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挣扎,我只是累了,我觉得我该睡觉了。
第四降。幸运作弊
1
月24日清晨7点多,我在曾晓慧家的沙发上醒来。
一整夜,我睡得很香,没有做梦,也没有记忆。
我很久没有这样安稳地睡过了,这种睡眠让人很舒服,根本不想起床。我闭着眼睛眠了约10分钟,才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昨天的一点儿痕迹。
我起身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儿,迈步来到了客厅。
紫紫香甜地在客厅的沙发上酣然地睡着,脸上还带着甜甜的微笑,我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摸了摸她的脸。
紫紫长长的睫毛微微震动后,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公?”紫紫用梦呓一般含糊不清的语气喊我,那声音很甜美,像婴儿的呓语一样。
我宠溺地对着她笑了笑,“懒猪,还不快点儿起床。今天要考四级。”
紫紫闻言,立刻像一条离开水的鱼一样,猛地从沙发上蹬起来,一边用手抓着凌乱的长发,一边慌乱地在地上找着鞋子,“几点了?几点了?”
“不急,9点考,现在8点不到,我带你去建新园吃碗米线,先。”我将紫紫的鞋子拿到她脚边后,伸手撩起了她的一缕长发。
整理完毕,曾晓慧还没有起床。紫紫给她留了个便签后,我轻轻掩上了她家的门。
2
这是我第二次考四级。不好意思,没有英语天赋,老是考不过。
紫紫不一样,要不是上次考试的时候她发烧,肯定早就过了。
我和紫紫不在一个考场。紫紫在三楼的第一间考场,而我则在三楼的第四间考场。
9点钟,考试正式开始。
今年是新试题,我觉得相当不适应。
竟然先写作文,大清八早的,觉都没有睡醒,有哪门子思路啊?随便鬼划一下,开始做阅读。天,看不懂嘛,完全是虫虫爬。
我转着笔,无耐到了极致。
要不是接连发生的怪事困扰着我,我或许就买答案了。
每年,四六级考试之前,大学里面都会涌现出无数新的就业岗位——替考的,代作弊的,卖答案的,卖耳机的,贴小广告的……
岗位五花八门,行业涉及翻译、IT、广告、贸易等林林总总。
今年考试之前,有个号称民大英语系研究生的高材生,找到我们宿舍,声称800块包过。
小胡子和雀师跃跃欲试,扎西朗日一脸愤慨,“你们这是公开的作弊,被逮到要开除学籍的!”
小胡子和雀师根本不理扎西朗日,已经心痒毛抓,“飞机,走,我们砍砍价,买一份!”
我只是笑笑。没有心情管什么四级,我身边有更BT的事,让我抓狂。
不过,现在,我有点儿后悔了。因为,我考不出来,真的考不出来。
要是我是摩登大圣,眼珠可以飞起来就好了。
我这样想着,监考老师开始提醒考生还有5分钟便要来收答题卡了。
我放弃了,丢了笔,靠在椅背上,目光无定焦地凝看着我前面的仁兄。
忽然,我瞪大了眼睛,然后闭上了,猛摇头,再睁开眼睛。
可是,我还是看见了,不是幻觉。
我看见那位兄台从垂着的右手衣袖里悄悄滑出了一台山寨机,3几寸的大屏幕上,赫然有一条短信:
我呆了,然后看见前面那口子,俯下身把短信上的内容誊写在了答题卡上,速度之快,让出题人撞墙。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笑歪了嘴。这该死的幸运,终于砸到我了。
时间只剩下3分钟不到了。我来不及细想了,考试的气氛驱使我抄了前人的短信。只是,悔啊,没有抄完,还剩下1题,监考老师就来收卷了。
考听力的时候,我已经完全不想做了。我陷入了沉思和完全的侥幸心理。
我睁大了眼睛,等待前人的短信的同时,悄悄环顾了四周。
坐在我左手边那排第三个座位的美女,应该也在作弊,不过仿似是帮人作弊。因为我观察了她很久。她的右手一直揣在裤包里悉悉索索地干着坏事,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应该在盲打着短信。
美女的后面坐着一个眼镜胖子,看起来像个高手,实际上也是个高手?只见他埋头苦读着,时而皱眉,时而叹息,时而迅速地涂着答题卡,时而又擦去,忙得不亦乐乎!
眼镜胖子后边和我并排而坐的也是个伙子。他的答题卡一片空白,而且他本人正将头埋在臂弯里,不知是在睡觉还是沉思。总之,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正在这时,前面的短信又来了。
我赶紧集中精神,誊写着:
就这样,听力顺利抄完。
我继续等待着,“免费下载”前人答案的机会。
这时候,进来了一个矮矮的男老师,好像是什么头头,来巡场的。
前人背一直,大拇指迅速按键,手机立时黑屏。然后他赶紧将手机隐在了衣袖之内。
我转头,美女也反应极快地将手抽离了裤包。
头头从进门的右手边开始绕场。
枪手暂时熄火了。我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像一个监考老师一样,用目光陪伴着头头巡场。
但是,得意就会忘形。很快我就发现我站错了队伍——我还是个考生,不该这么悠闲,目光也不该这么逛荡。
头头应该和我想的一样,只见他皱了皱眉,径直朝我走了过来,表情严肃到让我想起了钟馗。但是我真的没有用会留下证据的方式在作弊,所以我不怕。我得意地坐在位子上,胆大包天。
正在这时,我右手边一直埋首大睡的伙子却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我的前人:“老师,他用手机作弊!”
所有人一瞬间都聚焦了。
惊异、费解、鄙视、怨恨、无奈……什么样的目光都有,什么样的目光都“唰唰”地聚焦在那检举的伙子身上,但那伙子却像个英雄一样屹立,丝毫不在乎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
头头愣了一会儿,惊诧地看了英雄伙子一眼后,无情地将手伸向了我的前人:“拿来吧!”
可怜的前人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僵在了原地,“我……我没有啊!”
别看头头个子矮,脾气却不矮,脸一跨,不由分说,就扯住了前人的衣袖。所谓邪不胜正,也是该的,前人的手机在这一扯之下,从衣袖中“嗖”地滑出,掉在了地上,绿色的信号灯还一闪一闪的。
头头捡起了地上的手机,按了一下开关,手机屏幕便“噌”地一下亮了起来,上面还有一行可恶的小字:“电源将关闭,如果您未保存数据,可能会丢失这些数据。选项
头头选了否,然后点开了前人的短信,找到了真相。
“交卷,跟我来!”头头将前人的手机攒在手里,无比惋惜地步出了教室。
前人无比惋惜地垂首,跟在头头身后,也步出了教室。
事情发生在一瞬,太突然。
我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身边的伙子。他却好像没事一样对着我笑。那笑,很怪。好像方才的插曲,不管他的事,好像上演的一出,他不是主角,而我是——那笑,是一阵阴笑。
“不要分心啊!继续考试,时间不多了。”监考老师适时地出声,拉回了大家的注意力,众人回过神,赶紧埋首在卷纸上,考试的气氛又回来了。
我趁机收回了目光。不,诚实地说,我逃回了目光。那伙子的笑让我觉得森寒。
考试一结束,我马上拨通了曾晓慧的电话,向她报告了今天的一切。
曾晓慧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对我说:“李飞,可能失败了。你要有点儿心理准备,我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可能越来越糟。”
“还有办法吗?”方才走狗屎运的欣喜刹那烟消云散,我从极下,心情,自由落体。
曾晓慧又沉默了,许久她才开口,但口气很勉强:“先静观其变。如果不行,七天后,和昨天差不多的时间,你再来一次我的公寓。但是,我没有把握……”
后面,曾晓慧说了什么,我再也听不进去了。因为,我看见了考场上揭发我前人的英雄伙子。他与我迎面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那句话,阻断了我所有的思维,还有感官,让我觉得心头飘起了六月雪。冷寒,冷绝。
“我晓得,你也在作弊!”
一种阴森冷至极的感觉,像一阵暗流从心底窜过。
我惊慌地放下了抬着手机的手,转头。结束考试的考生像黑潮一样在走廊和楼梯间涌动。但是在那黑潮里,我找不到英雄伙子。
他,蒸发了?
我魂飞魄散地站在原地,惊到忘了呼吸。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成为了那黑潮中的一块顽石,一块被恐惧深埋的顽石。
第五降。清晨访客
考试结束,我木然地晃回宿舍,还没进门,一个鼠标迎面就朝我砸了过来。
我训练有素地偏头,避了过去,然后关上了宿舍门,看了看门牌,在确定我没有走错以后,再次推开了门。
这还是我们宿舍吗?地上全是被砸坏的东西和歪斜倒地的椅子,乱五乱六的。
小胡子不发一语,脸色铁青,嘴角带血地坐在他的书桌前,扎西朗日抵着厕所门,雀师被关在里面大喊大叫。
“你们搞什么?拍电影?还是拆房子?”我扶起地上的一个椅子,对着小胡子吼道。鬼火是莫名其妙起的,我已经够烦了,进屋见到这样的情景更烦。
小胡子白了我一眼,不说话,眉头皱得死紧。
“老表,算了……”扎西朗日想当和事佬,话语却被关在厕所里的雀师硬生生地“阉割”了。
“买买,胡瑞麟,没看出来嘛。兄弟一场,你是个尿包?”雀师在厕所里暴吼。
这句话无疑是一条导火索。小胡子闻言,一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话也不说就奔出了宿舍,并狠狠甩上了门——“轰——”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老表,快追!”扎西朗日猴急地叫了起来。
我点点头。他不说,我也要追。
可是,即便我在第一时间采取了行动,一切似乎也还是晚了。
小胡子在我追到篮球场以后,便不见了人影。
我心烦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扎西朗日的电话:“那小子,撒了,没追着。我说老表,他们闹哪样?兄弟几个窝一起那么多年了,还没红过脸,今天为哪出?”
“他们买答案,被骗了。”
“被骗?”
“嗯。就是上次来宿舍的那个研究生,他们一家一半,凑了1200给他,但是好像拿到钱后,那人没有发答案给他们。”
不是说
“那人说1200包高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很傻很天真?还是表示同情?可能,一切言语,在这个时候都晚了吧,不然,为什么会有覆水难收这样的成语流传到现在呢?
“老表,雀师那边只能你劝了。他性子急,脾气大,但事情都出了,解决好,不要影响了团结。”挣扎到最后,我只能那么说,“兄弟感情比一切都重要!”
“晓得,老表,你放心!”扎西朗日说完这一句后,挂上了电话。
我也按下了电话,颓然地坐在一个篮球架边,突然觉得累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生活,让我觉得有些应接不暇。
“怎么,累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同时一道暗影遮住了我身边的光线。
我转头,诧异地见到了早上在考场上做出义举的英雄伙子。
“你怎么在这?”每次他出现,总让我冷,可现在是该死的夏至刚过两天。
“我怎么不能在这?这是公共场合。”英雄伙子笑道,与我并肩而坐。
我讨厌这种感觉,讨厌他的靠近,更讨厌他打扰我的独处,我想远离他。
“不要挪了,你离铁架没有多远。”英雄伙子突然偏头,这样对我说。
我刹那间愣住,因为我还没有动作,真的,我只是有这种意图。
“你觉得我能看穿你的心?”英雄伙子用了一个问句,实际上却在我的心里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我不语,应该说我没办法言语,只能看着他,猜着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但是你不要觉得惊讶。”英雄伙子看着我,眼中没有一丝戏谑,“我叫李飞。”
预防针打了,但是效果好像剂量不足。我还是惊讶了,而且,十分的。
“我说了,不要太惊讶。”李飞笑了笑我不想叫他李飞,我还是宁愿称呼他为英雄伙子。
“称呼并不重要,只是一个代号。”英雄伙子再一次读出了我的心,诡然地对我说。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只能呆呆地看着英雄伙子出神。
我很难形容我对他的感觉。我不喜欢他,有点儿讨厌他,但也不至于恨他。我想,最主要的感情是,我害怕他。但同时,又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也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吧。我想,我好像很早以前,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便认识他了。
显然,英雄伙子又一次知道了我的想法,“你别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很早以前就认识了。而且,你可觉得?不止名字相同,我们甚至连长相,也很像呢。”
英雄伙子的话像一记猛鞭,正打在我心间。
我偏头将英雄伙子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一遍,心跳便加快了,而且充满了恐惧。
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真的长得很像。
我们个头一般高,身材一般壮,面容相似,甚至眉宇间的神态都有许多类似的地方。
更深的恐惧开始袭击我,让我浑身上下刹那变得异常冰冷。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而我们是一个人。
我害怕极了,一辈子没那么害怕过。这种恐惧让我猛地一头从地上蹿起来,再见也没说,就逃离了篮球场,边逃,我一边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个巧合。他,只是在耍我。仅此而已。”
慌乱地逃回宿舍,小胡子已经回来了。
他和雀师一起坐在地上,身边围绕着众多的澜沧江。
“胡瑞麟,你为什么拦我?嗯?我踹废那个憨腚!”雀师一口闷下半瓶澜沧江,皱着眉头。
“武英,他也只是个马仔,况且他拿的400已经退给我们了。你打他,可以。事情闹大了你咋收场?告诉别人我们买答案未遂,发飙砍人?”小胡子抢过雀师手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两个男人,沉默了。
女人都说男人打一架还能是兄弟,让她们无法理解。其实我也无法理解。但是兄弟就是兄弟,无法理解,还是兄弟。
我看着他们,静默地坐了下来,自己开了一瓶,一口气闷了。
雀师和小胡子被我的举动震住了。但是,他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雀师一气再开了四瓶酒,一瓶放在自己面前,一瓶丢给小胡子,一瓶递给我,最后一瓶放在了扎西朗日面前。
很少喝酒的扎西朗日沉默了一阵,无声地加入了战斗。
女人还说,男人可以不说心里话只喝酒也能做兄弟,让她们无法相信。其实我也无法相信,但是兄弟就是兄弟,不必说心里话,还是兄弟。
酒这个东西,一定是男人发明的。
因为觥筹交错,代表了很多。
不知道喝了多少,不知道喝了多久,没有时间的计算,也没有数量的度量。
当第一道晨光出现时,我听见有人在敲宿舍的门。
我因为宿醉,头疼欲裂,费了很大力气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晃晃荡荡地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