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先推出了两张病床，樱子在楼梯间里已经站得腿都麻了。正准备离开，却见小淑一边跟着病床进了观察室，一边呼唤着一个名字：“花姑，花姑……你好些了么？”
这声呼唤，对樱子来说犹如万箭穿心，眼泪霎时间夺眶而出，连呼吸都变得那么困难。等不到星儿出来，她就慌忙跑下楼，消失在那雨后天晴的彩虹中。
小淑跟着医生把花姑推进了观察室，见她蒙着双眼的纱布似乎鼓了起来，没有凹陷下去的感觉，悬在嗓子口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黎邰正随后也进了观察室，依然用那慈父一般的声音对他说：“我们家的人，永远不会自相残杀。虽然明晓宇的眼睛没有换给她。但是，你哥哥总要对你有个交待。医生告诉我手术室成功的，不过康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第418章 换眼5
听完父亲一席话，小淑猛然想起了那个9457。难道说换给花姑眼睛的是那个犯人？为什么要这样安排，那犯人是黎小豪亲自挑选的，他的眼睛与晓宇的相比，有何特别之处？
不过，问题还没想出个答案，咕噜噜推动病床的声音又走廊里传了过来。小淑赶忙转身出去，只见星儿满头缠了绷带，脚上打着点滴，从手术室里缓缓被推了出来。那绷带下面的眼睛，也和花姑一样是鼓的，如同做过移植手续的见证。而此时，黎小豪正扶着病床，跟着护士将自己儿子推进了观察室，一脸关切的表情。看到他在，小淑突然止住了步伐，并不上去看星儿，虽然他心里也是关切的，但面子上还是过不了那一关，谁叫星儿的母亲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呢。
于是，小淑走到手术室门口，借着那敞开的大门向内观望着，等待晓宇的出现。但是，过了许久里面依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不仅不见人出来，居然还有护士过来关门，手术室门顶上的灯重新亮了起来。
这一亮使小淑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激动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为何过了这么久晓宇还是没有出现。想给晓宇姐姐打电话，让她过来见晓宇最后一面，但是面对这般糊涂的局面，电话里该怎么说呢？小淑犯了难，独自在手术室外面徘徊着，一步一踱如热锅上的蚂蚁。
黎邰铭和李冰玉依然坐在凳子上，看到小淑一副坐立不安的摸样，黎邰铭忍不住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朋友，你能不能好好坐下来，这样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实在有碍观瞻。”
小淑因为和黎小豪不愉快的谈话正憋着一股气，黎邰铭这一上来，他猛的一拳挥了过去，照顾黎邰铭的肩膀就要打。黎邰铭眼疾手快，一眨眼功夫，抬起右手，将那挥过来的拳头整个儿抓在了掌心里，笑着说：“我又没惹你，而且我也是来等明晓宇的，统一战线的兄弟不能互相残杀。”
“谁和你是同一战线？”小淑厌恶的反问道。
“算了，现在同你说这些，和对牛弹琴差不多。我有个好建议，不知道你会不会采纳。”黎邰铭果然老奸巨猾，看小淑一头火气，故意转移话题，两句话就将气氛缓和了下来。
只是小淑依然放不下面子，板着脸道：“什么建议？”
“你打个电话给晓宇的姐姐，告诉她晓宇一切都很好，只是做了一个小手术，请她过来照顾他。”
小淑刚才还在为这个事情左右为难，黎邰铭居然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建议他请晓宇姐姐来医院，这让小淑好不惊讶，带着一副不解的样子问道：“你确信他真的没事？他没有完成那个约定，也许几个小时之后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黎邰铭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无限感慨的说：“他确实没有完成那个约定，但是他自始就与别人不同。冰玉是含着冤屈而死，而他是心甘情愿为朋友牺牲的。现在又心甘情愿为别人牺牲，所以……”黎邰铭看了冰玉一眼，欲言又止，独自坐到另一边的板凳上，不再开口说话。
第419章 换眼6
黎邰铭的话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了，这一断档，勾起了冰玉和小淑的好奇心，两个人同时盯着他，仿佛在等着下面的故事。
不过，黎邰铭就像老鼠一样狡猾，再往下说时就换了话题，旧事重提道：“一会儿晓宇出来，他有什么想见的人没有？如果有的话，最好联系一下。”
这一说正好把小淑那颗犹豫不决的心定了下来，赶快拿出电话和老何联系，想请他把晓宇姐姐叫过来，哪知道刚才在路上还能打通的手机，现在拨了无数遍，电话里始终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一阵不祥的预感，立刻涌上心头。
“怎么了？联系不上？”冰玉看小淑拿着电话愁眉不展，关心的问道。
“我没有他姐姐的联系方式，需要通过另一个朋友联系，现在这个朋友的手机打不通。”小淑轻轻说道。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关机了，过一会儿再试试呢？”冰玉道。
小淑眉头锁得更紧了，长长叹了口气道：“他应该就在这幢大楼里，我们是和他联系过了之后，才从郊区医院转到这里来的，按理说他应该在大厅等我们。可是，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你说的是老何吧？”小淑话音未落，黎小豪从观察室里走了出来说，一副轻松的摸样，看来星儿的手续应该做得很成功。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他？你们见过他吗？”小淑奇怪的道。
“在他进这所医院之前没见过，不过后来见到了。是我说服他把自己的眼睛移植给晓宇，这样你的朋友就能继续活下去了。”黎小豪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插进裤子口袋，依然用那个标准的姿势，将身体的重心在前后脚跟之前移动着。
忽闻晓宇可以继续活下去，小淑瞪大了眼睛，惊诧的望着小豪，不解的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源于一个古老的预言，”看到黎小豪要把自己刚才不想说的话说出来，黎邰铭赶忙接过了话题，主动为大家讲起了故事：“能被不老泉复活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死于极大的冤屈，一种是为朋友献身而且尸骨无存。只有这两种人才可以得到不老泉赠与的生死契约，倘若为朋友献身的人在三天期限到来之前，又为别人贡献了自己，只要有另一个人以相同的方式为他付出，他不仅可以获得不死之躯，而且可以获得永远的自由。”
“也就是说只要手术成功，晓宇就没事了？”小淑问道。
“是这样。”黎邰铭狡诈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继续转移话题时，却被冰玉打断了，她急切的问：“什么叫永远的自由？我和他有什么不同？”
黎邰铭无奈了叹了口气，借着站起来抽烟的机会，朝黎小豪眨了眨眼睛，黎小豪露出一脸坏笑，自顾自回到病房照顾星儿去了。不过，这一切没被小淑和冰玉看见，他们俩还在回味着刚才那句“永远的自由”。
半晌，黎邰铭见冰玉没再追问，便随口说道：“其实没多大差别，只是他不用杀九十九个人而已。重要的是，你们都会留在这个世界。”
第420章 换眼7
黎邰铭的话在冰玉心里引起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恐惧。原来她只知道自己死得很凄惨、很冤枉，视桃花潭水给予的重生为一种命运的补偿，得到了生死契约，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去杀那些她认为应该死的人，通过对他们的惩罚，来获得命运为自己准备的礼物。
可是，黎邰铭一句“永远的自由”突然让自己感觉毛骨悚然。难道说还有不自由的永生嘛？这其中的蹊跷到底在哪里？他明明知道，却对自己守口如瓶。为什么会对它绝口不提呢？自此，李冰玉对黎邰铭那种百分之百的信任便有了一丝裂痕，这裂痕随着她心里的猜测越变越大、越变越深，直到有一天她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黎邰铭完全是另一个人。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手术室的灯亮起后不久，又熄灭了，这回出来的果然是老何与晓宇两个人。只见两人头上都裹着纱布，左手静脉处挂着点滴。小淑正要上前探望晓宇时，却被一个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熟悉面孔吸引了过去。
那人穿着一身蓝色的无菌服，头上戴着帽子，正伸手将口罩从嘴上拉扯下来。那副黝黑的面孔和瘦小的身躯，和阿芒又九分相似，小淑却不敢上前确认。因为，他还记得花姑说过，剜走自己眼睛的是阿芒，而此时此刻穿着手术服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人，明明白白是主刀医生。难道为星儿、晓宇、花姑、老何、9457做眼球移植手术的就是阿芒？倘若真是他，这个阿芒从苗村跟着花姑一直到倒影别墅，又对花姑做出这等残忍的事情，非黎小豪的人莫属。只有他的手下才会不择手段完成任务，除了唯一一个良心未泯的亡灵侯大勇，而他据说也早已魂归西天了。
小淑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盯着阿芒出了神，直到对方向自己款款走来，才恍然从沉思中惊醒，道：“你……是……”
阿芒大方的朝小淑笑了一笑，说：“没有错，我就是剜眼噩梦的制造者！本来以为24小时之内摘下来的眼球都可以移植。实验了很多次之后，才发现必须从活人的身上现时摘取，才能移植成功。”
这个世界有很多种人，有爱慕虚荣的，有喜欢炫耀的，有行善积德的，还有以仇视社会为乐趣的人。乍一听这句话，小淑毫不怀疑，这个阿芒就属于那种社会的毒瘤，西方法制史里经常提到的天生犯罪人。他一生的乐趣，不为享受，不为奉献，专以挑战人性的底限为荣耀。看着他那无比自豪的神情，小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他不明白黎小豪是以怎样的方式，让这种人为自己卖命。抑或可以这样认为，有怎么样残忍的手下，就有怎样残忍的雇主。十七年恍如一梦，他突然间感觉到自己对那个家、那个父亲、那个兄弟和那两所神秘的别墅，一无所知。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自己到底是谁，这一切的一切到底缘何而起，真相到底隐藏在哪里，一定要慢慢找出来。
第421章 换眼8
阿芒的出现着实让小淑震惊了不少。不过，晓宇平安无事，又为这份震惊平添了许多故事色彩。似乎正是应验了那句老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谁夺走了他们的眼睛，最后还是谁为他们移植回来的。
五个人做完手术，有两个人永远放弃了自己的眼睛，三个人用别人的眼睛来观察这个世界。这是一种奇妙的交换，仿佛轮回的安排一般，彼此相互付出，才能平安无事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任凭谁想独自生活，排斥给予和接纳，都不能独善其身。也许这就是万事万物存在的规律，无法被忽视，也无法被扭曲，只有遵循它才能获得那来自上苍的一线生机。
老何与晓宇住在同一个病房，小淑和黎邰铭、李冰玉纷纷为二人当起了保姆，担任起照顾两人的重任。
麻药的苏醒时间并不久，随着一声依依呀呀的呻吟，老何首先醒了过来。不过，从此以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凭借着往昔的记忆，想象着周围事物的样子。
“晓宇……”老何撑起身子，轻轻喊道，将要坐起来，突然觉得头晕脑沉，轰一声又倒了下去。幸亏小淑一直在旁边，用手扶着他的后背，这一倒倒是没震到伤口。
“别担心，我是小淑。”小淑将两个枕头叠靠在床头，慢慢扶着老何靠在上面。“我本想通知晓宇姐姐来，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她的电话。”
“哦，电话在我外衣的口袋里。对了，”老何凭着感觉，抓住小淑的手，轻轻问道：“晓宇的手术怎么样？”
这个话题让小淑有些无奈，因为他不喜欢阿芒，也不喜欢自己冥兄为星儿弄出来的这一连串剜眼噩梦，只淡淡道：“你不仅给了他眼睛，还救了他的命。”
“嗯，这个我知道。”老何依然抓住小淑的手不放，用力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来，又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你要去联系晓宇姐姐，她见到我这副瞎眼的摸样，会怎么想？还会把我当朋友吗？”
“唉，你想得太多了，晓宇姐姐如果是高尚的人，会对你感激不尽，如若她因此而嫌弃你，那也不值得可惜。你为晓宇付出的时候，并非为了得到他们的回报对不对？你给他的这份礼物，他这一辈子也还不起。”说完，兀自从搁在床栏上的外衣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晓宇姐姐。
那时，晓宇姐姐正在为两个跌伤的孩子擦紫药水，乍一听晓宇和老何在医院，刚做完手术，被吓了个魂飞魄散，没问清怎么回事，便跌跌撞撞的找了辆警车，把自己送到精神病院。为她开车的司机，听说过晓宇曾经因为精神分裂症，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送完这一程回去，避难所里便向刮起了流言的大风：有说晓宇的精神分裂症又犯了，被精神病院强制收容的；有说晓宇就是那些街杀案的主要嫌疑人，因为精神不正常，已经被控制了；还有的说晓宇因为严重的精神病，自杀未遂。总之众说纷纭，无聊的人们不仅纷纷展开了猜想，还对晓宇姐姐的再次出现给予了无限的期待。
第422章 相濡以沫
晓宇姐姐到了精神病院，一路小跑，打着手机，来到晓宇和老何住的病房，刚一进屋，便被两个头部被包扎得像木乃伊样的人物吓得呆住了。
四下望望，除了小淑外，房间里还坐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于是，小淑起身把黎邰铭和李冰玉为晓宇姐姐一一做了介绍。不过，说实话现下的介绍也仅仅是一种礼节和过场而已。她根本没把心思放在那两个陌生人身上，左耳进，右耳出，小淑介绍过了之后，便将两个人的名字忘得一干二净。后来，每每到要请他们两帮忙时，都红着脸喊：“先生”“美女”。
话又说回来，见到晓宇和老何变成这副摸样，姐姐莫名的望着小淑，希望他给自己一个答案。不过，小淑对黎邰铭刚才讲述的故事本身也是半信半疑，只轻轻摇头道：“这个话题，等他们两康复了我们再说吧。现在的情况是，晓宇把自己的眼睛移植给了我侄子星儿，老何又把自己的眼睛给了晓宇，星儿和晓宇康复以后，或许可以重见天日，不过老何就永远同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告别了。”
“啊！”晓宇姐姐吃惊的叫了一声，因为有两个陌生人在场，自知说话要必须分寸，不能太过刨根问底，便忍住了心里那些拼命往外冒的问号，看晓宇还没苏醒，就坐到老何床前，拉着手和他家长里短的聊起来。原本担心会被爱人抛弃的老何，感觉到她坐在自己旁边，往日的亲昵一点儿也不减，心里踏实许多，自叹人间自有真情在。
这对不离不弃的鸳鸯，看得冰玉心里五味俱全。还有小淑，想起了樱子和自己青梅竹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也不由得伤心起来，悄悄走到病房外面，借着走廊上吹过来的清风，散去了眼角的泪花。
再回来时，黎邰铭和李冰玉已经走了，只留下晓宇姐姐一个人忙着帮弟弟擦洗身体。看到生死兄弟安详的躺在病床上，刚才那一抹哀愁又随风而去。他对姐姐微微笑道：“刚才他们在场，不方便跟你解释发生了什么。其实，这个故事很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耐心的听下去。”
听他这么说，晓宇姐姐放下手中的毛巾，坐到老何的床边，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有没有感觉小淑长大了很多？”
“不是长大，是成熟！”老何虽然看不见，却依然咧开大嘴笑着说，“终于学会了观察时机，什么时候应该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当初他把中了蛊毒的你带到精神病院去威胁晓宇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小子太莽撞，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