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妖怪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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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妖怪志-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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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送走阿清父亲的时候,我仍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第07章

那扇门在火中呼呼作响,像是有人在呐喊尖叫。

我瑟缩在院子一角,看到它渐渐渗出鲜红的血液,回想着大学时的一切,心里很疼。是的,不管相信不相信,我还是趁着姑姑姑父不在家,潜进了他们家里,不顾一切地拆掉了那扇恐怖的房门。我不想让这种东西留在人世间。

直到那扇门在火焰中化为乌有,我才拖着脚步离开。

回到公寓,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又想起阿清父亲的话,模糊中似乎有一些记忆。记得生在A市的姑父曾经对我简单讲述过,在他的家乡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如果想要窥听别人的隐私,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割下一只耳朵,想办法藏在那家人的房门里。

这就是所谓的耳门。

我又回想起那阵在深夜响起的古怪声音,感到一阵寒意。

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可怕,这个充满隐私、充满秘密的世界好像一个巨大的火药库,不知何时何地,你可能就会毫无察觉地被卷进其中,无法左右生死,无法左右感情。毕竟,一切都过去了,我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天之后,我又去了墓地,祭奠了阿清、夏实以及硕美。望着他们的墓碑,我心里一阵翻滚,我不知道究竟是硕美害死了阿清,是我害死了夏实和硕美,还是那些信任过后的秘密害死了他们自己。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失去信任了吗?

带着复杂的心情,我继续苟且生活。

离开学校,步入社会,我渐渐体会了什么叫钩心斗角,正如人们所说,学校只是一个童话世界,而社会则是一个残酷世界。有了前车之鉴,我开始学习彼时的阿清,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尽量不去和外人接触,尽量不去结交朋友。

因为我知道,多一分信任,我就多一分危险。

但我忽略了一点,只要你身为一个人,你就无法避免这种危机。所以,那一天,成了我生命中最可怕的一天。就在那个深夜,当我洗完澡,躺在床上睡着后,我又一次听到了那阵久违的声音:窸窸窣窣,像是魔鬼的挑逗。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好奇,我拿起手电筒,颤巍巍地照向了我的房门。

昏沉的光线下,我看到那扇门像受了惊吓一般微微颤抖着,门板像是变成了一块肉,无数的小肉芽渐渐浮现,接着蔓延、滋生,像是茁壮成长的花草,直到完全从门板上钻出来,完全成形,变成一只又一只黑色小耳朵。

那些耳朵像是章鱼的腕足一般,活灵活现。如同雷达一般,三百六十度地转动着。

我感到浑身一阵发毛,想尖叫,却叫不出来。我再一次用手电筒照过去,光线所触及的地方,耳朵如同受了刺激一般,迅速地缩回了门板内,毫无痕迹。当我壮着胆子将灯打开后,呈现在我眼前的依旧如初,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我清楚地知道,那扇表面光滑的门板,暗藏杀机。

那是古老传说中的妖怪,是人们的诅咒,是在黑暗中滋生的邪恶。我更加清楚的是,我的悲哀再一次开始了。如阿清父亲所说,我正被一个人深深地憎恨着,也许是姑姑,也许是夏实家的人,也许是我无意中得罪的一个同事。

他们在等待我的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我感到人言可畏、生不如死的秘密。

那天之后,我睡觉养成了一个习惯,总要开着灯才会入睡,因为我知道,那些黑色的耳朵不敢在光线下现身。但我依然恐惧着,我总是担心在我睡着后会突然停电,或者有一天,它们像进化了的生物,在光天化日下突然露出脑袋来。

而我依旧不知道究竟是谁,让我陷入了耳门的监听。也许,等到我死的那一天才会知道吧。

你呢?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耳门这种妖怪吗?你卧室的大门是否也曾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地伸出过一只耳朵?而你又知道多少别人的秘密?别人又知道多少你的秘密?最主要的是,你是否曾将用信任换来的秘密告诉过别人?

你是否曾将朋友、亲人的信赖抛诸脑后?

口乞

〔口乞,又名“吃”。古代妖怪,因人之觊觎而生。〕

第01章

我和徐京京并不是很熟悉,唯一说得出来的关系便是小学同学。严格意义上讲,我们并不是朋友,连颇有好感都说不上。我们曾经在南城市的一所小学就读,那是我们共同的故乡。但我并不喜欢南城市。我想,徐京京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依稀记得,当年上小学时,我们便是班里的怪胎。我的怪是因为孤僻、安静,而徐京京则完全相反。

那时,徐京京非常活跃。她总是第一个赶到教室,早早打扫完卫生,满面笑容地迎接大家的到来。如果谁需要帮助,她就会全力以赴。她的学习成绩也非常优秀,几乎具备了好学生的所有特点。即使这样,大家依然很讨厌她。

原因简单而残酷——徐京京长得很丑。

我该怎样形容徐京京那张脸呢?光秃秃的眉毛、大嘴巴、龅牙、粗糙而布满麻子的皮肤。最可怕的是,这样一张脸上居然还长了一大块黑色的胎记,像蔓延开来的黑雾,由她的额头开始遮掩了大半张脸,看上去如同电影里的怪物。

但徐京京依旧乐此不疲,毫不在乎地面对大家的冷眼。搞到最后,这几乎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只要有人将课本摔在她面前,命令她帮助自己完成课外作业,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来;只要有人随意地对她招呼一句,她就会乐呵呵地跑过去询问情况。

很多时候,我看着徐京京忙得不亦乐乎,会觉得班里的同学很变态,徐京京很变态。

相比徐京京而言,我应该正常许多了,但依然不讨大家的喜欢。当然,我有我的秘密。

现在回想起来,我从小沉默寡言应该和我的家庭息息相关。大人们都说,孩子的成长总是因为外界的环境而改变,我想这是对的。事到如今,我依然很恨那个家庭,恨父亲,恨不顾一切去了国外的母亲,恨那个夺走了我一切的继母。这也是我大学毕业后,毅然决然离开南城市的重要原因。

不过,偶尔我也会小小地满足一下,这是一种诡异而变态的满足,多半是因为我想起了徐京京,想起世界上还有一个不如我的人。那是小学的毕业典礼,也是我和徐京京之前最后一次见面。

那一次,我完全没有想到父亲会带着继母出现,我之前明明警告过他,我的毕业典礼只允许他一个人来。所以,我很愤怒地大闹现场,我指着继母的脸一边哭一边恶狠狠地咒骂她,然后,我得到了父亲一记脆响的巴掌。

那天,我沿着街道一直跑到了附近的小公园内,独自哭泣。直到十几分钟后,我抬头的间隙,偶然间瞥见了藏在树后的徐京京。惊诧了几秒钟后,我继续埋头哭泣。她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怯怯地对我说:“庄和,不要哭了……”

我没好气地推开徐京京:“不要你管!”

徐京京倒在地上,依旧堆着难看的笑容:“庄和,其实你很幸福了。”

那天午后,我才知道,相比之下,我真的比徐京京幸福太多了。我起码还有父母,而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因为一场车祸永远离开了她。之后,她被辗转寄养在多位亲戚家中,却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大家都将她视为一种晦气。

那次交谈之后,分手之前,我对徐京京说了三个字。我说:“对不起。”

那一刻,我看到徐京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眼泪滋润了黑色的胎记。

第02章

上海这个地方,沿街乞讨的乞丐实在是少之又少。

虽然和徐京京已很多年没有见面,但见到她的一瞬间,我还是确认无疑。因为那张脸太特别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徐京京的长相依旧没有大的变化,好像一只气球被吹大了很多,但依然是一只气球——怪异的胎记、秃眉毛、小眼睛、厚嘴唇、麻子脸……为了避免认错人,我还是靠近徐京京,仔细观察起来。

也许,是看到了我诧异的眼睛;也许,是从未有人这样认真地看过自己。徐京京显得有些慌张,细声细气地问我:“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我很尴尬地收回了眼神,客气地说:“哦,你很像我的一个小学同学,她叫徐京京。”

令我意外的是,当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徐京京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很激动地说:“你是庄,对吗?”

现在回想起来,我对徐京京的判断毫不惊讶。正如她自己所说,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起她的同学,唯一对她说过“对不起”的人,可能只有我这个叫庄和的人了。那一天,她显得很兴奋,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抱着我跳了起来。

我不喜欢这种行为,尤其,被一个乞丐拥抱,实在有碍观瞻。

但我们已然都不是小时候了,懂得了许多必须忍耐的事情。我用力挣脱徐京京之后,将她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里,然后,继续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她很脏,标准的乞丐模样,头发粘在一起,衣服很厚,都是一些捡来的外套,里三层、外三层地套在身上。

我突然有些悲天悯人了。我对徐京京说:“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了?”

徐京京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对我说:“没什么,小学毕业后,我就被舅舅赶出来了。之后,我又去了祖母家,待了不到一年,他们也把我赶出来了。我只好自己流浪,之后,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将我带到了上海。”

如此残酷的生活经历,若是换作我,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但徐京京竟能满不在乎地诉说出来。我突然又想到了她说的那句话——其实,我比她幸福多了。这样想着,我心里平静了许多:“你跟一个男人来上海的?那个人怎么样?”

徐京京甜甜地笑道:“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那你来到上海后,靠什么生活?”

“乞讨啊。”徐京京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离开亲戚家后,一直是靠乞讨生活的。这个工作实在不错,而且也很适合我。你看我这张脸、我的身世,不是天生为乞讨这个行业准备的吗?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我本来想问一问,徐京京为什么不去找一份正当的工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怎么找工作?一个小学毕业的丑女人,如何在职场中生存?简直是天方夜谭。不管徐京京如何不在乎,我对她的现状依然很揪心。

或许,是因为异地相遇故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吧。那天临走时,我将身上的大部分钱塞给了徐京京。她对我鞠躬道谢后,又跑回街道上,继续行乞去了。我走到远处拐角,特意回头望了她许久,她跪在那里,一声不响,落魄的样子实在让人揪心。

突然间,我觉得徐京京说得很对。也许,她生下来就是一名乞丐。

这是徐京京的天职。

第03章

阿原对我和徐京京的童年很不感兴趣,我想,大概是因为徐京京太丑的缘故,如果是一位绝色美女,我也不敢对阿原提起什么。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我压根儿不相信自己。当然,我们谈论徐京京的主题并不在于此,而在于帮助。

是的,那一天见到徐京京后,我很想帮她一把。

阿原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最近正在负责招聘工作,虽然清楚徐京京的条件实在不可能找到什么工作,但我还是试着求助阿原。他倒是不大在乎徐京京的条件,思虑许久后,他告诉我也许可以考虑徐京京来做厕所清洁工。

厕所?或许真的比较适合徐京京吧。

翌日下班后,我早早来到了步行街区,徐京京依旧跪在那里。我走过去,满脸笑意地和她打招。见到是我,她很兴奋地站了起来。我对她说:“徐京京,今天你必须请我吃饭!”

徐京京一脸茫然:“可是……我……”

我只是逗徐京京罢了,笑了笑,说:“好了,我请你吃饭,我有好事告诉你。”

我带徐京京去了附近的廉价地摊,不是我舍不得请她去高级饭店,只是我实在不想带着一个乞丐外加丑女进入餐厅。

在满满一条街的小摊前,徐京京很快选择了一家牛肉拉面馆,且不好意思地询问我是否可以请她吃拉面,我很痛快地答应了她。一碗拉面而已,我还付得起。可是,等到徐京京第三碗拉面下肚后,我开始皱眉头了。

徐京京却不顾我的反应,依然伸着手朝老板吆喝:“麻烦这里再来一碗,要大份的!”

徐京京狼吞虎咽了一阵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咽下嘴里的面条,缓缓抬起头看着我,很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依然没有说话,不解地打量着她。现在的徐京京和小时候一样消瘦,像发育不全、营养不良的难民。很难想象,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居然可以吃这么多,难道真的是饿坏了?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对徐京京投去异样的眼光有些残忍,急忙笑起来:“你肯定很久没吃拉面了吧?”

徐京京点了点头:“是的。其实,我以前也不大喜欢吃拉面。从南城市来上海后,是他经常带我来吃拉面,也是因为他,我才渐渐喜欢上拉面这种食物的。他是一个非常喜欢拉面的男人,经常吵着要吃拉面……”

听到这里,我又问起了那个男人:“他对你很好吗?”

徐京京很用力地点着头:“嗯,很好很好!”

不管那个男人有多穷,起码,他能爱上徐京京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丑女,我应该敬佩他。顿了顿,我想起了正经事,于是,将厕所清洁工的事情告诉了徐京京,没想到她一口拒绝了我。她居然告诉我,她非常享受现在的生活,非常享受这种乞讨的感觉。

我愕然之余,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气了许久,才问道:“为什么?”

徐京京淡然地笑了,说了一句很深邃的话:“庄和,其实,不论什么人都是乞丐。”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徐京京已经起身谢过,自顾自地离开了。我真的搞不懂徐京京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搞不懂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论什么人都是乞丐”,我们乞讨什么,我们得到什么?

那天回家后,我很生气。阿原一直在劝慰我,他说有的人就是习惯将别人的好心抛诸脑后,固执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管徐京京的事了,我对她没有这个义务。

但我发现我错了。

我和徐京京的生活似乎有些许诡秘的联系,以至于我们都难以逃离彼此。于是,我又一次见到徐京京时,再次惊讶了。她显然是被人殴打过,而且情况非常严重,半张脸都肿了起来,满是淤血。

第04章

徐京京坐在医院的走廊里,一言不发。

我气急败坏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也许,是因为父亲对待母亲的态度一直不好,导致我无法平静地面对这种暴力行为。回想起来,我的童年似乎一直在母亲的泪水中度过,那时母亲总是紧紧抱着我,好像我是她唯一的支柱。

正因为如此,在母亲偷偷逃跑后,我开始恨她。

日积月累,这种恨非但没有消减,反而越来越强烈。我开始恨周围所有的人,亲戚朋友、同学老师,尤其是在继母来到我家后,我对她的恨史无前例的强烈。不可否认的是,她一直在努力让我接纳她,主动给我买衣服、做饭、送我上学……

可我就是恨着所有的一切。

所以,我无法想象,像徐京京这样被剥夺了一切、比我还要凄惨的人,为什么如此平静,甚至在我追问是不是那个男人打了她时也完全否认。但是谁都猜得出来,这些伤显而易见。我不知道徐京京在坚持什么,我也不好多问。

一直在医院陪着徐京京看病,直到傍晚时分,我们才走出医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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