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振羽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现在的岳羽，已经几乎可以完全理解人类的基本情感了，连青青和达摩也都可以，区别只在于，青青会把自己感受到的情绪和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但达摩不会。吕振羽不知道应该如何阐释在企业与企业之间存在的那种忠诚的概念，因为这种相对比较高级和复杂的感情，本来就应该和企业之间的商业关系无关。可是，在越来越商业化的环境里，反而有更多的厂商之间开始强调这样的一种所谓的“忠诚。”
吕振羽反问道：“在你的理解里，忠诚是一个怎么样的概念呢？”吕振羽想，现在的小羽已经开始接触到高级和复杂的情感了吗？还是因为小羽已经开始需要了解忠诚与不忠诚之间的分野了？
“根据我分析了大量数据和文献得来的知识，忠诚应该有两种。一个是东方式的忠诚，也就是无条件服从的加强版，而且，这种忠诚有时候是天然的，不需要仪式进行固定的。这种忠诚是从君权和家族权里得到发展和延伸的。坦率地说，我不喜欢这样的忠诚。……还有一种，就是西方式的忠诚。比如入教受洗，比如骑士的认定，爵位受封，加冕之类的应该都算是这种忠诚开始的基点。相对来说，西方式的忠诚似乎没有东方式的忠诚有那么强烈的形式感和强制性，更像是一种相互之间的信任的加强和演变。居于忠诚的下方位置的人要承担更多的义务和责任。当初我给达摩设置的忠诚性就比较类似于这种。……可是无论那种忠诚，似乎都是有上阶和下阶的关系的。从合同上看，数字图腾和那些供货商，经销商和下游厂商之间的地位是以法律文书确定下来的互惠互利，至少在形式上，似乎是平等的。所以我有点疑惑。数字图腾是否将自己放在合作中的高阶地位上了呢？”
吕振羽想了一会之后，将思路稍稍理清除了之后，说：“似乎都不是。虽然合同上，双方是平等的，但实际上，数字图腾在合作中处于强势地位那却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其实数字图腾并不是因为这一点而要求对方的忠诚。你刚才所说的无条件服从的加强版或者信任的加强版好像都不能算是。我自己觉得，企业之间所说的忠诚，应该是一种以与对方合作为优先，协作创造价值的态度。但是，数字图腾为什么要求对方有这样的态度？并不是因为我们强势，而是因为我们做了合同之外的事情。比如，定价，压低供应商的价格或者在同等价格上提高质量要求，其实都是提高我们的挣钱速度的办法，但是我们没有。延后付款，或者按照合同的付款宽限期到最后几天再付款，其实也是增加企业资金流的一个办法，但我们一直都是验收合格就全额付当批货物的款子的。还有，就是我们的下厂培训，提高对方的技术，帮对方优化流程，等于是在牺牲我们资金的利润帮助对方提升盈利，这些都算是有利于对方的行为吧。而我们要求的，就是合作双方能够比较亲密，在合作上对方能够多倾向我们一些，偶尔有摩擦的时候，大家可以互相谅解……我想，这些也是很正常的吧？”
岳羽想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这种所谓的忠诚，其实和忠诚只是有点类似？实际上和东方式的忠诚或者西方式的忠诚没有关系？”
吕振羽想了一下，回答说：“好像就是这样。等我想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再给你补充好了。可是，你怎么会想到要问这个问题？”
“嘿嘿，”岳羽发出了轻轻的笑声，说：“因为我对忠诚这个东西有自己的理解呀？青青和达摩都设置了对你的忠诚的程序，青青的比较接近东方式的忠诚，而达摩比较接近西方式的。现在一下子冒出来一个我很难理解的忠诚的定义，我想我还是弄明白了好，免得错过了什么。”
“东方式忠诚？青青的表现哪里有一点东方式忠诚的样子？”吕振羽咕哝道。
“小羽，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我哪里不听你的了？抬杠是抬杠，工作是工作好不好？”青青插嘴道。
而这句插嘴着实让吕振羽吃惊不小。青青似乎是现在这三个智能中在情感学习方面最为领先的。青青的情感判断力和表达力有时候实在已经不比一般的人类差了，也就是因为这样，青青才屡屡出语惊人。虽然和陈宁很是能混到一块，但吕振羽始终对青青的这种柔性，而且富于变化的情绪表达不感冒。
而达摩，则是在非常理性的层面上进行学习和积累，虽然，达摩一直不说话，仅仅用表情符号和吕振羽和陈宁交流，显得稍稍有些孩子气，但是吕振羽却从达摩的各种表现中看到了这份孩子气背后的强大而冷静的判断力和越来越丰富的处理问题的经验。
经过了福建山林和英国两次实战之后，达摩已经非常熟悉那台蜘蛛自由人的机体了。达摩在实战中的表现非常沉稳和准确，击毙银发老人，击伤银发青年科菲尔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自然，由于不可告人的原因，这些战绩还是记在了名义上在遥控达摩的吕振羽身上。
由于机体要提供给军方测试，现在达摩又回到了吕振羽的车子里，开始督导吕振羽提高驾驶技术。相比起青青的情绪化，吕振羽觉得达摩的沉稳和理性似乎和自己更为合拍一点。
至于岳羽，自然不必多想，她永远是这3个智能存在中最为强大的。理性层面和感性层面的双重了解，让岳羽变得愈加丰富和立体，任何人，在任何时间和岳羽聊任何话题，都不会感觉到岳羽是个智能的存在，都会把岳羽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现在真的算是吕振羽欠岳羽一个身体了。当他已经给达摩制造了一个颇为先进和完善的机械身体之后，吕振羽在这方面进行钻研和尝试的念头越来越吸引他了。
“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啊，”吕振羽哀叹道，“机械什么的还好。我们现在也算是快要碰到机械电子方面的顶峰了。可是，再向下延伸，纯的精密电子领域，芯片设计与制造领域，还有这些方面的生产工艺问题。另外还有结构力学，各种各样的材料学之类的问题。……现在看看还够用，一下子又要碰到计算资源的瓶颈了。……然后，我这里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就越来越多。”
靠着他一个个人哪怕是再强大的一个个人，也不可能独立缔造出一个完整的技术谱系来，而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吕振羽也就需要越来越多的理由和越来越多的掩饰。来掩盖他想要真正获得的那个成果。仅仅这些，想一想，就让吕振羽觉得头痛了。
现在，还好有一个陈宁，非常积极地帮助着他，兴致勃勃地帮助着他设置各种各样地误道信息，乐此不疲。陈宁并不想成为一个职业阴谋家，只是在这方面实在是太有一点热情了而已。
幸好如此，吕振羽才能在她的帮助下，开始悄然朝着技术的另外一个分野飞驰而去。
在2009年1月中旬，让大家期待已久的数字图腾的新品发布会终于召开了。和以往数字图腾总是推出含有最新的技术，代表着某种风格的发布会相比，这一次的发布会的形式和过程本身并没有什么太突出的地方。看起来，那就像是一个秀场。模特们穿着各种衣服穿梭在T台上，而模特们的手里，都有一部小巧的手机，手机的外壳根据模特的要求而随时变色。
这种技术，以这种普通的时尚秀场的形式来发布，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数字图腾并不需要会购买这种手机的人去了解这个手机背后的技术，只要他们会用就可以了。而使用了这种技术的手机，专攻的的确就是女性的中高端的市场。
同时在发布会上亮相的，还有可以用于纵横家掌机的可变色外壳，虽然使用这种外壳会稍稍增加纵横家掌机的电池消耗，不过，相信会选择使用这种外壳的人不会很少。
当负责此次发布会的数字图腾的一位经理被问道数字图腾的手机产品准备在什么时候上市的时候，空气略略凝固了一秒种。那位经理稍稍有些尴尬地说：“今天仅仅是新品展示而已。非常不幸的是，恐怕这一次我们的这款手机产品又要在国外先上市了。就在这个月底，国内手机的生产和销售牌照，我们正在解决中。”
和变色手机的颇为引人注目的发布会相比，就在这同一天，数字图腾总部界石基地的隔壁，一个新建的咖啡馆开张了。这个咖啡馆的名字叫：“NOBODY”。名副其实的是，这家咖啡馆里，真的一个店员都没有。只有柜台上一排三个机械手，他们将不断为客户制作热腾腾的咖啡，而店内的清洁工作，则有一台装着两只机械手的蜘蛛机器人来进行。客人的消费，现金的或者刷卡，都通过放在一边的一台自动一体化收银机来进行。
这个没有人的咖啡馆，装潢中充满了后现代式的金属味道，加上冷色调的光照，显出一种极为特殊的梦幻的感觉。坐在咖啡馆里，仿佛根本不是在现代，而是一下子跨越了时空来到了几十年之后。这个小小的咖啡馆的开张，最初的时候并没有引起谁的主义，没有人的咖啡馆，最初只有数字图腾自己的员工放心大胆地来喝咖啡，吃点心，而当NOBODY的名声传开之后，又一次引起了轩然大波。
123．机器人
最初，除了数字图腾自己的员工之外，开始到NOBODY来喝咖啡，并且开始喜欢上这个有着强烈的未来主义风格的咖啡馆的，多数都是太平湖附近的一些写字楼里的人。大家都很珍视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没有音乐，每个人都有独立的空间，而且，带着电脑来这里办公的人会发现，这里上网的速度比其他地方快很多。至于咖啡……这里的咖啡的味道极为精确，每一次，点一样的东西就会有一样的味道。反正去星巴克也是自助式，来NOBODY也是自助，只要不在乎柜台后面的不是活人，那应该也没什么关系。那台不知疲倦的蜘蛛清洁工，更是不会在客人周围发出任何恼人的声响。
在这些客人的眼中，这个咖啡馆除了没有服务员之外，和一般的咖啡馆也没有什么区别。
当越来越多的人通过朋友的介绍和媒体的报道而知道这个咖啡馆的时候，越来越多的问题也随之出现了。首先，就是一些人因为店内没有人监督，进了咖啡馆什么都不点，在里面喧哗，打牌，甚至搓麻将。这样，咖啡馆原先的安静被完全破坏了。对于这种人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好在数字图腾和公安部门关系好，让附近的巡警之类的多帮忙来清理几次就好了。而后，则是有人开始没事折腾那个蜘蛛清洁工，故意在地上撒东西，扔垃圾……蜘蛛清洁工的负荷莫名其妙地大了不少，而店里的清洁工作则受到了影响。于是，不久之后，店里又出现了第二台蜘蛛，但不是为了清洁，而是为了专门对付那些莫名其妙在店里捣乱的人。这台蜘蛛并不像蜘蛛清洁工是采用机械关节的，而是采用了电磁关节，力大无穷，直接可以把捣乱的客人扔出去。
投诉？报警？NOBODY咖啡馆根本不接受投诉，至于报警，那就要看到底是谁理亏了。在咖啡馆里和蜘蛛身上的摄像头里，通常报警的人自己会更难堪。蜘蛛的智能颇高，基本上不可能有什么错误的判断。
当咖啡馆的运营开始正常化了之后，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原先整天都不知道在哪里转悠的各国大使馆的武官，和有些参赞，和二等秘书之类的职务的人纷纷来NOBODY报道，坐在那里，总是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或者一份报纸，两眼四处张望。要不就是带着笔记本电脑，装作办公的样子。店里不限制拍照，于是，店里就陆续出现了无数极为昂贵和专业的摄影器材，恨不得将店里的哪怕一个螺丝钉的位置都详细记录，回去好研究。NOBODY里，怀着各种目的来的人，唯恐被蜘蛛扔出去，一杯接着一杯地点咖啡，倒让咖啡店的营业额直线上升。最为搞笑的是，很多好久没有碰到过的情报员，居然在这里遇上了。他们其中的有些人，上次见面还是在美国攻打伊拉克的时候伪装成记者的时候见过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差点让在咖啡馆里蹲点的安全局监视人员笑岔了气。甚至还引用张爱玲的文章，狠狠嘲讽了一把：“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能破坏咖啡馆的良好而怪异的气氛的，还是只有媒体。机器人，在现在的技术阶段，大部分的人还认为那是根据程序在工作的东西，或者，更差，只是被遥控的东西而已。无论结构如何复杂。
在工厂里，在流水线上给汽车底盘拧螺钉，给那些东西上点焊，冒出一朵朵火花的东西是机器人。在警方处理爆破物的时候，拖着长长的电线笨拙地前进的东西是机器人。在记录片里，在月球表面乱跑，在已经满是坑的地方继续挖坑的东西是机器人，在火山口，一步一步慢慢挪着轮子的也是机器人。可是，机器人以一个那么高的姿态一下子入侵到了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中，这就很难让人接受了。
最近一段时间的报道，让现在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的数字图腾的员工们恨不得要把好莱坞整个拆掉：看看，你们都把普通人误导成了什么样子？难道机器人就一定是洪荒猛兽？
数字图腾公司里，已经开始尝试用机器人来负担一部分工作了。比如维护界石基地那么大的空间的环境清洁的清洁队，人员没有减少过，但也不会再增加了，蜘蛛清洁工已经开始进驻界石基地。至于外墙，更是早早就交给了问世相当长时间的专用蜘蛛。在工厂部分，更是用蜘蛛和机械手系统负担了相当部分的工作。数字图腾的员工们切实感受到了机器人，和智能机械系统造成的巨大的便利。
媒体对于数字图腾将机器人投入日常应用的口诛笔伐并不能改变NOBODY咖啡馆成为上海最为知名的咖啡馆之一。当然，谁也不会考虑开分店之类的事情。NOBODY的存在不是盈利，而是展示人工智能，展示机器人的应用。NOBODY里的这些设备，要论价格都是上亿的，一个门店足够了将星巴克之类的咖啡馆在全上海的所有的店买下来了。
同样，媒体也无法在咖啡馆里的机器人身上找出什么差错来。他们尊重每个人的个人空间，对于清理工作一丝不苟。无论什么时候，这家店都保持着极高的洁净度。至于咖啡，和陆续增加的蛋糕和面包之类的食物的味道，虽然说不上无可挑剔，但清洁，均衡和精确却成为了NOBODY的食物的最大特色。毕竟数字图腾不是要开一家上米其林餐馆指南的店，而只是一家以展示技术为主的咖啡馆。
当对于机器人的挞伐还没有完全过去的时候，数字图腾推出了一款软件，《宝宝》。这个软件有点像早期在msn体系上曾流行过的msnrobot之类的聊天工具。但是，更强大也更完整，而且具有极高的可定制性。软件的初始状态是模拟一个3岁的孩子，性格倾向和性别都是随机决定的，当然，不满意了只能初始化了重来，这已经成为了数字图腾的可学习软件的惯例。从数字图腾的官方网站上下载了常识库之后，这么个“宝宝”基本上就变成了一个无所不知的助手。可是，更多的人购买了这个东西回去，却是将宝宝当作是一个特殊的数字宠物，或者说，是自己对于自己孩子的情感投影。他们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陪着宝宝聊天，将自己知道的东西一点一点教育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