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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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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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无声息地进入。
    底舱内黑乎乎的,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味。郭临上前摸了摸货物,确认是船工捎带酒。心下不禁有些高兴:“聿修,有酒味当着,只要我们不发出声音,那妖女应该不会找到我们。”
    “嗯,接下来就等漕帮截住她了。”陈聿修摸索着前行,走到壁角挨着坐下。
    郭临解下包袱,摸出被油纸包着的一套干净衣衫递给他。见陈聿修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由一怔,赶紧背过身。
    身后一阵窸窣,郭临撑着下巴,闭眼沉思接下来的对策。不一会儿,耳边便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我换好了。”
    “嗯。”郭临应道,“把头发也擦一擦吧,可别得了风寒。”她顺手抓起陈聿修换下来的衣服,摸到没被江水打湿的地方。正要抬手递过去时,整个人忽然顿住……她迅速缩了手,把衣服举在眼前。
    等到放下来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全然变了。
    “聿修,转过身来。”
    “嗯?”
    郭临一把揪住他的腰带,扯到跟前。左手朝上一探,果然在腰侧摸到了一处别样的湿濡。
    “你……”她简直气结,忍不住连声音都提了几分,“受伤了就和我说啊!”
    “嘘……小点声。”陈聿修温声一笑,竖起一根手指。
    郭临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叹口气,从包袱中找出伤药丢过去。陈聿修不敢违背,接过药就径直拉开衣领往伤口撒去,见她神色相当的不豫,便缓声笑道:“伤得不重的,只是跳窗时被窗框给挂到了而已。”
    “聿修,”郭临仰起头静静地看他,“就算是小伤,你也应当告诉我。若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作出了不利的决策,影响的会是我们两个人你知道吗?”
    “对不住,”陈聿修拢起长眉,低低地一声叹息,扶住她的双肩,“阿临,我见你日夜忧心意非的安危,不想给你凭添困扰……”
    “聿修,我把你的话当真了,”郭临微微别开脸,声音微涩,“我记在心上的,你说过‘再不骗我’……”
    静谧在浓郁的酒香中发酵,好像在细细地渗入肌理,连心都变得柔软。
    温热的掌心轻缓地抚上脸颊,他微笑着望着她:“阿临,我左脚也有些崴……”
    “哪儿?”郭临条件反射地伸手去触摸,还没碰到脚裸,伸出去的手就被另一只大掌包住。
    陈聿修揽过她的头,附在她耳旁低声浅笑:“最后骗你这一次,可好?”
    “你……”郭临恶狠狠地抬头,然而下一瞬,她猛地伸手捂住陈聿修的嘴,将他扑倒在地。
    “哐当”一声脆响,底舱阶梯上的地盖被人掀起丢开。一个妖娆的女声“呸”道:“这酒味浓得都臭了!”
    “姊姊,你烧船用,又不喝,管它香啊臭啊的!”这声音清脆稚嫩,赫然就是方才船舱杀人的女童。
    居然……还有一个南蛮人?郭临神经绷紧,连指尖都不敢乱动。两个会使毒的蛮女,正面对上,会是相当棘手。她抬眼间撞上陈聿修的双眸,不由一愣,突然又想到蛮女们说的烧船……
    “二位天神,求求你们别烧船,小的一家老小就靠这船糊口。小的不是漕帮中人,求天神放过一马,求求你们了……”船工带着哭腔,伴着磕头声,不住地哀求。
    “你这厮……”
    女童喝道一半,却被另一位给拦住了。她先小声安抚了下女童,接着提声道:“船家的,我们不为难你。烧船嘛,只是碰到漕帮后做做样子。”
    船工连忙称谢,谢到最后,嗓音都喊哑了。那妖娆女声温言细语,居然好好地安慰了船工一番。随后又问道:“船家的,你说说看,你每年上交漕帮多少钱啊?”
    船工不明其意,又怕说晚了会惹怒二位祖宗,哆哆嗦嗦地道:“五、五两银子。”
    “这么多啊!”女声惊叹一番,呵呵地笑起来,“船家的,等我接手了漕帮,绝对给你划便宜点!”
    接手漕帮?这是什么意思……郭临正要细想,忽听脚步声渐近,赶忙屏住呼吸。
    女童娇小的绣鞋,就在隔着一排酒桶的对面。郭临斜着眼,几乎连上面细碎的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嘿!”女童双手用力,将堆在上面的一个酒桶抬起。回身问道:“姊姊,要多少酒?”
    “一桶就好,”那女声说完就朝外走去,行到一半,却突然停下,回头道:“等等,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味?”
    女童的脚步戛然而止,郭临头皮一紧,胸腔间跟着砰砰直跳……
    “姊姊,你瞧瞧那船家的头上,我不记得有没有揍出血。”
    过了一会儿,“哟,还真是!”女声笑道,“你啊,下手就没个轻重。”
    女童重新抬脚,哼道:“管他的,都是中原人……”
    直到地盖阖上,底舱重新归入黑暗。好一会儿,郭临才慢慢直起身,松开了捂住陈聿修的手。手上一层薄汗,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聿修,南蛮人为何会接手漕帮?”她想了很久,明知这时不是讨论的时机,可还是感觉要问问。
    “南蛮地处偏远,国界尚不至长江。此处是大齐中部的淮水,按理说,南蛮断无可能将势力渗透到这里。”陈聿修也坐直身子,低眉沉思,“可听她们的语气,似乎十分笃定,漕帮会是她们的。”
    “漕帮牵涉太广,官商相护,朝廷每年派了多少刺史也没起到作用。这块香饽饽,如今居然连外人也引来了。可为什么是淮水?”她轻轻闭上眼睛,将线索串成一片,“淮水,淮南道……德王?”
    陈聿修转过头来看向她。
    “为了能重回京城,德王借助南蛮的力量,未必没有这个可能。”郭临呼吸一窒,从混乱中拨开狭道,却复陷入混沌,“可德王已经死了,难得是因为引狼入室吗……”
    陈聿修静默了片刻,正色道:“南蛮没有人支持,如何敢光天化日在我国境内横行?”
    “你是说,南蛮已经找到了更好的靠山?”郭临瞪大眼睛。
    若真是如此,当权要员伸来的橄榄枝,和一个复权无望的失势皇子比起来,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南蛮与德王本无情谊,背叛不过一瞬的选择。
    “不管怎么样,还是救出世子要紧。”郭临疲惫地合了合眼。
    二人靠在一起,难得休憩上一会。不知多了多久,船身突然晃动了下,郭临睁开眼,凝神感受到船的速度正在减慢。
    “我出去看看情况。”郭临拍拍陈聿修的手背,提剑站起身。
    正在这时,船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咚”声闷响,船体剧烈地摇晃。酒桶耐不住晃动,“啪”地滚落在地,漏了一地的酒水。
    郭临扶稳站直身,拨开身旁还来回滚动的酒桶。望着地上晶莹的酒水,脑门突突直跳,心中蓦地莫名一紧。
    “阿临,”不远处,陈聿修急声唤道,“这恐怕是弩石落水的声音。”
    “什么?”郭临回头惊呼。
    “漕帮如果知道这船上已经没有自己人,肯定会选择炸船。”陈聿修跨步上前,“这里一堆酒水,如果下一个弩石用火攻……”
    南蛮女子和娇小女童俏生生地立在船头,分站两侧。遥遥望向前方刚刚投来弩石的乌黑大船,面带讥讽,妖娆地喝道:“苗当家的,你们既然不想要弟兄的性命了,何不投得更准些,将我这小船砸个稀烂,大伙儿一道去水里喂鱼?”
    隔了片刻,对面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地飘来:“妖女,弟兄们落到你的手中,非死即残,你还卑鄙地让活着的弟兄以身带毒回到寨子害我们,我怎会再上你的当?”
    女子娇艳的眉眼一弯,仰头大笑:“哈哈哈哈……苗当家的自己薄情寡义,还想赖在小女子的头上。也罢,就让别船的弟兄都看看你苗当家的冷血吧!”
    “妖女休要猖狂,下一发就送你上西天!”
    狂风肆虐,传来的话音未落,锐利的破空声随之自后方而来。南蛮女微微一怔,正是这一瞬的迟疑,让郭临先机得手,一剑堪堪划破了对方的脸。
    南蛮女反应极快,移步后退的同时扔出了一堆淬毒的暗器。郭临一把软剑舞得密不透风,十有八九弹了回去。
    一轮交手,双方远远地拉开距离。南蛮女子站在船舷上,一身的紫衣随风飘荡,尽显窈窕身段。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仰头妩媚一笑:“好家伙,原来船上竟还躲了两只老鼠。”

  ☆、第86章 演技极佳

南蛮女说完,偏头瞅了瞅郭临身后。却见女童背对着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是昏了。她顿时大惊失色:“你做了什么?”
    “哼,”郭临挺剑做个起手式,冷笑道,“我劝你还是悠着点,老鼠咬人也是很疼的。”
    陈聿修拿着绳子,用脏衣服裹了手,这才蹲下身把那女童绑了个结实。船工偷偷扒在舱门口看,见甲板上形势逆转,心下大安。
    南蛮女目光惊疑不定,四下扫看。郭临见状,嘲讽道:“怎么,刚刚还笑话漕帮冷血寡情,现下就准备丢开同伴先逃一步了?”
    她不待南蛮女再做回答,深吸一口气,用内功发力喝道:“对面的好汉,在下苏州白家子弟,已经控制了一名妖女,还请诸位相帮!”
    声音既高且昂,回荡在水岸山谷间,回音不断。不过片刻,对面就传来回喊:“谢英雄出手,我等必将竭力相助!”
    “怎么样?”郭临朝着南蛮女弯唇挑衅一笑,“要不要投降?”
    南蛮女垂首默立片刻,忽然仰面嫣然一笑,娇声叹道:“唉,没办法,奴家性命难保,也只好就此从了英雄了。”
    这种暧昧不堪的话,传到郭临耳里,屁大的波痕都没掀起。她站直身,朝着船舱喊道:“船家,开船。”
    “是,是。”船家连声应道。
    南蛮女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郭临收了剑,挑眉轻笑:“对付你,还是让经验丰富的漕帮来吧!”
    说话间,船已经与对面漕帮的船在江面上靠近。两船交错时,漕帮帮众扔来一圈铁链,将船舷上南蛮女牢牢缚住。
    兵不刃血,就轻松抓获了两名南蛮人,漕帮大喜,当下请郭临和陈聿修过船一叙。那位苗当家更是亲自前来相邀入席,备上好酒。
    苗当家看着四十多岁,脸上沟壑纵横。肤色黝黑,浓眉星目。只是眼中血丝甚多,看来最近一直因为南蛮心神不宁。
    “还没问过英雄姓名,此番替本帮收拾了大患,在下必将重谢!”苗当家端起酒杯,朝郭临郑重一敬。
    “哎,客气!”郭临回敬道,“微末之人,无名无号,担不起英雄之称。”话刚说完,感觉到陈聿修在桌底拉了拉她的手,心下顿悟,便又道,“只是,我与家兄本欲乘船东到寿州,因妖女误事耽搁了,不知苗当家可否行个方便。”
    江湖上不通报姓名,便有不愿深交的含义。苗当家的一番客气打了水漂,心下不免有些不悦。但想起这位少年先前喊话自称苏州白家的子弟。细细打量之下,二人又是气质非凡,明显并非池中之物。一时也不敢怠慢,便道:“自然无碍,在下这就备船。”他回头喊道,“老彪!”
    隔了好一会儿,才有脚步声上来。舱门被人推开,一个身形干瘦的汉子垂首走进来:“当家的,您叫我?”
    这么个面貌瘦小的人,名字居然叫“彪”?郭临觉得这反差有点意思,抬头望去,却见那老彪一双眯眯眼,看似朝着苗当家,实则却在盯向己方。
    她心中一凛,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原先船上的那名大汉,死之前骂了句“他妈的个金线彪真不是个东西,江上拼不过,就找南蛮妖女来帮……”
    她猛地抓住陈聿修站起身,然而下一瞬,身边的苗当家“咚”地一声先一步摔倒在地。郭临一声怒吼,可周身力气渐消,眼前的景象也在旋转晃动……
    昏过去的那一瞬,她忍不住也跟着骂了句“他妈的……”
    不知过了多久,郭临缓缓睁开眼睛。身下是坚硬的木板,细感之下似有晃动,看来还在船上。她轻轻动了动身子,发现脚和手都被绑住了。
    陈聿修躺在她身边,也被人绑了。郭临近距离地看着他眼弧垂下的纤长睫毛,心中微微一叹。倏忽间,感到隔着几层舱壁外隐约有窸窣的人声。她凝神静气,运功放大耳朵听感。
    “……与那头联络上了没?”声音虽弱,但还是能听出语气中的妖娆妩媚,正是那南蛮女。
    “刚刚得来消息,殿下已经出发了。”这声音猥琐干瘪,应当是那金线彪的。
    可让她震惊的却不是这二人串通……而是,殿下?!这种称呼,难道南蛮果然如她和陈聿修预料的一样,与京城有牵连吗?
    “怎么才出发?这船明日就到地儿了……哦,信来得迟些么,算起来殿下几日前便出发了吧!”南蛮女声音甚是愉悦。
    几日前……郭临眉头紧锁,目光晦涩。几日前出发的,不正是七皇子?且他也先他们一步往寿州赶来。
    可是,不对啊!郭临眨眨眼,又想道。若七皇子是杀死德王的人,那他何苦还要绑走世子?这事儿闹得越大,不是越难收场吗?
    不管怎样,眼下还是先逃离这个困境。郭临蜷起手腕,在衣袖缝中摸索着事先藏好的刀片。刚一动,便听到那屋中的二人又说话了。
    “那白家的两人怎么处置?”
    “哼,两个郎君长得倒挺俏,尤其是那个不会武的白面书生。”南蛮女说着,还啧了啧嘴。
    金线彪迟疑了下,压低声音道:“毕竟是白家的人,还是莫要轻举妄动。”
    又一人道:“可是老大,我听那人说话,只有些许的苏杭口音,反倒是北方腔音更重。白家人一贯不能去北方,您看……”
    这小厮耳朵倒灵敏,郭临有些吃惊。却听金线彪斥笑道:“呵,你以为白家人不能去北方,他们就当真不去?暗地里怎样谁知道呢,如果这二人是白家在北方偷偷布下的探子,说不准还能就此敲上一笔。”顿了顿,他又叹息一声,“还是算了,万一惹到白家,多出许多麻烦,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到了下一个码头,就把他二人丢上岸吧。”
    郭临细想一番,觉得这倒是个不坏的主意。
    *
    三日后,光州城中的一间敞篷茶坊内,郭临和陈聿修坐在门口的席位上,等着小二上食。
    知道金线彪不会把他们二人怎么样后,郭临便拍醒陈聿修,和他一番密语。二人演技超神,配合默契,顺利地混下了船。离开了江上后,郭临与陈聿修徒步行到一个镇上,买了两匹马,一面打探消息,一面前行。行了三日,终于抵达了与寿州相邻的光州。
    陈聿修喝了口碗里的稀粥,抬头朝外看去。不过随意一瞥,却蹙眉细瞧起来。郭临见状,便也回头望去。只见蓬外不远的大道上,一辆高大庄重的红木马车被人拦下,那人焦急地扒开护卫,朝车中人喊着什么。
    郭临眯了眯眼:“瞧这阵势,该是此地的父母官了吧。”
    “阿临,他们好像在说漕帮的事……”陈聿修压低声音道。
    郭临叹口气:“果然是官商勾结。”她抬起眼,无意中瞧见拦车之人一张一合的嘴,便读出唇语:“……城北的农夫……但那把剑似乎是楚世子的东西。”她猛地住了嘴,和陈聿修对视一眼。
    “楚世子的东西?”车中的光州知州一个哆嗦,颤抖着伸手挽起车帘,“你瞧错了吧?楚世子不是在寿州……”
    明明在寿州出事的,可千万别赖到我光州地界……知州脑海中念头一闪,张口正要吩咐。眼前忽然一暗,却是两条长长的影子,挡住了车前地上的光。
    郭临轻巧地拨开护卫,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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