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不亚于是在告诉自己,晋王愿意接受恒王的归附。
恒王妃大喜,忙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瞒得这样好。”
“我也是前两天刚发现的。这两个孩子学说话比旁人早,走路也比旁人早。不知道外头多少双眼睛看着他们,索性就让人传云旗痴傻好了。”
恒王妃忙点头,像是十分赞同沈风斓的话。
“小孩儿家不好养活,你家这两个就是名声太盛了。你放心吧,这事我保证不告诉旁人,只我和我们殿下知道便是。”
恒王妃一向心直口快,对于云旗和龙婉的事,沈风斓倒不担心她说出去。
她和太子妃一样,哪怕自家夫君之间有什么利益冲突,对于孩子的心还是善意的。
更何况,云旗和龙婉这样可爱。
两个孩子扑在恒王妃怀里,叽叽呱呱地说话。
“二伯母什么时候来的?”
“二伯母用膳了吗?”
“二伯母是来看云旗的吗?”
……
沈风斓在旁听了,哭笑不得。
“这都是上回我二舅母来,我同她说话,这两个孩子就学上了。”
恒王妃忽然想到,她口中的二舅母,就是定国公夫人。
“你说起国公夫人啊,我忽然想到了一桩事。国公夫人前些日子,在给你那个三妹说媒呢。”
说起沈风翎,恒王妃目露不屑之意。
“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可别往你娘家传。你这个庶妹啊,实在是不上台面。”
上回云旗和龙婉百日宴的事,她现在说起来还生气。
哪有亲姨母,说自己外甥是傻子的?
陶氏帮着小陈氏,给沈风翎说亲的事情,沈风斓早有所耳闻。
据陈执轼说,先前说的是太常寺卿曾家的二公子,被沈风翎一哭二闹地拒绝了。
也不知道,现在说的是何人?
“三妹她做了什么?”
沈风斓前些日子的心思,都放在太子和南青青的事上,无暇顾及太师府那边。
就连沈风翎说亲这事都忘了。
恒王妃轻嗤一声,“你父亲沈太师,相中了那个詹世城。他又是你兄长的好友,有意亲上加亲。没想到你那个庶妹,连他都看不上眼。”
詹世城虽只是三品京兆尹,却深得圣宠,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
他金殿之上大胆弹劾,圣上就直接把太子和朴珍前,两只大蛀虫都灭了。
可见圣上有多信任他。
这样一个人,朝中多少大臣想把女儿嫁给他,都说不上话来。
她沈风翎区区一个姨娘养的庶女,竟然拒绝?
沈风斓不禁摇头。
“便是她不拒绝,詹世城也不会愿意的。”
恒王妃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还真是,詹世城托人婉拒了沈太师的好意。听闻沈太师一怒之下,把你三妹关进家中祠堂了。”
连着拒绝了两桩极好的亲事,京城之中必然议论,沈风翎眼高于顶。
日后再有合适的青年才俊,便是想攀附沈太师,只怕也不敢娶沈风翎了。
沈太师的做法,倒是在沈风斓意料之中。
先前沈风翎带着卫玉陵到晋王府来,后来又在云旗和龙婉的百日宴上胡言乱语,沈太师都没有对她怎么样。
因为她伤害的是沈风斓——沈太师不曾真心关爱的女儿。
这回沈风翎拒婚,沈太师却直接把她关进了祠堂。
因为她伤害的是太师府的颜面。
在沈太师眼中,永远只有他的颜面最重要。
沈风斓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过了两日,恒王果然亲自上门,轩辕玦在正屋前厅见了他。
出乎恒王意料的是,轩辕玦丝毫不拿架子,一口一个二哥地称呼他。
他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喊起四弟来,从未如此顺口过。
两人就宁王的事情,达成了利益一致的共识。
沈风斓没有陪同,只是命人把云旗和龙婉送去见客,顺便帮这对二三十年来极少交流的兄弟活跃气氛。
两个吉祥物一送过去,一点儿也不怕生地叫着二伯伯。
恒王心中一惊,这才理解为什么恒王妃天天在他耳边叨叨,晋王府两个小娃娃多可爱。
可爱到这些日子,恒王妃夜夜主动放下脸面来,缠着恒王造娃娃。
恒王起先还嫌弃她,三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节制。
从晋王府回去后,他就彻底改变主意了。
要是能让恒王妃生出这样可爱的娃娃,他就算身体被掏空也愿意!
要是正巧孩子出生赶上个雨儿雪儿之类的,说不准圣上也能高看他一眼!
说干就干,恒王府中,众人都诧异恒王与王妃之间,前所未有的和谐。
有自以为知情者说,那是因为恒王能跟晋王搭上线,全靠恒王妃和沈侧妃的交情。
殊不知,这全是云旗和龙婉的功劳。
恒王府一众姬妾咬牙跺脚,不知道恒王最近怎么改了性子。
不宠幸她们这些年轻貌美的姬妾,反倒夜夜去恒王妃那个半老徐娘那里?
她们越发打扮得妖娇俏丽,试图把恒王勾回自己身边。
恒王也有些犹豫,再一想,要生出云旗和龙婉那样的宝宝,也得母亲的条件好才行。
沈风斓的美貌才学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要不云旗和龙婉怎么会生得那么聪慧又好看?
恒王妃十几岁的时候也是美貌的,何况出身官宦之家,总比那些姬妾的涵养要好。
他拒绝了一众姬妾的骚扰,专心在恒王妃身上耕耘。
以至于后来恒王妃再去找沈风斓说话的时候,再也不抱怨动抱怨西了,面上总带着少女一般的笑意。
整个人像年轻了十岁。
沈风斓忽然能够理解,为什么萧贵妃年近四十,还能保持少女般的状态。
有爱情滋润的女子,才能花开不败,永葆青春。
——
太师府中。
光线昏暗的祠堂中,立着一面面牌位,显得阴森可怖。
供桌前的蒲团上,一个瘦弱女子跪在那里,脊背弯成了虾米状。
她看起来跪了许久了,身子一动不动,仿佛一座石雕僵硬在那里。
四周一片寂静,时而有微风从天窗吹进来,拂起惨白的半旧帘幔……
门外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跪着的女子身子颤了颤。
“三小姐——”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悄悄靠在门上,似乎想要进去。
她手中提着食篮,左右张望了一番,这才伸手推门。
“玉萧?”
沈风翎低垂的头慢慢抬起来,看到眼前是自己的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
“三小姐,快些吃吧,奴婢给您拿了好些吃食。”
沈风翎已经饿了一天一夜,面色萎靡。
她还是执着地摇了摇头,急切道:“玉萧,你来得正好。你快帮我带个口信出去,找宁王殿下!”
玉萧一怔,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宁王殿下?小姐别开玩笑了,咱们哪里见得到宁王殿下?”
沈风翎道:“虽见不到他本人,但我知道长街东南面那里的一间铺子,是宁王殿下的产业。你到那间铺子去寻掌柜,提我的名字,他一定会去找宁王殿下的!”
“可是找宁王殿下说什么呢?难道他会救小姐出去吗?”
沈风翎道:“就告诉宁王殿下,让他别忘了他对我的承诺!”
玉萧听了点点头,“奴婢去就是了,小姐先把饭吃了,免得一会儿管事来看见!”
沈风翎听她答应了,这才有心思去看饭菜。
见都是柳姨娘一贯吃的东西,心下了然。
这必是她偷偷让玉萧给自己送来的。
沈太师好狠的心,竟然真的把她关在这个阴森森的祠堂里,不让人给她送饭。
小陈氏身为大房嫡母,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对自己毫无顾惜之意?
在太师府里,真正关心她的,不过是柳姨娘一个罢了。
她拿出筷子,用力地朝嘴里扒饭。
沈太师想用对付沈风斓那套来对付他,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她早就找好了靠山,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拒婚。
她要吃饱饭,好好活着,等那个人上门提亲……
等沈风翎吃完了饭,玉萧又把几块干粮用帕子一包,让她藏在衣袖里头。
玉萧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朝两边一望,悄悄地走出了祠堂。
在她走后,看管祠堂的一个老仆慢慢从后头走出来,继续清扫落叶。
要不是小陈氏吩咐,让他别拦着给沈风翎送饭的人,他才不会让玉萧轻易进去呢。
不多时,玉萧出了太师府。
她假借给柳姨娘买胭脂水粉的名义,给后院守门的老婆子塞了一块碎银,这才顺利地出来。
到京城中最繁华热闹的长街,再往东南面搜寻,果然找到了沈风翎说的铺子。
那是一家专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叫做红粉轩。
玉萧才一进门,小二见她打扮得像官宦大家的丫鬟,连忙笑脸相迎。
“姑娘里面请,是想买胭脂还是水粉呢?”
玉萧道:“请你们掌柜的出来说话,我有要紧事同他说。”
小二一听这话,不敢犹豫,连忙招呼掌柜的出来。
不一会儿,铺子后头门帘一动,白胖的掌管迎了出来。
“这位姑娘有何事找在下啊?”
一面说着,一面打量她的衣着装扮。
她看起来是体面人家二三等的丫鬟,想必是替主子出来跑腿办事的。
玉萧忙拉着他到一边,悄声说话。
“我是太师府的丫鬟,我们三小姐有事要找宁王殿下,请你给宁王殿下捎句话。”
掌柜的眉头一蹙。
三小姐?
宁王殿下特特吩咐过,太师府的二小姐持有他的信物。
要是她的丫鬟仆人来铺子里买东西,一律不收钱。
怎么眼前这个丫鬟,说的是三小姐呢?
他试探道:“姑娘说的是……太师府的,三小姐?”
“就是三小姐,我们小姐说,请宁王殿下别忘了对我们小姐的承诺。”
掌柜的心中暗想,宁王殿下对那个二小姐那么重视,这三小姐总不会差太多吧?
他就替这小丫鬟传这一趟话,大约是没错的。
这样想着,便笑着对玉萧道:“姑娘放心,在下这就派人去传话,请姑娘明日来听消息。”
玉萧福了福身谢过掌柜,走出铺子的门,伸手遮了遮太阳。
因为日头毒辣,她便沿着路边的铺面走动,躲在阴影底下过。
正好这边上的几处门楼都十分高大,什么一品居,翠袖摇……
那红粉轩的掌柜远远看着她,忽然叹了一口气。
正好天气炎热,店中没什么客人,小二便殷勤询问。
“您叹什么气啊?”
掌柜的道:“我有一种预感,去王府报信是讨不着什么赏的,不挨骂就不错了。”
他下巴一抬,示意小二的看玉萧。
“她要是替那位主儿传话,这个时候应该大摇大摆到一品居坐着,等底下人传话回去答复才是。上一回那位主儿亲自来,不是没等一会儿殿下就亲自过去了吗?”
小二的明白了过来,“您的意思是,她说的这位三小姐,没什么体面?”
“是啊,所以本掌柜决定,派你去宁王府报信。”
掌柜的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走上去取下了他肩上的白巾,搭在自己身上。
“去罢,今日本掌柜替你招呼客人。”
小二:“……”
讨得着赏的差事掌柜的就自己去,像这种没油水还可能挨骂的,就是他去。
这什么鸟掌柜!
他气哼哼地出了门,手搭凉棚遮着日头,快步朝宁王府的方向去了。
次日,沈风斓决定回一趟太师府。
小陈氏日前送信给她,说是沈风翎在祠堂里日渐消瘦,有人送饭她也没胃口吃。
沈太师这个亲爹是个甩手掌柜,连嫡女的性命都不管不顾,还会管一个庶女的死活吗?
她虽然不喜沈风翎,到底是自己名义上的女儿,总不能全然不顾。
可惜沈风翎对她和木清华都有距离感,她无奈之下,只能找沈风斓想办法。
这对姊妹一嫡一庶,从小就是两个娘养大的,感情算不上好。
再不好,那也是一起生活过十来年的。
总比小陈氏和木清华,这两个后来人要强些。
看在小陈氏的面子上,沈风斓也不得不回府探看一番。
轩辕玦道:“过两日休沐再回去罢?我陪你一起回去。”
太师府的气氛不算好,他怕沈风斓自己回去会吃亏,想陪着她一起走一趟。
沈风斓明白他的心思,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殿下难道觉得,我没了殿下,连家务事都应付不了了吗?在那个府里,我到底是堂堂正正的嫡女。”
轩辕玦不置可否。
嫡女又有什么用?
沈太师对她如此凉薄,便是嫡女,也不过视为草芥。
她在晋王府名义上只是侧妃,但手里掌着王府的中馈,得到的敬重不下于正妃。
那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轩辕玦待她有多深情。
“那你自个儿小心些,我让他们多带些人随你回去。”
沈风斓出了晋王府的门,才知道他所谓的多带些人,是多少人。
前头一架带晋王府徽记的马车,高大宽敞,是晋王出行惯用的座驾。
身后还跟着三四辆马车,坐着有些体面的丫鬟仆妇们,足足有十几个人。
跟车的婆子左右两列,加起来还有十来人。
再加上车夫、侍卫、随从……
浩浩荡荡排成一长队,足足排到了晋王府外的大街上。
她哭笑不得。
知道是她回娘家一趟,不知道的还以为贵妃省亲呢。
芳姑姑亲自在门外候着,叮嘱丫鬟仆妇们好生伺候着,目送仪杖渐行渐远。
这一路上,街道两旁的人剥着瓜子看着,嘴里啧啧称奇。
当初是谁说,太师府的嫡小姐嫁给晋王做侧妃是下嫁了?
瞧瞧瞧瞧,真正高贵美貌,才满京华的女子,就算做侧妃都比旁人的正妃体面!
眼高于顶的晋王殿下,连小郡主都看不上,独独对沈风斓这样宠爱。
这才是佳偶天成,一对璧人呢!
因为仪杖过于豪华太引人注目,这一回,沈风斓没有揭开帘子朝外看。
她寻的不是休沐的日子,沈太师和沈风楼都不在府中。
小陈氏和木清华亲自出府迎接她,看到赫赫扬扬的仪杖,先是一惊。
而后两人齐齐掩嘴轻笑,闹得沈风斓反不好意思了起来。
浣纱和浣葛下车跟在后头,其余随行的丫鬟仆妇都被安排下去喝茶。
沈风斓三人一行往里走,小陈氏笑道:“堂嫂总是担心你在晋王府过不好,怎么劝她都不听,瞧瞧瞧瞧!”
她说的堂嫂,就是定国公夫人陶氏。
木清华笑着接话,“何止是二舅母?高轩不也是?没事就说,你有工夫就去晋王府瞧瞧斓姐儿,瞧瞧斓姐儿……这几日才不说了。”
说得三人齐齐发笑,沈风斓也笑问道:“为什么这几日不说了?”
这下换木清华面红了。
沈风斓隐约猜到了什么,又看向小陈氏。
“华姐儿有身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这没足三个月的胎可是不能说的,你千万别传出去。”
小陈氏说着看向木清华,木清华越发羞红了脸。
沈风斓喜道:“恭喜嫂嫂了,等孩子出世时,我一定备大礼来贺。”
木清华嗔道:“什么大礼,你只消把你的肚皮借我摸一摸,就是最好的礼了。”
这话说得沈风斓一愣。
摸她的肚子,这是什么说道?
小陈氏见她愣着,便笑着解释道:“你不知道?现在京中高门女眷,好些都在说,要有机会摸摸你的肚子就好了。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