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多可怜啊,你也真忍心。”淳戈打趣道。医生暂时收养了一个小男孩的事情,相熟的同事都知道,有人理解,也有人不理解,但淳戈觉得那毕竟是医生自已的生活,他觉得OK就好。
“哼,欠教训。”医生觉得自已当时因为汤远信誓旦旦的鬼话而产生的动摇,简直可笑至极。淳戈之前就拿过那枚银鱼符,难道是早就已经被偷取过阳寿了?医生本来想问出口,但见淳戈疲惫的神色,顿时改变了主意。有这个想法实在太可笑了,说出来肯定会被淳戈无情的嘲笑,他明天早上一定要替汤远跟程骁道歉。
“还在看程骁的病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站很久”淳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手腕按摩手部肌肉。
医生把程骁厚厚的病历本合上,他回来之后又看了好几遍,虽然程骁的心脏千疮百孔,还活着确实算是奇迹,但医学上的奇迹还少了吗?医生站起身,打算拉着汤远去洗漱,却才发现这混蛋小子哪里是低头认错!正用脑门抵着墙壁正睡得香呢!
医生正想抬起手敲汤远的脑袋时,他和淳戈腰间的呼叫器同时响起了刺耳的声音。两人同时低头,在看清上面的文字时,不约而同地推门朝外奔去。
被惊醒的汤远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在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后,不禁嗤笑道:“偷来的生命,又能维持多久呢?也幸好这枚银鱼符灵力不是很充足,只能在持有者生命的最后一天才能靠他人碰触来偷取阳寿,而且同一个人只能偷取一次,偷来的天数也是随机的。喏,幸亏刚刚没让叔上当,看来叔明天也不用准备手术了,一会儿就能跟我回家了吧”
他脖颈的小白蛇吐了吐鲜红的蛇信子,汤远立刻就泄了气,喏喏道:“小祖宗喂,看你这样,吃古董上的灵气也是可以的?但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像我二师兄的那些好古董的灵气不要吃行不行?像银鱼符这种邪恶的灵气,随便你吃!”
小白蛇歪着头想了想,最终不甚情愿地点了点头。
“唉,但邪恶古董也不好找啊!以前我跟师父,见过他封印过许多强悍的邪恶古董,可惜都封在库里了……现世中可能不多啊……哎呀呀!我的小祖宗!我会想办法的!我身上的灵气不足!血槽已空!不要咬我的脸啊!好痛!”
哑舍里的古物,每一件都有着自已的故事,承载了许多年,无人倾听。因为,它们都不会说话……
(完)
第二章影青俑
正午的烈日炽热毒辣,刚刚经历战火的大理城中,触目所及的都是残垣断壁。原本花木扶疏郁郁葱葱的街道血迹斑斑,碧波荡漾的洱海之上,还飘浮着数具被泡涨的尸首。远处青翠的苍山之上,冒着数道滚滚的浓烟,在焚烧着战死或拒绝投降而被杀死的大理士兵。
城中到处是全副武装的蒙古兵,都梳着可笑的婆焦发式,对于这种类似中原孩童留的三搭头,却完全没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嘲讽,所有被驱赶到路边的大理白族百姓,均低头或沉默或低泣或压抑着胸中的愤怒,直到一辆囚车吱吱呀呀地从南门缓缓驶来。
高泰祥站在囚车之中,不禁暗自庆幸这帮蒙古兵们为了彰显他们的仁慈,早上还特意派人给他洗了个澡换了新衣,遮盖住了被用刑之后伤痕累累的身体,至少现在的他除了衣着简单神色憔悴站在囚车中狼狈了点之外,还算有些大理相国的体面。
眼见着道路两旁自己的臣民们眼中闪过震惊与绝望,高泰祥心如刀割。是他和段兴智无能,在大理城破的时候没能与大理共生死,反而分别带兵弃城而逃,才让上天恩赐的大理古城遭受战火肆虐。
高泰祥一直认为,大理就是属于高家的。虽然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大理的皇帝都姓段。
大理国从第四位皇帝段思聪在位期间,高氏家族取代董氏夺得相位,从此便权倾朝野,甚至在他曾祖父高升泰时废段正明自立为帝,虽然在两年后把皇位又还给了大理段氏,但大理的权柄一直牢牢地握在高家的手中,代代相传。只要大理在位的皇帝有一点点不听话,就可以要求对方去无为寺避位为僧,换个听话的段家人来当皇帝。事实上,前前后后也有八位段家皇帝去无为寺出家了。
所以在大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仅仅是个摆设,而真正掌权的,是当代的高家相国。
高家有祖训,永远不得篡夺段氏的皇位。高升泰曾经违背祖训,至今连高家祖坟都没有资格埋进,所以尽管心有不甘,高泰祥也恪守着祖训,不越雷池一步。因为他知道,这世间没有哪个皇族能从一而终,如果高家篡了段家的皇位,终有一天别人也会把高家取代。
可是这如今,眼看着整个大理,都要不复存在了。
看着街边两旁的大理百姓依次茫然地双膝跪地,高泰祥被他们眼中的目光注视,甚至要比头顶上火辣辣的阳光还要难熬,背上汗如出浆。
往日户户种花街街流水的美景,如今已变得满目疮痍,花朵凋零破败,囚车碾压着山茶花的花瓣,混合着青石砖上残留的血迹,有种令人心悸的绝望。
远远的,就可以看得到道路尽头的五华楼,宏伟的建筑之上依旧可以看得到精美的木雕,这座南诏时期就建造的外宾楼,就算是忽必烈也没有下令毁坏,反而大理城破之后,把大军驻扎在此处。而与往日不同的,便是五华楼上招展的旌旗,都是异国的文字高泰祥的囚车吱吱呀呀地停在了五华楼前面的广场上,而他本人则被士兵带到广场上的那个新搭建的木台之上。
这是要当众行刑,好给依旧怀有异心的大理臣民一个下马威。
高泰祥木着一张俊容,背缚的双手背在身后,背脊挺得笔直,正午的阳光当头而照,在他的身周形成一层金黄色的光晕,竟让人有种不容侵犯的威严,一时之间居然没有人敢上前迫他下跪。
可事实上,高泰祥现在全凭意志力站着,只要一阵风就能吹倒。全身筋骨都剧痛无比,但他依旧站得凛然正气。抬头朝五华楼上站着的那些影影绰绰的人群瞥了一眼,高泰祥隐约能看到在华盖之下,坐着一位戴着折腰样盔帽身穿捻金锦的大汉,正是蒙古兵们的王爷,监国托雷的第四子,孛儿只斤·忽必烈。
不多时,五华楼上便有人喊话,无非是劝降许以高官厚禄的车轱辘话,高泰祥这些天听得都可以背下来了。当传话的士兵都喊累了,广场一下子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几千双眼睛都在注视着高泰祥的选择。
若他选择投降,早就降了,若他想要提前结束自己的性命,又何苦遭受这样的侮辱。忽必烈想必除了下马威外,还打算把大理城中的反抗实力一网打尽。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高泰祥英俊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嘲弄,郎声道:“段运不回,天使其然,吾事必矣!”说罢便闭目不言,引颈受戮。不管如何,段兴智还活着,希望他能有机会,重回大理……
段兴智,记住我们的约定,我在天上,看着你。
刽子手得了五华楼上的命令,举起了手中的巨斧。
当空的烈日忽然被厚重的乌云所遮挡,顷刻之间狂风骤起,吹得旌旗招展猎猎作响,瞬间雷电大作,风沙扑面,随着倾盆大雨落下的,便是一蓬血雨……
哑舍沉重的雕花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陆子冈随后就听到了拐杖拄在地板上的声音,连头都懒得抬起来,继续专注地握着锟刀雕刻着手中的玉件。
馆长也不用他招呼,自来熟地把手里的一个锦盒放在柜台上,便小心翼翼地拿起手边的一盏茶碗,轻手轻脚地欣赏起来。开什么玩笑!看这釉色、毛口、泪痕,还有这芒口,一看就是晚宋定窑,而且还是少见的黑定,再看在澄清的茶汤中,碗底那清晰可见的叶片花纹不用再做过多的鉴定,馆长已经确定这是一盏宋定窑黑釉叶纹碗。
双手不禁颤抖了一下,馆长连忙把手中的茶盏放回柜台上。造孽啊!这种品质的古董,就算在珍宝如云的台北故宫博物院,也有资格摆在玻璃柜里让人欣赏。而在哑舍这里,就变成了随意泡茶使用的器具了。虽然本来这茶盏就是喝茶用的,但馆长无论看过多少次也还是适应不了。
馆长又是纠结怕碰坏了又是想要拿在手里摩挲,对着黑定茶盏发了会呆,他才把视线转移到了陆子冈那边,一看之下不由更为震惊地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
他这是眼花了吗?陆子冈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手艺了?难道当真被那个明朝的陆子冈附体了?
看这玉件上的牡丹花雕的,简直连花瓣上的脉络纹理都雕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上面的露珠都让人有种泫然欲滴的感觉,再加之所用的玉料是和田玉的籽料,羊脂白皙,圆润光泽,连留皮的那点黄色正好落在了牡丹花的花蕊之上,陆子冈此时正在用锟刀雕刻那里。
馆长完完全全看入迷了,也知道不能随意打扰,万一这一刀下去多半点力道,这块巧夺天工的玉件也许就毁了。他眼睁睁的看着牡丹花的花蕊一根根的出现在眼前,附近颜色深的地方则被陆子冈巧手雕成了一只蜜蜂,翅膀薄如蝉翼,好像下一刻就会展翅欲飞。
这个过程中,馆长是连呼吸都怕惊扰陆子冈,一直悄悄地放轻了呼吸,所以直接导致陆子冈都忘记身边还有个人围观了。当他雕完蜜蜂,在玉件的背面用锟刀刻了一首诗,并且顺手落了个子冈款后,这才抬起头,打算拿起手边的茶盏喝口茶润喉。
手这么一伸就扑了个空,他这才发现哑舍的店里多了一个人。陆子冈眼见着那盏黑定叶纹碗放在馆长的面前,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被馆长大叔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他嫌弃地撇了撇嘴,从柜台里翻出一盏和之前那个差不多大的茶盏,拿起茶壶重新给自己沏了壶茶。
即使面前又多了个宋定窑黑釉鹧鸪斑碗,馆长也没那么激动了。他的神情都有些飘忽,他没看错吧?那么精巧绝伦的雕工!那么正宗的子冈款!若不是他亲眼看着这块玉件的雕成,估计再加上一系列淬醋、褪光、染沁等造假手段之后,说不定他都会以为这是块明朝陆子冈的真品……
难不成,这哑舍其实是个造假货的铺子?
馆长立刻就把这个怀疑否定了,造假也是某一方面专精,总不可能所有古董看上去都像那么一回事。再说他从哑舍里得了多少好东西,总不能个个都打了眼吧?更何况,历代都有仿子冈款的玉件,只是面前这个小子雕得实在是太像了。
陆子冈可不管馆长心里都琢磨什么,他巴不得这大叔胡思乱想,从此离哑舍越远越好。这些天这大叔天天上门,也不说有什么事,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喝了口热茶,陆子冈扫了眼今次柜台上多了的那个锦盒,叹气道:“馆长大叔,我都说了老板最近不在,你就算带着东西来找我也没用啊。”
经他这么一提,馆长才想起来意,连忙道:“小陆啊!叔我这不是真找不到人帮忙嘛!来帮我看看呗!”
陆子冈勉为其难地把馆长面前的黑定木纹碗拿过来洗了洗,重新给他倒了碗茶,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式。说实话,陆子冈本是抱着打发时间的念头,但随着馆长略沙哑的声音,他的神情越来越严肃。
馆长年前的时候,因为腿脚不好,去了昆明疗养。不过他是个闲不住的,没多久就和昆明的同行们搭上了线,不久之后就听闻了大理古城出土了一座古墓,便按耐不住坐着火车跑了趟大理。因为身份的缘故,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大理古墓的发掘工作,但所有出土的古物他也都一一过目了。这座古墓在上报国家之前,就已经被当地人发现了,而且因为地域偏远,所有当考古人员封闭现场的时候,有一大部分古董都已经被人偷盗走了。馆长不死心地在当地流连了许久,倒还真让他买到了一个疑似从这座古墓中出土的瓷俑。
“只是疑似,因为我没有在出土的那些古物之中看到类似的瓷俑,只是用脱玻化鉴定法和釉面显微观察法,大概推断了这个瓷俑的年代,和出土的古墓年代相近。所以我把这个瓷俑上交了,可人家没收,认为是我判断错了。”馆长搓了搓手,满是皱纹的脸上也写满了不是滋味,“所以我只好把这瓷俑带回来,原想着放在自家收藏室中,就当填个收藏品了,结果……”
“结果怎么样?”陆子冈半响都没见馆长继续说下去,倒是对这锦盒中的瓷俑起了兴趣。他洗过手后擦干,又拿起柜台里的薄手套戴了起来。用哑舍里的古物时他不甚在意,那是因为这些器物都是平时拿来用的。而这瓷俑有可能是出土冥器,自是不同待遇。
只见一尊手掌大小的影青俑正静静地躺在锦盒里。
影青也是一种青瓷,釉色微带青色,晶莹润彻,透明性强。影青一般都是以铁为着色剂,多在雕刻花纹的生胚上施釉,所以成器一般较为古朴大方。而面前这尊影青俑也比较粗糙,虽然釉面光洁,但也有些釉色剥落的地方,可见烧制的手法并不是多么的娴熟,但依旧可以看得出来这尊人俑身上的服饰和花纹。这尊影青俑双膝跪地,头颅微低,可惜的是眉目五官釉面破损剥落得比较厉害,已经看不大清楚原来的模样。这细细端详之下,陆子冈也知道馆长为何深信这尊人俑也是出自那个古墓的了。
关于大理古墓的发掘,身为业内人士的陆子冈也有所耳闻,那是一座大理贵族的陵墓,但由于许多重要的陪葬品被盗,再加之宋末元初时期兵慌马乱,大理皇位更替频繁,所以古墓的拥有者一时难有定论。而这尊影青俑的服饰分明就是大理贵族所穿戴,而且浑身上下的花纹繁复,偏偏中间围腰处那一块空白,意为不能有花花肠子之意,这是一个典型的白族贵族。
陆子冈倒是少见这样的影青俑,一时间爱不释手,但他没忘记馆长未尽的话,追问到:“结果怎么了?”
“……结果,我最近总是在做恶梦。”馆长用手抹了抹脸,总觉得应该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几年前自从他收了那个越王剑经历了那场博物馆惊魂之夜后,他便多多少少也信了些许,“我反复梦到一个人被行刑的场景,看周围的景色和旗帜,应该是大理城被蒙古兵占领的时候。”
“高家最后的掌权人?”陆子冈略略想了一下,便从记忆里翻到了答案。他倒是一时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了,但大理国异于中原的统治形态,还让人印象深刻。大理段氏某种意义上更像是现代的日本或者英国皇室,没有实权,仅仅是个吉祥物,拥有象征意义。而高氏一族才是大理真正的掌权者,而被公开处刑的,那么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恩,是叫高泰祥。”馆长对这段历史知之甚深,“当年大理城破,大理的末代皇帝段兴智与高泰祥分开逃亡,高泰祥被擒,拒绝招降,被斩于五华楼下。不久之后段兴智也被擒,却被送到北方蒙古汉廷,去见蒙哥汗,蒙哥汗施以怀柔,赐金符,令其回归,当大理总管,继续管理原属各部。依我看,段兴智恐怕还高兴得很,这下少了高氏的桎梏,反而要更自在些。”
陆子冈挑了挑眉,他们这些研究历史古物的,在评论历史史实时,甚少加上自己的喜好判断,而馆长如此明显地表达了对段兴智的嫌弃,恐怕也是受了那些梦境的影响。陆子冈把影青俑在手中把玩半响后,重新把他放回锦盒,笑了笑道:“馆长,我估计您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影青俑也没有什么异样。”说罢,他无奈地摊了摊手续道,“老实说,就算是有,依我的道行,也看不出来啊。”
“没有什么异常吗?”馆长砸吧了两下嘴,“我倒是打算把这尊影青俑送去做热释光鉴定,但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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