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面色一沉,“一看你就是初入阴司者,小心说这话丢了小命。关神尚在,神魂若在,阴间立碑立祠乃是大不敬,难不成你希望关神魂飞魄散?”
问话那人一看就跟我一样,第一次来飘渺城,吓的赶紧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连连道歉。
老头又道:“关神即在,此位当由那五世纯阳子阎君所据,传闻此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败鲛贼、溃周郎,灭上君,以身化天道,与天魔同归于尽,这才换来了阴阳两界的太平,你们说,这样的人难道不配位列神将吗?”
围观者顿时纷纷叫好,这是我第二次听到阎君这名字了,忍不住问那老者,“敢问老先生,可知阎君高姓大名啊?”
老头面色一沉,摇了摇头道:“这是阴司的禁忌,时至今日,知道阎君大名的人少之又少啊,老朽又如何晓得呢。”
老头的叹息声让我感慨不已,堂堂阎君,以身取道,然而世人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曾知晓。
雕像巍峨高达十丈有余,五位神将,张、黄、赵、马,全都是武将勇武、雄伟之姿,唯独那无名无姓的阎君,身穿白色披风,面带狰狞夜叉面具,让人难辨虚实。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神秘的阎君雕像,我如鲠在喉,一种莫名的伤感在心头弥漫。
我并非矫情的人,偏偏此刻热泪盈眶,心里总觉得有什么话想说出口,偏偏却又无法表达。
啪!赵黑子双膝跪在了先祖赵子龙的神像前,泪眼婆娑,阴间既然为子龙大神立了雕像,这说明在太阴年对抗魏王的大战中,他很可能神魂飞散了。
“哼,关张赵黄不过涂有虚名罢了,阎君更是虚无之人,也只有你们这些寡陋之人,才会把这些把他们敬若神明,真是可笑。”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过来。
这人似乎很有来头,围观的人纷纷让开了道,却见一人身穿锦服,头戴七宝贵气发髻,搂着一个妖娆的鬼妓,轻摇折扇,在一群人鬼仆的簇拥而来。
但见这人面白如纸,唇红如血,眉弯如柳,浑身散发胭脂香气,言语之间娇柔造作,分明就是个娘娘腔。
“哟,是大冥钱庄的马公子来了。”
“马公子,好!”
围观的人向那鬼公子打招呼,马公子冷笑了一声,手里掐了个兰花指,怪声怪气道:“又是你个死老头,整天在这吹嘘这五个废物,来人给本公子往死里打。”
马公子手下的人尽是些粗莽猛汉,照着那老头就是一通拳打脚踢,老头倒也是硬气,被打的狂吐绿色鬼血,魂魄幻动大损,饶是不松口,“没有五神将,就没有今天的阴司,他们不是废物,是阴司的恩神……”
“好呀,嘴还挺硬,给本公子打散他的魂魄。”
在场的人似乎都很怕那马公子,眼看那老鬼头被打,却无一人敢吭声。
“看什么看,以后谁再敢到这来祭奠这五个废物,本公子尽皆打杀了。”马公子摇晃着脑袋,颐指气使的喝道。
众人哪里还敢看热闹,顿时一哄而散。
一个鬼仆拳尖黑芒隐现,照着鬼老头的天灵盖袭去,这一拳若是砸实了,老头非的魂飞魄散不可。
我原本以为凡间多欺男霸女之辈,没想到阴司也有这样的人渣,而且更为可恶的是,那些巡逻的阴兵像瞎子一样视而不见,足见这姓马的在飘渺城极有权势。
“娘娘腔,给老子住手!堂堂阴司城下,秦广王亲赐神像,岂容撒野,难道你就不怕广王‘三杀五断’法令吗?”我大喝道。
或许是被阎罗的法令给镇住了,打人的鬼仆都停了下来,杀气腾腾的血色鬼眼尽皆往我看过来,森寒、狰狞的气势压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马公子惊讶的扫了我一眼,推开身边的女郎,扭着腰肢妖娆的往我走了过来。
“哟呵,面生的很啊。”马公子上下细细打量了我几眼,继而面露不屑道:“本公子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个走镖的腌臜玩意,敢跟我叫板,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
说话之间,马公子妩媚一笑,周身绿色鬼气四散,这鬼气好不霸道,犹如万箭穿心般,让人好不难受。
我咬了咬牙,我堂堂黄泉镖局的世子怎么也不能在这娘娘腔面前折煞了面子,当即紧握双拳,硬靠意志死撑。
“黑子,今天怕是险了,你快走,去找七叔。”我转头悄悄叮嘱赵黑子。
赵黑子冷哼道:“凭什么英雄都让你做,赵家先祖面前,你想让老子当乌龟王八蛋,滚。”
“哈哈,三杀五断令!想吓唬我?”马公子单手抓住我的衣襟,放肆的狂笑。
“在飘渺城,老子就是法,今儿个就让你们这些凡间的土包子知道得罪本少爷的下场,打杀了,生魂正好用来打牙祭。”
马公子手一挥,鬼仆饿虎般阴气森森的扑了上来。
“闪开!”赵黑子手中的长枪出窍,如长龙般侧身抢了上去,赵家枪如梨花落雨般密不透风,当先的两个鬼仆猝不及防,鬼体印堂被刺穿,顿时魂飞魄散化作了灰烬。
“好样的,黑子!”我不会打,符咒又在客栈用光了,此刻也只有在一旁拍巴掌加油打气的份了。
赵黑子难得的冲我笑了笑,手中长枪舞的更带劲了,这些鬼仆不过是马家的家奴而已,手上并没有多少斤两。平日他们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人鬼敢怒不敢言,也大多是碍于马家的势力罢了。
哪曾想我们根本没把姓马的放在眼里,黑子更是痛下杀手,这让他们一时间反而不知所措了。
“你们这群废物,给老子上啊,谁敢后退一步,老子让他下油锅。”马公子一脚踢在鬼仆的背上,那鬼仆刚好撞在黑子的枪口,惨叫一声魂飞魄散。
剩下的鬼仆只能硬着头皮,怪叫着冲了上来。
赵黑子狂笑一声,长枪没有丝毫的留手,挑、刺、扎、崩、尽皆直向鬼仆要害。
赵家枪相传是赵子龙在凡世时所用,枪下亡魂千万,杀气霸烈,所向披靡,只是传了千年,神枪早已不饮血、杀生,失去了原本的杀气,威力大减。
此刻,赵黑子枪出伤魂,赵家好战、血战之气凝聚于枪,一时间气势无双,鬼挡杀鬼,无人可匹。
“姓马的,拿命来!”黑子挑翻两个假把式鬼仆,森寒的枪尖直刺马公子。
马公子确实有些本事的,阴笑之余侧身躲过长枪,折扇在赵黑子枪身一拍,借力腾空而起,折扇啪的一声挥向黑子,顿时无数道黑色的气旋漫天而来。
“黑子小心!”我大叫一声。
赵黑子面色一沉,回枪握于双手,如同风车一般在手中炫舞,叮叮咚咚,枪身弥漫的杀气将气旋尽皆挡住。
“砰!”
气旋被挡,在空中爆裂开来,化作灰黑色的粉末,一股奇怪的味道四散开来。
“有毒!这龟孙子真下作。”
我顿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赵黑子也是站立不稳,脚下步法也踉跄了起来。
“咚咚!”警锣鸣响,城里的守卫这时候也赶到了,鬼兵四下云集而来。
“本公子看你们往哪跑!”马公子飞身退了几步,捏了个兰花指,抱着胳膊,满脸的戏谑之情。
这孙子本身实力并不弱,不在死人客栈掌柜之下,却极其猥琐,始终以保身为主,黑子抢攻了几次,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跑!”赵黑子反手扣枪,我背起已经快要魂飞魄散的老头,两人往东边狂奔而去。
第二十章生死逃亡
“保护马公子,全城追杀贼犯,格杀勿论!”一个军头模样的人从冥马上跳下来,发号施令,说完对马公子拱手拜道:“不知道马公子亲临飘渺城,卑职保护不周,还请公子责罚。”
“无妨,全力追贼,本公子活要见人,死要见魂。”马公子妩媚的抚摸耳际的发丝,嘻嘻笑道。
追兵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整个飘渺城的警报号角如同催魂一般,让我有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年轻人,我,我快不行了,你们别管我了。”老头趴在我背上虚弱道。
“老人家,别说话,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去的。”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
我和赵黑子第一次来飘渺城,完全不熟悉,追兵四处围堵,我俩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只能专挑巷子里钻。
“这边,追!”
嘀嗒,嘀嗒,冥马那强劲的踏地声,声声锤在我的胸口,死亡正在逼近,恐惧如潮水般席卷了我的身心,我全身一阵发麻,脚下一个趄趔摔倒在一间破旧的祠堂门口。
完了,完了,转角冥马上那鬼兵刀锋的寒光,已然清晰可见。
祠堂突然打开一条裂缝,一张脏兮兮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正是在封人村给我们送信的乞丐。
“靠,是你这王八蛋!”小迷糊瞪大眼,没好气道。
老天真是不开眼,这乞丐上次就跟我结下了梁子,这回真是栽在他手里了,只要他随便吼一嗓子,我们就得交代在这。
“看在秦先生的面子上,进来吧。”小迷糊打开门,示意我麻利点。
刚走进祠堂,外面的追兵就到了,“明明看到这两个小子进了巷子,妈的,给老子一间间的搜,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他们给找出来。”
祠堂内,布满了蜘蛛网,散发着刺鼻的霉味,正中间的神台上摆放着一尊巨石佛雕,只是供台上狼藉不堪,一看就是断了很久的烟火了。
小迷糊快步走到佛像后,扒开神台后的稻草,一个洞口豁然而现。
“快进来!”小迷糊当先钻了进去。
“老先生。”我扶起已经奄奄一息的鬼老头,老头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宝钞,虚弱笑道:“年轻人,阴,阴司要变天了,你记住了,只要阎君还在,就垮不了。”
“老先生,别说了,咱们赶快走吧。”我悲痛道。
“这,这个你拿着,日后若能再见阎君,就说老鬼头先走一步了。”老鬼头说完,闷哼一声,自毁了魂魄。
看着鬼老头慢慢消散的身形,我悲痛莫名,阴司是乱了,可天下之大,阎君早已不在。
砰!祠堂门被阴兵撞开,十几个鬼兵虎狼般的冲进了祠堂。
“别他妈叽歪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小迷糊催促道。
我收好宝钞,跳进了洞窟,赵黑子随后刚要下,鬼兵已经搜到了佛像后。
“他们在这,快……”鬼兵还没叫出声,赵黑子手中的长枪扔了出去,洞穿了鬼兵的喉咙,那家伙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鬼兵已经听到了呼唤,吆喝着狂涌了过来。
“黑子,快走。”我怒吼道。
赵黑子脸色很不好看,马公子的毒粉,有迷魂伤魄的效果。
赵黑子回头看了我一眼,单手以长枪撑地,努力站的笔直,双目血红看着我,“无伤,到了七叔那,就说我任务完成了。”
“不,一世人两兄弟,你不走我也不走,要死咱们就死一块。”我挣扎着就要爬出洞。
小迷糊不干了,叫骂道:“你们都他妈有病吧!要死赶紧滚出去,老子先走了。”
赵黑子看了我一眼,刚毅的脸庞有种绝别的哀伤,“走!我拖住他们。”说罢,抬腿一脚将我踢下了洞。
轰!洞口一片黑暗,赵黑子生生将石台踢翻了,挡住了洞口,眼前一片黑暗,我只能听到四周的打杀声。
“我乃常山赵子龙后人,谁敢上前!杀无赦!”黑子如同猛虎般的怒吼,久久回响于我的耳内。
走在漆黑的地下通道,我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鬼老头为了维护五神将的尊严,死在我的面前,而现在我的好兄弟赵黑子又凶多吉少。
我想到了小时候,赵黑子在赵家老爷子逼迫下,眼泪汪汪委屈的叫我哥哥。
初高中,他为了我,义无反顾的跟人玩命,是他让我放肆的过着青春岁月。
而我从来没向他说过一次谢谢,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他从不欠我,相反我老秦家欠了他一笔血债,让他成为了孤儿。我一直知道他恨透了我,但他还是毅然选择了跟我走镖,说到底念及的还是兄弟情谊,怕我罩不住。
我此刻突然好恨我自己,赵黑子说的对,我空有秦家世子的名号,其实就是一个废物。保护不了白灵,现在又连累了自己的兄弟。
地洞的另一头是一间废旧的茅草屋,我们从茅草屋钻出来的时候,几个乞丐已经在焦急的等着了。
“秦少爷到了吗?”领头的乞丐问道。
“放心,死不了,不过估计此刻他比死还难受。”小迷糊指了指我说。
秦少爷,秦先生让我们来接你,换上衣服,咱们走吧,老乞丐说。
我换上了乞丐服,失魂落魄的跟在几个乞丐身后,沿着偏僻的小道而行,一路上到处是在排查的阴兵。
不过老乞丐等人似乎在飘渺城是熟面孔了,那些阴兵根本就没鸟我们。
又走了一阵,老乞丐领着我走到了一个院子的后门,在门上三长三短的扣了扣,门从里边打开了,一个家丁探出头谨慎的看了一眼问,“谁是秦少爷。”
老乞丐阴气森森的鬼手拍了拍我说,这位就是,秦先生若是没有别的交代,我们先走了。
家丁领着我走了进去,院子里面弥漫着淡淡的胭脂香味,进了门,才发现竟然是个风月场所,只是因为眼下阴兵戒严,冷清了些罢了。
“小哥,到了我们烟雨楼,就别耷耸着脸了,这可是让人快活的地方。”香风袭来,声音妩媚娇柔。
我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在七叔在街上勾搭的那女人,此刻她一双秀目正火辣辣的看着我,充满了诱惑。
“我要见七叔。”我此刻心中百般滋味,万念俱灰,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女人带我上了楼,推开门,走进雅间,七叔正坐在那悠然的喝茶。
不过此刻的七叔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胡子刮的干干净净,一身白色的锦服,原本邋遢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神情儒雅、飘逸,有种超脱凡尘的英气。
“熟悉的雨前茶,只是故人不再,总让人神魂感伤。”七叔放下茶杯,站起身望着窗外淡淡说。
“秦先生,你不在的日子,诺娘思念成疾,她也是爱怕了,自销魂于九天,永不再轮回,是以还请先生节哀。”妖娆女人收起雅媚的神情,伤感垂泪道。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情之一字,总教人肝肠寸断啊。”
七叔垂首低吟,慢慢转过身来,饱经沧桑的双眼微微一抬,“向老板呢,他知道我回来了吗?”
“知道,阴司有变,他在江南抽不开身,只说先生有令,媚娘必从。”女人说道。
“除了向爷,还有谁知道我回来了?”七叔想了想问。
媚娘摇了摇头,“媚娘虽得老板重用,但此等天机大事,也不是我这下人该问的。”
七叔点了点头,“烦请媚娘去弄点上等的香来,我大侄子怕是饿坏了。”
媚娘看了我一眼,笑着退了下去。
“七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我有些惊愕的看着他。
七叔抬手示意我坐下,“无伤,这些日后你自然会知道。”
第二十一章初食冥香
我看着七叔亲切的脸庞,悲从心来,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七叔,黑子他,他……
我不提还好,一提七叔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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