家,能在封人村开店不容易啊。”七叔感叹了一声,走进棚子,大马金刀的坐下来,点了根烟,跟老头唠嗑。
驼子说,嗨,小老儿没啥本事,也就会做点面条汤了。我这小店开了十五年了,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少,但最近这几年生意已经惨淡了很多了,尤其是像你们这些走镖的,少啦。
或许是因为有齿无唇,他说话就像是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阴阴的,很是森冷。
还没请问您老高姓大名,七叔说。
驼子摆了摆手,抓了一大把面条,哪有什么高姓,我叫胡鹏飞,也就挣点纸钱,死了也好在阴间有口饭吃。
说到这,他问七叔,吃荤的,还是吃素的?
伤哥哥,我总觉得这老头怪怪的,你说他到底是人是鬼啊?白灵小声的问我。
当然是人了,他身上虽然阴气重,但三魂七魄尚在,我说。人有人气,鬼有鬼气,分辨人、鬼、神,这是吃阴间饭最起码的常识。
哦,是人就好,长的也太寒碜了点,吓死人了,白灵嘟着小嘴,稍微松了口气。
荤的有啥,我能看看吗?我起身走到灶台前,我这人属于无肉无酒无烟就不欢实的人,再说了多吃点肉,还能驱驱阴寒之气。
驼子也不嫌我磨蹭,将两个锅盖掀开,左边锅里是一锅滚烫的发白面汤。
右边锅里红浓汤底,香气弥漫,肉香四溢,也不知道炖的是啥肉,把我的馋虫全都勾了出来。
我用手赶了赶雾气,好奇的往里一瞅,肉炖的很烂,黏黏糊糊的一大锅。
驼子笑了笑,拿勺子在锅里一搅合,一缕黑色的杂丝丛飘了上来,里面还挂着两个圆滚滚的东西。
初一看,我还以为食驼子放的香料。待看仔细了,妈呀,分明是人的眼珠子和头发,驼子熬的是人肉红汤。再看那灶台边烧的柴,尽是森森人骨,难怪冒出来的火焰是绿色的,敢情这烧的是鬼火啊。
哇!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大叫一声:“马勒戈壁的,黑店,七叔,这是卖人……”
七叔面色一沉,赶忙过来一把捂住我的嘴,“你个二货,狗屁不懂瞎嚷嚷,快跟胡老道歉。”
说着,对驼子略微拱了拱手,“胡老莫怪,我家小哥儿第一次走镖,见识浅。”
驼子阴森的笑了笑,无妨,无妨。
我们图个吉利,吃素,嗨,灾星,你吃啥?七叔拉着我回到桌子边,拍了拍桌子,问坐在最里侧的方有德。
方有德其实严格来说,已经是个死人,他不能吃任何东西,能活到现在也是因为他身上的饿鬼疽,阴邪之气的支撑。
说实话,我挺佩服他的,撑了这么多天,还能活下来,他恐怕也是首无前例了。
方有德被七叔吓的颤了一跳,低着头哆嗦说,“算了,我,我不吃。”
我也不吃,我说。
伤哥哥不吃,我也不吃,白灵见我吐的眼泪水直流,心疼的附和。
不吃拉倒,两碗素的!七叔也没勉强他。
好叻,驼子很快端上来两碗清水面,七叔跟赵黑子两人呼啦啦的哆了个干净,赵黑子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宝钞,递了过去:“店家,结账。”
驼子接了钱,在手里弹了弹,对了宝钞水印与黄泉纸,“哟,这是赵家的东西吧,果然是妙手世家。”
就在七叔准备走出店门的时候,驼子伸手拦住我们,“且慢。”
这声且慢刚出口,赵黑子和七叔面容一凛,两人进入了戒备状态。
行走阴间,最怕的就是拦路客了,不是点子,就是阴司的鹰爪。
“怎么了?”七叔问。
驼子拍了拍手中的宝钞,赵家钱是好东西,但对不起,现在已经不流通了。
赵黑子一听,跟炸了刺似的,朗声大喝道:“胡说,只要阴司秦广王陛下在一天,我赵家钱就能行。”
驼子嘿嘿阴笑了两声,语气有些轻蔑说,“秦广王在不在我不知道,但这钱不久就是一张废纸。小老儿薄本生意,你们也知道,这地方能吃到阳间面,喝上阳间汤,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驼子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在阴路上,吃鬼饭容易,吃人饭难,光是这面汤就得从阳间运,因为黄泉水一般的鬼火是烧不开的。
第十四章神秘的信封
“你胡说八道,阴司若要改革币制,肯定会知会我赵家,你老儿休要危言耸听。”赵黑子有些恼火的揪住驼子的褂领。
赵家之所以经营的纸钱等白事应用之物在阴间能够如此的畅销,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单纯的手艺好的缘故,其实若无阴司的宝印模子与黄泉纸的供应,哪怕是妙手生花,也是休想在阴间流通的。
当然,像赵家这样的阳间阴冥钱庄,并非只有一家,试想中华大地,光是玄门中人,各大流派就数不胜数,没有阴冥钱庄的供应,怎么行走阴间江湖,毕竟阴间也是需要消费的。
驼子也不恼,张开丑陋的大黑牙森然冷笑,“嘿嘿,小兄弟,你犯不着跟我一个卖伙食的老头置气,是真是假,等你到了阴司,自然也就明白了。”
七叔伸出手,示意赵黑子放开驼子,“黑子,不要冲动。”
赵黑子愤然松开了驼子,他一向视赵家荣誉如生命,若不是七叔阻拦,怕是得活活掐死这驼子。
“秦先生,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何必为了两碗面钱纠缠不清呢。”方有德从我后面探出头,小心翼翼的劝说。
想到这老儿用人头熬汤、人骨作柴,我就一阵恶寒,当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元宝扔给那老儿,“拿去,七叔咱们走吧。”
胡驼子接过元宝,放在嘴边哈了口气,原本压缩扁平的纸银元宝在阴气的刺激下,顿时膨胀了起来,闪烁着灰白的银光,黄泉水特有阴寒之气在胡驼子的掌心弥漫。
在阴司流通的货币有两种,一种是宝钞,宝钞往往随着阴司阎罗王的变更,具有不确定性。还有一种就是金银元宝,这是恒值货币,无论是谁当阎罗王,金银元宝那都是硬货。
当然,金银元宝阳间除了各地的阴冥钱庄,是不允许其他渠道在阳间发行的。一般街边店铺买的冥钱、元宝,哪怕是烧到阴间,也是一堆废纸。
胡驼子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哟,还是这位小哥大方,只是小店利薄,小老儿可没钱找啊。”
这胡驼子笑起来更是奸诈如鬼,我拉着白灵,冷哼了一声就要走出店门。
“等等!”胡驼子再次伸手拦住我。
“臭驼子,你还有完没完,不是付给你钱了吗?你还想咋样。”白灵明亮的大眼睛不悦的瞪着驼子嚷嚷道。
“你们能走进封人村也算是不易,老朽就送你们几句良言吧,权当是看在小哥爽快的份上。”
说着驼子就唱了起来,“有客遥走三千里,痴汉不欲劝人离,前路有店须谨慎,莫忘忠言饮黄泉……”
要说驼子也并非一无是处,虽然心狠手辣,斤斤计较,但这词唱的倒是明明白白,我们已经走了很远了,歌声依然隐约可闻。
“唱的什么,难听死了,伤哥哥,你累吗?”白灵趴在我的背上,捂着耳朵,轻轻问我。
我能不累吗?从走进封人村以来,滴水未沾,还得背着白灵这死丫头。
偏偏我还不能抱怨,不然非得让七叔和赵黑子笑话不可,谁让我不吃,死撑面子呢。
“小子,腿发软了吧。”七叔点了根香烟,吸了两口,塞到我嘴里,幸灾乐祸的冲我笑说。
我正乏的很,连忙吸了两口,不料连着阴风呛入了喉咙,好不难受。
“七叔,那老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是没见到,他锅里煮的人头,保不准就是被他害死的走阴好汉。”我醒了醒嗓子眼,总算是呼吸平稳了些。
七叔摇了摇头,你个二愣子,荤本来就是给鬼吃的,这阴路上鬼比人多,自然是做鬼的生意要紧。而人能有碗热汤素面吃,千金难求,你就知足吧。这还是封人村,巴掌大的地方,要是让你从黑风沙漠、幽冥血海走趟镖,千里无人烟,别说吃面,就是想喝口水都是千难万难。
说到这,七叔叹了口气,你们呀,太嫩了。
七叔,你别老是骂伤哥哥了,万一那老头真是坏人,我们不就可以救你们吗?白灵替我辩解。
你个小丫头这么护着他,还真是想做我秦家的媳妇儿啦?七叔调侃道。
白灵小嘴一扬,哼了一声,“不跟你说话了,就知道欺负我。”说着,她把头埋在我的脖子间,呼呼的给我吹热气,“伤哥哥,你还冷吗?”
阴风呼啸,冰寒刺骨,我脚下跟灌了铅似的在荒无人烟的封人村中行走。
村里没有一丝生气,四周破旧的老屋已经坍塌了大半,或许是因为阴气太重,阴花、阴草极其茂盛,一闻到活人的生气,特缠人。还好镖服黑色的长袍有一定的阻挡作用,不然还真是寸步难行。
白灵热气吹的我脖子麻痒痒、暖融融的,我倒也不觉得有多么寒苦了。
我回头冲她摇了摇头,她伸手在我的大鼻子上一刮,笑嘻嘻说,我就知道伤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除了长的丑点、傻点,其他的都好。
我一听,士气大伤,心凉了半截。我长的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看起来是确实有点笨、有点土,远不似七叔那般潇洒有型,可是也不至于是丑男吧。
不过我娘说过,找男人就得找像郭靖这样的,丑点傻点没关系,心眼好才是最重要的。白灵歪着脑袋贴在我的耳朵上,轻轻的说了一句。
顿时,我心里像是冰雪消融,又如初春的江水,那叫一个荡漾,心都快乐开了花,她这是在对我表白么?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女孩子主动喜欢过我,小丫头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虽然幼稚、萌了点,但绝对是美女级别的。
想到这,我脚下的步子也浪了起来,这一浪就出了事,也不知道绊倒个啥玩意,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连带着白灵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噗!伤哥哥,你就是故意的,白灵吐出嘴里的草粒子,生气说。
“哎哟,哪个不长眼的,踩了老子一脚啊。”草丛中传来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家伙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原来是个乞丐。
这家伙穿着破烂的缕衣,缕衣内是魂体充实虚体,脸色苍白透露着丝丝稚气,猩红的瞳孔,有形无实,仅存一魂一魄,浑身阴气森森,分明就是个乞丐鬼。
我那个气啊,刚刚明明是他的讨米棍绊倒了我,这会儿反倒怨起我来了。
“你个小兔崽子,还有理了?”我那个气啊,哪里不好睡觉,他非的躺在这里,害的我在白灵面前丢了脸面。
我五指一张,就要去抓他的衣服。
这家伙轻轻一飘,躲了过去,“瞧你们这阵势,想必就是那从江东来的走镖人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从江东来的。”我问。要说从服装上分辨我们是走镖的,并不困难,但他连我们的出处都很清楚,这就不简单了。
年青乞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发黄的信封,放在手上拍了拍说,有人让我给你们带封信,要不老子才不来这鬼地方呢。
小兄弟,你叫什么,七叔笑问乞丐。
乞丐仰头打了个哈哈,老子叫小迷糊,飘渺城最帅的乞丐鬼就是我了。
小迷糊兄弟,既然我们就是你要找的人,能把信给我吗?七叔问。
接过信,七叔撕开信封,摊开了信纸。
信纸呈土黄色,上面也不知道是血还是诛杀,写着触目惊心的大红字。
“冥月落盘,天机遂现。血海沸腾,阴司陨落。黄泉倒流,王神归位。”
第十五章死人客栈
七叔,这些预言是什么意思?我问。
七叔仰天叹了口气,“人间已苦,苍天何故?哎,早知是这番孽果,一切又何苦呢?”
灯笼微弱的光亮下,七叔英俊的脸庞有些朦胧,如同谜一般透露着悲呛、抑郁的神情,让人难以捉摸。
我这个七叔确实是个大怪人,他孤苦一生,唯有酒、梦,永远都是心事满怀,郁郁寡欢,即便是平时他行为放浪,却也不过是一种无聊的消遣。
此刻,我可以清晰的感触到他心中的那种悲凉、无奈。
无伤,这预言是给你的,七叔笑着把信纸递给了我。
“给我的?”我更加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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