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向后面一棵树的树干,就在这衣衫褴褛的队列中间,拼命接吻,嘴唇紧贴。琼恩
听见山羊格里格的耸恿,还有人哈哈大笑,但他浑不理会,也回吻向她。终于分开
时,耶哥蕊特脸上泛着红晕。“你是我的,”她轻声说。“我的,就像我也是你的。如果
要死,就一起死好了。凡人皆有一死,琼恩·雪诺,但首先得好好地活。”
“是的,”他的声音含糊不清,“首先得好好地活。”
听到这话她咧嘴笑笑,让琼恩看到弯弯曲曲的牙齿,他现在居然有点喜欢起那
些牙齿来。你打骨子里是个十足的野人,他再次想到,心口有种沮丧悲哀的感
觉,握剑的手不禁开开合合。倘若耶哥蕊特知道他的心思,会怎么做呢?倘若
拉她坐下,告诉她自己仍是艾德·史塔克的儿子,仍是守夜人的汉子,她
会不会背叛他?他希望不会,但不敢冒险。太多人的安危取决于他,得设法赶在马
格拿之前抵达黑城堡……假设能找到机会逃跑的话。
他们通过灰卫堡南下,该要塞已被废弃了两百年,而一个多世纪之前,巨大的
石阶梯就已崩塌,即使如此,下来也比攀登容易。斯迪率队由此深入赠地,以免遭遇
守夜人的巡逻队。山羊格里格带路,绕开少数几个尚有人居住的村子。行进途中,除
开一些四处分散、像石手指般伸向天空的圆塔,看不到任何文明的痕迹。穿越阴冷
潮湿的丘陵和强风吹刮的平原,没人监视,没被发现。
不管要你做什么,都不准违抗,统统照办,断掌吩咐,与他们一起行军,
与他们一起用餐,与他们一起作战,直到时机来临。他跟他们骑了无数里飞口
今又改为步行,他跟他们共享盐和面包,还与耶哥蕊特同床共枕,但仍不受信任。瑟恩人日日夜夜地监视,提防任何背叛。他无法脱身,然而过不多久,一切就太迟了。
跟4…~4f'一起作战,科林死在长爪之下以前如是说……好在迄今为止,情势尚不至于此。哪怕夺走一个弟兄的生命,我就会迷失,就会永远越过绝境长城,再也无法回来。
每天行军之后,马格拿都会召他来提一些关于黑城堡的尖锐而精明的问题,以了解守军情况和防御工事。琼恩在敢于说谎的地方骗他,有时则佯作不知,但山羊格里格和埃洛克就在旁边,他们知道得不少,足以让琼恩警惕。太过明显的谎话将暴露意图。
真相十分可,1、S。除开长城本身,黑城堡没有防御工事,连木栅栏和土堤都无。而所谓的“城堡”不过是些木造城楼和石砌高塔,其中三分之二业已塌陷损毁。至于守军,熊老出击时带走两百人。有人回来吗?琼恩无从得知。城中约剩四百人,多半是工匠和事务官,并非游骑兵。
瑟恩人是坚毅的战士,比寻常野人更有纪律性——无疑这是曼斯选择他们的原因。而与之相对,黑城堡的防御者包括盲人伊蒙学士,照料他的半盲事务官克莱达斯,独臂的唐纳·诺伊,醉醺醺的赛勒达修士,聋子迪克·佛拉德,“三指”哈布,老文顿·史陶爵士,还有霍德、陶德、派普、阿贝特及其他曾跟琼恩一起受训的男孩们,他们的指挥官是胖胖的总务长、红脸孔波文·马尔锡——莫尔蒙总司令缺席期间,由他担任代理城主。忧郁的艾迪照“熊老”配莫尔蒙的样,为马尔锡取了个外号叫“石榴老”。“等哪天你在战场上跟敌人堂堂正正地交手,就会发现他是你最需要的人,”艾迪以一贯阴沉的声调说,“他会帮你把对方人数点得清清楚楚。那家伙是个活算盘。” .
倘若马格拿出其不意地袭击黑城堡,将是一场血腥屠杀,那些男孩还没明白过来,就会在睡梦中死于床上。琼恩必须警告他们,但怎么做呢?他从未被派出去征集或打猎,也没被允许单独站岗。他还为耶哥蕊特担心。他不能带走她,但若将她留下,马格拿会要她为他的背叛负责吗?两颗zJ巳动女,一的心……
他们每晚共用一张毯子,入睡时总有她的头枕在胸前,红发轻蹭下巴。她的体味成了他的一部分。她弯弯曲曲的牙齿,她的乳房握在手中的感觉,她嘴巴里的滋味……是他的快乐,也是他的无奈。无数个晚上,躺在耶哥蕊特温暖的身躯旁,他疑惑地想,不管自己生母是谁,父亲大人想必也有同样的感觉吧?耶哥蕊特设好陷阱,曼斯·雷德将我推进去。
每天和野人一起生活,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去履行必须履行的责任。他要想方设法背叛这些朝夕相处的人,而一旦找到方法,他们就会因此而死。他不能接受
他们的友谊,正如他不该接受耶哥蕊特的爱情。然而……瑟恩人讲古语,很少跟琼
恩交谈,但贾尔的掠袭者们、那些攀登冰墙的壮士就不同了。起初并非情愿,但他逐
渐开始了解这些人:精瘦安静的埃洛克,爱交朋友的山羊格里格,男孩科特和波吉,
制绳子的麻绳丹。其中最糟的是戴尔,一位与琼恩年纪相仿的马脸少年,他会如梦
似幻般地讲述打算去偷的那个野人女孩。“她是幸运的,跟你的耶哥蕊特一样火吻
而生哟。”
琼恩只好忍住不开口。他不想知道德尔的女孩,不想知道波吉的母亲,不想知
道“头盔”亨克位于海边的家乡,不想知道格里格探访千面屿上绿人的渴望,也不想
知道一头驼鹿怎样赶着“手指脚”上树。他不想听“大疖子”讲屁股上的疖子,不想听
“石拇指”能喝多少麦酒,也不想听科特的小弟恳求他不要像贾尔那样死去。科特本
人不超过十四岁,却早已给自己偷到老婆,并且有个孩子即将出世。“也许他将出生
在某个城堡里,”那男孩夸口,“像领主一样,出生在城堡里哦!”他对看到的“城堡”
十分入迷,实际上那只是些嘹望塔。
琼恩不知白灵现在在哪儿。他去了黑城堡,还是跟狼群一起在森林里逡巡?他
感知不到冰原狼的存在,甚至在梦里也做不到,这让他觉得自己的一部分被切断
了。纵然身边有耶哥蕊特,他仍感到孤独。他不想孤独地死去。
那天下午,树木变得稀少,他们沿缓缓起伏的平原向东进发。青草长到齐腰之
高,株株野麦随风轻曳。白天大多数时间温暖明亮,然而,到得日落时分,乌云从西
方压来,很快吞噬了橙色的太阳,莱恩估计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他母亲是森林女
巫,掠袭者们都认定他有预言气象的天赋。“附近有个村子,”山羊格里格告诉马格
拿,“离这儿两三里地。我们可以在那儿过夜。”斯迪立刻同意。
等到达那地方,天早巳黑暗,风暴开始肆虐。村子坐落在湖边,很久以前就被废
弃,所有房屋都已倒塌,甚至那木结构的小客栈也倒了一半。过去,旅人看到它定会
十分宽慰,而今这没屋顶的废墟却怎么也让人高兴不起来。我们在这儿得不到遮
蔽,琼恩沮丧地想。每次闪电划过,都能看见湖中央小岛上矗立着一座圆形石塔,但
没船,过不去。
埃洛克和戴尔蹑手蹑脚地前去侦察废墟,后者几乎立刻就回来了。斯迪当即止
住队列,派出十丁L个瑟恩人,手持长矛,一路小跑往前行。这时琼恩也发现了:闪烁
的火光映红了客栈的烟囱。我们并非唯一的访客。恐惧像蛇一样缠绕在他心中。
他听见一声马嘶,然后是呼喊。与他们一起行军,与他们一起用餐,与4…~4t'一
起作战,科林的吩咐……
战斗刚开始就告结束。“只有一个人,”埃洛克回来报告,“一个老头跟一匹马。”
马格拿用古语大声发号施令,二十个瑟恩人分散开来,围住村子,其余部下则
于房屋之间巡察,确保没人躲在杂草丛或乱石堆里。掠袭者们挤在那没屋顶的客栈,互相推攘着向壁炉靠近。老人用来点火的断枝所产生的烟似乎比热量还多,但在这样一个狂暴的雨夜,哪怕一点点暖意都令人舒心。两个瑟恩人将老人推到地上,搜查他的随身物品,另一个牵了他的马,还有三个在翻他的鞍囊。
琼恩走开了。一个烂苹果在脚下碾碎。斯迪会杀了他。马格拿在灰卫堡就声明过,遇到任何下跪之人,都要立刻处死,以确保他们无法示警。与他们一起行军,与他们一起用餐,与他们一起作战。这是否意味着,必须沉默无助地看着他们割开无辜老人的喉咙?
在村子边缘,琼恩面对面遇上一名斯迪安排的守卫。瑟恩人用古语低沉地说了些什么,并用矛尖指指客栈。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琼恩猜测。但我属于哪儿呢?
他走向湖边,在一堵倾斜的土木墙边发现块干燥的地方——那堵墙属于一幢摇摇欲坠、大部坍塌的村舍——坐下来杲呆地望着雨点抽打的湖面。耶哥蕊特正是在这儿找到了他。“我知道这地方的名字,”她坐在他身边,他说,“下次闪电的时候注意看塔顶,告诉我看到了什么。”
“好,只要你喜欢,”她回答,然后续道,“一些瑟恩人听见那儿有响声,似乎是里面传出的喊叫。”
“多半是打雷吧。”
“他们说是喊叫。也许有鬼魂呢。”
那要塞黑乎乎地矗立在风暴中,而它所在的岩岛四周,雨水不停地鞭击湖面,看起来确实有点阴森森,像是鬼魂出没之所。“我们可以过去看看,”他建议,“反正身子够湿,不会更糟了。”
“游泳?在风暴中游泳?”她报以大笑,“是想骗我脱衣服吗,琼恩·雪诺?”
“为此还需要骗你?”他调皮地回答,“还是你根本连划水都不行呀?”琼恩自己是个游泳能手,小时候在临冬城的宽阔护城河里学就的。
耶哥蕊特捶了一下他的胳膊。“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我就是半条鱼,你会明白的。”
“半条鱼,半头山羊,半匹马……你的一半也太多了,耶哥蕊特。”他摇摇头,“我们不需要游呻口果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地方,我们可以走过去。”
她退后一步,瞪着他瞧。“在水上走?这是南方佬的哪门子巫术啊?”
“不是巫——”他刚开口,便有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天劈落,打在湖面上。刹那间,世界如正午般明亮。雷霆爆裂,Z6哥蕊特惊呼一声,捂住耳朵。
“你看到没?”琼恩问,此时声音已滚向远方,夜晚再度黑暗,“看清了吗?”
“黄色,”她说,“你指这个?顶上竖立的石头有些是黄色。”
“那些石头我们称之为‘城垛’。很久以前,它们被漆成金色。这里就叫‘后冠
镇’。”
湖对面那座塔又变回阴沉沉的模样,黯淡的影子依稀可见。“那儿曾住着一位
王后?”耶哥蕊特问。
“一个王后在那儿住了一晚上。”故事是老奶妈讲的,但其中的梗概为鲁温学士
所证实。“亚莉珊王后是‘仲裁者’杰赫里斯国王的妻子,他也被称为‘人瑞王’,因为
统治时期有好几十年。但他坐上铁王座时还很年轻,喜欢周游全境。有一天,他带着
王后、六条龙及半数廷臣来到临冬城,并跟北境守护商议国事,亚莉珊王后觉得无
聊,因此乘她的龙‘银翼’飞到北方去看绝境长城。这个村子是她路过的地方之一。
她走之后,百姓们将要塞顶涂成金色,使其看起来像是她跟他们共度那一晚所戴的
金冠。”
“我没见过龙。”
“没人见过。最后的巨龙一百多年前就死了。这是比那更早的事。”
“你说她叫亚莉珊王后?”
“人称她为‘善良的亚莉珊’。长城上有个城堡‘王后门’就是为她而命名的,那
里从前叫‘风雪门’。”
“如果她真那么善良,就该把长城推倒。”
不,他心想,长城保护着王国全境,抵御并鬼……还有你们,亲爱的。
“我有个朋友梦到过龙。他是个侏儒,他告诉我——”
“琼恩·雪诺!”一个皱紧眉头的瑟恩人出现在上方,“宋,马格拿要。”琼恩觉得
这就是攀登冰墙前夜在山洞外找到自己的那个人,但无法确定。他站起身,耶哥蕊
特紧紧跟随——这点一直让斯迪不满。然而每次他要她离开,她总会回答:她是个
女自由民,不是下跪之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们发现马格拿站在一棵从客栈大厅地板里长出来的树下,俘虏跪在壁炉前,
周围是一圈亮出木长矛和青铜剑的瑟恩人。斯迪看琼恩走近,没有说话。积水沿墙
流淌而下,雨点啪啪敲打仍附在树上的最后几片叶子,火堆里升起盘旋的浓烟。
“他必须死,”斯迪马格拿说,“你来动手,乌鸦。”
老人没说话。他只是站在野人中间望着琼恩。雨水和烟雾中,仅靠那火堆的光
亮,加上披的羊皮斗篷,他不可能看清琼恩的黑衣。他究竟能看清吗?
琼恩拔出长爪。雨水冲刷着瓦雷利亚钢剑,火焰沿刃面反射出阴郁的橙光。燃
起一小堆火,却要了这老人的性命。他记起断掌科林在风声峡说的话:火是生
命之源,也是取死之道。然而那是霜雪之牙,长城外没有法律的荒野;这里是赠
地,受守夜人和临冬城的保护。人们可以随意生火,不必因此而死。
“还犹豫什么?”斯迪说,“快动手!”
即使到这个关头,俘虏也没说话。他可以说“饶命'”或者“您们夺了我的马、我的钱和我的食物,就让我留下这条命吧!”或者“不,求求您,我没有做伤害您们的事!”……他还有其他上千种说法,或者哭泣,或者呼唤信仰的神灵。但什么言语都救不了他,或许正因为明白这点,所以老人闭上嘴巴,以谴责与控诉的眼光望向琼恩。
不管要你做什么,都不准违抗,统统照办。与4~4f'一起qS…军,与他们一起用餐.与他们一起作战……但眼前的老人毫无反抗。他不过是运气不好。他是谁?来自何方?要骑那可怜的驼背马去哪儿……在野人眼里,全都无关紧要。
他是个老人,琼恩告诉自己,五十岁,甚至有六十岁,比大多数人活得长。但瑟恩人会杀了他,不管我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救不了。长爪仿佛比铅还重,难以提起。那人继续瞪他,眼睛像又大又黑的井。我会掉进这,井里淹死。马格拿也在看他,他几乎可以闻到猜疑的味道。这人一定会死,由我来杀,A有什么关系呢?只需利落一刀,用尽全身力气。长爪是瓦雷利亚钢铸成。z艮“寒冰”一样。琼恩记起另一次行刑:逃兵跪在地上,脑袋滚落,雪地上明亮的鲜血……父亲的剑,父亲的话,父亲的脸……
‘‘动手,琼恩·雪诺,,’耶哥蕊特催促,“你必须动手,证明自己不是乌鸦,而是自由民的一员。”
“杀一个火堆旁的老人?”
‘‘欧瑞尔也在火堆旁,你杀他却很快。,’她的眼神坚决而严肃。“你也打算杀我——尽管那时我还在睡觉——直到发现我是女人。”
‘‘g6不一样,你们是战土……是守望者。”
‘‘对啊,你们乌鸦不愿让人发现,我们现在也一样。一样!快杀了他。”
他转身背对老人,“不。”
马格拿走上前,高大,冷酷,不怀好意。“我说要。我是指挥宫。”
“你指挥瑟恩人,”琼恩告诉他,“管不了自由民。”
“我没看到自由民,只看到乌鸦和乌鸦的老婆。”
‘‘我不是乌鸦的老婆!’饵p哥蕊特拔出匕首,快速跨出三步,抓住老人的头发,将脑袋向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