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氏拉着她的手笑道:“翎姐儿都告诉我和你父亲了,要不是你带着她去见了宁王把话说清楚,这件事还不知道闹到什么地步。”
沈风斓闻言,看向跪在地上的沈风翎,她正好也抬起头来。
两人目光相接,很快便有了默契。
她就知道,沈风翎不可能真的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要是沈太师知道她为宁王办事,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模样。
她一面坐下,一面朝晋王使了个眼色。
晋王便笑着开口,“太师息怒,今日之事,实在是斓儿做得不对。”
众人一惊,没想到晋王会指责起沈风斓来。
今日之事多亏了沈风斓,怎么反说是她不对?
只听他接着道:“她是出嫁的女儿,有什么事也该等太师回来商量了再做。就这么把三小姐带了出去,实在是越俎代庖了。她是在晋王府执掌中馈惯了,把太师府也当成王府了。”
众人渐渐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说是沈风斓不对,实则句句在维护她。
又点出她在晋王府执掌中馈的身份,让沈太师投鼠忌器。
果然,沈太师道:“斓姐儿虽然是出嫁女,可她永远是翎姐儿的长姐,管教她也没什么不对。何况今日是老夫不在府中,她奉夫人的命劝阻翎姐儿,也不算越俎代庖。”
这些原本是晋王要为她开脱的话,由沈太师自己说出来,意味瞬间不同。
晋王满意地点头笑道:“太师对儿女宽容,本王也要学着些。至于三小姐和宁王的事,太师也不必担心了,宁王是不会宣扬出去的。”
他利用沈风翎来办事,自然不会蠢到自己说出去。
沈太师一听倒罢了,点了点头道:“有殿下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还不快谢过殿下和你二姐?”
后半句是对着沈风翎说的,言语之间不怒自威。
沈风翎忙转了个方向,朝着晋王和沈风斓叩首道:“多谢殿下,多谢……二姐姐。”
这便是放过她的意思了。
沈风斓看了柳姨娘一眼,“这一脑门的血,还不快给三妹妹请府医去?”
柳姨娘后知后觉,怯怯地看了沈太师一眼,得到了一个默许的神情。
她如蒙大赦,忙扶着沈风翎往外走。
她额上的血沁了出来,慢慢滑落到面上,和一脸黄白相间的柳姨娘站在一处,颇有些滑稽。
沈风斓有些不忍心地别开了眼,不经意看到了小陈氏的笑容。
那笑容不仅是因为,沈风翎的事终于圆满解决,还有着些别的东西。
沈风斓立刻会意了过来。
想来这回,柳姨娘又要消停好一阵子。
她只希望小陈氏等人给沈风翎寻摸一门好亲事,让她平平安安出嫁得好。
也许嫁到一个父慈子孝的好人家,她能够换一种态度面对人生,不枉自己今日费尽口舌去骂醒她。
轩辕玦朝沈太师道:“此事已毕,本王就先带斓儿回府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众人客气了一番,最后还是沈风楼送他二人出府。
出府的路上,轩辕玦忽然问他,“太师怎么会想到把三小姐嫁给老詹?”
沈风楼无奈地摇头笑道:“我早和家父说此事不妥,老詹是个痴情的性子,他心里还有……这个时候给他塞一个女子,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南青青已经是太子的姬妾,沈风楼不好直言,索性轩辕玦听得懂便是。
他又接着道:“偏偏家父极为欣赏老詹的为人,说老詹像他年轻的时候,说什么也想以他为婿。少不得我腆着脸去问了老詹,他果然拒绝了。殿下怎么问起这个,是有何不妥吗?”
轩辕玦摇了摇头。
“没什么,随口一问罢了。”
沈风斓不禁心中好笑。
詹世城像沈太师?
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这样。
他们都不肯党附,一心忠君爱民,为人刚正不阿。
而在沈风斓眼中,詹世城的刚正不阿带着一股傻气,正义凛然。
沈太师的中正透着算计,他是为了得到圣上的荣宠,才不肯与皇子结党。
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她问沈风楼道:“老詹近来如何,还借酒浇愁不曾?”
沈风楼的面色一下变得有趣起来。
“他这些日子忙于办理衙门公务,连十几年前的冤假错案都要翻出来,一样样证物进行比对。我上回去了一次,差役们叫苦不迭,手脚发软,说是当差十几年从未这样累过。”
詹世城要搜集证物,苦了这些差役们来回奔波,忙个连轴转。
沈风斓想到那个画面,不禁好笑。
“借酒浇愁愁更愁,要想摆脱伤心,最好的法子便是给自己找些事做。老詹是不伤心了,他手底下的人全都伤心了。”
沈风楼欲言又止,“而且,听衙门的人说,南家二小姐也时常去找他……”
——
回府的马车上,沈风斓歪在软垫上,边喝着冰镇的酸梅汤边想事。
这酸梅汤自然没有她怀孕之时熬得浓,轩辕玦也喝了一碗,浑身暑热全消。
他放下甜白瓷的小碗,随口道:“你还真是个好姐姐,沈风翎对你除了嫉妒就是怨恨,你何必冒着得罪沈太师的风险帮她?”
沈风斓盯着马车顶上的壁画,看也不看他。
“殿下是天家皇子,骨肉亲情淡漠,自然不能明白我们寻常人家的姊妹情谊。”
她和沈风翎有情谊吗?
还是有的。
她总记得,在长公主府她落水的一刻,沈风翎以为自己是为了救她才被卫玉陵推下水。
那一刻,沈风翎面色惊慌,大喊着快来救人。
她或许嫉妒,或许刻薄,或许并不把自己当成姐姐。
这并不影响沈风斓顺手救她一命——她若真要嫁给宁王做侧妃,这条小命迟早结果在汪若霏手上。
汪若霏是何许人也?
南青青姊妹不过是摘了她的一朵花,就让她记恨到要置南青青于死地的程度。
她要弄死宁王的一个侧妃,那就更有理由了。
也有可能在沈风翎未能出嫁之前,她就会死于沈太师的毒手。
横竖都是死。
这话说得轩辕玦不乐意了,“什么叫天家骨肉亲情淡漠?那是因为有些人心怀叵测,才会互相猜忌斗争。”
这个有人指的是哪些人,二人心知肚明。
若非太子将他卷入这一场漩涡,可能现在的他仍然过着放荡不羁的日子,丝毫不在意圣上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谁。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没什么好争的。
他这样想,别的皇子却不这样想,非要将他拉入斗争之中……
沈风斓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
轩辕玦挑眉看她,以为她不信自己所说的话。
“我在笑,宁王说殿下若得大位,同样不会顾惜骨肉亲情。看来,他还是不了解殿下。”
沈风斓忽然心情大好。
她相信,轩辕玦不是一个为得权位不择手段之人。
否则他早就答应卫玉陵娶她了。
他和太子,有着本质的区别。
而她之所以还愿意和宁王做朋友,是因为他没有把不择手段用到她身上来。
甚至,他说他不会娶汪若霏。
为了她,他真的要放弃唾手可得的羽翼吗?
沈风斓不敢相信,又隐隐期待。
她到底还是希望,宁王不会是他所表现得,那么无情。
毕竟这个世上,或许只有她见过那个真实的宁王,真正带着情绪,而非一张假面。
轩辕玦得意道:“他当然不了解我。轩辕玦一生挚爱,如何能被他轻易抢去?如果他了解我,就不会妄想还能得到你的心。”
沈风斓面上微红。
好好的说宁王,怎么又肉麻起来了?
他慢慢凑近她,使得她的身子不断地压低,几乎半躺在了马车的软垫上。
彼此交换着呼吸,近到下一秒就会贴近。
沈风斓微微合上了眼,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我会告诉陈墨,下次再看到他凑你这么近,直接把他一脚踢飞。”
沈风斓:“……”
她正要开口,他的唇忽然贴了上来。
唇瓣轻触,不断地揉捻,吮吸。
他一手扣在她的下颌,轻轻托着她的脸,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沈风斓愣神了片刻,轻轻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这一吻不同于在翠袖摇的那一次,彼此间毫无顾忌,不必在意身旁的危险。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
深到意乱情迷之际,沈风斓丝毫没有发觉,某人的手伸进了她的衣襟。
他的手在其间游移,指下触感柔软,一时不察划过她肌肤的敏感处。
沈风斓瞬间面色爆红,一把推开了他。
“你……”
他抬起手来,掌心是一枚盘龙佩,正是他先前送给沈风斓的信物。
原来他把手伸进自己衣襟,是为了找这个。
轩辕玦笑道:“你把宁王给你的那枚扳指放哪儿去了?”
一面说着,又把那块盘龙佩交到她手中。
他知道沈风斓一向把这两件贵重信物随身携带,想要提醒她不许把宁王的东西放在衣襟里,没想到一摸竟然没摸着。
她放到哪里去了?
沈风斓没好气地夺过盘龙佩,面上烧红未退。
“还给宁王了,那东西太过贵重,留在我身上烫手。”
那应该是宁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所持才对。
轩辕玦一手撩起自己腰系的翡翠玉玦,问沈风斓道:“那这个呢?你贴身佩戴了十来年,怎么不觉得烫手?”
“这倒奇了,那是我二舅舅送给我的,周岁的时候就戴着了,怎么会烫手?”
轩辕玦轻轻一哼。
“可是这跟陈执轼的是一对儿,别以为我不知道,定国公曾想把你许配给他来着。”
沈风斓不禁扶额,“殿下又是哪里听到的闲话?”
“男人最了解男人,他看你的眼神,若说没点什么心思,谁信?”
陈执轼对她……
沈风斓隐隐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不曾揭破。
被轩辕玦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
“殿下别胡思乱想,轼表哥为人风光霁月,性情疏阔,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轩辕玦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你太好,所以人人都想要。从前不要皇位,我尚且不觉得自己愚蠢。不要你,才让我觉得是真的愚蠢。”
“就算不要皇位,我也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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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爱们觉得,沈风翎被斓姐儿训了一顿,会幡然醒悟不?
第128章 别生气好不好?这个送你
打从被宁王拒绝过后,沈风翎彻底老实了起来。
察觉到她心中某种隐秘的想法,小陈氏还特意找她谈了一次,许诺等她出嫁会给她丰厚的嫁妆。
让她比中等人家的嫡小姐都嫁得风光。
这些嫁妆一部分来自于小陈氏的私藏,一部分来自于木清华这个大嫂,自然还有一部分来自于沈风斓这个长姐。
再加上太师府几代积累下来的财富,完全够让她风光出嫁。
柳姨娘对此嗤之以鼻,小陈氏连个院子都不肯给她,能给沈风翎什么嫁妆?
沈风翎只问小陈氏,沈风斓是出嫁的长姐,她们姊妹之间又不亲厚,她真的会给自己添妆吗?
小陈氏只是摇头叹气。
“你对斓姐儿真是误会太深了。她当初把堂姐的嫁妆带了大半去,是以为晋王殿下不会善待她。她一个女子在晋王府无依无靠,不靠这些身外之物还能靠什么?”
“现在不同了,她手上掌着晋王府的中馈,不必再为吃穿忧心。所以她同我说了,待你出嫁就把那些东西分一份给你。”
沈风翎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一时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之后再听柳姨娘对小陈氏不忿的话,她就再也不接了。
她对小陈氏,何尝不是误会太深?
也许沈风斓说得对,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问题。
柳姨娘叉着腰站在窗边,一边嘀咕小陈氏的坏话,一边注意外头有没有人经过。
沈风翎听得厌烦,从榻上起了身。
“我先回房练字了。”
“哎,你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
柳姨娘跟在后头喊她,看着沈风翎头也不回地出了她的屋子,一脸莫名其妙。
这丫头,该不会被小陈氏说的嫁妆收买了吧?
这她也信?
真是缺心眼!
沈风斓第一次听说她议亲的事,是在京郊遇见陈执轼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命古妈妈跟周忠家的一起理出一份嫁妆来。
只等着沈风翎的亲事定下,她就送回太师府去。
——晋王殿下的盘龙佩在她手上,晋王府的库房钥匙也在她手上,她现在不缺钱。
没想到沈风翎议亲之事一波三折,那些东西始终没能送回去。
沈风斓又命人在嫁妆里头,翻找一支红梅花簪子出来。
天斓居的库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找的人少,看热闹的人多。
都知道沈风斓出嫁之时,十里红妆,京城之中人人羡艳。
那些嫁妆在她嫁进晋王府那日,就封存在了静清院。
后来因为静清院失火挪到了天斓居,众人忙忙乱乱地收拾,究竟未大饱眼福。
如今一看,啧啧之声不绝于耳。
轩辕玦一进门就看见这样的阵仗,不禁好笑。
“这是闹什么呢?”
沈风斓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映着窗外的日光,侧身的曲线玲珑曼妙。
“找一支红梅花簪子。上回进宫,母妃说是在学梅妃的惊鸿舞,那套舞衣的头面差强人意。我想着库房里好像有一支更好的,找出来一会儿进宫给母妃送去。”
轩辕玦笑道:“母妃又让你进宫做账房先生了?”
她伸了伸懒腰,慢慢直起身子来。
“帐早就算清了,是关于十月秋猎的事。到时候后宫嫔妃都要跟着去,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照应。”
萧贵妃独木难支,特意把沈风斓叫进宫去,同她商量。
偌大一个后宫,她还真没有一个称得上朋友的嫔妃,能够给她建议的。
沈风斓自然不能拒绝,还答应了萧贵妃,把云旗和龙婉也带进宫去给她瞧瞧。
孩子一日大似一日,走路稳当了许多,说话也流利了许多。
萧贵妃一听更是迫不及待,生怕错过了孩子的成长过程。
好在时维九月,天气凉爽了起来,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也不必担心暑热。
轩辕玦一听她要带孩子去,也想跟着同去。
偏偏这个时候,莫管事赶到了天斓居。
“殿下,宫中传来的新消息,请您到外书房一趟。”
轩辕玦不悦地看他一眼。
莫管事一脸无辜,瞪大了眼睛,丝毫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风斓噗嗤一笑。
“好了,殿下快去罢,一会儿我自己带着孩子进宫便是。”
她这些日子独自去华清宫的次数也不算少,对宫里已经是熟门熟路了。
何况后宫现在是萧贵妃当家,没有人敢对她不敬。
底下围在库房外看热闹的众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喧哗。
夹杂着“找到啦”“终于找到啦”的欢声。
轩辕玦只得叮嘱道:“多带些人,自己小心些。”
才进了后宫,天空中就下起了雨来。
夏秋时节的雨来势汹汹,雷声滚滚,不一会儿就溅得满地水花。
漫天结起白雾来,叫人看不真切。
索性往华清宫的路上,走的一道长廊,淋不着雨。
沈风斓走在前头,浣纱浣葛跟在身后,两个奶娘手中抱着云旗和龙婉。
大雨一下,云旗和龙婉咿咿呀呀拍起手来。
浣纱笑道:“雷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