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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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尹- 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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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回主位上坐下。他气得咬牙切齿:“陈聿修,谁、谁让你知闲知闲的乱喊的……”
    “嗯,意非哥你叫我?”一道清脆的女声倏地传来。
    世子张着嘴巴,生生把喉咙眼的话吞了下去。表情瞬息变作无害的笑容:“哈哈……没呢,就是想你怎么还没进来。”
    青衣袄裙的姑娘走进屋,一脸莫名地望了世子一眼,转头看向郭临,娇俏的脸上顿时腾起笑意:“你就是临姐姐?”
    “噗”郭临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背上传来陈聿修的抚掌轻拍,她仰头朝他苦笑一声。虽然自重回朝堂以后,她被人认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可这样头一次见面便被人叫出……她忍不住低头瞟了眼平坦的胸口,嗯,明明裹得很结实嘛。
    知闲上前握住她的手,粲然直笑:“临姐姐男装可比意非哥要好看,难怪昌荣妹妹成婚了都还经常念叨你,妹夫都快吃味了。嘿嘿……意非哥从前喜欢过你,是他眼光不差!”
    “……”郭临僵着脸,半句话也挤不出来。面无表情地眯眼望向世子,无声控诉。世子那厢伸出挽救的手,离知闲后颈的衣领险险差个半分,一张俊脸早就尴尬成了猪肝色。
    “不过嘛,”知闲眨眨眼,挽住郭临的胳膊俏皮一笑,“就算重新给临姐姐机会也来不及啦!”她说着拉着郭临手轻轻放上小腹。
    手心下是微隆的弧度,郭临惊得瞪大眼,好一会儿才笑出来:“恭喜、恭喜……这实在是太好了!”她话音一顿,表情重又沉下,“阿鸾……”
    谢英芙早已病故,纵然她生前与他们略有嫌隙,可这个侄女……“临姐姐放心吧,阿鸾是王府的亲骨肉,我与娘娘是同样的心思。不管之后如何,我必会待她视若己出。”知闲朝世子瞟了眼,面颊微红,“也算是爱屋及乌吧……”
    郭临望着他俩的眼神互动,莞尔而笑。手背一暖,她侧头看向陈聿修,心中微甜,反手握住他的手。
    “临姐姐,你们二人啊,”知闲促狭着凑过来,附耳道,“也加把劲唉,娘娘托我转告你……她想抱外孙已经很久啦!”
    “什么……”郭临一怔,飞快转身挡住陈聿修望来的视线,朝知闲干笑道:“啊哈哈哈这个,我如今要起兵……清君侧,所以……”
    提到清君侧,嬉闹的情绪霎时远去。她长叹一声,站起身蹙眉看向世子,嗓音晦涩:“起兵一事,整个琼关已被我牵连,世子爷,对不住……”
    “叫我哥哥,阿临。”世子展颜摇头,轻笑着侧开几步,“关于这件事,父王有话要对你说。”
    郭临呆呆地望向门口,那里,一身玄色长袍、束着男子发髻的昌荣捧着一个硕大的托盘,正笑吟吟地迈步走进。她径直行到郭临面前,把托盘递向她:“啰,父王送你的礼物。”
    绯红的长披托着当中光洁程亮的银甲,犀牛皮衔接着腰侧的层层甲片,细密紧扣。最为突出的当是胸甲上的两处圆护,打磨得极光如镜。郭临忍不住含泪而笑,缓缓捧起铠甲,却在触手的下一瞬,蓦然惊呼:“这明光铠……居然是女装?!”
    “答对!”昌荣嘻嘻一笑,将托盘整个塞入她怀中,“阿临,父王他早已料到今日。他让哥哥回到琼关袭爵坐镇辅国大将军府,便是为了让你此行,再无后顾之忧。”
    郭临长叹一声,缓缓闭上眼。漆黑视线中默默闪现而出的那个十六岁的英姿少年,似乎正骑着马离开那条喧闹的街道,笔直朝她奔来。
    有亲有友,有义有士,还有一个他……夫复何求?她猛地睁开眼,抱紧怀中的铠甲,大步朝前走去。
    昌荣侧眸看向陈聿修,见他恭谨地朝她和世子一礼,便抬步去追郭临。她望着二人的背影,想起父王辞官临行前,从陈府下人手中递来的一个箱子。那里面,可不止一张铠甲图……
    *
    旭日当空,利风虽凌冽扑面,却不会感到寒冷,也许……正是心在炙热的缘故。
    郭临走进军营大门,身上的明光铠甲印着日光,耀眼得夺目。四周巡视的将士纷纷驻足侧目,片刻神色化作万分的惊愕,更有甚者直接惊掉了手中的兵刃。
    徐庶钻出帅帐,扬手正欲打招呼,却瞬时呆滞。目光所见,是一缕飘扬在头顶银冠翎羽后的长长黑发。他瞪眼看着在面前停下脚步的郭临,五官如常,笑容依旧。似乎什么都没变,却似乎有什么完全不一样了。怔怔移下视线,皮革束紧的纤细腰身……腰身?!
    “你是……女的?”他目瞪口呆。
    郭临仰起头,俊秀英气的眉眼被阳光照得璨亮:“怀化大将军徐庶听令。”
    徐庶条件反射地直身回喝:“是。”
    “任命徐庶为副将,即刻随本将领勤王大军出发。”她弯起唇角,轻声道,“楚王爷,就在这片动荡的大齐某地,等着我们此战凯旋而归。”
    “是。”徐庶抿唇而笑,单膝跪下,“末将领命。”
    新桥大街的街头告示牌上新帖了两张《讨贼檄文》,士卒一走,周遭的百姓便蜂拥围上。通篇看完,霎时哗然。
    “郭、郭将军……不是咱们王爷的义子那个?打过仗,后来去做京兆尹的那个?”
    “是啊是啊,你看这下面还有辅国大将军府的印……莫非这清君侧其实是王爷的主意?”
    “唉,我看这刘御史着实可恶,害死三千无辜将士。这要我儿子也在里头,我也想先杀了他解愤。难怪郭将军要起兵……”
    一辆简朴的马车行过告示牌不远,晃悠着靠在路边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个身量不高的童子,灵活地钻进人群,站在告示牌最近抬头仔细地扫视檄文。片刻后他钻出人群,朝马车走去。
    还未行到车尾,便见一道修长身影走下马车。靛蓝的袍袖拂过车门,沾了些细灰。童子一急,连忙快步上前搀住他:“公子,不是说我来看便好么?”
    “无事,”青年轻咳数声,拂散近旁灰尘,“既是她的檄文,我总要亲眼见见……”
    却在此时,有百姓望着道路后方大喊一声:“来了!”
    “是郭将军!”
    褐甲士卒列队清道,百姓们纷纷往道旁站去。童子搀着青年行到一处茶馆廊下,站定抬头时,大军的马蹄已在近旁。
    翎羽下绑着的马尾长发顺风而舞,她侧颜英挺,笑容明朗。身着银甲的她,无一不是女子的柔美,又无一不是男人的俊逸。仿佛是被日光罩下了一层莹色,闪耀得令人不敢直望。
    青年垂下涩然的眼睑,可不过片刻,又忍不住仰起头,重新望去。望着她那无畏无惧的神色,朝着四方挥手浅笑的模样。深刻心底的影子,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重新雕琢……
    “我果真,还是输了。”他蓦然一叹。童子闻言,惊诧抬头。可入眼的却不是数月来的颓唐,而是一种笑,他看不懂的笑。眼角明明渗出了泪,却是一派真切的笑意。
    “公子……”
    “我们要回一趟京城了。”青年含笑拍拍他,抬脚朝人群奔涌的反向走去。
    “可是,”童子讶然地回头,望了眼大军行进的背影,和四周奔走相送的百姓,奇道,“京城不是要开战了吗?公子为何还要去那里?”
    “有药,要给他们。”
    “哦。”童子点了点头,望着青年上了马车。跟着攀住车辕,却在上车时忽地一顿,“他们……?”
    他偏头望向渐行渐远的女将军:“寒毒未清的,不是只有郭姑娘一人么?”

  ☆、第187章 兵临城下

屋外细雪纷飞,夹杂着雨点,打在窗沿上。一声一声,冷到刺骨。
    屋内坐着的原州知州,双手端放在腿上。袍袖阵阵起伏,已不知抖了多久。堂中摆着的炭火闪着微弱的光,可他的胡须上,却挂着满满晶亮的汗水。
    “曹大人,送去陇西的信已经两日没消息了,是不是被围城的叛军给……给截下了?”
    对面立着的中年男子皱了皱眉:“知州大人,这话你已经是问本官第三遍了!”
    “可是……可是,”原州知州哭丧着脸,“这直娘贼的都围了一天了,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叛军的最后期限,若郭临那厮真的攻城……那可怎么办啊!?”
    “他敢!”中年男子理正言辞地喝道,“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不就是怕人说他是反贼么。他要是敢攻城,咱们正好把消息传出去。等到日后,陛下派人剿灭他……”
    “大人!大人!”门口有人急急地拍门。
    中年男子听出属下的声音,急急地冲过去打开门:“怎么样,可有少爷们的消息了?”
    “呼啦”一阵风雪挂进屋内,原州知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就听那跪伏在地的侍从带着哭腔的嗓音:“孔……孔家少爷在城南被咱们找到了,可是少爷……”
    “少爷怎么了?!”中年人急得一脚迈出,从地上提起侍从,“说!”
    “曹叔叔……”一声微弱的唤声从不远处传来。曹大人抬眼望去,正是和他家小子一块参军为都督的孔家少爷。此时正苍白着脸,裹在厚厚的裘袍中,由下人扶着,蹒跚地朝这边而来。
    曹大人丢开侍从跳下台阶,一面走向前,一面想起两小子先前不知为何在琼关被军法处置了,他那时还很高兴他们没能去战场。后来得知郭临起兵,他派人加急传信叫他们赶紧离开琼关,和叛军划清关系。可现在,怎么只有一个回来了……他抬起头,目光望见孔少爷手中的一个木匣,猛然停住了脚步。
    孔少爷死命挣脱开下人,捧着木匣哆嗦地跪递上前。仰起的面孔如死人般惨白:“这……这是郭、郭……要我带回来,给,给叔叔的……”
    曹大人飞快地接过打开,一瞬惊叫一声,丢了出去。白茫茫的雪地上,顿时多了一根毫无血色的手指。近旁的侍女们望见,纷纷尖叫乱窜。
    原州知州望着滚落脚底的木匣,弯腰颤抖着捡起,翻出里面的信:“如愿令郎安康,须见城墙旗色异……”他迷茫地抬起头,“这,这是……”
    “开、开城门!”曹大人翻身而起,大步跑上台阶,一把拉住知州嘶声厉吼,“我就这一根独苗啊!”
    “是、是,”知州早已吓破了胆,连忙挥手,“开城门!”
    ……军营帅帐内,火炉上温的茶幽幽冒着热气。棋盘上黑白棋子遍布胶着,郭临抬手摩挲着下巴,微微皱起眉。
    “将军,”徐秦掀起帘帐,带着一股寒气大步走进。摘下头盔,露出一脸欣喜神色,“成功了,原州开城门了。”
    “知道了,”郭临没有抬头,全神贯注地凝视棋盘半晌,终于把手中的白子落下。“该你了!”她长舒一口气,笑看一眼对面的陈聿修,转身朝徐秦伸手,“书函呢?”
    “啊,”徐秦一愣,从袖中掏出双手递上,“在这里。”
    郭临扬手结过,不疾不徐地摊开。撑着卧榻的狐裘,挑眉扫下目光。不多时,唇角便渐渐扬起:“看来那姓孔的少爷,武艺稀烂,演艺倒是不错。这下,倒替我们立功了。聿修啊,曹刺史可被你的损招吓走了半条命。”
    她说着站起身,笑吟吟地看向徐秦,吩咐道:“去让徐将军把那曹都尉放了,好生打扮打扮,让人在马车里服侍着。大军把完完整整的少爷带进原州,才能算作给曹刺史的慰安大礼啊。”
    “是!”徐秦拱手领命而去。
    郭临蹲下身靠近火炉,搓了搓手,拧眉沉思低语:“原州算是拿下了,陇西守将原就与琼关交好,徐庶带着世子的亲笔信过去,有楚王的王印,过城想必也只是时间问题,剩下的……”
    “就是豳州了,”陈聿修走下棋案,容色难得未带笑意,庄重沉静,“阿临,豳州,是蒋氏一族的故里……”
    “嗯,我明白。所以我取道泾州,徐庶取道陇州。先从西、北两方的地势施压豳州,再一同进攻……将是一场苦战啊。”她阖了阖眼,凝视着火炉中的炭丝轻微炸响。
    陈聿修挑挑眉,侧头看向棋盘旁摊开的书函。上方的字迹劲骨丰肌,犹见文人风骨。可惜待再细看分毫,便能望出下笔之人掩饰不住的焦乱。“‘愧无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他将书函拿起,抬眼望向郭临的神色逐渐高深莫测,“豳州,或许也并非难攻之地……”
    “老牛舐犊?”郭临转目一想,摇头笑道,“曹孟德杀了杨修,听了杨彪此言,可谓悔之晚矣。我与蒋穆并无仇恨,他甚至还在勤政殿上我为神武军鸣冤之时,帮了我一把。如今日这般对曹刺史的计谋,我并不想也用在他身上。”
    陈聿修抿唇一笑:“蒋家现在最要提防得,可未必我们……”
    郭临闻言,想起前日探子打探来的消息:“魏王欲娶蒋氏嫡女以获得蒋家父子支持。”不知意沈这路棋走到哪一步了,如今皇帝病中转醒,重掌皇宫。意沈他,可会被……?
    多想无益!她晃了晃脑袋,赶出杂念,深吸一口气,大喝道:“出发!”
    *
    大军通过原州,休整一日后继续启程,兵分两路前进。等到郭临占据了泾州,和徐庶的陇州并向威慑豳州时,蒋家的大军已经在豳州以西摆开了迎战阵势。
    若是豳州城降,下一步瞄准的便是京城了。双方都熟知这一点,此战已成决胜之局。
    清晨,大军整顿完毕,踏着晨雾出发。朝阳升起时与徐庶带领的编加了陇西军的五万人汇合,至此,郭临麾下已有十万之众。
    待到雾气散去,豳州城已然隔着飞扬的沙尘遥遥相见。城墙上旗帜飘飞,辉映着直射而来的日光。郭临忍不住眯了眯眼,久久无言地凝望这片风景。
    她曾和世子里应外合,援救清城时大战城下;也曾与聿修默契汇合,取得黔州后城下相见;更曾水淹突厥三军,守下晋阳城门……而今坐下的骏马,长蹄踩踏着本国疆土,进攻本国城池。这份踟蹰彷徨,想来不止她,她身后很多人,也是一样吧……
    “将军,将军,”身旁的徐秦突然挥鞭靠近,伸手指向前方示意,“快看,他们派人出来了!”
    郭临抬手挡了挡刺眼阳光,总算瞧清楚前方单骑扬尘,策马而来。她顺势扬手命令大军停下,一直等到风沙挡不住那人的面孔,她才迟疑地唤出声:“……蒋穆?”
    众将一惊,不料对方还不等他们站稳,便已派出了军中大将,单枪匹马杀来。徐庶高喝一声:“布阵!”
    “等等,他似乎并非意在单挑,阿临,”陈聿修淡淡地侧头,“他没有戴剑。”
    郭临立马朝蒋穆腰间望去,果然没有佩剑。正在此时,蒋穆勒住缰绳,停马三十丈外和十万大军遥遥相对。
    徐秦拔出腰间长刀,郭临伸手拦住他:“先听他说什么。”
    “郭将军!”蒋穆仰头高声喊道,“请你出阵,在下有一言须告知将军!”
    郭临皱了皱眉,便听徐庶劝阻道:“不可,若他不戴剑乃是佯装之计,中了暗算,我等援救你不及。”
    “我明白,但,”她抽出腰后的银枪握在手里,须臾下了决定,回头朝徐庶抿唇一笑,“轻易便能暗算我的人,此时怕还没生出来呢,驾!”
    “郭……”徐庶再唤不及,只得看着郭临喝驾远去。他忍不住叹口气,看向陈聿修,脑中思绪千回百转,终还是踌躇道:“陈丞相,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么?她……”
    陈聿修垂下眼,须臾微微扬起唇角,轻笑道:“若前方有险,我又怎会任她而去……人生中同样的错误,一次便足够了。”
    “吁!”郭临勒住缰绳,喘息着看向三步之遥的蒋穆。他周身还是羽林的军甲,头上却未戴头盔。一张沉稳俊容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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