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孩偶尔会见面——家庭义务、毕业典礼——但是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关于阿德里安娜他们只字不提。至少在此后的很多年里。
我的一生都改变了。要不是因为你,一切都会不同……
即使到现在,莱姆还是觉得太阳穴咚咚直跳。他无法感觉手心的凉意,但是他估计手心在出汗。然而,这些令人不快的思绪被阔步走进门的艾米莉亚·萨克斯打断了。
“有什么进展?”她问。
不是好兆头。如果她和加尔文·格迪斯的谈话有了突破,她的神情不会是这样。
“没有。”他承认,“罗恩去调查不在场的证据了,还在等他的消息。罗德尼设置的陷阱也没人上钩。”
萨克斯接过托马斯递来的咖啡,从托盘上拿起半块火鸡三明治。
“金枪鱼色拉更好吃。”朗·塞利托说,“他自己做的。”
“吃这就行了。”她在莱姆身边坐下,让他尝一口。他没有食欲,摇摇头。“你的堂兄近况如何?”她看了一眼阅读架上翻开的档案。
“我的堂兄?”
“他在拘留中心怎么样?这对他肯定很难熬。”
“还没机会和他谈话。”
“他可能太难为情了,不愿和你联系。你真的应该打电话。”
“我会的。你从格迪斯那儿发现了什么?”
她承认这次谈话没什么重大发现,“大部分是关于隐私权受侵害的说教。”她给他讲了一些更令人惊恐的要点:每日搜集的个人数据、侵入、EduServe的危害、不朽的数据、计算机文件的元数据记录。
“有对我们有用的吗?”他尖锐直率地问。
“有两件。第一,他不相信斯特林是无辜的。”
“你说过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塞利托提醒。他又拿了一块三明治。
“也许不是他本人,他可能在利用其他人。”
“为什么?他是一家大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犯罪越多,社会就越需要SSD来保护他们。格迪斯说他想得到权力,把他描述成数据业的拿破仑。”
“这么说他雇用杀手打破窗户以便能介入并修补破窗。”莱姆点点头,对这个想法有点满意,“只是这样事与愿违。他绝对想不到我们会猜到SSD的数据库是幕后真凶。好的,把它写到嫌疑人名单上。为斯特林效劳的一个未明对象。”
“嗯,格迪斯还对我说几年前SSD收购了一家位于科罗拉多的数据公司。他们的主要窃取人——就是数据收集者——遇难了。”
“斯特林和他的死有没有关联?”
“不知道。不过值得查一查。我会打几个电话。”
门铃响了,托马斯开了门。罗恩·普拉斯基走进来。他表情阴沉,大汗淋漓。有时莱姆有股冲动想告诉他“别激动,沉住气”,不过既然刑事专家自己都沉不住气,他想这条建议可能太虚伪了。
菜鸟解释说大部分星期天不在现场的证据都核实了,“我和E…ZPass电子收费系统的人联系过了,他们证实斯特林在他所说的时间穿过了中城隧道。我试着联系他儿子,想看看他爸爸是否从长岛打过电话以便复核。可是他不在家。”
普拉斯基接着说:“其他人——人力资源部的主管?他不在现场的唯一证据是他妻子。她为他作了证,不过她像一只吓坏了的耗子。而且她和她丈夫一样,‘SSD是全世界最好的地方。叽里呱啦……’”
莱姆对任何事件中的证词都不信任,他对此并不重视;他从加利福尼亚调查局的肢体语言和人体动作学专家凯瑟琳·丹斯那里学到的一点是,即使人们告诉警察的事千真万确,他们往往看上去也像是有罪的。
萨克斯走到嫌疑人名单前,作了更新。
安德鲁·斯特林,总裁,首席执行官
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已证实在长岛。由其子证实。
肖恩·卡塞尔,销售及营销部主管
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韦恩·吉莱斯皮,技术操作主管
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塞缪尔·布拉克顿,合规管理部主管
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宾馆住宿登记证实在华盛顿
彼得·阿隆佐-肯珀,人力资源部主管
有不在现场的证据——和妻子在一起,并由她证实(有袒护?)
史蒂文·施雷德,技术服务与支持经理,白班
待讯问
法鲁克·马梅达,技术服务与支持经理,夜班
待讯问
SSD的客户(?)
等待斯特林提供的列表
安德鲁·斯特林聘用的未明对象(?)
萨克斯看了看手表,“罗恩,这会儿马梅达应该在。你能回去跟他和施雷德谈谈吗?看看昨天温伯格遇害时他们在哪里。另外,斯特林的助理应该准备好客户名单了。如果没准备好,就呆在他的办公室,等他拿来了再走。摆出有身份的样子,看上去有耐心就更好了。”
“再去SSD?”
“对。”
莱姆看出来,由于某种原因,他不愿意去。
“好。让我给詹妮打个电话,看看家里有什么事儿。”他掏出手机,按下快速拨号键。
莱姆从他的部分谈话中判断他在和小儿子讲话,接着,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幼稚了,大概是他的小女儿。刑事专家不再听了。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上的头两个号码是44。
啊,好。
“命令,接电话。”
“莱姆侦探?”
“朗赫斯特督察。”
“我知道你在忙着其他案子,不过我想你可能想知道最新情况。”
“当然。请继续说。古德莱特牧师怎么样?”
“他很好,只是受了点惊吓。他一再要求新的保安人员或警察不要再到安全房去了。他只信任和他相处了几周的人。”
“不能怪他。”
“我让人审查接近他的每一个人。他以前是英国特种空勤团的。该部队的人是这一行里最出色的……嗯,我们已经把奥德姆的安全房从上到下搜查了一番。想和你分享一下我们的发现。有铜和铅的痕迹,与被切割或削刮的子弹一致。一些弹药的微粒。还有微量的水银痕迹。我们的弹道学专家说他可能在制造达姆弹头。”
“是,没错。弹核注入液态水银。能造成可怕的伤害。”
“他们还发现了用来润滑来复枪机匣的油脂。在水槽里有汗毛漂白剂的痕迹。还有几根黑灰色的纤维——是棉花,裹着黏稠的洗衣用浆粉。我们的数据库显示,这些纤维与制服的织物吻合。”
金发、狙击手、制服……
“嗯,另一件事在这里引发了恐慌:在皮卡迪利街,有人企图非法闯入一个非政府组织。非营利的。办事处是东非救济机关,古德莱特牧师的组织。警卫队赶来时,罪犯逃跑了。他把开锁工具扔到下水道里了。不过我们突然走了好运。街上有人看见扔到哪儿了。呃,总之,我们的人找到了它,在工具上发现了一些泥土。上面有一种仅在沃里克郡生长的啤酒花的痕迹。这种啤酒花被加工后用来制造苦味酒。”
“苦味酒?和啤酒一样吗?”
“对,麦芽啤酒。我们恰好有一个酒精饮料及其成分的数据库。”
和我的一样,莱姆想,“是吗?”
“是我自己组合的。”她说。
“太棒了。然后?”
“使用这种啤酒花的唯一一家啤酒厂在伯明翰附近。嗯,我们已经在闭路电视上公布了这个非法入侵者的画像,因为啤酒花的缘故,我觉得我得看看伯明翰闭路电视的录像。果然,这个人几个小时后来到新街车站,背着一只大帆布包下了火车。他在人群中消失了。”
莱姆想了想。重要的问题是:那些啤酒花是不是安放在工具上把他们引开?如果他亲自调查过现场或者拥有那个证据的话,他才能对此有真正的把握。可是现在他只有萨克斯所谓的直觉。
是捏造的还是非捏造的?
莱姆拿定了主意,“督察,我不这么认为。我想洛根在进行双重反转。他以前就这么干过。他想让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伯明翰,他则前往伦敦实施谋杀计划。”
“你也这么说我很高兴,侦探。我自己也那么认为。”
“我们应该假装配合。组员们都在哪儿?”
“丹尼·克鲁格和他的人在伦敦。索是你们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法国安全局特工和国际刑警组织的小伙子正在牛津和萨里郡查证线索。不过他们的工作还没结束。”
“我要让他们全部到伯明翰去。立刻。既巧妙迂回又有意宣扬。”
督察笑了,“确保洛根以为我们吞下了诱饵。”
“一点不错。我要让他觉得我们相信有机会在那里逮捕他,也要派一些作战人员过去。虚张声势,使之看起来像是你把他们从伦敦的射击场调走了。”
“实际上却在那里加强监视。”
“对。还要告诉他们他选择了风险大的赌注。他是金发,穿着灰色制服。”
“好极了,侦探。我立刻照办。”
“及时向我通报。”
“下次再聊。”
莱姆刚下令挂断电话,房间那头有个声音插嘴道:“嘿,总而言之,你们在SSD的朋友们是高手。我连第一关都无法侵入。”是罗德尼·萨尔奈克。莱姆已经把他忘了。
他起身和警官们坐在一起,“innerCircle比诺克斯堡还要严密。他们的数据库管理系统Watchtower也是如此。我真怀疑要是没有大量的超级计算机谁也不能侵入,这种电脑在百思买或瑞帝优上是买不到的。”
“但是?”莱姆看得出来他满脸苦恼之色。
“呃,SSD在系统上安装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安全设施。相当强大。而且,我不得不承认,很可怕。我有个匿名ID,我边走边抹掉踪迹。可是结果呢?他们的安全保护自动程序侵入了我的系统,试图根据在自由空间发现的内容识别我的身份。”
“可是,罗德尼,那究竟是什么意思?”莱姆设法耐着性子,“自由空间?”
他解释说数据的碎片,甚至是已删除的数据都能在硬盘驱动器的空闲空间里找到。软件能经常把它重新汇编成可读的形式。SSD安全系统知道萨尔奈克掩盖的他的踪迹,于是就悄悄进入他的系统读取空闲空间里的数据,查明他的身份。“很奇怪。我刚好弄懂了。否则……”他耸耸肩,从他的咖啡里寻找慰藉。
莱姆有了一个想法。他越想越中意。他审视着瘦削的萨尔奈克说:“嘿,罗德尼,你想换个角色,扮演真正的警察吗?”
他那悠然自得的电脑行家的形象收敛了,“这个,我觉得我真的没那个打算。”
塞利托吃完了最后一口三明治,“当一颗子弹打破声障,紧擦着你的耳朵飞过去时,你才算真正活过。”
“等等,等等……我只是在角色扮演时开过枪,而且——”
“哦,冒风险的不是你,”莱姆对计算机专家说,他开心的眼神溜向罗恩·普拉斯基,他正要合手机。
“什么?”菜鸟皱着眉头问。
第二十五章
“还有什么事吗,警官?”
罗恩·普拉斯基坐在SSD的会议室里,抬头看着斯特林的第二位助理杰里米·米尔斯那张不露感情的脸。年轻的警员想起来,他是“外勤”助理。“不,我很好,谢谢。我只是想知道你能否问问斯特林先生给我们整理的一些文件准备好了没有。是客户名单。我想马丁在处理这件事。”
“很乐意为你效劳。等安德鲁开完会,我就问他。”然后,这个肩膀宽阔的男子在屋子里来回走着,指出空调开关和电灯开关所在的位置,和当初詹妮和普拉斯基度蜜月时,送他们去豪华套房的那个服务生一样。
这又让普拉斯基想到詹妮长得多么像米拉,昨天被奸杀的那个女人。她的长发自然垂落,喜欢她微笑时嘴角稍稍一弯,她——
“警官?”
普拉斯基抬头一看,意识到自己走了神,“对不起。”
助理指着一台小冰箱,同时仔细地观察着他,“这里有苏打饮料和水。”
“谢谢。我一切准备就绪。”
专心,他生气地告诫自己。别想詹妮。别想孩子们。有人的生命受到了危害。艾米莉亚认为你能处理这些讯问。那就去处理吧。
你支持我们吗,菜鸟?我需要你支持我们。
“你要是想打电话,可以用这部。打外线拨9号键。或者按一下这个键就行,然后说出号码。它是声控的。”他指着普拉斯基的手机说,“手机在这里信号可能不是很好。为了安全起见,有很多屏蔽装置。”
“真的吗?好的。”普拉斯基回忆;他之前难道没见过有人在这儿用手机吗?他想不起来。
“你要是准备好了,我就去叫那些员工进来。”
“那太好了。”
这位年轻人向大厅走去。普拉斯基从他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簿,看了一眼尚未讯问过的员工的名字。
史蒂文·施雷德,技术服务与支持经理,白班。
法鲁克·马梅达,技术服务与支持经理,夜班。
他站起来,朝大厅张望。附近有个楼层管理员在清空垃圾箱。他记得昨天见到他时,他也在清垃圾;好像斯特林生怕垃圾太满,会给公司一个坏名声。这个身材结实的人毫无反应地看了看普拉斯基身上的制服,又继续干活。他做事有条不紊。年轻的警察朝一尘不染的走廊深处望去,他看到一名保安,站得端端正正。普拉斯基连上个卫生间都要从他身边走过。他回到座位上,等待着嫌疑人名单上的那两个人。
法鲁克·马梅达先到。他是个年轻人,普拉斯基断定他有中东血统。他非常英俊,神情严肃而自信。他很容易就吸引了普拉斯基的眼神。这位年轻人解释说自己曾在SSD五六年前收购的一家小公司工作。他的工作是监管技术服务人员。他单身,未成家,喜欢上夜班。
普拉斯基惊讶地发现他没有一点外国口音。普拉斯基问他对此次调查是否有所耳闻。他自称没听到详细情况——这可能是真的,因为他上夜班,才来上班。他只知道安德鲁·斯特林打了电话,让他就刚发生的一起罪案接受警方的讯问。
“最近发生了几起谋杀案。我们认为凶手在预谋犯罪时利用了来自SSD的信息。”警察的这一番话让他皱起眉头。
“信息?”
“关于受害人的行踪,他们所购买的物品。”
奇怪的是,马梅达的下一个问题是:“你和所有的员工都谈过话吗?”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此普拉斯基从来都不清楚。艾米莉亚说为了保证讯问的顺畅,添加润滑油是很重要的,既要让谈话顺利进行,但又绝不能泄露太多机密。颅脑受到损伤后,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力更差了,总是惴惴不安,不知道应该对证人和嫌疑人说什么。“不是所有人,不。”
“只是某些可疑的人,或者是你早就认定可疑的。”现在,这名员工的声音警觉起来,他绷紧下巴,“我明白了。当然了。这种事如今经常发生。”
“我们感兴趣的是一名男子,他有无限制访问innerCircle和Watchtower的权限。我们会和符合这类人的所有员工谈话。”普拉斯基看出了马梅达的忧虑,“和你的国籍没有任何关系。”
本想消除他的疑虑,却说错了话。马梅达厉声说:“啊,呃,我是美国国籍。我是美国公民。和你一样。也就是说,我假定你是美国公民。不过也许不是。毕竟,在这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