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由己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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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由己不由天-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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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太师说这话的时候,目不斜视,朝着圣上拱手回禀。
  和平时并无二致。
  圣上却看出了些名堂来。
  平西侯轻笑了一声,道:“沈太师此言差矣!晋王殿下,那能同寻常人相提并论吗?殿下年少成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沈太师怎么就断言,他不堪为主将?”
  若说沈太师置喙皇子之事,是太阳打西边升起,那平西侯夸赞晋王,就是太阳打东边落下了。
  两个人反常的举动,落在圣上眼中,一片清明。
  一个是不希望晋王出征,另一个则反过来。
  安的是什么心思,圣上一清二楚,面上却装糊涂。
  “两位爱卿不必争了,晋王未曾上过战场,堪不堪用现在还难说。若不用他,总得再想出一个旁人来才是。”
  沈太师道:“詹世城倒是个好苗子,只是他身任文官已久,此战仍需一个有威望的大将坐镇才是。”
  一个像卫大将军那样的大将。
  圣上闻言,脸色沉了三分,“那些个武将里头,老的怕死不敢出头,小的又怕不堪此任。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个人请缨!事关北境安危,朕总不能勉强谁去带兵。”
  所以挑来挑去,只能在晋王和詹世城里挑一个,或者是——
  两个都去。
  平西侯含着笑意,双手拢在身前,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不管是晋王还是詹世城,去了哪一个,都对他有利无害。
  圣上不禁转向另一边,“定国公,你以为如何?”
  一直站在后头沉默不语的定国公,忽然感觉到所有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他顿了顿,随即上前,拱手回话。
  “老臣以为,晋王殿下文韬武略,兵法娴熟,就是缺在了战场的经验。詹世城出身武将世家,同样是可塑之才,将来必当大用。”
  “若说趁此番战事,让他们历练历练,犹可。若是担任主将之位……还须另择良将。”
  定国公的话说得中肯,沈太师也连声附议。
  从前他不肯将自己,与晋王府扯上关系,那是因为沈风斓只是区区侧妃。
  眼看如今沈风斓就快要成为晋王妃,沈太师再想明哲保身,也该做出点什么来。
  他不能让晋王带兵出征。
  若是他有个万一,那江山大位,必然落在宁王手中。
  他这个效忠“先皇”不肯党附的太师,还能做得长远吗?
  关键之时,他也顾不上圣上,会不会疑心他党附了。
  好在看圣上的神情,对他并没有怀疑。
  “定国公此言有理,朕的儿子们都出生在太平盛世。不像朕,年轻的时候还是打过仗杀过敌的。他们也该去历练历练,好接朕的班。”
  圣上此言一出,平西侯眸子一紧。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圣上让晋王出征,竟有立他为储的意思吗?
  圣上话锋一转,忽然又道:“定国公,你当年也是领兵驻守过昆仑的,玉陵城可有意乎?”
  众皆骇然,没想到圣上属意的主将人选,竟然是定国公!
  要说起来,定国公这个爵位,从已故的老国公爷那袭来,原也是个武爵。
  到了陈徐行这一代,四海升平,战事减少。
  他不甘心做一个无所事事的武官,又喜好游历山河,圣上便如他的意,让他到各地去担任地方官。
  地方父母也当过,领兵统将也做过。
  可谓是文武双全了。
  他在军中自有一番威望,除了年纪大了一些,正是最适合为主将的人物。
  “平西侯,你也是个堂堂军侯。怎么,如今年纪大了,不敢了吗?”
  平西侯面色一凛,没想到圣上把自己也说进去了。
  看这意思,是要在他和定国公之间,二择一了。
  定国公只是微微笑着,并不开口。
  他身上有着文人的气度,年轻的时候,也是俊秀斯文的翩翩公子。
  气度内敛而儒雅,看起来比沈太师这个文官更文气。
  而平西侯目光如鹰,气势杀伐决断,看起来更适合带兵打仗。
  圣上到底属意谁?
  “圣上,老臣年事已高……”
  “臣愿往!”
  平西侯诧异地回头,看到定国公一脸的风轻云淡,拱手请旨的姿态仍不失风雅。
  他正要诉说自己年事已高,难堪大任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喉中。
  不觉面上无光,微微低下了头,不想在定国公身边相形见绌。
  “哈哈,好,好!”
  圣上很是欢喜,“朕就知道没有看错人!传朕的旨意,加封定国公征北大将军,命晋王、詹世城二者为副将,即日率天雄军出征北境!”
  出了御书房,众臣分道而行。
  沈太师赶到定国公身旁,道:“前几日有人送了一坛好酒来,名曰海棠秋。舅兄若是赏脸,不如到府上一叙,再让你外甥作陪喝两盅,如何?”
  定国公心知,他这是要同自己商量事情。
  便点了点头,笑道:“好啊,自打二妹妹过世之后,许久未到你府上喝酒了。”
  “守孝那三年,除了寿宴年宴,我也不曾喝过酒。楼哥儿又常年不在京城,不能陪你这个舅爷。”
  沈太师也笑了笑。
  说来,自打陈氏故去之后,两府虽是姻亲,到底疏远了不少。
  好在后来又迎娶了小陈氏,又有沈风斓在其中,两府的走动才多了起来。
  定国公道:“楼哥儿他媳妇,肚子也好大了吧?也不知道我这一去,来不来得及回来送娃儿满月礼。”
  沈太师不禁一愣,忽然想起了定国公送满月礼的癖好。
  一块上品宝石,雕出一块玉玦,再把中间剩的那一块原料雕成扳指。
  那块玉玦才是重点,从前的翡翠玉玦送了沈风斓,后来的昆仑冰玉玦送了龙婉。
  总归是重女轻男。
  要是木清华这一胎生个儿子,那岂不是有点尴尬……
  “儿媳的胎有六个月了,舅兄此去征战,还顾及小小娃儿做什么?还是保重身子为上。”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宫门之外,各自的家仆引上马车来。
  沈太师命一仆先回府传话,备好酒菜。
  定国公也命人回府通传,领军出征之事。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着太师府而去。
  才到府门外,隔着车帘,只见沈风楼亲自站在门外迎候。
  见前一架马车是定国公府的,连忙迎上来打帘,“舅舅,您来了。”
  定国公一见他,面露欢喜之意,和他聊起了秋猎时的事。
  “……轼儿都告诉我了,原以为你这辈子都要做个老好人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好!不愧是沈太师的儿子!”
  他说的是,沈风楼让陈执轼先行离开,而后在汪杰人身边使坏的事。
  竟活生生让汪杰人,在之后再也没有猎到一只野兽。
  说着不禁哈哈大笑。
  沈太师在后头,从马车里下来,正好听见这话。
  他怎么感觉,定国公这话可不是在夸他……
  沈风楼有些不好意思,“舅舅还当我是三岁孩儿不成?这些年在外任职,也算是见识了人心险恶。咱们大家出身不屑同他使下流手段,也不能由着他欺负不是?”
  事实上,沈风楼从来不是看起来的那样,人畜无害。
  真正人畜无害的人,是不可能处处周全,人人称赞的。
  沈太师迎了上来,“外面冷,到里头说话吧。酒菜可都备得了?”
  “备下了,是父亲喜欢的海棠秋,舅舅今日也尝尝。”
  沈风楼一面说着,一面将人往里迎。
  正房花厅一侧,不大的暖阁里头,熏笼蒸腾出淡淡的松香气。
  三人围坐一处,亲热又融暖。
  “这上好的海棠秋,喝起来润口不燥,甘甜不腻,果然是好酒。”
  定国公多饮了两杯,两边面颊泛起红来,夸赞不已。
  “舅舅喜欢,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便让下人搬两坛子回去。”
  他却摆摆手,“搬回去,你舅母定要不高兴了。她准会说,你这一把老骨头了,学别人带什么兵打什么战?”
  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沈太师也不由好笑。
  陶氏是个有主意的人,把偌大一个公府操持得井井有条,性情自有一番威严。
  不像已故的陈氏,总是温声细语,柔和得像春雨一样……
  “你当我是真的愿意上战场吗?我若不去,此战主将落在晋王身上,那形势可就不同了。”
  定国公似有了酒意,说起话来毫不遮掩。
  沈风楼道:“舅舅此言何意?”
  “可曾听闻,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这句诗,说的是名将岳飞征战在外,却被朝中奸人秦桧构陷,落得惨死的下场。
  “舅舅的意思是,晋王殿下若为主将,必当有人要效法秦桧,对殿下构陷下罪?”
  “不错。”
  定国公伸手去够酒壶,一时恍惚没有够到,沈风楼站起来给他添满了酒杯。
  只听他道:“如今朝中,宁王与晋王二人不相上下,争斗不休。宁王此人有心机有手段,蛰伏在废太子身边这么多年,才得到了他的权势。怎么会甘心退缩呢?”
  “晋王到底是斓姐儿的夫婿,就算看在斓姐儿的面上,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只好主动请缨了。”
  从主将换到副将的位置,目标便没有那么清楚。
  就算宁王的人,想在北疆动什么手脚,也得顾忌他定国公在。
  “只是晋王到底是要出征的,这京中的事情嘛,那就得看你沈太师了……”
  定国公说着,醉眼乜嘢,看了沈太师一眼。
  都到这个关头了,再装什么忠君为国,持心公正,未免太虚伪了。
  沈太师今日在圣上面前,已经露了馅。
  他不禁浓眉蹙起,看了沈风楼一眼。
  沈风楼又为定国公添了一杯,随后识趣地起身,“舅舅喝多了,我去厨房催催醒酒汤。”
  说罢转身,便走了出去。
  定国公心中嗤笑,沈太师真是改不了的臭毛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要避忌着。
  “舅兄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说句坦白话。我膝下只有斓姐儿这么一个嫡出女,她为晋王诞下了子嗣。”
  “留神看去,就连楼哥儿都改了从前的意思,不再诸多夸赞宁王,反而和晋王越走越近。”
  “就是我不想结党营私,在宁王一党看来,我们太师府也是晋王的势力了。”
  沈太师说了这么多,就是告诉定国公,他愿意支持晋王。
  定国公笑道:“你啊你,你别说这些好听的话!宁王与晋王谁是真正心怀天下,谁更适合成为储君,你心中有数!”
  为什么沈风楼,从前夸赞宁王是贤王,后来又改了呢?
  因为他在真正接触到党争之后,才发现宁王的心思诡计,远不同于表面的温和谦虚。
  反倒晋王心地至纯,将来会是个会为百姓谋福祉的——君王。
  沈太师却从不在意这些。
  谁说心怀天下者,才更适合为君王?
  自古成王败寇,他一直不偏不移站在圣上这一边,是因为他不想选错阵营。
  可现如今,沈风斓救驾有功,又得了御赐的明黄裘,眼看就要成为晋王妃了。
  他才觉得,是时候选定阵营了。
  “舅兄说的有理,那晋王殿下在北疆,就有劳舅兄照顾了。朝中之事,我自会为晋王殿下看顾。”
  “谁同你说朝中了?!”
  定国公忽然皱了眉头,“晋王殿下一走,晋王府那边孤儿寡母的,你就不担心?你就看顾好斓姐儿,别叫她被人欺负了去便是!”
  他这是故意借着酒意,训斥沈太师对女儿无情。
  沈太师一怔,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看斓姐儿就要成为晋王妃,你岂会表明态度?我劝你,别这么偏心。你对楼哥儿还像个父亲,对斓姐儿,你问问你自己,像不像一个做父亲的?”
  他索性放开了话匣子,把这些年想对沈太师说的,统统说了出来。
  “你再狠心,斓姐儿也不曾记恨过你,你到底是她父亲。人人都说我陈徐行行事怪诞,不重男反重女。若非你沈太师重男轻女过了份,我何必多疼爱斓姐儿一些?”
  沈太师如遭电击,丝毫没有想到,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原以为……是斓姐儿生得同夫人有些许相似。舅兄思念胞妹,才会将对胞妹的感情,都转移到了斓姐儿身上……”
  原来不是。
  原来他是在为重男轻女的沈太师,补偿沈风斓。
  “哼,你不了解我,我不怪你。你只需知道,只要斓姐儿在一日,咱们两府的关系,是斩也斩不断的。”
  他对沈风斓的关爱,原因很多。
  年幼之时,因为她几乎成为了自己的儿媳。
  年少之时,因为她聪慧可人,乖巧孝顺,讨长辈的喜欢。
  再后来,陈氏故去,她没有生母教养,沈太师又不注重女儿,只能他和陶氏多加关心……
  不论是什么原因。
  总归在他心中,沈风斓这个外甥女,地位不比儿子差。
  陈执轼更是配合他,单看那件明黄裘便可见一斑。
  良久。
  沈太师蓦然点了点头,端起了酒杯。
  “来,我敬舅兄一杯……”
  沈风斓听到消息之后,火急火燎地赶往定国公府,正好听见陶氏在训斥陈徐行。
  “你这一把老骨头了,学别人带什么兵打什么战?”
  “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年前,那个年轻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儿郎?”
  “南北流转,弄得我跟轼儿也陪着你到处跑!”
  “如今好容易安定了几年,你又作死?!”
  陈徐行半躺在榻上,打了一个酒嗝。
  醉眼惺忪里,忽然看见了沈风斓,正从外头走来。
  “斓姐儿,你怎么过来了?”
  陶氏头也不回,“哪来的斓姐儿?你别扯开话题,我问你……”
  “舅母。”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陶氏转头一看,正是陈执轼带着沈风斓进来了。
  最令人尴尬的是,沈风斓身旁,还站着一个裘带轻袍的男子。
  竟是轩辕玦。
  那她方才训斥陈徐行,那副泼妇模样,岂不都叫晋王殿下瞧见了?
  定国公很快从榻上起身,上前朝轩辕玦一拱手,“殿下也来了啊,里面坐。”
  陶氏:“……”
  合着他刚才醉得起不来,都是装的?
  沈风斓上前拉了陶氏的手,笑着示意她别在意。
  陶氏想了想,晋王是沈风斓的夫婿,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便罢了。
  轩辕玦同陈徐行拱手还礼,众人走进室中,分宾主而坐。
  “方才听闻宫中传来的旨意,命本王与老詹为副将,国公爷为主将,同往北疆夺回玉面城。斓儿心里担心,本王便同她一起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这情形,不必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陈徐行是自己请战的,陶氏才会如此大怒,指责他不知善自珍重。
  “舅舅为何要主动请战?”
  沈风斓不禁问道:“您都这个年纪了,去北疆多危险。那些行军打仗惯了的老将都不敢上,您何必……”
  轩辕玦不禁看她一眼。
  他说要出征北疆的时候,可没见沈风斓这么关心。
  沈风斓瞥见他的目光,轻轻瞪了一眼回去。
  那眼神里的意思是,我舅舅一把年纪了,你年轻气盛身强力壮,能比吗?
  陈徐行注意到两人小小的眼神交锋,不禁乐呵起来。
  “怎么,嫌你舅舅老了?我才五十岁,也不算很老。”
  大周朝廷的制度,官员五十岁便可告老还乡了。
  按照后世的说话,叫做“退休”。
  寻常老者能活到花甲之年,也就是六十岁,都算得上是高寿了。
  陈徐行身有一品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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