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那高位,一字一词朗朗,雍容而威严,原本热闹的场地都变得肃静。
许青珂双手拢于袖口内,淡漠听着,目光微查周遭芸芸众人。
她知道今日一定会出事。
原齐也在看她,且还对她对了下酒杯,似礼仪,其实是挑衅。
许青珂阖眼,轻笑了下,无声,笑意亦不入眼底。
秦川走到祭台最高处的时候,檄文刚好读完,阖上玉简,“宣,祭!”
要祭祀舞了,许青珂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思索今日一些事情的时候,忽听到北琛惊叹,“咦,是渊第一美人?”
他刚刚听到了礼臣宣读祭舞的时候,念叨颜姝的名字。
难怪在场没看到她。
渊美人颜姝,名扬诸国,名气甚至大于秦笙,因秦笙出身将族,虽说门楣很高,可世人总觉得将族出身的女子多数豪迈一些,于气质上不够优雅闺秀,而颜姝就不一样了。
“当时最大文豪颜卿,画坛书法音律诸道大家辈出,翰林院世代为颜氏人掌牛耳,当是儒道尊崇之士族……”
而颜氏也非渊立国后才崛起的新锐,而是传承自古时,追溯起辉煌来,也便是天下能比的氏族都都没有几个。
这样的族群,便是渊王室都十分尊重。
“是以这颜卿嫡长女颜姝身份之贵重就不言而喻了,听说此女不单容颜姝色,姿态如仙灵,且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北琛这人心态极好,对女子多宽容,但对出色的女子也多钦佩,这一番赞叹是不含国与国立场的,许青珂闻言看向那祭祀台。
祭女统一穿着一流水的白衣,舞蹈十分玄妙,充满了异域的神秘感,但中间女子执掌祭扇落下水袖的时候,脸上有一个简单的黑色面具,黑,乃是渊推崇的国色,意为渊最强的玄铁军,白衣黑面,本该摄人,但她舞姿绝世,竟在这一扇一面具之间舞动出古时士族的风华。
白石台白衣美人,祭祀若舞,翩若惊鸿。
阁楼中的景萱看着也赞叹。
这就是颜姝么?她且还戴着祭祀用的面具呢。
百姓们都看痴了,可不包括躲在阁楼中的妖灵,她倚靠着窗子,瞧着台上舞姿动人心的颜姝,淡淡道:“什么第一美人啊,真是一群没见识的……真正的绝世无双还没见过吧。”
她这么说,可留意到旁边的人呼吸不太自然,撇头看了景修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景修垂眸,有些紧张,“妖灵姑娘自是第一美人。”
妖灵一愣,又勾唇妩媚,“阿~~我说的可不是我自己。”
景修:“……”那是谁?
一个女扮男装不喜欢打扮的美人呗。
此时许青珂也扬了眉梢。
这祭祀舞难度极高,主要是平凡人都掌握不住那古老神秘的气度,这个颜姝却把握住了。
“这是什么祭祀舞,感觉十分……许哥,你可知?”北琛无法形容这种感觉,这舞能让人入迷,仿佛摄魂。
他们诸国的祭祀舞可没有一个如此厉害的。
渊这底蕴不对劲啊,说好的后来崛起呢?
“不知”许青珂淡淡道。
“祭舞之渊鸿,姝儿已入门,但未能入骨。”
百官之中在文官之中仅次于明森的颜卿此时如此说,明森轻笑:“你这般苛求,为你子女怕是要累的。”
“明堂也是天资纵横,你却压着,他怕是也要疲累。”
颜卿淡淡道。
明森对此却不说什么,他知道颜卿一直想扶持他的儿子,好加强他们这一党派,但……他知道不能。
“不过渊鸿收尾需要人配合,你女儿是鸿,另一个渊是李家的吧。”
李家素来是文曲大家,虽比不上颜家,但也不俗了,李家独子被天藏寺定为鸿,这件事也只有朝廷内部特定人员才知道。
两人且说着。
穿着黑衣带着雪白面具的郎君出来了。
祭祀中的渊。
渊身姿修长,比颜姝多了几分硬朗,自然,男人跟女人本来就不同。
但例如颜卿明森这些人,都知道李家小子其实跟颜姝并不算完美契合这个祭祀舞,只是天藏寺那边选来选去选不到人。
“渊比鸿越发难选,既要有男子的风骨,又要有女子的优雅,刚柔并济,远古士族对此道的要求实在是……”
两个位高权重的高官对这个祭祀舞不予多谈,而台上的渊已经跟颜姝对舞起来,而此时音律也开始加快,隐隐有杀机。
颜姝已沉浸在舞蹈之中,但对舞必要有跟舞伴眼神交汇的时候,她看向对方的眼,却发现……
血丝?
渊的舞姿扭曲混乱的时候,敏锐的人只觉得不对劲,却没料到下一秒他就倒地了。
全场皆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两更的,可发现发烧还有些没好,就不强求了,谢谢大家支持,然后继续呼吁大家评论哦~~下章开始烧脑
第250章 躲藏
师宁远并不知祭祀发生了什么变故; 此时,他正站堰都城中流河一船中; 草棚遮盖; 他坐着,吃着属下买来的早点。
为了看某人的天姿国色; 他可是连吃早点的时间都舍了; 不过此时这样吃着也无妨。
他吃着早点; 对面下属低声汇报情报。
最重要的当然是秦笙的。
“刚刚收到彧掠王子的密信,他跟秦姑娘已经离开烨国边境; 但他不确定我们这边的人要在哪里接应。”
师宁远咀嚼着包子; 淡淡道:“从前就让他把老爹跟兄弟干掉自己当王; 也好过如今有家不能回还得处处受制于人。”
他这般讥讽,属下可不敢应答。
毕竟弑父□□这种事儿; 天下人没几个干得了。
“会面吗; 渊就别来了,老狐狸特别多,眼线也多; 还没上岸就被逮了。”
师宁远思索了下,说:“也别过许青珂那条路; 她的路可能被人盯死了。”
想起许青珂昨晚的一些神态语气; 还有她来渊后的谋略方式,虽依旧厉害,但总有一种被围困而不得不兵行险招的味道。
是被谁围困呢?秦川?
师宁远一想起秦川对许青珂的一些言行心理就膈应——好像跟他一开始对许青珂的模样颇为相似。
如今他都折腰成这样了,那秦川将来也好不了多少。
所以; 秦川不是最大的威胁,而是另一个人。
许青珂心里有数。
那么营救秦笙,大概就是她跟他的最后一次合作。
也是最后一次让他帮她。
“送回晋!”
渊跟蜀都不能去,那就到他们晋吧,起码晋在他掌握之中。
“诺!不过主人,这里也有一封刚刚送来的第十八密报探子的密函。”
第十八?就是渊国内一些人的调查。
“晋王才驾崩,她就从天牢中消失无踪了,虽然内奸是干掉了,可她人也逃了,逃跑的能力可真一流,两个国家都逮不住她,能逃出哪儿呢?也只能来渊,在渊才可翻盘。”
因为她就是渊放在晋的棋子。
就如同秦夜,只是她混得比秦夜还好,几可掌握晋的王权,只是蜀有许青珂,晋也有师宁远。
“能躲在渊哪里呢……”
师宁远慢腾腾拆开密函,上面人名不多,因为师宁远大概分析了渊朝中那些人物,满足大概条件的也就七八个。
埋藏在渊的探子积累往日的情报,结合了汇总发给师宁远。
明森原齐的名字都在,还有……
“……大司马罗慎,公主秦兮。”
最后就是这两人,罗慎这个人在诸国之中都有不小名气,因类似景霄在军中的角色,只是军部真正的战神是秦川,意义也就不能相比景霄,更比不得当年的许致远。
但罗慎这个人有一点不同——他出身草莽,为人十分阴狠果决。
不过这样的人物天下间多得去,师宁远也只瞟过他的一点资料,再往后看。
公主,一个公主能有前面几人相比的能力。
师宁远往后看,只看到空白。
但师宁远也不需要资料,为什么强大?因为秦川信任,还有这是一位能带兵打仗的帝姬。
下属看师宁远似对帝姬秦兮有几分关注,便以为是晋后躲在了秦兮的公主府。
“嗯?不是她。”师宁远慢条斯理,淡淡道:“这个女人素来心高气傲,见不得其他女子比自己优秀,看后宫那些妃子但凡有点出色哪怕对她没有威胁也都被她铲除掉,这点可见一斑,所以,她不可能跟帝姬秦兮合作,反过来,秦兮也最不喜欢她这样的人。”
下属想——仿佛主子对帝姬秦兮很了解。
“那是?”
他们如今运作起来,包括师宁远来渊,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抓捕晋后。
“八个人,中间四个人不够强大,还不足以越过我们的人,除非你们认为自己是废物,剩下四个人,明森原齐罗慎跟秦兮,第一动机利益手段都不符合,明森排除,若是原齐,这个人爱惜羽毛,凡事势必求稳妥,也不会跟一个败者直接接触,对她若非直接暗杀铲除,杀人灭口,就是将她安排得远远的,绝不会纳入自己的尺寸方圆地,更不会让她来堰都。”
师宁远没有明说的是——那位晋后素来是能征服男人卷起风云的人物,原齐自然也知道,对此女该避而远之,所以不会是他。
那就是……
“罗慎?”下属几乎认定就是他了。
师宁远不置可否,他看向偌大的堰都,淡淡道:“重要是谁能让狡诈的罗慎有胆子在堰都如此严查封闭的情势下将她无声无息得带进来。”
这个人必然无比强大,且在渊至高无上。
要么是秦川,要么就是国师。
但这个女人既在堰都,就一定会找上许青珂,他微微挑眉。
白氏。
————————
渊鸿舞,渊与鸿缺一不可,谁也没想到渊会死。
还是死在祭祀舞之时。
不说死了人严不严重——他本身就不能在此时死!
难道是天恼怒了他们渊?
渊的整个国运都会蒙上阴影。
在场的渊国老百姓也躁动了,权贵们更是屏住呼吸,怎么回事?
“有刺客!”明森先喊,在列将军纷纷看向原齐,后者略颔首,这些人才起身领兵包围了祭祀台,也封锁了此地,连那些百姓都被看管起来。
一时剑拔弩张。
秦川倒是镇定,只看向白石台上慌乱的那些祭女。
颜姝一脸苍白,还有惊疑之色,此时却也不敢乱动。
许青珂看到了原齐对军部的掌控,也看到了明森的老油条——不管是不是人为,都必须是人为,而不能是天降惩罚。
至于是谁这么倒霉被列为幕后凶手……
许青珂低头看到酒杯里面的酒水倒映了她的脸。
有可能。
人死了,自然是要查验尸身的,而且最好当场解开悬疑,免得风声传出去,有碍渊的大势国威。
刑部的人很快上去了,没多许,却是一个个脸色难看。
查不出来。
没有毒,没有外伤,仿佛莫名其妙就死了。
莫非真是天谴。
老百姓们都比较单纯,一时躁动不安,倒是权贵中李家的人一时悲苦,跪求君上查明真相。
秦川这才皱眉,要踱步下去看那尸体,礼部的臣子却是纷纷拦着。
哪有让君王查案的道理。
那谁查?原齐忽然提议:“久闻蜀国许相断案举世无双,不如替我渊国查一查是何人所为,图谋伤我国声威。”
哪有让异国他相查本国要案的道理?岂不是灭本国威风。
可原齐提了,自是有道理的。
渊的大臣城府深的都想到了——若是许青珂不肯,那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抗拒渊国,日后也不好入渊,于相爷地位无碍。若是她肯查,无非查出跟没查出,若是查出了,为渊解了为难,蜀国那边的百姓该怎么办?损她蜀国根基!若是没查出,损她名望!
总体算起来,这事儿于许青珂就没有半点好处,除非她是渴望加入渊的,好趁此得了渊国民的推崇。
然而她并不渴望,那么……她现在就是半只脚踏入了火坑。
在此时,秦川想过这件事是不是原齐弄出来折腾许青珂的,可一来没证据,二来他能这么明显猜到的事儿,原齐何至于冒险,难道对许青珂杀心就这么重?还是计中计?
秦川脸上波澜不惊,在群臣此起彼伏有相当一部分都从了原齐建议后。
秦川终于看向许青珂。
她于渊,若非留住,就是杀死。
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的确是杀了她,以绝后患。
要么归顺,要么死——就是现在,他也依旧这么想。
可真看到许青珂抬头看向他的时候。
到了喉咙的话忽然就变了个味道。
“许青珂,你我在外偶然相识,也算故交,你不若帮我这个朋友一个忙,查一查。”
秦川声音浑厚,语气却有几分深沉,众人皆是惊讶。
这……君王竟用了这种说法。
私交帮忙?
岂不是把许青珂可能遭遇的危害都弱化了,但也无形中“诬陷”了她一把。
跟渊的君主有私交,看你还如何回蜀!
许青珂其实察觉到秦川似乎想疏远她,虽不知原因,但她觉得这种转变也不错,因她隐隐察觉到昨夜秦川有些不对劲。
但没想才一小会,堂堂君主就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许青珂心思转了两个来回,她有七八分确定这人死了,约莫会跟她牵扯上。
不管查不查都撇不开,既如此,就不该把这手柄交给别人。
“多谢君上赏识信任,枉死者无辜,断案者不分国度,当以为死者伸冤之心查案,人命关天!。”
这话一说,文武皆惊,百姓震动。
原齐眯起眼。
果然擅雄辩。
————————
有一棵树很高,树叶茂密,生长在一高门大院的偏僻后院。
这可不是普通的高门大院,而是堂堂渊的大司马罗慎府邸。
吃完早点就来了人家院子里树上的师宁远环顾偌大的院落,只稍看了几眼就把整个府邸的护卫巡查规律记住了,然后避开护卫潜入……
白日潜入大司马府邸?天下间如此胆大妄为也许不止他一人,但大概也只有他干了这事儿。
不过巡查频率太快了,不太对劲,果然藏了人么?
师宁远潜行探查,当看到一阁楼院落中有花草开得正好,但院门封闭……
花草有人照料,说明那院子是有人居住的,可又封闭院门,外面守卫也特别多,欲语还休么?
师宁远眯起眼,过去了,但去的是这个阁楼后面一栋。
前面一栋是障眼法。
第251章 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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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听是一个技术活儿; 身手脑力缺一不可,估计天下人都没想到名扬天下的上师大人其实最擅长最喜欢干的事儿除了戴面具伪装人搞事儿之外; 就是偷窥……额; 是窃听。
罗慎是大司马,此时应该在祭祀台那边主掌兵马安防; 并不在府中; 也自不在这阁楼里面; 但师宁远却听到两个人对话。
一个是女人,听声辩位是武林听功本事; 听声辩人就看个人敏锐了; 师宁远一听女声就知道自己没白跑。
“你是说; 已经开始了么?”
声音妖娆勾人,像是要把人拖进沼泽里剥皮吃肉。
那跑回来传信的小将打了个哆嗦; 连声音都发着颤; “白夫人,大人说舞者已死,猎物已入瓮; 但未免横生枝节,让您安心等着。”
“罗郎君待我果然极好; 凡事都安排妥当; 我有什么可值得不放心的。”
白夫人描绘红妆,有些闲散,眼眸勾媚瞥了那小将一眼,淡淡道:“瞧你这一身抖的; 我还能把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