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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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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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番话指桑骂槐,明里在训自己人,实际上是在骂郭临府上没有规矩。
    被训的汉子低笑了几声,才装模作样道:“属下知错。”
    “庆王殿下,可有找到贼人?”这个声音是李延。
    “惭愧,我的手下浮躁,与贵府下人吵了几句,我这一急,险些都忘了正事。你们几个,还不快把房间搜一搜。边边角角都别放过,若是闻到什么血腥味,那就错不了了。”
    郭临心底一紧,她就知道庆王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方才若不是秦正卿打了个喷嚏,她收剑快,只怕血溅当场后,就再难不给人撞破。
    好在她身上沾了血的那件宫女服早就仍在京城数十里外了,郭临的目光凝视在她捏着的槅门上。那槅门底部悬空,能看到行过来的人的脚影子。手上忽然一紧,有人正在试图拉开槅门。
    秦正卿此刻也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槅门,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可过了一会儿他就发现,他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无论外面的人怎么拉,那门仿佛熔铸在一起了般,一动不动,就连回弹都不曾有过。他看向郭临,之间她神色冷峻,双眼直直地锁在那只捏住槅门的手上。秦正卿到此刻才感受到,郭临能成为朝中大官,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外面的人耗了半天,一连换了好几个人都打不开。郭临整个人纹丝不动,只是全身心都专注在那只左手上,任由外面的人试了又试。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埋怨道:“李管家,这门是不是被锁了?”他以为门上有什么隐藏的锁眼。
    李延哼了一声:“小的不记得这门有锁,只知道,这门似乎坏了好久,我们早就不用了。”
    站在槅门前的汉子接口道:“那还怕什么,干脆拿斧子砸开!”
    此言一出,庆王的手下又是一阵窃笑。满室的笑声中,是李延不卑不亢地驳斥:“庆王殿下,郭府感谢您对姚大人的救命之恩。可是您不仅带了大把的随从入府,还将我府中的下人耍得团团转,数次戏弄小人……这些也就罢了,但您并非我府的主人,却要大张旗鼓地拆我房屋。这种玩笑,小人奉劝您还是不要乱开的好。”
    “放肆!”庆王大喝。郭临几乎想象得出他那副尖刻暴戾的嘴脸。
    李延“咚”地一声跪下,依旧扬声道:“小人不敢,可这府上的客人,不止您一位。若您执意如此,小人愿将他请来主持公道!”
    客人?居然还有人在她府上?
    有急促的脚步从门外而来,有人在庆王耳边低语了几句。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又有脚步声是走了出去,接着脚步声越来越多,连原本站在槅门前的汉子也跟着走了。郭临听见堂中李延幽幽地叹口气,站起身追了出去。
    郭临和秦正卿对视一眼,郭临冲他点了点头,缓缓地将捂着他嘴的右手移开。秦正卿轻轻喘了口气,看着郭临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面上微微泛红。
    直到周围再无声息,郭临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将左手从槅门上松开。方才用力过久,这手拿开了都没有什么知觉,还僵在捏门的姿势上。
    “刷”的一声,一大片光亮照进隔间。郭临暗叹一声“不会这么倒霉吧……”她和秦正卿几乎是同时回头,看向打开槅门的那人。
    长长的剑眉微蹙,中间一点朱砂鲜红。陈聿修看着他两,突然伸手,将郭临拽了下来。
    郭临一面揉着用力过猛的左手,一面惊疑不定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闲来无聊,到了你府上,结果碰到了庆王发疯。”陈聿修面无表情地说道。
    “发疯……”郭临闷声一笑,这形容倒是贴切。
    陈聿修斜乜着她,冷声道:“你府上的管家急得快哭了,拼着得罪庆王也要帮你守下宅子,你还有闲心在这儿躲猫猫?”
    郭临就是神经再粗,也听出他心情不好。可怎么想,自己也没得罪他啊!这一天下来,又是扮宫女,又是杀刺客,又是暗算……她才很恼火好不好!
    陈聿修将秦正卿扶下地,秦正卿站稳后,就伸手去揉小腿。郭临和他躲在柜子上时,一条腿压在他的小腿上,只是当时太过紧张,根本没有察觉。现在只要微微移动那只腿,便麻得分外难受。
    但是比起这个,更难受的是他心里。刚才明明是两个男人靠在一起而已,我为什么要脸红?秦正卿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隐隐有些厌弃那时的自己。
    他不由抬眼望向郭临,只见她正不满地和陈聿修拌嘴。那张侧脸上柔和的弧度,和发髻上一朵簪花,如若是个女子……
    他还未想下去,陈聿修已经抬手将郭临头顶的簪花拔掉,问道:“这是什么?郭大人的新爱好?”
    郭临腾地一下红了脸:“这个,这个……”她光记得脱掉衣服,这头顶看不见感觉不到的簪花却被她给忘了。
    陈聿修哼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总算是放过她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本以为庆王在这屋子里欺辱阮云,一时冲动想给他留下几道口子。结果这屋内的人却是秦兄,我险些失手伤了秦兄,心中抱歉得紧啊……”郭临叹口气,迅速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致解释了一遍。
    陈聿修听完,抬眼看向秦正卿:“秦兄今日为何会在此?”
    秦家一直隐隐有站在德王一边的倾势,可眼下都威胁到了自己的性命,秦正卿也不会轻重不分。他坦白道:“是庆王带我来的。他今日约了我在清风楼上小聚,中途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就告诉我他救下了郭大人的侍卫,要将他送回郭府医治,叫我一同前来。我本来觉得无端造访太失礼数,可他说送了人就走,我这才……”
    陈聿修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秦兄心里早已清楚了不是?”
    秦正卿纠结片刻,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郭临奇道:“清楚什么?”
    “庆王这人,杀气太重,却又是病弱之体。除了自己的命,其他人的都不会放在眼里。他以秦兄的命为饵,诱你留下把柄,供他们驱使。你是伤了秦兄也好,是杀了他也罢,他们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秦正卿浑身一震,没想到几乎从来不介入任何阴谋算计的陈聿修,一旦认真,短短时间内,就能比任何人都看得通彻。这个事实残忍而又明了,秦家依附了德王算什么,在人家眼里,他们不过是成功路上尚能一用的道具罢了。
    “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问题。”陈聿修看向郭临,面色微微有些沉峻,“你要怎么正大光明的出面,去将庆王赶出府。不然,以你这幅才打过架的样子,我只怕他会剑走偏锋,做出伤害……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

  ☆、第43章 巧计换衣

郭临望了望陈聿修,又望了望秦正卿,突然唇角一弯,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来。
    陈聿修眉尾一挑:“看来,郭兄心中已经有盘算了。”
    “是啊!”郭临笑道,“只是,还需请二位帮个忙。”
    秦正卿看了眼陈聿修,见他全然没有异议,便也点头道:“你说。”
    “陈兄虽然比我高,但远看身形还是差不多的。我想请陈兄和我互换衣裳,借你的势出府。至于秦兄,庆王现在肯定还在找你,就麻烦你暂且躲避一下,让他多忙活上一会。”
    陈聿修愣了愣,突然笑出来:“你这法子,可是连我也被困在你府上了。”
    郭临朝他长鞠一礼:“陈兄大恩,小弟铭记在心。我等下绝对会亲自送你回府。”
    陈聿修看了她半晌,答应道:“也好,这个人情你就先欠下,等你日后再还。”
    唉,我好像没说要欠他人情?郭临微微有些疑惑。可眼下他确实帮了大忙,欠个人情也不算什么。这么一想,便也释然了。她转头面向秦正卿,从怀中摸出一个木牌来:“想来就算是庆王,也不能进我居住的内院。如果你们能一路避开他,就到我的院子里稍候片刻。”
    秦正卿怔怔地接过木牌,有些后知后觉地想道:郭临从进屋到现在,都没有向他询问过一句关于姚易的事情。就连姚易被庆王安置在她府上何处,她都不关心……不,也许不是不关心,只是她更相信她的推测,而不是从我这里得到的回答。他秦家上到做昭仪的姑姑,下到为官的三位长辈,或多或少都在向德王靠近。原本以为这些不会妨碍到他结交好友……可没想到,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已经无法阻止地蔓延到了他们这一辈……
    郭临没有察觉他的想法,转头看着陈聿修:“都没异议,那就开始吧。”说完便自顾自地解腰带。
    秦正卿愣了一下,想起方才郭临头上的那朵簪花。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手,微微有些好奇。
    “你到里面去换吧,我不习惯有人看我脱衣。”陈聿修双手拍上郭临的肩,推着她到刚才躲藏的隔间中,“脱下的衣服从门底下递出来就行。”
    “额,哦。”郭临呆呆地看着他关上隔间的门,光线一暗。总觉得有些怪异,但又好像并没什么。
    陈聿修将隔间的门阖上,转头看见秦正卿的目光还在那门上。秦正卿被他这么一瞧,登时有些心虚。陈聿修却只是笑道:“还请秦兄转过身,容小弟换衣。”
    郭临穿上了陈聿修的白衣,将流金的腰带束好,头发披下。从背影上看,已有三分陈聿修的风姿。陈聿修取下头上的发冠,别在她头上。
    郭临感受着绾发的那只手在头顶上轻柔的动作,听着他在耳旁问道:“怎么这么短?”
    知道他说的是头发,郭临伸手撩了撩发尾,长度不过刚刚过肩,比起一般的男子确实还要短些,她轻笑道:“头发太长,不利于军中作战,所以一直没留长。”她想起陈聿修那一头光可鉴人的长发,有心要比比长度,便转头朝他看去。
    可惜陈聿修已经将满头的头发束起,用她的皮革发带系成了髻。郭临撑着下巴上下打量一番,陈聿修虽不再是衣袂飘飘,但一身武打劲装,发髻高束,清逸中透着英武,剑眉星目,飒爽英姿。连一旁的秦正卿都啧啧叹道:“陈兄,我一向觉得你是个文人墨客,可现在看来,你倒有成为一代大侠的风范。”
    郭临闻言微微一愣,再眯眼细看去,果真是越发感觉这样的陈聿修,很像她的父亲……
    “是吗……”陈聿修突然叹了口气,神色凝重,“阿临,我看你还是快去快回……”他的目光瞥向别处,神色有些微的不自然,“你这衣服上的血腥味还真不是一般的……”
    “啊……”郭临满心愧疚,连连点头“一定一定!”说着,就直奔到门口,唤来陈聿修的侍童,耳语几句。那侍童见陈聿修点头,便带着郭临走掉了。
    秦正卿走到陈聿修身边,望着远去的两个身影渐渐隐入日落的余晖中。他忽地问道:“陈兄为何要对郭兄这般好呢?可是太孙殿下……”
    如论立场,他是德王一派。陈聿修身为太孙少师,那就理应是太孙一派。这样一来就能解释陈聿修对郭临的照顾。往日,他们以文会友,这些朝中派别根本不会套在个人身上。可今天,从不沾染是非的陈聿修忽然这么积极,他不由地想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如果不是太孙授意,那就是陈家的意思了……
    陈聿修偏着头望着他,眸光中没有一丝情绪,仿佛在嘲笑他的疑问。过了良久,他才别开眼。说出来的话语虽轻,却一字一句地敲打在秦正卿的心口:“秦兄与其关心这些,不如想一想,你作为郭府的客人,却独自进到下人才会出入的茶水间。这么大的一个疑点,郭临却没问过你,不知是她疏忽呢,还是不愿挑明呢?”
    秦正卿完全说不出话来。
    陈聿修续道:“总不会是庆王直接叫你来茶水间送命的,或许他是下了个套子让你往里钻。可怎么看,不经过主人同意,在其府上随意出入……庆王也就算了,对你而言,这是相当失礼的行为呢。”
    秦正卿沉默半晌,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陈兄,庆王说郭兄有将名器藏在茶水间的习惯。郭兄家渊尚武,我就想看看这里是不是真的藏有名刀利器。你知道的,我虽然听从家里的吩咐从文,骨子里还是喜欢舞刀弄枪的。”这也是他最开始见到郭临就觉得亲近的原因。
    “秦兄需要解释的人可不是我。”陈聿修突然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吧,再待在这里,说不准又碰到庆王。”
    秦正卿微微发愣,不知道陈聿修为何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方才明明是收服他的大好机会。庆王想用他的命作陪,陈聿修只要多劝他几句,他未必不会倒戈投靠太孙。可他,可他居然什么也没说……
    秦正卿此时,是真有些看不透他了。
    ——————————————————————————————————————————
    “回禀殿下,找遍了前院都没能看到秦公子。”一个侍卫跑进花厅,拱手道。
    庆王眉头一皱,手中还有热茶的茶杯被他直接往地上一扔,“砰”的一声脆响。李延站在一旁,心中有气,却也只能忍下。
    庆王看到了他的表情,讥笑道:“你们郭府还真是好玩,一个大活人都能找不到。不要待会儿连陈少师也不见了。”
    “殿下,方才看到陈少师出府了。好像他府中有事,先走了。”又一个侍卫跑了进来。
    “哦,走了?妙极。”庆王站起身,“唉,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郭府招待不周,得罪了陈少师。”他说着哈哈一笑,“本王还有些担心郭大人的侍卫姚大人,这便去看看他伤得怎么样了。”
    他这话冠冕堂皇,不过是找个理由再次去到内院。李延实在按耐不住了,他几步上前,跪求道:“殿下,您已经去过内院一次了,还是不要去第二次。内院里还有郭府女眷,这传出去于您颜面有损,请您慎重。”
    庆王玩味一笑:“这有什么,郭临的女人,纳到我庆王府难道不是好事一桩?”此言一出,周围的侍卫全都暧昧地笑起来。
    李延呆傻地跪在原地,本来以为用皇室颜面压一压他还有些希望,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在乎。
    庆王瞪了他一眼,见他还不让道,飞起一脚将他踹到一边,大喝道:“走!”李延捂着腹部爬起来,召集家丁跟着后面。
    进入内院大门后,庆王望着领路侍卫手中提着的灯火,细细地思索着。他的人确实是看到郭临单骑靠近郭府,才故意制造惊叫引诱她去茶水室,可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这怎么可能?假如秦正卿不在茶水室,那进去的郭临见到他们搜查房间,肯定藏起来了。只是他两都躲到哪去了,怎么会找遍了前院都找不出来。难不成,是去了内院?
    庆王唤来侍卫长,低声吩咐道:“你带人分头去找秦正卿,看到了直接杀掉。记得一定要做得像郭临的手笔。”
    侍卫长点头:“明白。”
    庆王摩擦了下双手,想起郭临这人重江湖义气,姚易受了伤她一定会来看看。想到这里,他得意一笑,径直朝姚易的住处走去。
    刚刚走到了院子门口,庆王还没入内。墙角有红影一闪,侍卫们立马拔刀大喝:“什么人?”
    见庆王点头示意,身后几个侍卫一齐冲出,跑到院角将那人团团围住。李延阻拦不及,只能跟上去看看情况。
    一个桃红的身影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侍卫收回刚刚擎着她下巴的手,啧啧嘴:“居然是个俏娘们,郭大人好福气啊。”
    李延停下了脚步,瞪着地上的身影,已经震惊得完全忘记了呼吸。那侍卫调笑两句却不见他发怒,便觉无趣。转身去庆王身边报告,留下一个侍卫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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