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人》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庶人- 第1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头越埋越低,几乎触碰到他地膝盖。
  可那里,却是他最难看的地方。
  纪姜还来得及看一眼,就被宋间捏着她的下巴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声音莫名有些喘息。“别看那里。”
  纪姜被迫仰着头,灯火映着水光十分刺眼,将她眼中的晶莹烧得滚烫。
  “对不起。我没有想过,会把你的腿害成这样。”
  宋简的手触到了暖热的水。他忙松开手。
  “那你赎啊。”
  青州两年来,男女阴阳之美好,终于在一次回到他滚烫的肉体之中。青灰色的床帐把灯火都摁在外面,失去视线之后,纪姜的柔软的身子成了烛火伤温柔的焰芯。在大雪纷飞的深冬之中,她既不烫人,却折磨地人心头,又软又酸地发疼。
  宋简原本是温柔内敛的人,从前在房中事上,他甚至是被纪姜牵引着走的,她享受富贵极乐,不矜持,也不忸怩,他也得以酣畅淋漓。那种诡异的平等,成了调和他们婚姻的一剂良药。他喜欢和她欢好。喜欢她迷离的眼睛,和发红的皮肤。喜欢她在混沌中喊他的名字。
  叫他宋简。
  那个时候,他才真的是宋简,不是大齐的驸马,不是宋子鸣的嫡子。
  那个时候,他会冲破某些桎梏而承认,与她之间的婚姻,不仅仅是政治的手段,她是大齐的明珠,也是他爱着的女人。
  干柴遇烈火。
  这个比喻虽然不太恰当,他却真的是在精疲力竭后才放过了纪姜。那一桶沐浴的水早就已经凉透了。
  木施上氤氲的水汽已经凝结成了水珠子,滴答滴答地落下来,落在地缝里,蜿蜒如蛇般地往屏风后面躺去。
  纪将有些微微地咳嗽,她面色潮红。
  □□退去后,手脚逐渐开始发冷,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寻找些蔽身的东西,却抓住了将才搭在床头的那件狐狸皮的袍子。
  她尽力地蜷缩起身子,缩进去。皮毛质地的东西,在烧着炭火的屋子里,一下子护住了人的温度。宋间低头看着缩在他身边的女人。她背对着他,浑身□□,光滑的脊背还露在外面,下身留着他给与她的杖伤。
  此时她不再羞赧,不再躲避,她只是冷。只是疼。
  只是这天地间漂泊如浮萍的柔弱人。
  他隐隐地心疼。
  她不是公主多好,她依他而生,汲他而活,该多好。
  “宋简。”
  她把头埋入狐狸皮的袍子中,瓮声瓮气地唤了宋简一声。
  说完,她就捏紧了手指,甚至闭上眼睛,她不指望他会有回应。
  寒津津的风透过门框的缝隙渗进来,知觉清晰灵透。
  宋间翻了个身。然后,纪姜听到了从前她所熟悉的那种声音。
  “在啊。”
  次日,晋王府有事,宋简走得很早。
  然而,整个宋府的下人们面上看着平静,私底下却炸开了锅。迎绣原本在西桐阁前剪腊梅枝。
  两个等着收拾里间冷水的小厮凑到她面前道:“绣姐姐,你是过来伺候新姨娘起身的吗?”
  迎绣看了一眼里间。宋简走的时候,是让张乾拿着衣服去偏屋里盥洗的,是以这会儿纪姜还没有起身。
  迎绣是个实心的人,照顾了重伤的纪姜十几天,当她和自己一样是个苦命人,因为同情她遭遇,一直掏心掏肺,这会儿也不肯听人在底下嚼她的舌根子。
  于是放下手中的花剪子,“好生候着吧,仔细我去给辛奴姐姐说,你们的舌头长了,缩不到嘴巴里。”
  那小厮道:“姐姐替她遮掩,人家,未必想要遮掩,昨天,好大的动静,我们守在外面上夜的人,有几个没听见的,今儿说是王府有事,我们爷走得急,说不定回来就得领着她去拜夫人和另几房。”
  “一大早的,用嘴干活呢。”
  三人闻声一怔,忙回过头去。辛奴立在花坛旁,手中捧着一套衣物。
  迎绣看了一眼,认出那是纪姜的。
  “你们两个人,去找张管事领手板子,迎绣,你过来。”
  迎绣忙走上前去。辛奴将手上的衣物递到她手中。
  “你把这些衣服给送进去,伺候她梳洗好了,再出来。再有,就你一个人陪着,取水用水,都由你来做。别再叫其他人进去。”
  迎绣点点头。“辛奴姐姐,底下人说的话……”
  辛奴拍了拍她的手,“我们爷什么话都没留,你就还当她是和你一样的人,至于底下要不要对她恭敬一些,夫人要不要给她体面,这是后话,过会儿子,你们总会知道。”
  说完,她转身往后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夫人要去一趟意园。个把时程后吧,你做好了这边的事,就去夫人那边。今儿张乾也跟着爷去了,府里没人,我得留着,你好生伺候夫人过去。”


第24章 累心
  晋王府正门前,楼鼎显立在马下等宋简。
  快到正月十五了,晋王府出入采买的人多,各个官邸内眷来往走动的人也不少。正门上忙,宋简不喜欢应付虚礼,便没在正门停留。楼鼎显见他车撵往后门绕去了,忙跟抬脚跟过去,张乾替他牵过马,楼鼎显亦步亦趋地跟在宋简的车旁,犹豫了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要请罪就算了,我也偶尔莽撞,原不该让你这指挥军马的人去探江湖的底。”
  宋简的声音从车帘中透出来,惯有的平稳无波。
  楼鼎显算是松了一口气。“先生,这种隐在民间和朝廷之间的事,东厂和锦衣卫那些狗腿在行,李旭林好像还在青州,先生可以借一借他们的手。”
  宋简盘着腕上的沉香珠,“李旭林还没有启程回京?”
  楼鼎显道:“原本是要走的,听说半道上又被青州衙门的几个堂官请在家中喝酒去了。”
  宋简笑了笑:“哦,地方上平时抱不住梁有善的佛腿。”
  说着,已行至王府侧门,张乾撑着宋简下来。楼鼎显到车撵后去绕了一圈,刻意回避了他下撵的这一幕。将军和文人之间,铮铮铁骨和羽扇纶巾之间,哪怕再亲近,也总有那么零星半点的龃龉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如今东厂在梁有善手上,搅得实在太脏污。放眼整个天下,恐怕就青州地境,因为有先生在,他们还伸不了爪子。”
  宋简往里走,王府里早有人出来为他二人引路。
  “人心筑城,到处都是孔隙。”
  他说得很轻松,楼鼎显不甚明白。
  虽不明白,却又觉得这句话咀嚼起来很妙。
  “你的家眷安顿好了吗?”
  他行在前面,细而浅的风随着他的步幅,轻牵他的袍衫。本就是在正月里,他的这句话,虽然转得有些突兀,却很应景。
  “末将在城西边找了间宅子,今年正月可算喝上了口热羹汤,不像往年只能在营里瞎凑合。”
  说到这里,楼鼎显到是想起了一件正事,对了,昨日听内人说起一件帝京的事,西平侯府……像是倒了。”
  这件事情其实是离青州政坛很远。但放在天下政局来看,却是一个很耀眼的信号。
  帝京的线报是早就送到他的案头了,与线报一起送到他面前的,还有平西侯世子邓瞬宜出逃的消息。
  “先生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宋简没有停步,前面已经隐隐约约能听见丝竹管弦的声音了。
  “嗯。牵头弹劾梁有善嘛。初三下的狱,如今放在诏狱,邓春宜想求刑部出手,但如今在正月里头,顾仲濂不给态度,刑部不会动。”
  “那……先生是怎么看的。”
  怎么看的。
  宋简将手臂向后撇拉,松开肩膀。对于他来说,对抗一旦挑起,就绝不会再有平宁的可能。这是之前陆佳没有看明白的关键之处。他将一方军政之美想象成了个人的抱负和意义,殊不知藩镇崛起,必遭削头之祸。
  如今因为纪姜的介入,他与顾仲濂看似各退了一步,实则,谁也没有松掉拉紧地弓弦。而在他们之间,横亘着一个十分敏感的人——梁有善。宋简想过,这个人,可能是一座桥,是他入局帝京的桥,但也有可能是一个坑。
  “入局”这个时代最光耀刺眼,又最举步维艰的事。
  他没有骗纪姜,即便他一世为臣,也要做完完全全捏朝廷喉管的臣,他绝不重蹈父亲悲剧,也不要信奉陆佳的准则。
  以宋意然的贞洁为起点,以他的婚姻为路,以晋王纪呈为傀儡,以青州府千万生灵为注,在世人眼中,他算入魔了。可是因为曾经满身血污,他这晦暗狠辣的一路走地堂而皇之,心安理得。
  所以他怎么看的呢?
  他觉得平西侯很蠢,而梁有善利落干脆,是个可用不可信的人。
  “让他们杀,杀到梁有善撑不下去了,再说。”
  耳边灌入悦耳精妙的丝竹之声,楼鼎显觉得自己的步子有些虚,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见宋简的背影已经走进了回廊的阴影下。
  “先生……”
  他唤了宋简一声。
  宋简停下脚步,“你说。”
  楼鼎显升吸了一口气,几步跟到他身边,“我不太明白先生的意思。”
  宋简转过身,“不杀平西侯,梁有善的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就要丢,但梁有善杀了平西侯,顾仲濂那群阁臣,并江南浙党一派的朝臣,就会有唇亡齿寒之感了。内阁和司礼监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都放不开手来厮杀。局面不清楚,你和我就算过了白水河,也是混眼的狼。”
  说完,他抬起手,在楼鼎显手腕上敲了两下。
  “但你要做一件事,带一队人马,把邓瞬宜接到青州来。别让他随随便便地被李林旭那些人干掉。”
  “是,不过先生,他逃离帝京,会去什么地方。”
  宋简沉默须臾,平声道:“南京。平西侯是浙党一派在朝廷的支撑,他的儿子,他们还是要护的。只是现在杭州饥荒还在闹,南京那道坎儿,邓瞬宜几乎是过不去的,你在那儿截他。”
  楼鼎显并不能完全明白他的安排,但他也不是什么都理清明的人。想不清楚,就干脆听令。
  这也是铮铮铁骨和羽扇纶巾偶有龃龉的地方,他喜欢简单明了的东西,比如让他杀过白水河,然后加官进爵,给自家媳妇添妆奁,囤燕窝。比如,让他带一队人马,刺激地潜入大齐地境,抓那个倒霉的官二代。然后加官进爵,给自己的儿子买梨堂,养马驹。
  总之,有事做,就有价值。
  有的时候,他也觉得宋简活得很累,对,心累。是这种心上的累,消磨掉了他大半的筋肉,才让他虽有一双腿,却不良于行。
  后来,二人陪着晋王纪呈饮酒,其间杨庆怀也来了。
  三人当着晋王的面,将民政,军政,以及开春后的农政之事,在酒桌上理了一遍,晋王从小坠马成了个痴儿,这两年神志稍微清楚一些,却也不大听得懂台面上的事,被晋王妃摁着听他们说了个把时辰,早就赖不住困,最后趴在女人的腿上睡着了。
  杨庆怀陪着宋简一道走出来。
  “意然那呕血的毛病有犯了。”
  宋简顿了顿步子,“杜和茹呢。”
  杨庆怀走近他耳侧,“我说你啊,她是我夫人,可她也是你妹妹啊,杜和茹那是治身上病的,治得了心病?你把你府上那个奴婢交给她处置一顿吧,我保证不把人给你打死了。这个结不解,你们兄妹日后,还怎么来往。”
  宋简上撵,“我把她交给你了,就是你的人。我府上的事,她插不了手。”
  杨庆怀还要说什么,宋简已经命人放下了车帘,隔着帘子,他的声音也稍稍松下来,“待她身子好点,我去看她。”
  说完,命撵行去了。
  杨庆怀和楼鼎显并排站在一起,叹了一口气。楼鼎显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杨大人。”
  杨庆怀摇了摇头,把手往怀中揣去。“没怎么,我就是觉得吧……官场如虚妄,还是女人情真,可这句话,放在我身上对,放在他身上吧,既对,又不对。”
  ***
  宋简回府,天已经擦黑了。
  那日是陈锦莲的生辰,几房妾室就聚在她房中斗叶子牌。
  宋简人是从侧门进去的,刚过了门廊,就听见陈锦莲院里很是热闹。
  张乾帮他照着前面的路,小心问了一句,“爷去看看吗?今儿是陈姨娘的正日子。”
  宋简有些乏,对陈锦莲,他向来随性,喜欢了就逗逗,没心思就丢一边,这会让心里想着别的事,随口甩了一句给张乾,“她喜欢什么,你拿钱去与她办。”
  正说着,走在前面的小厮已经替他推开了西桐堂的院门。
  里面灯点得透亮,几乎有些晃眼。接着听到噼啪一声,接着又是一声。
  纪姜跪在廊上,双手举过头顶。辛奴站在她面前,手上握着一根裹着红绸子的金竹条,正往纪姜手上抽。纪姜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张乾看了宋简一眼,忙提着灯笼上前道:“辛奴,你也是,昏头了吗?教训奴婢哪里有在爷房门口的。”
  辛奴见宋简,倒也不慌。
  她屈膝见了个礼。“爷。夫人回来了,在里面候着爷呢。”
  宋简看了一眼房内。窗上映出陆以芳的身影。
  他什么也没问,抬脚从纪姜面前行过。
  张乾道:“还打什么,赶紧收起来!”
  前面的宋简却道:“不用收,夫人让打多少,就打多少。”
  说完,伸手推开了西桐阁的房门。
  陆以芳抬起头来。
  夜色渐深,宋简走进来,随手解下了身上的外袍。往后扬了扬下巴。
  “她怎么了?”
  陆以芳接下他手上的袍子,淡道:“没什么,她不是家生的奴婢,做不好事也是平常,您喜欢的那盆晚水梅,今儿梅了,锄枯草的时候,叫她伤了根,明年怕是开不了花了。”
  宋简看了一眼外头,理着袖口走到一把圈椅上坐下。
  那里将后能透过窗看到她的脸。她低着头,紧紧地咬着唇。至始至终,没朝他看一眼。
  “哦。”
  张乾过来奉茶,他低头饮了一口,刻意起了个话题。
  “你去看过意然了。”
  陆以芳点点头,“是啊,有个好消息,要回爷。”
  “什么?”
  “意然有喜了。”


第25章 相错
  这到真是一件足以令宋简欣喜的事。
  关于子息,对于宋家而言,难以启齿,又隐隐有光。安巢倾覆之后,他与宋意然都像天地间的一抔浮絮,撒入尘世,又一点一点被拢聚成团。但血脉好像都断了。
  公主府三年,除了纪姜,他再也没碰过另外一个女人。
  青州两年,陆以芳也没有为他生育过子嗣,虽然身边还有陈锦莲这些美妾在畔,偶尔也有那么一两过怀过孕,后来也都莫名其妙的没了。宋简不想去深想这种事情,毕竟有仇要复,有恩要报,很多东西不能清算。
  至于宋意然。
  杜和茹曾经说过,她这一辈子,可能是不会有子息了。
  “怎么说的?”
  他着实高兴,将茶搁在案上,烫水溅出来也毫不在意,抬手示意陆以芳近到面前。
  陆以芳从袖中掏出绢子,蹲下身子一面替他擦拭袖面,一面道:“妾陪着他瞧的大夫,说是喜脉,意然还不放心,又把杜老爷请来了,把过脉后,连杜老爷都说奇得很。”
  说着,她握着他的手背,抬起头来,“可是,也怕不好留得住,她那身子,太弱了,前几天,又在咱们这里生了气。爷啊……妾本来不好说什么的。可是,爷就这么一个骨肉至亲……”
  她朝外头看了一眼。
  “辛奴,停吧。”
  外面的声响停下来,纪姜齿缝中吸了一口冷气。
  她松开紧簇的眉,慢慢回握通红的手掌。
  这一幕,宋简看入眼中。
  “你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