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荣说:“闭上你的嘴吧,不说话会死吗,靠。”
小姐来劲了,肚子也好像不痛了,说:“当然会死,人长着嘴巴干什么的,不就是吃饭说话吧。”
花荣不想和她斗嘴,每次在车上和她们斗嘴,都落败。他说:“好吧,好吧,你说吧,说死你。”
小姐乐了,说:“花师傅,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刚才打电话给你的是你情人吧?是不是要你去相会呀。呵呵,你要是急得不行,可以把我放下来,我打车回去,不影响你的好事。”
花荣叹了口气说:“我是有职业道德的黑车司机,放心吧,不会中途把你放下来的,况且,你肚子还痛着嘞。”
小姐说:“还职业道德,说得比唱的好听。”
突然,花荣说了声:“不好!”
小姐说:“怎么了?”
花荣说:“前面好像有人在查黑车。”
小姐说:“那怎么办?”
花荣说:“这里不能调头,妈的,硬着头皮上了。对了,你配合一下,把你真实姓名告诉我,到时,我就说你是我熟人。”
小姐说:“我们几个姐妹长期包你的车,那么长时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名字。切,什么人嘛。”
花荣说:“你们这些人,老用化名,我都搞不清真假了。”
小姐说:“化你个头呀,我们为什么要化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靠。”
花荣说:“好吧,好吧,你们牛逼。”
说话间,花荣的车就被拦在了路边。他们检查花荣的驾照,还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小姐。他们正要对花荣盘问什么,小姐就拉住了花荣的手臂,娇滴滴地说:“老公,他们查什么呀,快点回家吧,肚子痛死了。”花荣镇静地对查黑车的人说:“我老婆问你,查什么?”查车的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姐,说:“你老婆很漂亮嘛。”
花荣心里骂了声:“漂亮你妈逼!”
他嘴巴里却说:“还行吧。”
查车的人笑了笑,说:“走吧,走吧。没你的事情了。”
车子重新上路后,花荣说:“谢谢你,你很仗义。”
小姐说:“不客气。”
花荣说:“你知道我刚才面对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吗?”
小姐摇了摇头,说:“我怎么知道,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花荣说:“我想剥兔子的皮了。”
小姐说:“好奇怪,剥兔子皮?”
花荣说:“是的,剥兔子皮。”
小姐说:“为什么这样想?”
花荣说:“因为在我眼里,那些查车的人,都是兔子。”
小姐:“哦——”
花荣停好车,找到了白晓洁住的那栋楼,进入了楼门洞,上了电梯。电梯里就他一个人,花荣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电梯里还有其他看不见的东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空楼,已经空楼里发生的事情。他喃喃地说:“你们不带我玩,不带我玩捉迷藏。”花荣目光迷离。他走出电梯后,情绪才恢复了正常。
走到白晓洁的门口,花荣掏出了钥匙。
他犹豫了一会,没有用钥匙开门,而是摁了摁门铃。
门铃响过之后,花荣听到白晓洁在里面说:“谁——”
白晓洁的声音哀伤而又警惕。花荣说:“晓洁,是我。”白晓洁开了门,她穿着一件花格子睡衣,光着脚。白晓洁叫了声:“大哥——”花荣看到她红肿的眼睛里的泪水,心突然颤动了一下,有点痛。他随手关上门,说:“晓洁,发生什么事情了?”白晓洁扑进花荣怀里,抽泣。
花荣搂着她,抚摸着她柔滑的背部,说:“晓洁,别怕,我在。”
白晓洁从花荣身上获得了某种力量。
花荣让她坐在床上,然后走进了卫生间。
第二十四章 嘘,别出声(2)
他走进卫生间时,白晓洁突然想到故事里的情景,他是不是去拿湿毛巾?白晓洁觉得有点冷,心里却在抵抗着这种不良情绪:不,不,他不会杀我的,我那么爱他,他也应该爱我……花荣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手里还真的拿着湿毛巾。白晓洁缩到床上,惊恐地望着他。花荣走过来,笑着说:“晓洁,擦擦脸。”说着,也上了床,搂过她的肩膀,用湿毛巾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迹和眼中的泪水。
擦完后,花荣把湿毛巾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
他没有用湿毛巾捂住她的嘴巴和鼻子,白晓洁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神经过敏了,内心责备自己怎么能够怀疑花荣。
花荣柔声说:“晓洁,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晓洁把父亲病情恶化的事情告诉了他。
白晓洁说完后,心中轻松了些。
花荣没有说话,只是点燃了一根烟。
烟草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
良久,花荣说:“晓洁,我只能拿出两三万元,明天就给你,先寄回去给你爸,让他别着急,我会想办法的。你也不要着急,好吗。”
白晓洁说:“嗯,谢谢你,哥。”
花荣显得不安,眼神慌乱,他说:“晓洁,晚上你好好休息,什么也不用想,我先出去,看有没有办法多弄点钱。”
白晓洁点了点头,说:“哥,让你操心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花荣笑了笑,说:“别说傻话了,我们谁跟谁,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白晓洁心里十分感动,其实,她不希望花荣在这个时候走,真想让他搂着自己,度过这个漫漫长夜。
花荣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到她的左手背上。
他看见了那朵栀子花。
他的目光跳跃了一下,闪烁着亮光。
花荣眼中闪烁的亮光还没有被白晓洁捕捉到,就熄灭了。
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走了。
白晓洁不想让花荣压力过大,自己也想方设法筹钱。她想让公司给自己预支几个月的工资,可是被拒绝,公司没有这个先例。她挖空心思想到了很多人,什么亲戚什么同学的,把他们的名字列出了一串名单,然后挨个挨个给他们电话,一圈电话打下来,竟然没有借到一分钱,都有冠冕堂皇的借口。这让她对这个世界绝望,同时,也对花荣有了更深的爱恋,只有他,才是那么无私,把钱给她,尽管远远不够。
花荣给了她三万元现金,然后就像消失了一样,两天都没有给她电话,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白晓洁虽然很想念他,渴望他能够陪着自己,但是也不好意思打电话给他,怕给他增加压力。
也就是在花荣无声无息的这两天里,发生了一件让白晓洁想象不到的事情。
王大鹏竟然在这个时候找她。
白晓洁不喜欢此人,甚至有些厌恶,她还是去赴约。
她想,也许这个怪模怪样的男人能够帮上自己的忙。
依旧是在高档的饭店,依旧是他喋喋不休的倾诉。
不过,在这顿晚宴上,王大鹏不是控诉前妻的残忍,也不是控诉胡小凤的邪恶,而是诉说他的寂寞。
王大鹏的目光盯着白晓洁,说:“晓洁,你知道寂寞的滋味吗?”
白晓洁说:“知道。”
王大鹏说:“那你说说,寂寞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白晓洁说:“就是孤独,无依无靠的感觉。”
王大鹏说:“你这是一般人的体会,你想知道我寂寞时的感觉吗?”
白晓洁说:“嗯。”
王大鹏说:“这些日子,只要一到深夜,我就感觉到有条蛇,巨大的蛇,它在慢慢地将我吞没。它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我的双脚,然后一点点地吞没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充满了烈火般的欲望,被蛇吞没的地方却在慢慢冷却,冰冻,最后,只剩下我还可以想象的头。寂寞就是一条蛇,吞没了我欲望,让我变成一具枯骨……晓洁,你有过这样的感受吗?那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望。”
白晓洁说:“我没有过这样刻骨的体验,很多时候,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王大鹏突然凝视着她,久久不说话。
白晓洁忐忑不安,说:“王总,你怎么啦?”
过了好大一会,王大鹏才说:“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忧伤,深重的忧伤。”
白晓洁想,这家伙目光好毒,自己刻意隐饰,也没有逃得过去。
白晓洁低下了头。
想起父亲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等待她的救命钱而难过。
王大鹏说:“晓洁,看得出,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你心里藏不住东西的。你说吧,为什么忧伤?告诉我。像我一样,有什么话都告诉你,说出来就舒服多了。否则,闷在心里,会憋死的。”
白晓洁叹了口气,抬起头,眼泪汪汪地说:“我爸……”
王大鹏听完她说的话,也很难过的样子。
白晓洁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大鹏说:“晓洁,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女孩,你爸已经这样了,你也不必过于悲伤,悲伤又有什么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样吧,明天我上班后,问问公司财务,能不能拿出点钱帮助你。”
白晓洁说:“谢谢你,王总。”
王大鹏说:“帮助别人也就是帮助自己,你不要谢我。”
第二天中午,焦躁不安的白晓洁接到了王大鹏的电话。王大鹏说:“晓洁,你把你父亲的卡号给我吧,我给他直接把钱打过去。”白晓洁十分感动,颤声说:“王总,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王大鹏说:“我说过不要谢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了,我先打20万过去,不够你再和我说。”白晓洁说:“好,好。”
接完白晓洁的电话,白晓洁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心情也晴朗起来。
她马上打花荣的电话,要告诉他不要再想别的办法了。可是,花荣没有接电话。他的手机明明是通的,怎么就不接电话呢?是不是他在躲着自己,怕自己管他要钱?白晓洁这样想。白晓洁心里内疚,都怪自己,让他卷入她家里的事情中来,让他为难。白晓洁决定发个消息给他。
白晓洁还没有把消息发出去,花荣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花荣说:“晓洁,你别急呀,我正在卖房子,给你爸爸治病。”
白晓洁说:“啊,你房子卖了没有?”
花荣说:“正在联系人呢,你千万别急呀,我会筹够钱的。”
白晓洁说:“哥,房子你别卖了,我已经筹到钱了,谢谢哥。”
花荣说:“你别骗我,你到哪里筹那么多钱。”
白晓洁说:“真的,没有骗你,钱筹到了,我想明天回去,陪着我爸做手术。”
花荣说:“好吧,晚上我到你家里来,详细说。”
白晓洁说:“好的,我等着你。”
母亲告诉白晓洁,白晓洁父亲有个愿望,希望能够看到她成亲。白晓洁说,这个问题有困难,结婚的事情八字没一瞥。母亲就问她有没有谈朋友。白晓洁说,朋友是谈了,但是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母亲说,如果可以的话,把你男朋友带回来,让你爸看一眼,他也安心治病,这些天,他老是念叨这个事情。白晓洁说,我争取吧。白晓洁把此事和花荣说了,希望花荣能够和她一起回去,那怕是装装样子也好。花荣答应了她,而且开车送她回老家。白晓洁内心充满了幸福感。
白晓洁的父亲躺在病床上,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蜡黄,嘴唇死灰。白晓洁和花荣走进病房,白晓洁母亲在丈夫的耳边轻轻地说:“晓洁和她男朋友来了。”父亲睁开了眼睛,那深陷的眼窝里燃起了微弱的火苗,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
白晓洁扑过去,跪在床前,拉住了父亲冰冷的手,说:“爸——”
父亲说:“晓洁,回来了,回来就好,爸爸想你。”
白晓洁眼泪流下来,说:“爸,我也想你。”
父亲说:“哭什么呀,别哭,爸还好着呢。”
白晓洁说:“好,我不哭,不哭。”
父亲艰难地歪过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花荣。
白晓洁对父亲说:“这是花荣。”
花荣笑了笑说:“伯父好。”
父亲说:“好,好,回来就好。”
花荣说:“伯父,你安心治病,有什么困难我们会担待的。”
母亲说:“多亏了你哟,晓洁说,你人好,很关照我们家的。”
花荣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母亲说:“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回家去给你们做饭。”
花荣说:“我们在路上吃过了,不饿。”
父亲说:“饭总归要吃的,老婆子,快回去做饭吧。”
晓洁说:“爸,我们真的吃过了,不饿。妈,你不用忙了。对了,医生说什么时候动手术?”
母亲说:“明天。医生说,手术越早做越好。本来早应该做的,因为没钱。你把钱打回来了,医生就赶紧安排手术了。”
白晓洁说:“对不起,爸,让你拖了那么久。”
父亲说:“晓洁,我的意思是,别做手术了,出院回家吧,我不想给你再添加负担了,这些年来,我拖累了你。晓洁,我和你妈说过好多次了,不要告诉你,可她非要和你说。唉,爸没有能耐,什么也没有给你,却总是拖累你,于心不忍哪。”
白晓洁说:“爸,你别说了。只要有一线希望,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许胡思乱想了,好好配合医生治病,你会好起来的。你们就我一个女儿,把我养大,供我上学,已经耗尽了心血,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爸,你不是说,还要抱外甥吗,我和花荣商量好了,等你病好转了,我们就结婚。”
她扭过头,对花荣说:“你说,对吗。”
花荣点了点头,说:“对,对,等伯父病好转了,我和晓洁就结婚。”
母亲哽咽地说:“太好了,这太好了。”
父亲的眼窝里涌出了泪水。
他闭上了眼睛,不想再说什么。
母亲说:“晓洁,你爸累了,让他休息会吧,我们出去说话。”
花荣说:“晓洁,你和伯母出去说话吧,我在病房里陪伯父。”
白晓洁就和母亲出去了。
花荣坐在椅子上,凝望着白晓洁父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因为醉酒死去的父亲。父亲死时,他没有见上一面。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父亲死前,他在父亲身边,父亲会和自己说些什么?说他这一生的最大成就就是养了一个大学生儿子?还是忏悔对儿子和妻子犯下的罪孽?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死,还要继续喝他的酒,忍受大学生儿子的冷眼和仇恨?他也许不知道儿子在那个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大城市里开黑车,过着老鼠般的生活,如果知道,他会怎么想?花荣对那个已经死去父亲,心已经麻木。
那个晚上,花荣和白晓洁一起在病房里陪床。
白晓洁和父亲说话时,花荣就在旁边看着。父女俩说上一会话,父亲就要休息一会。看上去,父亲已经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了。花荣偶尔会到外面抽根烟。过了晚上10点钟,医生过来,让白晓洁不要和父亲说话了,他需要睡觉了,明天还要动手术,那可是个大手术。医生走后,父亲还想和女儿说什么,白晓洁说:“爸,你睡吧,等你手术后,我们好好说。”父亲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花荣抽完一根烟回到病房,看到白晓洁趴在父亲的床边睡着了,她也许是太累了,这些日子,也够折腾她的了。
白晓洁父亲闭着眼睛,那只枯槁的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花荣站在床边,什么话也没有说。
如果白晓洁父亲的手没有在动,花荣会觉得他是一具死尸。
这个想法并不恶毒,他的确像具尸体。
花荣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还感觉到,这个重症病房里,除了他们三个人,还有什么东西站在白晓洁父亲的病床边。他们是些白色的影子,又如雾气。他们在商量着什么。花荣不怕他们,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他们散发出阴冷的气息,花荣也觉得身上发冷。花荣知道,那些雾气般的白色影子会在某个恰当的时候,把白晓洁的父亲带走。
白晓洁父亲突然睁开眼,把头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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