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他们已经在做了,可之前宛若无头苍蝇,没有半分助力,他心中焦虑却不敢言。如今不过半日时间,方凤笙已经打开了局面,也许他们会成功也说不定。
“凤笙,我相信你一定能做成。”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
禹叔走了,凤笙梳洗后,上榻休息。
想起禹叔之前的问话,她翻了个身。
其实为何不选择三皇子,凤笙还有一因,不过这一因,她并不打算说。
*
范晋川上任时间就在近期,已经耽误了不少日子,便打算辞行离开。
宗钺获知此事,特意让杜明亮设宴送行。
“此去一别,山高路远,不过本殿相信很快就能在京中见到范大人。”
“谢殿下厚望,其实与待在京中相比,下官倒觉得在地方能更多的替朝廷办事。从京中来到扬州这一路上,下官刻意弃水路走旱路,就是想路上多走多看,这一路上甚是感叹,才明白古人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真谛。”
所以说范晋川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家说在京中见到他,是寓意他会很快升官得到重用。他却说不想进京,就想在地方,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找堵。
今日凤笙也在,对范晋川的为人和秉性,又多了一些了解。
她是作为范晋川的师爷出场,她本不想来,但范晋川非拉着她来,说到时候他和宗钺解释下,免得宗钺迁怒于她。刚好凤笙又想多观察形势,就跟着来了。
来了后,宗钺倒也没说什么,至于他有没有相信范晋川所言,在来扬州的路上,方凤笙就和他约好,要去帮他,反正从表面上也看不出来。
既然有宴,自然少不了歌舞。
江南出美人,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可惜明明美人妩媚,宗钺和范晋川却表现得并没有什么兴趣,场中只有杜明亮带着侯斐勉力支撑着不让冷场,不过方凤笙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贤弟?”
凤笙挑了挑眉。
两人同坐,低声说话倒不会惹人注意。
“温柔乡英雄冢,吴王夫差国土碎,女色引诱为罪魁。贤弟如今举业为重,不要太过沉迷女色。”
呃?
凤笙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难道此人还是个道德卫士?
“子晋兄,圣人曰食色性也,文人墨客多视此为风雅之事,怎生子晋兄如此反感?”
“愚兄这么说,都是为你好,你尚且年轻,不懂这其中的厉害之处……”
这时,杜明亮找范晋川喝酒,只能被打断话题。
方凤笙还是自己看自己的,浑然没把此事当成回事。
酒过半巡,凤笙觉得有些腹胀,便起身去出恭。
外面有服侍的丫鬟和小厮,倒也不愁没人引她前去。从恭房出来,见外面明月当空,夜风清凉,凤笙就站了站散散酒气。
感觉舒服了很多,她转身往回走,刚一转身,就碰上一面墙。
她往后跌了去,被人一把拽住。
“三殿下。”
月光之下,宗钺一身玄色锦袍,挺拔如松,目光却暗沉。
凤笙挣了下,没挣开,手腕被人牢牢的抓着。
“你到底是方凤笙?还是方凤甫?”
“自然是方凤甫,三殿下以后可千万别认错,凤笙是家妹。”
宗钺看她面不改色撒谎,冷笑了一声。
“三皇子,如若无事,学生就先回席上了。”
“你难道不知,凡事太巧合,就会流于刻意?”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凤笙的嘴角僵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她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能骗过宗钺,不过是笃定了他不会当面拆穿她。
“学生从未想过要欺瞒殿下。”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宗钺哼了哼。
“不是学生狡诈,不过是三皇子太咄咄逼人。”
“你该不会忘了你在孙家做了什么事?”这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足以见得宗钺还记着仇。
凤笙深吸一口气,端起笑容。
她往回拉自己的手,还是没拉回来。她让自己目光显得真诚一点,软了音调:“三殿下,如果是您还记恨之前的事,我在这里真诚的向您道歉。请原谅一个四面楚歌,却又迫切想离开那个地方的弱女子,那种情况我只能顺势而为。如果我不那么做,也许再过几日,我就突然发现自己被送到您的床上。让自己沦落到那种地步,我宁可死。”
“你终于承认了?”
“三殿下不是一直不信吗?这个谎再说下去又有何益?不过我相信三殿下宽容大度,一定不会和小女子计较。”
“本殿一点都不大度,睚眦必报。”
“那我就没办法了,我改变不了您的想法。不过您放心,以后我不会出现在殿下眼前,给您添堵。”
凤笙又往回拉了下手,这次宗钺松开了。
“如果你是想替你爹翻案,你与其去找范子晋,不如来找本殿。”
凤笙刚迈出的步子,顿住了。
“三殿下知道的还挺多。”
“你从孙家离开,又用回了以前的身份,不就是为了这个?别怪本殿没提醒你,这件事不是你能碰触的,小心引火焚身。”
“就算是焚身,也烧的是我自己,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你以为范晋川能帮你做什么?他自身难保!”
凤笙只感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又撞在一堵墙上,抬头,看到的是宗钺冰冷的眼睛。
“贤弟,三殿下,你们这是怎么了?”
回廊那处,范晋川满脸疑惑地远远看着这里。
“没什么,就是偶遇三殿下,聊了几句今晚的月色动人。”
凤笙往后退了两步,低头拱手:“学生就不打扰殿下赏月了。”
宗钺冷着脸,没有说话。
凤笙经过他时,脚步顿了下:“为何我找范晋川,而不是找殿下您?因为,您从来就瞧不起女人呵。”
……
凤笙已经和范晋川走了,两人边走边谈笑风生,依稀可闻。
一直缩在边上的德旺冒了出来,小声地喊了声殿下。
宗钺冷哼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开。
第23章
连着两日; 宗钺的脸色都阴晴不定。
德旺小心翼翼; 还挨了好几通脾气。
这日下面报来消息; 德旺打死都不去禀报,硬把德财顶到了前面。
“殿下,范大人今日离开扬州; 从通扬运河前往泰州。”
虽然明面上是报范晋川; 实则是在报方凤笙,不过现在方凤笙这三个字,连德财都不敢提。
“另; 京中来了消息; 殿下您也该回京了。”
“明日走。”
“那方……”
宗钺一眼瞪过来,德财当即不吱声了。
过了一会儿; 宗钺说:“让赵卓阳盯着; 她死的时候往京里递个信。”
“是。”
德财退下了,德旺找了个由头; 也偷偷跟了出去。
“你真这么给老赵传话?”
“不然怎么传?”
“我看殿下约莫是口是心非; 你要真这么传; 等那姓方的女人死的时候再传话,我估计传话的那人约莫是个死,你可千万别害了老赵。”
德财嗤笑:“你倒是操心的挺多。”
“你说咱们殿下这是怎么了?天下美人,尽可挑的; 偏偏跟姓方的那个女人较上劲儿了。”
见德财不说话; 德旺还踢了他一脚; 问他怎么了; 直到看见德财看着他背后的眼神。
“殿、殿、爷,奴才、奴才……”
“备马。”
城外码头,扬州一带水系发达,通过水路可以到达任何地方,也因此当地船业极为发达,码头从早到晚都有通往各地的民船、商船。
又有无数运盐船行经此地,堪称盛景。
德旺一路屁滚尿流地骑马跟在后面,以为宗钺定是要去码头,谁知码头就在前方,他偏偏勒紧缰绳停下了。
骏马长鸣,引来路人连连侧目。
就见黑色骏马上,男子面色冷硬,满身尊贵,让人不敢直视。
“回去!”
宗钺调转回头,身后的一行人也只能跟着调头。
你说这折腾一遍,到底是干什么呢?!不过这话德旺可不敢说。
*
从扬州到泰州,可直接通过‘通扬运河’抵达。
通扬运河又称运盐河,这条运盐河贯穿了遍布泰州的十数个盐场,给运盐乃至漕运带来了无数便利。
每逢到运盐之时,三四条船或五六条运盐船被串联起来,组成一个个小船队,这些小船队汇集在一起,绵延数十里。船队从东向西逆水而行,如若风向不适,则千帆发力,舳舻相继。又或是一队队背着纤绳的纤夫,喊着号子奋力前行。
也是走这么一遭,沿路看尽了这种场面,才让范晋川和方凤笙对即将到达的泰州,有了最初步的印象。
天下之盐出淮南,而泰州又是南盐的发源地。
等到了泰州城,又让一行人大吃一惊。
不仅仅是泰州城不像县,反而比一般的府城更为繁荣,还有那遍布城中的水网,与利用护城河连通附近数条河流建起的一个个泰坝,以及遍布泰坝周遭的盐浦,和数量繁多的盐商船。
不过这一切都和范晋川没什么关系,在来的路上,方凤笙便与他大概的描述了一下泰州当地情形。
因泰州盐场遍布,每处盐场都设有盐场大使,又有泰州盐务分司及泰坝监掣官署、批检所等,盐务自成一套系统,与当地州县官署分别属不同。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盐官比地方官更多的地方。
范晋川等人到后,便有县衙的人来迎接。
知县胡南春亲自出面,另有县丞、主簿、典吏等佐贰官作陪。
略微做了些休整,胡南春便亲自出面邀范晋川去赴宴,方凤笙这个师爷,自然也要陪着一同。
席面很丰富,并有伶人表演歌舞。
似乎这里的宴和歌舞就脱不了关系,范晋川很反感这些,还是方凤笙在下面一再拉他,他才收拢了不悦的神情,和胡知县把酒言欢。
酒过半巡,场面已经热了,姓刘的县丞微微使了个眼色,之前那抱着琵琶唱小曲的姑娘,便去了范晋川和方凤笙身边。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范晋川连连摆手道。
凤笙对胡知县笑了笑,在下面用折扇捅了捅他,凑近道:“既然是胡知县的一片美意,大人就接受了吧,不过是饮酒而已。”
范晋川用眼睛看她,她对他眨了眨眼,他默了默,没再说什么。
胡知县和刘县丞交换一个眼色,更是殷勤劝酒。
范晋川并不善酒,已经给方凤笙使了无数颜色,可惜凤笙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歌女身上。两人时而接耳说话,时而共饮一杯酒,玩得很是开心。
“方贤弟……”
胡知县道:“范知县,本官敬你。”
……
就这么一杯接着一杯,明眼可见,范晋川是醉了。
方凤笙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脸色酡红,那歌女很是尽责,没少劝他饮酒。
“瞧瞧我们这光饮酒,也忘了正事,今日可要把大印交接一下。范知县可是还好,我们这便去大堂?”
刘县丞插言道:“何必如此麻烦,您在,范大人也在,吩咐人把大印拿来即可。”
“这倒也可。”
不多时,就有人捧着大印来了。
胡知县亲自拿着大印来到范晋川身边,他似乎也喝了不少,脚步漂浮,脸色通红。
“来来来,范知县,接了这大印,您以后就是主管这一地的父母官,本官就可以卸任去往他处。说起来这也是缘分,缘分啊。”
范晋川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又看看那大印,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伸手去拿,这时一只手挡了过来。
手指修长,骨节如玉,大袖下垂着一条暗红色佛珠。衬着玉手、青衫,格外夺人眼球。
“等等。”
方凤笙手中还捏着酒杯,看了过来:“胡知县似乎很心急,交接大印之前,诸物、诸事皆须明白件数,不急在一时。”
“本官倒也不急,不过打算在去他处上任之前,打算回一趟老家,才会……”
“今日范大人醉的不轻,还是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这——”
方凤笙已经站了起来,扶起范晋川:“大人可还好?我这便扶您去歇下,胡知县不知休息之处可安排好了?”
“当然安排好了。”
胡知县手捧着大印十分尴尬,却也命人领着方凤笙一行人下去了。
等二人走后,他脸色十分不好,挥退了那两个歌女,才恼怒地去桌后坐下。
“大人,这可怎生是好?这两个人好像不怎么好糊弄啊?”刘县丞陪着笑脸问。
“姓范的是个书呆子,倒是那姓方的师爷难缠。我见他来者不拒,还以为是个酒色之徒,没想到酒色倒是没冲昏他的头。”
“那——”
“启用第二套法子。”
*
热水帕子醒酒茶,两个丫鬟又想去给范晋川脱鞋,被他挥退了。
嘴里嚷嚷着叫小七,凤笙在旁边看得直想笑。
挥退两个丫鬟,她走到床前,说:“子晋兄,你真喝醉了?那我走了?”
这时,榻上才有动静。
范晋川撑坐起来,看得出他醉得不轻,但神智还算清明。
“方贤弟,你这到底是何意?”
“难道范兄没看出,那胡知县急着想与你交盘离开?”
“那你就去和歌女喝酒嬉戏?”
“不顺势而为,怎会知道他们的目的?”
“你是说——”
“既然知道他们的目的,明日范兄交盘之时务必上心,我没说话你可千万别贸然接下。至于剩下的,就看他们搞什么鬼了。不过让我来看,大抵是有些陈年旧账扯不清楚,所以那些人企图蒙混过关,想把这些账栽在你头上。这是这些人的老把戏,一般刚做官上任的,很容易就着了他们的道。”
范晋川连连点头称是,可能因为喝得醉了,脑子清楚,但控制不住动作,点头的样子颇为引人发笑。
方凤笙笑了笑,打算离开。
“贤弟还莫慌走!”
“何事?”
“为兄的想跟你说说你方才之举,就算为了探明他们的目的,你也不该与妓子嬉戏。须知酒色……”
“小七,赶紧侍候你家公子歇下,我也去歇着了。”
“贤弟!”
*
次日,县衙二堂。
范晋川带着方凤笙等人,胡知县则领着六房大小官员书吏。
他们手里捧着大印,及许多册子和账目,这些上面记载在泰州县衙所有的家底。包括在职官员数目,房屋及钱粮马匹,乃至大牢里的犯人,银库和粮仓存余等等,共三十一大项。
其实别的也就罢,关键就是钱粮。
曾发生过县官离任前夕,把前一季的税粮税银给提前收了,刚到任的县官不知道,到了收成之时,却面临无银无粮可收的境地。没东西上缴当季粮课怎么办?只能先谎报收成不好拖着,或者自己填进去。
因为大印一旦交接后,就代表诸事俱清,没有事后追责的。
范晋川端坐在大案后。
他是县官老爷,这是他第一次在下属面前正式露面,当保持当老爷的威严。至于其他事,只能交给方凤笙。
幸亏凤笙早有准备,她似乎也挺精通这些,拿着账册,带着知秋禹叔他们,和六房的书吏去查点,范晋川则由胡知县陪着喝茶。
整整查点了一天,才把其他琐事盘查清楚,接下来就是钱粮了,这个东西可急不来,只能等明日。
到了次日,还是由方凤笙带着人盘点,银库里的银子数额能和账目上对上,有些细微的小差错,这些就不用那么较真了。
再之后是粮仓,其实银也就罢,粮食才是重中之重,除了县衙里的粮仓,还有常平仓里的粮食。这常平仓乃是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