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便这样做了,赵煊也没有多指望阿黎能给他什么回应。因为心里这样想,所以在看到阿黎将手搭在他手心时,赵煊少见地迟疑了片刻。
王安在后头暗搓搓地盯着,看到这情况立马急了,哑着嗓子提醒道:“王爷,王爷咱们得启程了。”
赵煊目光闪烁了一会儿,并没有应王安的提醒。再看阿黎时,神色已恢复正常。
他右手稍稍用劲儿,将阿黎拉了上来,掀开帘子,将人送进了马车里,而后对着外头道:“启程!”
自始至终没有被赵煊正眼看一下的王安:“……”
要微笑。
王安保持着微笑,同其余人吩咐道:“可以启程了。”
马车徐徐前进,半个时辰后,终于出了西北城。胡人要发起战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所以西北民众还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没有半点惶恐。
不过,冬日一到,只怕情况便是急转直下。
说来也可笑,当日赵煊回西北,用的便是胡人有异动的借口。如今这异动被证实了,皇上反倒记着让他回去。不知皇上是太过相信西北的守卫,还是根本没将西北百姓的生气看作一回事,亦或是,纯粹又被人影响了。
王安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那位皇帝脑袋瓜子就没聪明过,能在龙椅上坐这么久,真是难为他了。
他们是早上出发的,赵煊又恢复了,不必赶得多快,所以一行车马,临到天黑时才找到了个歇脚的驿站。
阿黎随着赵煊进去后,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了。
她进了屋子进了这么久,却迟迟没有看到春景和小香。想到今儿出门前二人的异状,阿黎心里一咯噔,脱口问道:“王爷,春景和小香呢?”
“留在西北啊。”赵煊回地果决。
阿黎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两个小丫鬟是赵煊调给她的,虽然不怎么亲厚,但是这么久了,情分也是有的。阿黎犹豫了一会儿,艰难道:“她们,可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了?”
赵煊微微点了点头。
阿黎没有再问下去了。
赵煊看她不太高兴,又道:“她们心太大了,还是留在西北比较好。放心,只是留了下来,并未为难她们。”
赵煊能这么说,已经算不错了。知道两个丫鬟无碍,阿黎也放下了心。不放心还能如何,眼下都出了西北了,再无回去的可能。
“等回了京城,我再给你挑几个趁手的丫鬟。”
阿黎没有拒绝,淡笑着点点头。
这样听话,赵煊忽得高兴起来,伸手去牵阿黎的手,也未见她脸上有勉强的神色。莫不是,她想通了?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赵煊就是一阵难耐的激动。王安那小子,果然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第74章
十二月底,京城正下着小雪; 窸窸窣窣地落在地上; 滚了几圈,然后消失不见。
雪还是太小了; 积不起来。
去西北时; 他们一行人只花了一月。如今回程; 这走走停停地; 却是花了两个多月。得亏前些日子王安提醒了赵煊,说若是这样下去一准赶不上年节; 说不得一行人只能在马车里过年。不是这样说; 赵煊也不会叫人加快了速度。
阿黎瞄了一眼赵煊,见他闭眼假寐,终究是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车帘。
这几日,也不知他怎么的,仿佛每晚都睡不好,眼下还有些青黑,没什么精气神。睡不好,便要发脾气,虽然不是对着她发,不过阿黎心里还是怵怵的,不敢招惹赵煊。
外头闹哄哄的,往来的车马比平常多了许多; 眼下又是年关将近,瞧着颇为热闹。
阿黎记得半月前有侍卫与赵煊禀报; 说是胡人又南下挑起了战事。大魏虽强盛,可胡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这一百来年下来,折了多少兵将在里头。以往阿黎只是道听途说,除了感慨几句便再没有其余的感受了。国是兴是衰,苦的都是百姓。
可这回却不同了,一来阿黎去了西北,认识不少人;二来,元树还在西北军中,这战场上刀剑无眼,还不知道会生什么事端。
阿黎虽然拒绝了元树,可是心里还是替他担心的。这样一个人,阿黎实在不想他出了什么事。
西北是一番模样,这京城又是另一番模样了。到底天子脚下,边境之地打得再厉害,这儿还是安定得很。
阿黎猜着,京城百姓恐怕都不知道西北生了战事吧。便是知道,也不会在意。
阿黎放下帘子,重新往赵煊那儿看了一眼,见他还没睁眼,便坐直了身子,乖乖巧巧地坐在一边儿。
过了一会儿,阿黎察觉到马车拐了一个弯儿,而后又停外头的人禀报了一声,说是王府快要到了。
赵煊终于睁眼,应了一声。
马车里点着火炉,并不冷,不过外头可就不太好受了。赵煊披上了大氅,又拿起了阿黎那件,朝她招了招手。
阿黎坐过去,赵煊将手里的红色大氅给她系好,又整理了一下,方才罢手。
这些日子,要说有进展,大抵就是这样吧。赵煊看出了阿黎的动摇,欣喜之余,免不了一点点的试探,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悄无声息,却叫人无法拒绝。
到如今,阿黎已经习以为常了。走的时候还是她伺候赵煊,忍受着赵煊无时无刻的挑剔。回来时,反倒变成了赵煊时不时地伺候自己。虽然做的还不是太好,不过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不错了。
且赵煊自个儿,还乐在其中。
阿黎瞧见了赵煊的眼神落在帷幔上,似在琢磨着要不要给她戴上。阿黎想到秋娘的话,忽然开口道:“王爷,奴婢能不能不戴那帷幔?”
赵煊没想到阿黎会这样说,便问道:“为何?”
“不想戴。”阿黎绕着手指,说得有些别扭。
这是她头一次这样明晃晃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以前,赵煊说什么,阿黎都会照做,即便不喜欢,也都不会有半点怨言。她最出格的那次,便是拒绝了赵煊纳妾的提议。
可自那之后,做什么也仍然是副鹌鹑相。
赵煊端查着阿黎,见她目光闪躲,就是不往自己这边看,心里估摸着这大概就是她大概就是她全部的胆量了。这是她第一次提要求,赵煊又如何不会答应。放下了帷幔,他对着阿黎道:“不想戴就不戴,不必委屈了自个儿。”
“嗯。”阿黎弯了弯嘴角。
有些话,说出口了就变得简单多了。
赵煊虽没有给阿黎再戴上帷幔,却掀开车帘,对前面赶车的人道:“将马车直接赶到正院。”
赶车的人已经看到王府外头站着一群人,约莫是府上的管事嬷嬷们出来迎接。本还想提醒一句,不过想到王爷的吩咐,还是将话咽下去了。
前头的人也听到了赵煊的吩咐,下去与那些管事们说了一声。王府的正门足够大,让马车过去是绰绰有余的。众人本来是出来迎接王爷,见王爷坐在马车里没下来,倒也不觉得奇怪,这天寒地冻的,王爷下来冻着了可不好。
是以,一行人又移步正院。
少顷,马车在正院里头停下。众人屏气凝神,纷纷养着中间那辆马车。王爷离府已经大半年了,若说不惦记,那是不可能的,王府王府,有王爷在,才有府邸的样子。
赶车的侍卫朝里头说了一句话,而后车帘便从里头掀开,赵煊先下来,还没等众人行礼,却又朝里头伸出了手。
众人愣在原地,于是便看到他们高高在上,向来不沾女色的摄政王殿下,微微欠身,从里头扶下来一位妙龄女郎。
一院静默,众人望着被王爷牵着的那姑娘,瞪大了眼睛。
小小的一张鹅蛋脸儿,还没有巴掌大,圆圆的眼睛,有些像杏眼儿,偏偏又比杏眼儿多了几分潋滟,澄澈又惑人。琼鼻菱唇,小巧玲珑,真真是雪肤花貌。一身红衣穿在身上,裙摆上的芙蓉花来的浓烈,就那么现在那儿,既不显得喧闹,亦没有多少冷淡,仿佛这衣裳合该是穿在她身上的。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王爷带了一个姑娘回来,带了一个美得不似真人的姑娘回来了!
赵煊握紧了阿黎的手,不悦地扫了一圈,清冷的声音传到众人耳边。
“很闲?”
众人慌忙跪下:“恭迎王爷回府。”
“应了,都退下吧。”赵煊也不想和这些人耗着。
“多谢王爷。”
众人纷纷起身,不敢再多看一眼。人群之中,唯有孙嬷嬷,长久地打量了阿黎一眼,眉间紧皱。不多时,孙嬷嬷跟着众人下去了。走到西院时,恍然大悟地感叹了一声。
“嬷嬷怎么了?”身边的小丫鬟问道。
“没什么,人老了,眼拙咯。”孙嬷嬷想通之后,脸上再无纠结之色,反倒挺开心的。
小丫鬟见此,也就没有再问了。
孙嬷嬷却是越想越开心,她确实是眼拙,不过心不拙。原还以为只是一块璞玉,没想到,这才几个月不见,就变成一块美玉了。幸亏她当日将人送到王爷身边,如今瞧着,这可是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
阿黎这边,她跟着赵煊进了正院之后,四下看了看,觉得熟悉都很。张望间忽然看到秋月在打量她,阿黎许久没见到她,想念得很,便。谁知道笑过之后,秋月脸一红,手忙脚乱地低下了头。
阿黎:……
秋月姐,应该还不知道她就是阿黎吧。
阿黎想到自个儿带回来的行李,原还想回自个儿的屋子,话才开口,赵煊忽然道:“换个地儿住着吧,你那儿不方便。”
阿黎没有马上应下。
“不想吗?”赵煊皱着眉,虽然压制着,可是心头还是有几分烦躁。阿黎那屋子,当然不能再住下去。他今儿牵着她出来,就是告诉府里人她的身份。虽说这身份阿黎还没承认,不过承不承认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等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她也就没得讨了。
这般,若是阿黎再住着原来的下人房,可就真的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你那屋子,着实太过简陋,也吵闹地很,若是再住下去,难免会被人冲撞。”
“好。”
“嗯?”赵煊没想到阿黎这么快就答应了。
“新的住处收拾好了么?”
赵煊还没说话,边上的秋月终于想到了自己的职责,站出来福了福身子,道:“姑娘,边上的厢房常年都有人打扫,随时都能入住。”
赵煊点点头,随即拍板道:“就这间吧,现在就让小厮将阿黎的行李搬过去。”
“阿,阿黎。”秋月立马抬起头,恍惚地看着阿黎。
边上的杨柳和彩枝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位姑娘这么白,怎么看,都不是阿黎啊!
赵煊道:“是阿黎姑娘。”
秋月立即醒悟过来,恭敬道:“是,阿黎姑娘。”
杨柳和彩枝对视了一眼,虽心中仍有疑虑,可都默契地没有再问下去了。不管这是不是阿黎,不管阿黎从前是什么身份,有王爷这句话,以后她便是阿黎姑娘了。
王府里头的,阿黎姑娘。
阿黎本还想去找红豆和玲珑,天晓得她是有多想她们。不过外头冷,赵煊也没让她出门,只吩咐小丫鬟去将两人请过来。他虽刚到府上,可要处理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宫里的破烂事儿也等着去应付,是以不便陪着阿黎。
让那两个丫鬟过来,也省得阿黎一个人无聊。
赵煊又吩咐了秋月几人,说的话无非还是好生照看阿黎。吩咐完了,又差人去将马车赶出来,自己带着两个侍卫进了宫。
阿黎跟着秋月去了厢房。
这儿果真如秋月说的那样,收拾地好好的。就这儿说话的功夫,屋子里的炭盆已经点上了,暖烘烘的。
秋月几个到底是常年在赵煊身边服侍的,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三人之后便没有再失态。当然,若非必要,她们也不主动与阿黎多说什么。
阿黎猜着,她们三恐怕还没有确定她是不是阿黎。
心里好笑,不过这事儿也不好解释。阿黎只等了一会儿,便看到一个丫鬟带着红豆和玲珑进来了。玲珑走在前头,红豆慢吞吞地走在后头,脸上还有些许忐忑不安。
特别是在阿黎让众人都下去,还关了屋子之后,这种不安就更明显了。这人,莫不是来找麻烦的吧,红豆摸着自个儿的脸蛋,暗暗估算着这位姑娘出于嫉妒要谋害她的可能性。
这样一算,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红豆想着,心里更是惶恐了几分。
屋子里静下来,门一关上,两人便没有再往前走,隔着老远跪了下来,跪地再干脆不过:“奴婢给姑娘请安。”
冲击太大,阿黎有点儿受不住。腿一软,差点也跪了下来。真要面对面跪着,那可就尴尬了。
阿黎扶着桌子颤巍巍地站起来,原本那张笑地极开心的脸怎么也撑不下去了:“红豆,玲珑,我,我是阿黎啊。”
再这么跪下去,恐怕她今儿晚上是别想好睡了。
死一阵的安静。
忽然,两人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向阿黎。红豆更是直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阿黎,半天都没有移开分毫,眼中全是怀疑与惊诧,恨不得在阿黎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呸,何方妖孽,速速显形!
第75章
“快别跪了,赶紧起来; 你们莫不是连我也认不得了?”怕她们不信; 阿黎尽量让自己声音变得平缓。
不怪她,前些日子路上着了凉; 说话还带着点儿鼻音; 听着是和以往不大一样。阿黎紧张地盯着两人; 生怕她们认不出来。
到底相处了这么多年; 认不出来就扎心了。
事实上,两人也确实没认出来。玲珑倒是眼明心细地; 从阿黎那张脸上看出了一丝熟悉感; 可是这事儿太过诡异,她也不敢随意开口。至于红豆,她素来大条得很,能认出来才怪呢。
两人起身后,玲珑没有说话,仍现在一边观看。红豆又瞄了一眼,狐疑道:“你说你是阿黎?”
“千真万确!”
红豆心底嗤笑了一声,暗道,这年头,连丫鬟都有人冒充。反正她是不信的。
原本还觉得这姑娘生得着实太好看,见之忘俗,光是看着便有好感。可如今这人想占她朋友的身份; 红豆的底气就像心底的火气一般,立马就上来了。头一昂; 道:“你说你是阿黎,可有什么证据?”
阿黎颇为无奈地看向玲珑,见她也不相信,思索了片刻便道:“玲珑你最喜欢的是那套桃红色的襦裙,一两银子买回来的,平日里只出门时候会穿一穿。”
玲珑一愣。
红豆蹙眉道:“这种事,稍微打听打听便知道了。”
“哦,是么?”阿黎古怪地笑了笑,“那你床头第三块砖头下面藏的东西,是不是也是稍微头打听打听就知道的?”
红豆哑口无言,面色涨红,这事儿,除了她们三,便没别人知晓了。阿黎还未说完,她就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见门窗确实关上了,周围也没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不要我再说说那盒子里的银子数?”
红豆赶紧挥手,打断道:“别,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眼拙。这种私密事儿,下回还是别随随便便拿出来说了,须知,这隔墙有耳呢。”
她的银子虽然不多,可那也是她幸幸苦苦攒下来的。
红豆蹑手蹑脚地走到阿黎跟着,对着她坐下,又伸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
“嘶,我没做梦吧?”
虽然阿黎说了那事儿之后红豆就已经相信了,可一会儿看着还觉得玄乎,自顾自道:“奇了怪了,明明只出去了大半年,怎么变化竟有这么大?”
不等阿黎说话,红豆就拿起帕子,沾了沾杯子里头的茶水后,就往阿黎脸上盖过去。
阿